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吧?”欧宇辰得意地说。
夙夜没做声,但流连的眼神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思。
“陈叔是很能干的花匠,我和含玥没事的时候也常常来帮忙。每次走进这里,我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好像走进了童话中的仙境。”欧宇辰指向左前方,笑吟吟问,“认不认得那种花?”
攀爬在花架上的纤细花茎,顶端绿色花萼托着娇嫩柔弱的白色花瓣,簇拥着鹅黄色的花蕊,像一位娇柔婉约的蹁跹少女。但在一室的争奇斗艳中,其实并不显眼。
“蔷薇。”夙夜低喃。
“听说过蔷薇花的传说吗?很浪漫哦。”欧宇辰微微歪着头,华美而矜傲的脸孔,挂着明艳艳的笑容,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夙夜移开视线,没吭声。
饶有兴味地盯着那花朵,欧宇辰用轻慢的语调娓娓叙述道,“从前有一位王子,他有个很大很美丽的后花园。
花园里的每一朵花儿都是王子用心养成的,每一朵花儿都只能属于不同的人。
小蔷薇就出生在这儿。从她还是小花苞的时候起,照看她的就是王子。
在王子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她小心翼翼地从绿色的房间里探出头,欣喜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打量着他。
王子总是脉脉地笑着凝望她。在凝视他的刹那,从他的眼神里,小蔷薇明白了,她的一生都是属于他的。
小蔷薇一天天长大,每天,她都以最美丽的样子出现在王子面前。而王子总是笑着,为她浇水,为她打扮,为她遮风挡雨。花园里的花儿都在盛放,为了自己的主人,为了那颗爱护她们的心。
一天夜里,小蔷薇惊奇的发现,在她身旁多了一朵美丽的玫瑰花苞。还没有出世的玫瑰花就如此出众,如此的婀娜多姿——她是属于王子的花,世间独一无二的那一朵玫瑰。
王子的深情呵开了小玫瑰的花苞。她一瓣一瓣地把自己的美绽放出来,倦怠的花蕊揉着丝一般的花瓣;她微微的笑着,那么从容,那么高雅;她的香味弥散在风中,她的花瓣轻漾着幸福。王子在见到她的一刹那就被折服了——好美的花啊!
小蔷薇也是甜甜地望着她的新邻居。
两朵花儿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王子再一次来到花园的时候,再次被晨光中的玫瑰的美打动。
他依然给小蔷薇浇水、为她打扮、为她遮风挡雨,但他的目光,更多的流连在玫瑰身上,他的温柔,更多的给了玫瑰。
小蔷薇总是默默地看着天真、纯洁的玫瑰,独自在夜风里哭泣。玫瑰没有错,她为王子而绽放,自己也没有错,她为王子而盛开;王子也没有错,他还是体贴地照顾着她,只是更喜欢玫瑰。
他不明白蔷薇有多敏感,多脆弱。不明白只有他全部的爱才能撑起她的一生。
精心的打扮再也掩饰不了她生命的逐渐枯竭。那天,她含情脉脉地目送他离去后,回过身,望着正盛开的玫瑰,幽幽地说:‘玫瑰,我要走了。他对我很好,总是那么无微不至;他以为他爱的是我,拥有的是我,但是他的意识里爱着的是你,只有我看得出来,没有他全部的爱,我是活不过今天的。我只希望,没有我的日子里,他可以幸福。玫瑰,好好绽放你的美丽,为了王子,也为了我,好吗?’
玫瑰哭了:‘可是,可是他是你的,你是他的,这还不够吗?他也爱你啊……’
玫瑰没有说完,因为她看见蔷薇花倒了下去,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和淡淡的忧伤。
次日,王子来到花园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倒下的蔷薇和含着泪水的玫瑰(ps:蔷薇花的传说取材自网络,非常遗憾,没能找出原创者)。”
7.初见(6)
夙夜凝望着白色的蔷薇花,目光渐渐恍惚,梦幻般的花朵,忧伤动人的传说,眼前优雅华贵的少年……这一切都使他怔忪、迷惘。心底莫名地漫涌起无法言喻的滋味。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没有流泪,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在乎他的眼泪。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本来就很清楚,只不过现在看得更清楚而已。
心脏被一点点冻僵,再覆上层厚厚的坚冰,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失落,没有拥有,也就无所谓失去。可是,怎么会不冷?怎么会不难过?
