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和我为此较真吗?”校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会这样幼稚,校长阁下。事实上,您也看见了,炼金术如今已经不在是一潭死水般的状态,哪怕只是一个小的水花,人们也能看出它的变化。您不觉得现在的法师协会有失偏颇,已经陷入停滞不前的僵局了吗?”
泰伦斯主旨严肃的话叫老校长露出认真倾听的神色,对方从不曾因年纪、立场、身份的局限而拒绝接受他人的意见,这是最让泰伦斯钦佩的地方。他继续说道:“我们一直以来重视开发法师的能力,这起源于和阿班特投入巨大的战争。为了输送更多的人才到前线,战斗力强悍的法师首当其冲。而炼金术士们则因战时经费的转移而不得不停下了很多研究。炼金术就是在这时经历了一次大削弱。”
“现在令人担忧的局势仍未改变,阿班特依旧虎视眈眈。”老校长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战争时期,炼金术士派不上用场吗?他们需要耗费大量物资,可成品的制造量却没法满足战争的需求。”
“是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忽略炼金道具的优点。一点魔力就足够运转更高等级的法术,这可以解放更多的战力。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降低耗材,提高成功率。这真是个值得研究的内容不是吗?只要炼金术士们还有探索新世界的精神,他们该动动那颗生锈的脑子了。趁着教会如今制衡的局面,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法师们对法术的研究基本已经到了饱和的状态,这瓶颈该换个方向去突破。”
老校长动容地看着泰伦斯,他终于明白到对方最近大出风头的原因——那是一股狂潮。
“现在真的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颗生锈的脑子真是比不上喽。”
泰伦斯微笑道:“您真会说笑,您的支持才是这场变革强有力的推手。”
第68章
校内排位赛有条不紊地持续进行着,无论在此期间涌现出了多少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秀人才,最终都只说明了一件事——近几年来隐隐衰退的法师之国又开始显露出其繁荣的面貌来。
——恰逢其时的人才爆炸。
女王在茶会上如此评价。当时,泰伦斯也抽空参与,女王曾拉着他的手说道:“任何一个杰出的时代,都是从杰出的人开始。泰伦斯,你已经拿到那把开启辉煌年代的钥匙了。”
这句话大概只是对泰伦斯出色表现的赞赏,但在它流传到别人耳朵里的那一刻就已经被过度解读。帕西诺公爵的反应,泰伦斯不得而知,但泽维尔在此后冷着一张脸找了他多次麻烦,却能叫泰伦斯深刻体会到对方的心情有多糟糕。快要毕业的小帕西诺先生,缺少了学校这个天然有利的结交场所,即意味着快要被这个所谓“杰出的时代”抛却了。
考虑到泽维尔在精神上,有如少女生理期般的阵痛,泰伦斯对他数度挑衅置若罔闻——事实上,后期一天两场的高强度比赛还叫他应接不暇呢。
时间就这样在各种事件所汇聚的长河中消无声息地流失,整整十五天的排位赛转眼到了尽头。
命运再一次彰显了它固执任性的一面。最后一期比赛中,一直没有碰头的泰伦斯和安格斯终于站在了同一擂台上面。不过泰伦斯习惯性的将命运女神痛骂一通之后,他的理智很快为这称得上是出乎意料的安排找到了更为合理和现实的原因。
安格斯以五级水系法师的实力横扫了二年级生的所有人,他至今为止没有尝到一次败绩,几乎成了二年级的领军人物——在平民眼里。不管怎么说,这场比赛大多数人都看好安格斯的胜利。这种情况另一方面看上去去降低了对泰伦斯的压力,但事实上却根本不是这样。
谁叫安格斯是泰伦斯的兄弟呢?
