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找到军刺的?”
“床头柜上。”(微表情没有异常,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和华子强厮打的时候,欧宇辰在房间里吗?”
“不在。”(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杀了华子强,是吗?”
“是的。”(语气没有波动,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用刀子杀死华子强的?”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很喜欢你的爷爷夙博罕?”
“无所谓。”(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刺了华子强三刀是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刺了他两刀,是吗?”
“不是,是两下。”(基准反应模式毫无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是否愿意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语气没有起伏,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杀人后,继续留在房间里?”
“是的。”(图谱仪没有异常)
“欧宇辰在你杀人后,离开房间?”
“不是。”(微表情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欧宇辰杀人后,逃跑了吗?”
“不是,他没有杀人。”(微表情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欧宇辰协助你杀死了华子强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欧宇辰是在华子强死前离开的吗?”
“是的。”(基准反应模式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用军刺刺伤华子强时,他是坐着的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他是躺着的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他是站着的吗?”
“是的。”(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是否曾经在感到受威胁的时候,对别人动用过武器?”
“是的。”(脉搏血压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几次?”(图谱仪没有异常)
“只有这一次。”(肢体语言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知道自己假如上了法庭,有可能会被判死刑吗?”
“是的。”(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有想过,要为自己脱罪吗?”
“没有。”(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有想过要为欧宇辰脱罪吗?”
“没有。”(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愿意诚实地回答我的问题吗?”
“是的。”(微表情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是用刀子刺中华子强的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觉得,你刺中他的是匕首吗?”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觉得,你刺中他的是军刺吗?”
“是的。”(语气没有变化,图谱仪显示正常)
“你刺中他时,知道那是军刺吗?”
“是的。”(图谱仪没有异常)
“担心我问其他问题吗?”
“没有。”(图谱仪没有异常)
“担心我问欧宇辰怎么杀死华子强的吗?”
“没有。”(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是否有把柄落在欧宇辰手中,所以帮他隐瞒罪行?”
“不是。”(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喜欢欧宇辰这个人吗?”
“不喜欢。”(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讨厌欧宇辰吗?”
“不讨厌。”(图谱仪没有异常)
“你是否清楚,如果说谎,测谎仪上会有反应?”
“清楚。”(图谱仪没有异常)
“……”
“……”
莫非的语速,自始至终保持着均匀的慢语速,语气和缓,每个问题之间,会停留十秒钟左右,再进入下一个问题。
陈梓平一直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皮电、呼吸、血压和脉搏图谱,希望在关于欧宇辰的涉案问题上,会产生些许波动,哪怕只是一点点。
而莫非则隔一会儿,扫一眼图谱仪,他几乎把注意力,全部用在观察夙夜的微表情、基准反应模式、聆听他的语气是否有不正常的停顿和起伏上。
然而,从测试开始到结束,夙夜的表情、语气都毫无变化。测试图谱上的生理反应,也始终维持在正常值的范畴内。就好像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不曾有一句谎言。
陈梓平大失所望,警察都会对探案高手有好感,他也不例外。自打听说了夙夜近似神话的破案传奇以后,他也由衷地希望,能有机会减轻夙夜的罪名。