在沉沦到谷底的时候,居然会有个人朝他露出阳光般灿烂的微笑,拉着他的手,带他避开那些羞辱憎恶,带他来到这个美丽的花房。
即使是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温暖,即使是戴着虚伪得不能再虚伪的面具,即使明知道是披着美丽糖果外衣的炮弹,可寒冷曾经那么彻骨,自厌曾经那么彻底,这一点点体贴已经足以让他感到无法抗拒的诱惑。
欧宇辰停顿了两秒钟,又总结道,“所以,白色蔷薇的花语就是纯洁的爱情。”他说着,顺手揉了揉夙夜的头发,坏坏地低笑,“做哥哥的教你一招,以后有女朋友就给她讲这个故事,然后送她一朵白蔷薇,告诉她,你会用全部的爱呵护她一生,她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低垂眉睫,夙夜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瞥了眼外面的天色,欧宇辰突然想起什么,看看手表,懊恼地说,“糟了,晚饭时间过了,我们得赶紧回去,要不然爷爷会发脾气的。”
话音未落,门外倏地传来麻雀似的叽叽喳喳声音:“欧宇辰!你在没在里面?!”
耸耸肩,欧宇辰对夙夜解释:“是含玥,肯定是来找我们的……”
他正说着,一个人已经颇有气势地一把推开门。是个十七、八的妙龄少女,略显丰盈的身材,凹凸有致、相当匀称。比起时下流行的骨感美人,别有番诱惑的风情。盘着可爱清新的丸子头,很衬她的脸型。长长的刘海把眉毛都遮住了,下面是两汪清泓似的大眼睛,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右手拿着个手电筒。
欧宇辰刚才还没留意,现在才发现,她和夙夜五官轮廓居然有七八分相似,果然血缘是最直接坦白的。
一眼瞥见他,少女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嘟着嘴埋怨道:“都要开饭了,你怎么还呆在这儿?”
“我带夙夜来参观花房。”
“夙夜?”张含玥这才留意到花房内还有一个人,马上饶有兴味地凑到夙夜面前,托着下巴,仔细瞧了瞧,突然伸手捏了把他脸蛋,笑眯眯说,“你就是夙夜啊,长得挺可爱的嘛。”
欧宇辰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将夙夜扯到自己身后,轻声责备:“你是女孩子,斯文点,别吓到他。”
张含玥朝他做了个鬼脸,又抻着脖子热络地招呼夙夜:“夙夜,这个哥哥是老八股,一点都不好玩,以后姐姐陪你玩。”
“不是说要吃饭了?快走吧,爷爷等得不耐烦会发火的。”欧宇辰伸手接过她拿着的手电筒,招呼夙夜一道走出花房。
8.死猫(1)
微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夙夜深吸了口气。
和喧嚣纷攘的市区不同,郊外的空气格外清新,夹杂着脉脉花香,吸入肺部,通体舒泰,整个人立刻觉得清爽了不少。
太阳早已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夜幕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降临。月亮却还没有出现,四周空寂,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缀在幽蓝的夜空上,闪烁着清冷森白的寒光。
草丛里,悠长高亢的蝉鸣此起彼伏,像在弹奏着最美妙的夏夜乐章。
“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张含玥瞪着水淋淋的眼瞳,恨恨地冲欧宇辰抱怨,“害得我跑这么远来找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葡萄沟晚上多阴森可怖。”
“手机落在卧室里了。”欧宇辰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知道是谁八岁的时候戴着骷髅面具,躲在葡萄架后面吓人,把莲姐吓得差点晕倒,说什么也不肯待在我们家了。”
“那时候人家小不懂事嘛,”张含玥尴尬地吐吐舌头,心虚地嗫嚅着哼哼了一句,很快又拔高嗓门,“你故意把手机丢在卧室里的吧?!当我不知道啊,最近谢雨欣让你很烦是吧?”
