羽田悦吓得倒退一步。
韩悠太从后面抱住他,握住他的右手。“悦,是这样的画的,要记住。”
被韩悠太抱在怀里,羽田悦一直处于高度紧张恐惧的身体就立刻安定下来。韩悠太的胸膛很结实,也很温暖,衣服上透着温暖清香的阳光味和肥皂味,而就是这种阳光,像磁石一样牢牢吸引着他。
红色的血符在空中流动,虽是血符,符文却发着温暖透明的浅红光芒,暖暖的像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暖洋洋的光芒映亮了他们的脸,韩悠太温柔却有点忧郁的脸,羽田悦惊讶羞涩的脸,韩悠雩冷冷仰头瞪着暗魑的脸。
在多年之后,当20岁的羽田悦独自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韩悠太这个时候,话语中包含的意思。
只是,那个时候,16岁的自己太不成熟,只会依赖于韩悠太,所以不懂得……
透明的红色圆符完成最后一笔,连结的红色线条缓缓的流动,像透明粉红的水,淡淡红光像日出时天边的云霞。
“好神奇,这是我画的吗!”羽田悦惊叫,“真美啊。”
“去!”韩悠太捉住羽田悦的手,把符文向前一推。
透明裂纹的结界外,立刻柔柔的罩上层像纱一般轻软,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浅红色符文。
轻纱般透明的符文看似没有力量,但暗魑却发出极凄怆的一声音巨吼,就像嘴里含了烙铁,它飞速把包在结界外的嘴收起来,像一团黑云一样浮动辄在半空,它的身体上冒出丝丝像是被烧焦的黑暗烟雾。
羽田悦高兴得抱住韩悠太的胳膊直摇:“悠太,我们可以出去了是不是?”
韩悠雩笑笑,揉了揉羽田悦的头发。这个孩子还真单纯,一有点什么就像得了骨头的狗狗,笑成一朵花的摇尾巴。
“悦,你的力量还不足以击败它啊。”
“是吗……”前一秒还笑得天真无邪的羽田悦立刻低落的垂下头。
“不过结界抵挡它一阵。”
“一阵啊……”羽田悦心情更焦急。“那是多久。”
“不知道,看这只暗魑的力量吧,目测的话,四十分钟是没问题的。”
“那我再画一个。”羽田悦跳起来就要画符。
韩悠太把他抓回来,“血多了是不是!撑到那个时候再说!悦……”他好像有些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啊?”
“白灵之印记住了吗,虽然有点复杂,但平时还是练一练吧。”韩悠太低而温柔的声音:“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悠太,你要离开我吗!”羽田悦立刻急起来。“为什么啊。”
“唉呀!”韩悠太立刻凶恶的瞪他:“你真烦,我不监督你,你就不好好的自己练习吗!”
“我会啦。”羽田悦小声说,他背课本厉害,考试也拔尖,但背符文,他就像看外星文字,脑袋里一团浆糊。
“小心。”一直站在原地不出声的韩悠雩忽然发声。
稍稍缓和一点的气氛立刻又变得紧张。
黑暗的气息再度袭来,羽田悦看见结界后面,赫然飘浮着一团与结界正面相同的黑色悬浮物。
“暗,暗……”羽田悦惊得指着那团黑色悬浮物说不出话。
“暗魑,现在是两只了。”韩悠雩神情紧张的说:“我们没办法对付两只。”
但第一只暗魑在看见第二只后,悬浮在空中的黑色身体却像猫炸起全身的毛一样,低沉的咆哮着对第二只暗魑发出警告。
“看来它们在争食物啊。”韩悠太倒是漫不经心。
“魑,不滚的话,我就收了你。”冷冷清清的声音伴着修长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而听见这声音,韩悠雩立刻像被电击似的惊喜的叫出声:“一月!!”
羽田悦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从黑暗中走出的一月淡漠的瞟了一眼结界中的三人,“雩,怎么跑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接了一个生意。”神情叛逆的韩悠雩见到一月后,马上变得像被驯服的猫,“可我不知道它想对付的是魑。”
第二只黑色的暗魑顺从的跟在一月身后,像跟着主人的狗。
“白灵之印吗,画得勉勉强强。”一月淡淡瞟了一眼悦,又看了一眼韩悠太:“悠太,你可真差劲。弟弟和恋人都保护不了。”
58.血红苹果
羽田悦忿忿,正想说话。
“没办法,我只是个打工的,你才是老板嘛。”韩悠太满不在乎的笑。“对了,后天该发我工资了吧,我都吃了一个星期的馒头了,快死了!”