第一轮测谎结束了,两名警察走进来,带夙夜离开审讯室。
夙夜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扫了眼莫非,淡淡说:“如果真的舍不得离开你的妻子,就体谅她的心情,努力挽回你的婚姻吧。”
陈梓平莫名其妙地看看他,又瞧瞧莫非,他吃惊地发现,莫非的脸色陡然间变了。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莫非才表情僵硬、沉声问夙夜:“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对我进行测谎的二十几分钟里,你摸了你的左手无名指二十六次,差不多平均每分钟一次。
你没有戴戒指,但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因为常年戴戒指,留下的白色印痕。印痕没有消褪,显然戒指是最近才被摘下去的。
你怀念的,肯定不是那枚戒指,而是你维系多年的婚姻,是你的妻子。既然如此,在这场婚姻中,选择离开的,必然是你的妻子。”
92.真相背后的真相(1)
夙夜说完,包括负责押解他的两名警察,都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同样一种瞠目结舌的表情,就像大白天撞见了鬼。
莫非原本订立的测试方案中,是次日还要进行第二轮测试。
但在给夙夜进行完第一轮测试后,他改变主意,把接下来的测试环节取消了。
他不无怅然地对陈梓平说:“无论进行几次测试,都不会改变结果。”
“你认为夙夜说的全部都是实话?”陈梓平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夙夜真的是杀害华子强的凶手?而欧宇辰也的确是朵白莲花,这桩案子跟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恰恰相反,”莫非摇摇头,“我认为,他肯定撒谎了,在你们想知道的关键性问题上。不过,以他的心理素质、心理状态,对心理学的了解,我们的测谎,只能得到他想让我们得到的结果。”
“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居然能骗过测谎仪?”陈梓平不是不相信,而是理智上根本就不能相信。
别说夙夜这种自学成才的半吊子,从理论上来讲,要毫无破绽的骗过测谎仪,连资深的心理专家都未必有几个能做得到。
要知道,测谎仪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对抗欺骗。
莫非拍了拍陈梓平的肩膀,表情很沉重:“所以我才觉得惋惜,像他这样的人才,我几十年来,也就遇到过这么一二个。他本来应该成为最出色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喏,你也看到了,在我给他测谎的时候,他竟然也在对我进行表意学分析,观察我的基准反应模式,并且得出了正确的结论。”他轻轻叹了口气,“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没资格做他的师傅。”
******
跟莫非分开后,陈梓平掉头钻进洗手间,看看里面没人,马上拨通了邵壬的电话,把测试经过和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邵壬皱着眉头,半天都没有答话。
“算了,你也尽力了,不管夙夜有没有撒谎,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陈梓平安慰他。
其实陈梓平心里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那就是他自己一门心思要找死,拦都拦不住,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邵壬看看手表:“晚上有没有事儿?”
陈梓平想了想:“应该没什么事儿,这个案子暂时也算告一段落了。”
“我请你吃饭。”邵壬干脆地说。
“不用这么客气啦……”
没等他说完,邵壬打断了他的话:“吃完饭,你跟我去案发现场看看。”
原来吃饭不是目的……陈梓平无语了,半晌才说:“夙夜是你老爸的私生子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邵壬莫名其妙。
陈梓平摇头晃脑:“如果不是年龄实在对不上,我都怀疑他是你的私生子了,你对他也实在太好了。老同学、老朋友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关心我呢?我跟你说,做人不能这样……”
没等他说完,邵壬就掐断了电话。
对金陵酒店206客房的再次勘查,并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因为发生了命案,该酒店的生意一落谷底,惨淡得不能再惨淡,206房间一直都空着。
但是,早已被酒店员工彻底打扫过,室内的陈设也全部更换过了,一点当初的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邵壬也没有太失望,这些,早就在意料之中,本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尾声
半个月后,b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三庭,对夙夜杀死华子强一案作出一审判决:犯罪嫌疑人夙夜杀死被害者华子强,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
判决如下:夙夜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在整个审判过程中,夙夜一直表现得很漠然。
他拒绝了欧宇辰为他聘请的律师,同时,也拒绝了法院给他指派的律师。