“麻烦也是你惹出来的。”欧宇辰凉凉地说。
“呵呵……这证明你有魅力嘛,连眼睛长在头顶的谢家大小姐都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张含玥猛地一挥拳头,嚷道,“我们欧大少是当之无愧的少女杀手!”
她的表情和动作实在太夸张了,欧宇辰无奈地嗤笑,扭头问夙夜:“你喜欢吃什么?我叫厨房给你加菜。”
“我要吃黑胡椒干煎带鱼、麻辣酥香陈皮虾、芝士蘑菇焗饭、蓝莓水果小煎饼……”张含玥兴高采烈地扳手指。
欧宇辰抬手敲了她个爆栗:“我是问夙夜,没你什么事儿!再吃下去你就要变成猪了,女孩子太胖不讨男生喜欢的。”
“切,”张含玥不屑地叫,“我干嘛要为了别人的眼睛牺牲自己的幸福?照你这么说,夙夜就很讨男生喜欢,瘦得跟竹竿似的,整个人都在衣服里晃荡。话说,夙夜,你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怎么能瘦成这样?”
她说着,伸手要掐夙夜的小细胳膊,被欧宇辰一把挥开,呵斥:“你是女孩子,能不能别整天动手动脚的?”
“喂!他是我弟弟欸!”张含玥抗议。
欧宇辰摇头轻叹:“有一句家喻户晓的歌词简直是为你量身而写的。”
“什么歌词?”张含玥忙兴致勃勃问。
欧宇辰一本正经地说:“女人是老虎。”
“欧宇辰!”张含玥气得直咬牙。
夙夜慢吞吞开口:“我没有病。”
张含玥惊讶地瞅了他几秒钟,见他始终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捂着肚子乐得不行:“你是不是反应迟钝啊?哈哈……我真受不了了,宇辰,你说他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欧宇辰点头:“夙夜的确很可爱,不过你笑得实在太没形象了。”
“一会儿不损我你就难受是吧?”张含玥凸着眼珠剜了他一眼,扭头笑嘻嘻问夙夜,“对啦,听说是你发现你妈妈跟你爸爸的命案有关的?”
欧宇辰清清嗓子:“含玥……”
张含玥恍若未觉,兴致勃勃地继续说:“跟姐姐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姐最喜欢听悬疑恐怖灵异惊悚的故事了。”
“含玥!”欧宇辰逼紧嗓音,警告的意味显而易见。
“反正都发生了,说说有什么打紧?”张含玥理直气壮丢给他个白眼,“就算我不问,别人也会问嘛,我这是先帮他打预防针,免得他将来受不了刺激,留下心理障碍。”
“夙夜,你别搭理她,她被大伙儿宠坏了。”欧宇辰安慰地揉了揉夙夜的脑袋。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夙夜的发质微微发黄,非常细软,手感倒是很好,令他有摩挲宠物皮毛的错觉,越摸越上瘾,和缓的语调倒象是在诱哄小孩子。
夙夜没吭声。
望着他淡然冷漠的脸孔,欧宇辰不禁有点好奇,夙夜究竟是真的不在意呢,还是掩饰得太好?真想看看他木雕泥塑般的脸上出现变化的样子——欧宇辰当时还没想到,这个一时兴起的念头意味着什么。
9.死猫(2)
“说说嘛!说说嘛!”张含玥还在不死心地唠叨。
“你够了啊。”欧宇辰慢条斯理地说,“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跟姑姑谈谈。她生日那天某人居然偷偷溜出去,在酒吧里和几个同学喝得烂醉,拖着华子强跳钢管舞,要不是我赶去救场……”
“你你太过分了!人家就失态那么一次,被你看到了就拿来威胁我!”张含玥愤愤地打断他的话。
“一次吗?”欧宇辰眨眨眼睛,掀起唇角微微笑,“我记得一个月前在recall吧……”
张含玥忙举手投降,气呼呼道:“好啦好啦,怕了你啦,我不问还不成吗?”
