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影帝攻X丑角受。结局如标题,极度慢热。
攻器不大活不好,受不媚也不荡,人家是曾经是攻。
1
不是每一个糟糕的开始,都会是悲剧。
见到张享,是在一次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
作为新科影帝,晏怀章档期很满,这次通告还是节目的制作人凭人脉与晏怀章的经纪公司搭上线,争取到的机会。
尽管他并不是八面玲珑,善于应对这种偏娱乐性质的访谈,但从头到尾还是很顺利地完成了录制,让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经纪人放了心。
晏怀章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难搞嘛。
娱乐圈有两种人,一种是演员,一种是艺人。前者是以演艺事业为生的人,后者则是以娱乐大众为生的人,晏怀章自认是演员,因此,当得知公司安排了这样的通告,他不免也对他的经纪人吴省牢骚了几句浪费时间。
吴省年纪不大,却已经在圈内摸爬滚打多年,从晏怀章出道起就跟随他左右,对这个人的脾气摸得透彻,也不生气,只是说:“这个节目我看过,不算离谱,你按自己的心意来就好。再好的片子,也得靠宣传。”
晏怀章叹口气,那天果然按时到达现场。
主持人Eric是业内公认的铁嘴,因为节目主要在网络媒介播出,所以无论是提问也好,小游戏也好,尺度都颇大。不过晏怀章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就是一点嘴巴特别严,他不想说的,就算有人软硬兼施也绝对不吐一个字。大概Eric事前也做好了功课,聊的话题虽然都比较犀利,但也没有涉及到私人——这可能也和晏怀章的私人生活太过低调有关系,媒体想挖都挖不到什么,加上他现在所有的业绩都是靠自己稳扎稳打一部戏一部戏拼出来的,从来不与炒作沾边,制作方从他身上找不到爆点,就只好在别处想办法。
就是这样略显平淡的访谈期间,晏怀章注意到了张享。
除了主持人外,一旁还有一位专门负责插科打诨活跃氛围的搞笑艺人,为配合晏怀章得影帝的那部戏,那个艺人戴了一顶乱糟糟的头毛,脸上化了被打后青紫的妆,身着褴褛的老头汗衫。
这么一个不扮乞丐都嫌浪费的人挤眉弄眼地坐在他对面,叫晏怀章想不注意都难。
那是反映社会底层人生活的一部电影,晏怀章的角色是一个收破烂的中年人,养活一家五口,贫贱之家百事哀,接连不断的意外让他雪上加霜,最终家破人亡,完全颠覆了晏怀章以往的知识分子形象。
他本身在公众眼中是个文人气息相当浓的人,角色也多接知识分子或者白领精英,可演起小人物竟然也没有违和,甚至因此突破戏路成就演艺事业巅峰,多半也有点造化弄人的意思。
主持人的话题围绕这一点徐徐展开,晏怀章漫不经心地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流露出一丝慵懒,恰恰与他的气质相符,摄像头对准他几乎不舍离开。
然而他的心思却有一半放在对面那个人身上。
那个男人竭力夸张地模仿晏怀章的表演,正好主持人问到他在片尾那段,被混混围追群殴的戏,开玩笑地说:“那场戏,于新宇导演为追求真实,有没有放话说不要留情?”
晏怀章歪着头,嘴角一勾,无奈一叹:“是啊,于导公报私仇,还亲自上阵踹了我一脚呐。”
一旁屏幕上切到那场戏,晏怀章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街角,勉强护住头部,旁边一群混混狠命地揍他,拳拳到肉的声音听得观众也忍不住肉疼。
晏怀章指指最角落那个胖子:“你看,这儿。”
果然,Eric瞪大眼睛,认出了于新宇胖成球的身材,不禁哈哈大笑。
而对面那个艺人,则惟妙惟肖地玩起了独角戏,一会儿模仿晏怀章满地打滚,一会儿又直起腰,学着于新宇标志性的动作,双手拢在嘴边模仿导演用的扩音器吼:“小子!终于让老子逮着你了,不揍得你脸开花我就不姓于!”
现场哄堂大笑。
四十分钟的节目录制下来也有两个小时,晏怀章本打算直接回家休息,可他的眼睛落到桌上主持人用的台本上,眼尖地看到了一个名字,便拿起来仔细看。
那个助理主持原来是叫张享。
张享,张享,他反复咀嚼了几遍这俩字,不觉有点发呆。
吴省奇怪地拍拍他的肩膀:“老晏,走啦。”
“哦好。”晏怀章站起身,忽然又停住,“吴省,我想去后台看看。”
“后台什么好看的?”吴省瞪他一眼,怎么都是影帝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但他如此坚持,只好顺他的意,跟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带他去了后台演员的休息室。
那个叫张享的男人正在卸妆。头套已经摘下,露出短短的头发,他拿着化妆棉,一点点擦掉脸上的油彩,被遮住的本来面目也完全露出来。
晏怀章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在一旁静静看他擦净了脸,神色微妙地变了几变,便扭头走了。
吴省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虽然晏怀章没有说话,但他明显此刻心情十分不好,他也就识相地闭了嘴。不过张享这个人也被他记住了,毕竟,能让晏怀章这么个从不在意别人的人盯上五分钟都不动的人,还没有出现过。
2
第二次见张享,则与工作无关。
彼时晏怀章接了新戏,不幸要在三伏天拍古装。地点还在西北一个沙漠古城中,他被晒得脱水,不得已暂停工作,进医院休养几日,与张享不期而遇。
他显然没有认出自己,正在药房拿药,脸色不是很好。
晏怀章身为公众人物,就算住院也得注意保护隐私,脸上架着一副大黑框眼镜,闲闲地坐在长凳上,看着张享跑来跑去,拿药找护士,终于输了液,瘫坐在走廊上。
看样子,他身边没有人陪伴,晏怀章心血来潮,脚不听使唤一样走到他面前,低声说:“怎么不进病房躺着?”