从始至终,没有为自己的罪行作出任何辩解。宣判后,也没有丝毫犹豫地在判决书上签了字。
欧宇辰旁听了整个审讯过程,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庭审结束后,面对法庭外打了鸡血般兴奋的众多家媒体记者,他依然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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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距离b市五十里外的湎山监狱。
正是日落时分,天边的云霞,被太阳的余晖,漂染成浓淡相宜的绯红色,像一幅美丽的彩锦。连不远处架着电网的高大围墙,仿佛也披上了层闪亮的红色薄纱。
夙夜坐在墙角,他环抱着双膝,下巴搭在膝盖上,半眯着眼睛,静静望着晚霞的方向发呆,素白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灰蓝色囚服套在他身上,显得特别肥大。
“喏,来一根吧。”一根廉价的红梅香烟在他眼前晃了晃,指间夹着那根烟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囚犯,名字叫安诺,跟夙夜是一个囚室的室友,罪名是利用计算机进行金融盗窃,所以他其实是个很厉害的黑客。
夙夜没有搭理他。
安诺也不在意,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把烟塞进了自己嘴里,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根火柴,在鞋底上划了一下,擦燃了,点着了香烟。
不远处,绰号叫“林胖子”的狱警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听说昨天刀疤强又找你麻烦了?”安诺问道。
夙夜没吭声。
安诺似乎也不在意是否能得到他的应答,“我跟老铁说了,让他警告下刀疤强,别太嚣张。”
夙夜看也不看他,低声说:“你最好离老铁远点,这种人,沾上很难脱身的。”
“我知道,”安诺耸耸肩,“可是我没得选啊,如果不是靠他罩着,刀疤强早把我生吞活剥了,那家伙变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夙夜又沉默了。
安诺转动着眼睛,忽然笑了,“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夙夜继续保持沉默。
人是适应性很强的生物,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这座监狱里生活两个多月了。
渐渐习惯了四人间的牢房,习惯了一天三顿见不到半点油星的青菜米饭,习惯了每天出工的时候,拿个小本子,一板一眼地记工(这个工作,是管教们特别照顾他的。湎山监狱中的犯人,最常干的活,是脱得赤条条的,肩头垫上条麻布袋,来回往返烧得滚烫滚烫的砖窑中,做搬砖运砖的苦力,以他的小体格,估计一天就歇菜了。)。
其实有钱的犯人,在监狱里也是可以吃小灶的。而欧宇辰在这方面向来都很大方,给他在监狱里的个人账户存了不少钱,他却很少动用。
不是存心帮欧宇辰省钱,而是他对生活水平实在没什么要求。
从亲眼目睹爸爸被杀害的死亡现场开始,他的味蕾似乎就退化了。除了对油腻的本能反感,剩下的食物,对他来说,只是用来果腹的东西,他根本不在乎吞进去的是什么。
每月一次的家属探监日,他都固执地留在牢房中,拒绝见每一个专程赶来的探视者:邵壬、欧宇辰、薛凯奇。
他没有得到过夙博罕的消息,不过,他也不在意。
欧宇辰热衷于给他写信,差不多每个星期一封,他收到了,往往是看也不看,就直接撕掉了。
他知道,欧宇辰会对他说什么,但他觉得没必要,这是他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包括欧宇辰。如果他的存在,会让欧宇辰对夙家的继承权变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如果他会成为欧宇辰完美人生中的疵点,那么,如果欧宇辰需要,他真的不在意亲手把这个疵点打磨掉。
不是因为多么重视欧宇辰,正如他曾经对邵壬所说的,欧宇辰想要得到的,都是他不需要的东西,那么,给欧宇辰也无所谓。
转眼,秋天到了。第一场寒流来袭的时候,欧宇辰托管教转交给他两套天鹅绒的保暖内衣。穿在囚服里面,果然暖和了许多。
那天夜里,他躺在硬板床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想到,假如能从这个笼子里走出去,偶尔看看欧宇辰那张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脸孔,偶尔和他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顺便欣赏欣赏他标准优雅的用餐礼仪,起码人生不会这么无聊吧。
他终于有了,想走出监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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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六日,天气,阴,北风四到五级。
晚上九点二十五分。
欧宇辰沿着人行路,慢慢走着。偶尔踩到枯黄逶迤的落叶,发出碎碎沙沙的裂帛声。
b市毕竟是座北方城市,从踏入九月中旬开始,秋天的气息就很浓郁了,尤其是夜里,气温下降得特别厉害,每次呼吸的时候,都能看到鼻孔飘出的白色淡淡蒸汽。
欧宇辰立起夹克衫的领子,忽然想到了夙夜。他知道,夙夜一直都是个怕冷的孩子,给他买的保暖内衣,不知道穿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