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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沾衣——by公子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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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细长卷曲花瓣,墨绿的茎秆,不见叶片。

曼陀罗华。

墨长枢觉得这副画面实在是太美,所以他一时便没有说话。

于是,苏九离淡淡地开了口,说道:“我想我一定是睡昏了,若不是睡昏了,也定是眼花了。要不然,我为何一觉醒来会在窗前发现这个?”

“你不是睡昏也不是眼花,你能收到这个,只因为这里有人想要你的命,却又不好自己动手。”墨长枢笑了笑,说道,“也难为他们,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能找到沾衣楼。”

苏九离手腕一动,那朵花便化作利刃破空向墨长枢袭来,墨长枢却不动,只是随意的伸出了两根手指,信手拈来一般夹住了那迎面而来的花茎。

苏九离目光深沉地盯着墨长枢,说道:“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墨长枢笑了笑,把玩着手中的花,说道:“我只知道你要倒霉了,被沾衣楼盯上的人都会倒霉的。”

“我若当真被沾衣楼盯上了,便只有逃命的份儿了。“苏九离说道,“毕竟,我可没有墨少侠那么好的功夫,能自沾衣楼五位杀手下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墨长枢凑近了苏九离一些,说道:“阿苏,请我做保镖怎么样?”

苏九离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既一直跟着我,那这保镖舍你其谁?我原也没得选的。”

墨长枢看着苏九离有些冷冽的神情,叹了口气,说道:“阿苏,你莫要生气,我也不骗你,这朵花明明就是假的。”

苏九离说道:“墨少侠说话一向真真假假,尽让人费尽脑筋,我本早就习惯了。何来生气?更何况,这朵花是真是假,稍微动点心思也便知道了,我若需你来提醒我,也不必在江湖混了。”

墨长枢苦笑了几声,问道:“你怎知是假的?”

苏九离面色稍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自己的膝盖,说道:“这花来得实在太凑巧,我才来到南阳一天,也才刚住进雷府,沾衣楼的夺命花便送到了。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凑巧的事。”

墨长枢随手拿过桌上的发冠和发带,然后走到床边挽起了苏九离的头发,一边说道:“不错,沾衣楼就算出手也不会如此之快,所以这枚花便必然是那要取你性命之人留下的。而这朵花的作用也便只有一种了——”

“警告我,莫要多管闲事。”

“不错,阿苏你果然聪明绝顶,我发现自己——”

“越来越喜欢你了。”苏九离无奈地接了他的下半句,抬眼看他说道,“求你莫要再说,我实在有些承受不住了。”

墨长枢却只是笑了笑,将青白色的发带系上后,说道:“阿苏,左右无事,我们今日去游湖吧。”

苏九离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所以当秋日高照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湖中的竹筏上了。

自降香楼的后院出门,眼前便是一片开阔的水域,这片水域便是南阳有名的碧湖。

墨长枢此时正扯着手中的线,看着远远飘在空中的纸鸢,长身玉立在竹筏上,嘴角带着笑意,说道:“我原想带你去降香楼,不过你向来不爱那地方,今日却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苏九离淡然地坐在竹筏上,看着碧绿的湖水,问道:“什么好戏?”

墨长枢说道:“洛阳子兮,一舞倾城。你说是不是好戏?”

苏九离脸色沉了一下,说道:“的确是好戏。”

墨长枢转头看着他,说道:“你一定在怪我,为什么一定要提到沐子兮,但我却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着她。”

苏九离将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侧过头看着不远处的降香楼,说道:“我平白无故想她做什么。”

墨长枢说道:“你在想,她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留在南阳,为什么还要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就好像在引你去找她一样。”

墨长枢笑了笑,说道:“我说的对不对?”

苏九离叹了一声,说道:“墨长枢,与你这个聪明人相处,实在——”

“实在是一件太过恐怖的事。”墨长枢抢了苏九离的话头,笑道,“这话你已说了不下十遍了,可你仍然没有甩掉我。”

苏九离说道:“不错,我是在想沐子兮。她放着好好的木叶坊坊主不做,偏偏要跑到南阳来,如今又去青楼献舞,她若不是实在闲得太无聊,便必然是另有谋划了。”

苏九离的眼神暗了暗,说道:“我原本不想过多的怀疑她,昨日在隐山上,我已和她明说,让她不要牵扯进来,尽早回洛阳木叶坊,我本想将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她却仍是要留在这里。”

苏九离顿了顿,继续淡淡说道:“在洛阳木叶坊时,她是练舞最刻苦的一个,也是与我琴声最相合的一个,虽然起舞时总是面若冷霜,其实平时性子清朗明媚,一口的伶牙俐齿,许多次倒叫我说不出话来,所以昨日当听到她对我说谎,我……实在是,哎……”

墨长枢一手执着纸鸢的线,一边在苏九离身侧坐下,轻轻地揽了揽他的肩膀,说道:“你不必再说了,我已明白,你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苏九离干笑了几声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向墨长枢身侧靠了靠,两个人便这样侧靠着坐在竹筏上,一起看着天上的纸鸢。

墨长枢动了动手中的线,说道:“据说,沐子兮曾是被遗弃的孤儿,因为被一位贵人捡到,所以被送入了木叶坊抚养,是以才有了今天的建树,若说她心里没有半点苦楚,那绝对是假的,她这样的人,看似明媚,其实却未然。”