张享一惊,半合的眼连忙张开,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皱着眉头站在自己面前。
男人个子很高,又是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
张享下意识直起身,有点无措地说:“病房不够。”
迅速抬头扫了一眼晏怀章,又补上一句:“谢谢。”
晏怀章皱着的眉头间痕迹更深,不由分说地拿起挂在墙上的输液袋,道:“我的病房闲着,跟我来。”
“啊先生,稍等,稍等一下!”张享没想到这个陌生人会不分三七二十一就走人,又怕自己的针头鼓掉,只好踉跄几步撵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肘,道:“不用这样……”
晏怀章低头,看到张享的手紧紧地抓住他赤裸的手臂,不悦地扬起眉。
用吴省的话说,晏怀章穷讲究,有洁癖,最讨厌与人有肌肤接触,现在被张享一把抓住,别提有多别扭。
被瞪了一眼,张享悻悻地松开手,脸上职业性地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先生,真的不用,我输完这瓶就走了。”
晏怀章懒得多说,拿着输液袋,由不得张享不跟上,张享无声苦笑,摸摸鼻子,只能被牵着走。
这里是个小县城的小医院,要求不能太高,不过晏怀章还是独占了一间病房,里面有两个床位,其中一个床位上有簇新的被褥,床头是几样补品,另一边则空荡荡。
拿过输液架,把袋子往上一挂,又开了空调。
张享只好坐在床边,看着他给自己端来一杯水,坐在他对面,取下眼镜。
“……晏先生?!”张享惊讶地张开嘴,转念才想起前几天看新闻,似乎有看到晏怀章在此地影视基地拍戏的报道。不过能这么巧地在医院相逢,人生还真是无常。
“嗯,看来我伪装挺成功。”晏怀章举举手里的眼镜。
张享局促地低下头:“抱歉,抱歉,我有眼不识泰……”
“行了。”晏怀章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晒成这样,还能认出我来也得有点眼力。”
这话也没错,半年前的晏怀章皮肤白净,远比现在晒成黑炭的模样显眼,如今他瘦得脸颊也陷进去,可见拍戏辛苦。
张享客套地说:“晏先生您也要注意身体。”
晏怀章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张享有点尴尬地抓抓头。
别看他是个搞笑艺人,还是给人做助理主持的,可张享并不是一个外向活泼的人,相反他很是讷于言,做主持只不过是为糊口而赶鸭子上架罢了。
小小的病房里没有交谈声,空调的运作声格外清晰,张享不敢与这个大影帝对视,更不会无话找话,只好看药水一滴一滴落下。
冷不丁,晏怀章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享几乎打翻手中的水杯,忙握紧它,调整了下表情,笑着说:“旅游。”
“来这种地方旅游?”晏怀章见鬼一样地看他。
“对,一直想来西北走走,这里是第三站。”张享不好意思说自己囊中羞涩,精打细算想多走几个景点,才会来这么荒凉的地方。
“听说这里的古城风景不错……”
“是啊。”晏怀章撇撇嘴:“医院风景也不错吧?”
“……”张享讪讪一笑,“吃坏东西了。”
晏怀章的表情完全转变成看弱智的鄙夷,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出息。”
张享摸摸鼻子,到一个地方玩,当然要品尝美食,可万万没想到此地与他脾胃不和,一顿饭下来就要医院一日游,因为贪嘴进医院,的确没出息。
“一个人?”
“是。”
晏怀章眼角瞥见他坐在床边,完全没有节目中的活泼劲儿,木讷得像根木头,心里不知为何一紧,一句话没过大脑脱口而出:“你跟你男人分手了?”
一句话,成功让嘴角含笑的男人脸色煞白。
3
晏怀章心底的小恶魔满足地打滚,他恶意地弯起嘴角,笑道:“真分手了?”
张享闭了闭眼,过了一会儿,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的波涛汹涌已经平静,也许是刚遭受了打击,死猪不怕开水烫,张享抬起头,直视晏怀章的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他许久,才低声道:“原来是你啊,老同学。”
晏怀章往后一仰,躺在病床上,双手叉在脑后:“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张享面无表情道:“你改了名,模样也不一样了。”
晏怀章摸摸脸,道:“变帅了对不对?”