输给弟弟的哥哥、输给养子的继承人……这说法可真是太动听了。
但哪怕泰伦斯在这一场比赛中获得了胜利,人们也有可能会说——瞧一瞧,说不定安格斯为了阿尔德雷特公爵的名声而暗中放水。事实?谁管那个,安格斯一局未输的实力足够撑起这个论点了。
这看上去真是一场稳赔不赚的比赛。
而安格斯看上去就是最大的赢家,但泰伦斯知道不是他。对方根本没有这种左右对手人选的能力。
积分制擂台赛没有淘汰一说,它要求每个人打满二十二场比赛,依照胜负率作为评分。选手在比赛前一天随即分配并公布,能够在这过程中做手脚的,泰伦斯只能想到作为五年级首席的泽维尔。
不过这一回,小公爵确实想错了人选,泽维尔对这种安排虽然喜闻乐见,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个阴谋。真正实施的人其实是埃尔维加。
虽然这场比赛充满了恶意,但大家对于它的期待程度却居高不下,连高年级也特意跑来围观,使得擂台周围人满为患。
同为阿尔德雷特家族的两名新一代同台比赛,不论结果如何都一定是个大话题,这充分满足了大多数人都具备的八卦心理。
安格斯面带微笑,和泰伦斯握了握手——就像他们一直所表现出来的和平假象一样。
“待会儿我会注意一点,泰伦斯哥哥。我们是兄弟,比赛应该点到为止。”
安格斯目光闪动,他说的话听上去谦虚极了,但泰伦斯却不为所动:“我更想听到你说你会全力以赴,比赛场上只有敌手,这样对双方才公平不是吗?”
他松开手,向后退到恰当的位置。
在安格斯说话之前,泰伦斯还在思索这场比赛该怎么打,但是现在泰伦斯已经在心中确定了那个结局。
比赛开始的哨声想起,在这一瞬间,被封闭的擂台上骤然降温。泰伦斯呵出一口哈气,凝神看向安格斯的方向。
安格斯确实天赋出众,不提不曾显露的光明魔法,他的水系魔法生来就更进一步,可以演变成冰系。也就是说,对方认真来讲是个三系法师。
周围的水元素都已经被冻结,因泰伦斯一直在克制自己的魔力水平,在所谓的等级差之下他的木系法术就变得鸡肋起来。
反射着阳光的冰针在安格斯的身后一一凝聚,他没有急着攻击,似乎正如比赛前所说——“点到为止”。
比起这个比赛本身所造成的,对方贪心地想要得到更为有利的舆论。在这种明显的放水之下,泰伦斯如果赢了,就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样,必然会有流言四起。而他输掉,就更加显示出自己的无能,和安格斯的强大以及谦逊。
——但是,你也太小瞧我了,安格斯。怎么可能会让你在这场比赛中留有余力呢?
泰伦斯如此想到,并没有在此期间发动攻击。
当冰针有如黄蜂一般密密麻麻地射过来时,泰伦斯才打开一个木盒,装在里面的泥土有如发酵一般膨胀淤出,转瞬之间变作高墙,挡住了所有袭击。
同时,它挡住了双方的视线。
安格斯没有迟疑,水蛇扭动着木桶般粗的身躯狠狠撞向土墙,冲击力带来一阵强风,叫安格斯微微眯起眼睛。但水蛇很快将那墙壁冲垮成一滩淤泥。
骤然开阔的场地上并没有泰伦斯的身影,安格斯的视线转了一圈,猛地向前跑了一步转过身来,泰伦斯的水系魔法因此落空。
安格斯一直放松的精神终于变得紧张起来,泰伦斯在战斗过程中的敏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刚才,就在刚才土墙崩塌的一瞬间,泰伦斯借由元素撞击产生的强风做掩护,使用风系法术越过安格斯的头顶,站到了他的背后。
如果不是察觉到周围的元素有异,安格斯恐怕还不会发现来自身后的危险。
他再次释放出冰针封锁住泰伦斯的动作,然后开始吟唱咒语——脚下本来都是掺杂了泥土的污水,但是在法术的作用下,很快变作光亮可鉴的冰面。