一月无语的盯着他,过了一会,才冷哼一声,伸手对身后的暗魑作了个手势。
羽田悦惊愕的看着一月身后的黑暗中亮起惨淡微光,然后一个接一个的像是来自地狱的灵从他身后钻出来,甚至有巨大可怕的魔族。
那强大压迫的死亡气息令羽田悦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微颤。
“不用怕,那些都是召灵师的奴仆。”韩悠太在他脸旁轻声说。“一月是召唤系。”
“魑,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它们说想吃了你。”一月冷淡的对着怕得缩成一团的魑说,“不过你如果和我签个协议,我就放了你。”
刚才还可怕的魑立刻乖乖的伏到一月脚下。
“很好,签字吧。”一月掌心中投射出一束光,于空中形成一排排的黑色文字。
魑伸出黑色雾气的‘手’按在文字上,一个深深血色的圆印就浸进去。
“如果违背了我,你渣都不剩,知道了吗。”一月只是平静的吐出这些字眼。
魑的悬浮身体一闪,慢慢消失于一月身后的黑暗中。
“雩,回去了!”一月没有再看韩悠太一眼,转身便走。“你怎么这么狼狈,下次不许私自跑到这种危险地方来。”
“嗯。”韩悠雩高兴的跟上去,跑了几步却又扭头,恶声说:“韩悠太,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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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羽田悦紧张专注得恨不得把脸都贴到试卷上,而韩悠太趴在空白一片的试卷上睡得正香。
羽田悦一连偷着拿笔捅了韩悠太好几次,但那家伙每次都很不满的狠瞪羽田悦一眼,接着大睡。
羽田悦无可奈何。
直到离交卷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韩悠太忽然像触电似的跳起来,左看右看,趁没人注意时偷偷的在桌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符。
半透明的女童影子慢慢浮现在韩悠太头上。
“小花花,去偷看讲台上的标准答案!”乾悠太压着声音喊。
女童点头,飘到架着眼睛的女教授面前,女教授看不见怨灵,她的目光正透过小花在教室中巡视。
羽田悦目瞪口呆的看着韩悠太的手像被什么控制住,手中的笔飞快的在空白的卷子上写下一行行字。
韩悠太一跃而起,“我交了!”
“这什么人啊。”羽田悦奋力做着自己还未完的试卷,很不甘的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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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羽田悦还很郁闷,再加上一月在店里,他一整晚都缩在后面洗杯子。
韩悠太睡够了倒是精神十足,也不管店里有客人,直接跳到桌子上坐着往嘴里扔葡萄。
“侍应,给我一杯马丁尼。”
“没见我正忙着吗!多事!”韩悠太恶声吼过去。“再吵我打你!”
客人拍桌而起,立刻不满的找老板告状去了。
但他口水横飞的夸张诉说了一大通,韩悠雩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抱着面无表情玩酒瓶的一月说话。
“喂!小子,我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客人大怒,手指差点戳到韩悠雩脸上。
一月慢慢的放下手中酒瓶,眼睛冷冰冰的盯向他。
刚才还态度嚣张的男人忽然觉得一阵寒意,就像喝的不是酒而是冰块,从头凉到脚。
男人怔了怔,忽的拔腿就走,直到跑出店后他才稍微觉得暖和一点。“服务生怪,老板更怪!我再也不来这店了!”
忽然男人后颈衣领被抓住一把拖回去。
刚才坐在桌上吃葡萄的侍应这会儿笑得很无赖:“结帐吧,另外你辱骂本店,精神损失费5000块!”
男人当然反抗这天价酒钱,结果被打得很有喜感,最后还是被对方强行搜走了钱包。
“我,我要去警察局告你抢劫。”男人屁滚尿流的跑了。
“哼,为这点小钱就要去告我?”不知金钱珍贵的湘韩集团二公子哼了一声,很不屑的抓着厚厚的钞票走进店。
但当这一天结束后,韩悠太捧着手里薄薄的几张钞票欲哭无泪,身后跟着垂头丧气的羽田悦。
“悠太,你下个月可不可以不用杯子砸客人的头,杯子坏了要赔的!”
“我们一个月的工资为什么只有1000!”夜色下的街道上,传出某人悲愤的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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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仙,镜仙……”
铅笔刀紧贴着一只圆润深红色苹果的表皮慢慢移动着,细条状的苹果皮在黑暗中有点苍白的手上抖动着,长虫一样落下。
“镜仙,镜仙,快出来!