“别说话。”夙夜冷不防开口。
张含玥和欧宇辰都愣住了,随即他们也听到了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
“那里躲着什么东西。”张含玥兴奋得眼睛都闪闪发亮了,刚抬起脚,就被欧宇辰伸手拦住,手电筒光往那边一照,一只灰突突的小东西在白色光柱中猛地蹿出,如离弦的箭般,极快地穿过青石板甬道,一头钻进对面的草丛里,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只老鼠,”张含玥大失所望,白了夙夜一眼,嗔道,“你干嘛大惊小怪的。”
“亏你还是个女孩子,整天想着捉鬼啦、撞见命案现场啦、最好是外星人突然出现……”欧宇辰好笑地说,“凭我认识你十几年的经验判断,你纯粹是叶公好龙,假如有一天真的碰到什么血腥恐怖的场面,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事实会证明,你的判断完全错误。”张含玥理直气壮地昂起下巴,“希区柯克说过,每个人生来就具有悬念癖。这恰恰说明我是个正常人类。像你这种对什么都没好奇心的人,才是怪咖呢。”
懒得跟她争辩,见夙夜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欧宇辰招呼道:“夙夜,走啦。”
夙夜恍若未闻,依旧屏气凝神地望着葡萄架下的草丛。
不是错觉,他的确听到有声音从那边传来,现在听得稍微清楚些,他很快判断出,应该是许多只昆虫聚集在一起,高频率扇动翅膀,引起气流的震动。
是苍蝇!那里一定有许多只苍蝇!
可是为什么会有苍蝇?什么吸引了它们?腐败的食物?腐烂的尸体?!
夙夜放慢脚步,谨慎地一步步靠近,被惊扰到的苍蝇们立刻嗡嗡叫着四处乱蹿。
低头静静瞅了几秒钟,他突然伸手从草丛里抓起某个物体,雨点般密密麻麻的苍蝇立刻嗡嗡叫着飞起,在夜空中打着旋盘恒,很快不高兴的一股脑飞走,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中。
见他似乎有所发现,张含玥忙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哇!”闯入眼中的东西令她失声大叫,跌跌撞撞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啦?”欧宇辰忙支着手电凑近,登时也吃了一惊,讶然瞅着夙夜。
夙夜手上托着的,竟然是一只恶心透顶的死猫,皮肉已经腐烂,灰白色的蛆虫成群结队地从空洞洞的眼窝、龇着白森森獠牙的口中和肮脏纠结的皮毛下蠕动着爬出来。
“你你你……”张含玥头皮苏苏发麻,脸都绿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直往喉咙上涌,勉强压抑住呕吐的感觉,她颤着手指指向夙夜,露出极度厌憎的表情,“太恶心了!你你拿着它干什么?!”
10.死猫(3)
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夙夜毫不在意地抖落猫尸上的蛆虫,举到眼前仔细端详。
使劲咽了两口唾液,张含玥嘴唇翕动了几下,费了半天劲,才从齿缝中硬挤出句话:“妈妈说得对,你的确不正常,简直不是人。”
“含玥!”欧宇辰皱着眉头喝道。
夙夜木然的脸上依旧无情无绪,好像身旁为了他而起争执的两个人,跟那些嗡嗡乱叫的苍蝇根本没差别。伸指在死猫破破烂烂的腹部轻轻按了按,又掰开它口腔仔细瞧瞧。
“咱们走吧,不要理他!”张含玥哆哆嗦嗦抓住欧宇辰手腕,嚷道。
“夙夜,你到底在看什么?”欧宇辰站在原地没动,纳闷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