泰伦斯正在躲避冰针的攻击,地面的变化叫他没有留神跌坐在地上,最后一根冰针划过他的脸颊流下一抹血痕。泰伦斯用手背擦过伤口,他的另一只手拍在地上,鲜嫩的绿叶在他的指缝间漏出来,很快发了疯一般疯狂生长起来,细密仿若蛛网般的枝条和手掌般大的绿叶很快铺满了整个冰面。
安格斯的双脚也被藤蔓紧紧卡住,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蓝光,地上的植物就附着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白霜,泰伦斯明显感觉到藤蔓因水分被冻结而步向枯萎,他没有犹豫,扔出一个小球,明亮的火焰噌地一下跳动起来,点燃了还没有被白霜侵袭的植物。
熊熊大火猛地燃烧起来。
弥漫开来的火光使得整个地面又化作一片火海。
擂台外的人们都因这不断变换的场景而屏住呼吸,魔法如此美妙,精细漂亮又气势磅礴,叫那些法师们沉浸其中——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们最先想到的不再是有关家族势力之类叫人扫兴的事情。在大家的眼球里倒映着的都是魔法元素跳动的光亮。
泰伦斯和安格斯的比赛已经进入白热化,两个人都受了伤,安格斯的腿上有着烧灼的烫伤,以及被泰伦斯用风刃造成的割伤,但他看上去比泰伦斯好多了。
小公爵的身上到处都是细碎的伤口,那是没能完全躲避的冰针造成的,胸口的伤口尤为严重,曾经一根两指粗的冰锥狠狠地贯穿了他的锁骨下方。
失血过多再加上低温叫泰伦斯的视线都有些恍惚,唯有蓬勃的魔力支撑他的身躯,但炼金道具已经在长时间的比赛中消耗一空,这场擂台赛看样子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当安格斯的法术再一次朝泰伦斯兜头罩下来,瞬间生长的植物勉力撑下了这一击,泰伦斯捂着左胸的伤口说道:“我认输。”
这就是泰伦斯在一开始看到的那个结局——一场激战后的必然败局。已经足够了。
安格斯早在比赛的中途就打红了眼,他享受这种空气中伴随着鲜血和硝烟的味道,那叫他整个人都热血沸腾。唯有能力凌驾大众才能让他体会到自己的、甚至是别人的人生都掌握在双手之中。这滋味太过美好,以至于安格斯都忘记了一开始想过的那么多打算。
当停止比赛的哨声把他唤醒,他才注意到泰伦斯靠坐在擂台边缘已经认输。
对方满身伤口的样子叫他脑子嗡嗡作响。
——好想就直接这样杀了他。
安格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最后还是把这个想法狠狠按进思想深处。他吐出一口气,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满胸腔的血腥味带着杀意一起吐出去,然后换上惯常的笑容,蹒跚走到泰伦斯身前:“虽然我一开始说错了话,但这场比赛就像哥哥说的那样,我们都尽了力。你不会责怪我伤到你吧?”
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掌,递到泰伦斯面前。
泰伦斯一边借助他站起来,一边捂着嘴闷咳了几声:“我想,我在比赛中已经把伤都还给你了……安格斯?”
泰伦斯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察觉到对方突然一动不动,奇怪地问了一句。
“啊……我刚才有点伤口有些疼。我扶你下去,泰伦斯哥哥。”
安格斯把视线从泰伦斯的胸口收回来,在说完话以后,又借着扶他的机会再一次把视线移了回去。被法术割破的上衣露出泰伦斯胸膛的皮肤……以及一个半圆形的红色纹身。
——不,那并不是纹身。
再次确认的安格斯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有些花纹他十分眼熟,那分明是个露出一半的法阵!