这不断重复的话毫无起伏,低沉的声音像念经一样机械的从声带发出。
屋里没有灯,也没有月光,门窗紧闭。
一根白色的蜡烛立在梳妆台镜子前方,昏黄的光惨淡亮着。
“镜仙,镜仙……快出来……”女人的声音像磁带一样沙沙响着。
镜中映着昏暗的光,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坐在镜前削着苹果,她的头深深垂下,黑而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挡住她的脸,看不见容颜,声音就是从黑发间传出。
密封的室内,蜡烛的烛焰忽然摇晃了一下。
“镜仙,镜仙……快出来……我有事想求您……”
像是一阵风拂过,蜡烛的光开始摇摇晃晃的波动,镜子里显得特别阴惨惨的烛光摇动着,光影幢幢。
女人似乎感受到异样的气场,她慢慢抬起头。
一张在黑发遮盖下露出一线惨白脸色的清秀脸庞,杏仁大眼睛红肿着,眼白布满像吸血虫一般扭曲的血丝。
这张脸上,惟一有点颜色的,便是她涂抹得鲜红鲜红的嘴唇,像吸过血。
女人的眼睛直直盯住镜子,她削苹果的手,动作越来越慢。
镜子有了变化。
原本清晰的镜面,就像起了雾,一点一点的模糊下去。
女人的身体紧张的绷直,她的眼珠猛的放大,黑色的瞳孔中,反射着变得像磨砂玻璃般的镜面。
镜中慢慢显出一个白色影子。
女人的手脚开始微微颤抖,但她却极力压住恐惧感,咬着牙坐在镜子面前。
影子逐渐变得清晰。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坐在镜子里,低着头,黑发掩住了她的脸,手中削着一只深红的苹果,随着手指一点点移动,细细的苹果皮像红色的血丝在她手上颤动着滑下。
镜前的女人僵住了,她手中的刀掉在地上。
而镜中与她一模一样的女人仍在低头削着苹果。
镜前的女人,嘴唇抖得厉害,削掉皮的苹果从颤动得更厉害的手指滚下,只剩白色果肉的苹果咕噜噜的在地板上滚到黑暗中。
镜中的女人削完了苹果,她慢慢抬起头。
“啊!!”镜前的女人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镜中抬起头的女人脸上,没有五官,是一片空白。
59.送魂灵车
“你的……要求……”
红色的不规则血字从镜面上淌下,像幼儿顽皮的涂鸦,但红色的浓稠液体却沿着镜子,流到桌面上。
女人恐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绝对相信那些红色的液体,是人血!
“要……求……”女人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就像站在风口中的呼喊,遥远得几乎听不见,而声音像是被风冲散。
女人的长指甲紧扣在桌上,发出吱吱响声音。
“啪。”随着一声轻响,一枚透明的指甲断了。
女人猛的昂头,发狂似的对着镜中无脸的自己尖声喊出自己的要求。
“……收……到……了……”镜中又显出三个血字。
接着镜面一闪,一切恢复原状。
歇斯底里的女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直盯着镜中的自己,她看了一会,猛的挥手把镜前梳妆台的东西全挥下桌子。
她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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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凄惨的女人尖叫从静谧的老式别墅区冲上夜空。
“咣当”立刻又是一声巨响。
深夜被这声音惊扰到的居民楼一盏接一盏亮起了灯,有被吵醒的人大声叫骂。
这是一间年代久远的浴室,多年无人使用,看上去一切都很陈旧,甚至屋角,洗手池上,结了水垢,有着黑色灰迹。
浴室的灯也不明亮,黄色的灯泡昏昏欲睡的亮着。
地板上铺满了在很多年前流行的暗红色瓷砖,瓷砖的颜色并不鲜艳,经过时间的洗礼,岁月的磨砺,它已经代表着一个流行时代的终结,成了陈旧的代名词。地上全是水,而在这阴暗灯光下,被水冲洗过的瓷砖,却又似乎像是焕发出过去的神彩一般,磨得已不再发亮的表面,又呈现出闪闪的光彩。
浴室靠窗放着一个大浴缸,白色的浴缸在过去是阔气的代名词,而今已经颜色发黄的浴缸,看得出是懒惰的主人很欠打理。但这间浴室,也似乎的确很少使用。
头发蓬乱的女人穿着睡衣跪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她捂着嘴,脸上呈现出惊恐的表情。
水是从浴缸里漫出来的,现在还在不停的往外流。浴缸里躺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织锦的灰格子睡袍,头发与衣服一起在水底像浮动的水草般招摇。透过水面,可以清晰的看见,他在水下睁着眼睛,直直的往向对面一点。他的眼神也凝成一点,像是很惊奇,但并不惊恐,直到死前,他也是有如沐浴一样的平静随意表情。
可是,他仍然死了。
男人的眼睛看着的,是对面的镜子,而令女人感到惊恐的,也并不是男人的死,也是对面的镜子。
“我回来了唷。淑”
镜子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红色的字,字迹是用新鲜的血写上去的,颜色鲜红的血似乎还能感受到它刚离开人体残留的温度,在这间陈旧灰暗的浴室里尤其刺眼。字迹下端,未干涸的血还在极缓的往下流,在字下方凝成一小滴。
女人像吞了难以下咽的东西,喉咙一直哽出奇怪的声响。她一定是被触及到心底最恐怖的东西,否则以她在家里镇得住所有下人的威仪,是不会这么失态的。
“夫人,夫人!”从楼下传来佣人们的呼叫,显然是刚才被夫人的尖叫惊醒,不少人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穿了衣服便往楼上冲。
但一听见这些声音,女人却震了一下。
面对着男人尸体,镜上血字的恐惧女人,此时忽然像被打了强心针一样,她飞快的跳起来,抓过浴巾往泡着尸体的浴缸里一浸,便往镜子上使劲擦去。
血色字迹被擦花了,镜面上被丝丝缕缕的血丝弄得很难看,但很快又被女人手中的浴巾擦得干净。
女人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干净清透的镜面,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她咬牙切齿,“哼,活着的时候我不怕你,现在我更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