张享冷冷一笑,站起身抓起输液袋,开门要走。
“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晏怀章不紧不慢地说。
张享顿了顿,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晏怀章的心里无端生出一股闷气,适才心里那点得意无影无踪。
躺在病床上越琢磨越不是滋味,一股子邪火憋得难受,最后只得爬起来打电话给吴省。
“什么?!调查张享?!”吴省忙压低声音,“你没事调查他干嘛?”
“怎么,不行?”晏怀章眼皮也不抬,不愉道,“给你两天时间,我复工之前给我答复,就这样。”
不等吴省牢骚,晏怀章当机立断挂了电话,在床头摸了半天摸出一盒烟。
自从干上这一行,烟是除非演戏需要早就不许抽了的,一是有损形象二是损嗓子。晏怀章今天却偏偏不想听话,不一会儿一盒烟已经空了一半,烟头在床边积了一小摊,烟雾缭绕在空调房间里久久不肯散去。
吴省前来投喂时,一开门就被烟呛了出去,在门口炸了毛,不顾形象地大叫:“你又犯病了是吧!!”
晏怀章懒洋洋地丢掉烧到头的烟头,又去抓烟盒,被吴省一把抢到手里。
“你是在养病。”吴省压抑着怒气。
“哦。”晏怀章侧过身,舔舔嘴唇:“你对病人要温柔。”
“病人?”吴省怒极反笑,“明天就开工,让你装。”
晏怀章不为所动,无所谓地说:“好。”
他这个模样,吴省就算一肚子气也撒不出来,只好一屁股坐下冲他翻白眼。
“别这样,年纪轻轻跟小老头一样。”晏怀章好言相劝。
然而吴省并不领情:“变老,也是给你操的心。”
晏怀章眨眨眼,露出一个精雕细琢过的招牌微笑,靠这个笑容,他曾经成功荣获某杂志的年度魅力先生评比榜首,那一期杂志还被卖到绝版。
吴省噎了一下:“别跟我笑这么恶心,说真的,你调查张享做什么?”
“没什么。”晏怀章坐起身,拿出便签纸刷刷刷写上几行字给他,“从他高中开始调查,还有这个人,都帮忙查一下。”
吴省接过纸条,塞进钱包,嘟囔道:“他得罪你了?”
“算是吧。”晏怀章似笑非笑。
吴省收拾了给晏怀章带的饭盒,临走时检查了一遍病房,把他藏起来的两盒烟全数没收,又再三叮嘱不许再抽烟。新片主题曲会交由他演唱,虽然他不是专业歌手,但偶尔也会客串亮亮嗓,反响相当不错。
吴省的效率不用担心,第二天来投喂时就已经带了调查出的资料过来。
薄薄的五页纸,简洁地把张享从高中到现在的十年写得清清楚楚,私家侦探很负责,甚至还按年份配了照片。
抚摸着最开始的一张,晏怀章许久不能收回视线。
那是一张日常照,照片上的张享穿着校服,在春日的阳光下笑容灿烂,若不是相貌没有多少变化,与如今的张享就像两个人。
一个人活在照片上,但他的笑容是真实的。
另一个活在舞台上,但他的笑容是虚假的。
晏怀章闭上眼,都能看到那时候的张享言笑晏晏的样子,说不上漂亮,却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但不等他欣赏够,就被另一张带着假面的笑脸惊醒。
最后,他把那张照片藏到了钱包的最里层。
4
娱乐圈就这么大,所以,第三次遇到他,晏怀章面不改色地与他擦肩而过。
新片发布会的网络合作方是上次访谈的那家,晏怀章与主创在台上发言完毕,马上开始试映,他下舞台时,张享正搬着一台机器上台。
这些年张享混得可谓落魄,高中肄业开始在社会上打拼,在当时才刚起步的网络公司打工,偶尔一次机会显露出搞笑才能后,逐渐在一些小节目上做助理和客串,多半是扮丑的丑角,也就是最近搭上那档节目的顺风车,才有点起色。
收入不好,在这里做杂工也就不足为奇。
明明眼前电影正放到高朝,晏怀章却在走神,甚至一旁的女演员侧头与他说话他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意识到自己走神的缘故,晏怀章微恼,眼神却不自觉地在黑暗中寻找张享的身影。
他适才搬动的机器是需要用在舞台上的,作为管理他必须在台下站着。幸亏主办方给晏怀章准备的位置在前面,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佝偻在下面的男人。
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荧幕的光时明时暗,他也在光束下晦暗不明,挺拔的身体为不挡后方视线,竭力隐藏成一团,有点可怜。
晏怀章忽然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个影子,但还是强忍住了,一直到影片放映结束,他的注意力都只停留在张享身上,而片子的内容他丝毫没有关注到。
后来再上台谢幕时,他也有点心不在焉,视线牢牢地钉在台下那个人身上。
主持人问到:“晏先生在拍戏时遇到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么?”
晏怀章微笑:“在沙漠拍戏时我因中暑住院,在医院中邂逅故人,我们度过了很愉快的一个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