安格斯为这个发现吃惊不已,但他已经把泰伦斯带下擂台,一直在焦急等待的兰瑟立刻把泰伦斯搂紧怀里。
金发骑士毫不掩饰的表情动作叫安格斯暂时放下了心中疑虑,转而升起一股熊熊燃烧的妒火。他讨厌看到对方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般追逐在泰伦斯的身边,明明他看上去更加乖巧讨人喜欢,为什么那些分给了泰伦斯的爱没有一份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安格斯隐含嫉妒的目光兰瑟根本没有注意,他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到泰伦斯的身上,然后把他抱了起来。
“你又翘掉了工作,兰瑟。”泰伦斯咳了几声,轻声说道。不过与他看似责备的话相反,他把脸贴在金发骑士的胸膛上,借此驱退身上的寒意。
“该死,你要我怎么安心工作?!你忘了吗,若是你受伤严重,那疼痛也会传递到我的身上!”兰瑟咬着牙说道,他抱着泰伦斯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站在另一区的擂台旁,突然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闷痛。当他意识这是因为泰伦斯正在受伤,又怎么能在远离他的地方多待一秒。
“放心吧,我又不会死。”
“但是我会疼!”
泰伦斯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叫道:“就那么一点疼痛!明明我更疼,你干嘛这样大惊小怪,难道还要我为此说对不起吗?”
“拜托——请您不要再说话了!”兰瑟咬着牙拿头撞了泰伦斯的额头一下。天啊,就算他长着一张花花公子般的面孔,也不代表他能在小主人面前说出“你受伤了我的心会疼”这种话!
第69章
周围的骚动被兰瑟抛诸脑后,他抱着泰伦斯避过那些想要询问状况表示关心的贵族学生,离开比赛场地往宿舍楼走去。这群小贵族们的虚伪嘴脸叫他的脸色阴沉一片——反正他们一开始聚集在这里仅仅只是为了看场好戏,既然如此就让那些虚情假意见鬼去吧!
“你弄疼了我,兰瑟。”泰伦斯拍了拍金发骑士那结实的胸膛。
“……我很抱歉。”兰瑟皱着眉,调整了一下手臂的位置。“我只是讨厌看到刚才那群人的嘴脸。”
“哦,这算是你迟来的天真吗?我们都知道,人们有时候就是需要假模假样地做个温柔善良的好人。”泰伦斯想要做个耸肩的动作,但却因牵动了伤口而不得不作罢。“我也虚伪,兰瑟,难道你要讨厌我?”
“为什么您总是在我关心您的时候,说话泼我的冷水?”
“好吧,那我先睡一觉。”泰伦斯挑了挑眉毛,立刻闭上了眼睛。
兰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也许您认为您是那样的人,但在我看来并不是。一点儿也不。”
——谁知道呢?
泰伦斯贴在金发骑士的胸膛上,在那慷锵有力的心跳声中露出一个微笑。
被两个人抛却的赛场上,人们还在为刚才那场比赛而津津乐道。安格斯的视线落在兰瑟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滚着浓绿,直到他的舍友们挤到他的身边,才把他的思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给扯回来。
“你还好吧,安格斯?”长着雀斑的小个子神色忧虑地握住安格斯的双手,他的眼里写满了疼惜,就差释放了一个光明法术来衬托那张悲天悯人的面孔——当然,他没办法。
“我当然没事,杰克。你该知道我的本事,这些伤口都是轻伤。”安格斯温声说道,“但是泰伦斯哥哥似乎伤的很重,都怪我太不小心,才让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你在说什么呀,安格斯。这怎么能怪你呢,是因为你们的等级差太多,你也不想的,不是吗?”杰克赶紧摇头。
“谢谢你的安慰,杰克,但是我想,等晚一会我还是要去道歉才行。”
“应该是‘探病’吧。”站在最后的埃塞亚终于忍不住说道。他有些担心泰伦斯的伤势,这才跟过来看看,结果却没能赶上,现在听到安格斯带着暗示的话,不禁紧紧皱起了眉毛。
不过因为埃塞亚的半张面孔都被刘海遮住,所以安格斯并没有意识到他表现出的反感——谁能想到这个内向阴郁的少年会和泰伦斯相识呢?他只是有些吃惊于对方难得主动开口,因此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