苏九离淡淡道:“你不必说与我听,若她当真与鬼丝有牵连,我也不会顾念旧情的。有些事说出来也没那么特别,她无非就是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谎,又恰好被我识破而已,不过我乐得陪她将戏演下去,只因我实在也不知他们还有什么动作在藏着掖着,与其和她撕破脸皮,倒不如将计就计,也免得惹她生疑。”

墨长枢回头望了一眼苏九离,忽而说道:“阿苏,如此一来,你身边除了我竟全无可信之人,我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错了,我谁都不信。”苏九离淡淡地开口,说道,“有时候甚至包括你。”

墨长枢身子僵了一瞬,然后他便笑了,说道:“我却哪里骗你了?”

苏九离依旧靠着他的肩,说道:“你与我说的谎话本就不多,偶尔有那么几句还极为高明,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不过,好歹你并无恶意,所以你既不愿告诉我,我也就懒得去问了。”

墨长枢叹了口气,说道:“阿苏,我本也无意瞒你什么,你既是如此聪明之人,自然早晚都会猜到的。”

“我现在却想问你另外一件事。”苏九离定睛看着岸上的一个人,说道,“你今日来游湖,恐怕是另外有约吧。”

“不错,我约了薛永安。”

墨长枢站起身收着手中的纸鸢线,苏九离看到岸边那人运起轻功,几个蜻蜓点水便稳稳地落在了两人乘坐的竹筏上。

苏九离曾经见过薛永安,不过那已是六年前的事了,此时的薛永安更加沉稳,脚步也更轻盈,只是刚才那手水上轻功多少显得有些勉强,所以苏九离不出片刻便看出他受了伤,虽不重也伤及内脏。

墨长枢自然也一眼便看出来了,所以他将手中的纸鸢扔在了竹筏上,便皱着眉问道: “薛主事昨晚可是受了内伤?”

薛永安冷哼了一声,说道:“墨公子觉得我受伤却是因为谁?”

墨长枢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早已料到鬼丝的人必然会对你出手,只是没想到他们动手这么快。不过以薛主事的本事,恐怕那些人还奈何不了你。”

第二十一章

“那些人?”薛永安冷冷道,“昨晚袭击我的只有一个人,虽拿着那看不见的丝弦,出招却并不意在取我性命,只是想将我制服,他既手下留情,我又何必忍让,最后我逼得他使出了掌劲,我被他一掌拍在胸口,这才受了些内伤,只是他也未必好过,便趁着夜色遁走了。”

墨长枢正待开口,薛永安却继续说道:“你不必问我,我只告诉你,只凭那随意的一掌,我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只知道他内劲纯阳雄厚,应是常年习武之人。”

墨长枢点了点头,薛永安自内衫中掏出一封信,交给了墨长枢,说道:“你要查的事情都在里面。我也算仁至义尽,希望你莫要再来找我麻烦。”

墨长枢接过了信封,却没拆开,而是扔给了苏九离,然后望向薛永安说道:“薛主事,我只再问你一件事。若是鬼丝牵扯进枕云堡名下的这些人,你会如何?”

薛永安目光闪动,忽而大笑了几声,说道:“堡主既说过,若他不在,一切以你为尊,那这事该怎么处理自然不是我可以置喙的,墨公子随意便好,少了一个再找下一个,做生意的人总不会太少的。”

墨长枢向薛永安拱了拱手,说道:“既如此,多谢!”

薛永安点了点头,便如来时一般掠过湖面上了岸,墨长枢也将竹筏靠了岸,苏九离将拆开的信又交给了墨长枢,然后一言不发地上了岸,刚一抬头便看见了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沐子兮。

她一个人从降香楼的后门静悄悄地走了出来,这片地方本就渺无人烟,是以苏九离看到沐子兮的时候,沐子兮也已看到了他。

沐子兮今日身穿白衫,却与昨日的清爽利落大为不同,这白衫广袖流云,裙裾宽大,腰间缠着宽约一尺有余的绸带,显然是长袖流云舞的衣裳。

沐子兮远远地看见了苏九离和墨长枢,倏然便嫣然一笑,然后便在这空旷无人的湖边舞了起来。

她纤腰白颈,兀自迎着秋风,长袖随风而动。

没有乐律,她便随意踩着乐点,倏尔缓缓收回长袖,双臂上下翻飞,脚步轻盈画着弧线,忽而广袖随手臂展开,右腿勾起点于左膝,长袖随风猎猎作声,扬起的头正看向苏九离的方向,只见她柳眉弯眼,姿态嫣然,脸上却像是结了一层霜。

沐子兮广袖翻飞,侧身旋转,带动着风声更盛,地上的碎草被她长袖卷起散在空中,忽而她足下凌空而起,双臂回转又突然甩出,那一瞬只觉空中微风为之一滞,而那足尖刚触及地面,舞步却又慢了下来,双臂各自回转弯曲,如玉的素手悠扬流连,裙裾飘飞,隔着远了,倒似是雾中看花水中看月了。

苏九离见她收了水袖,不禁拍了拍手,说道:“子兮的广袖舞倒也是别有一番味道。”

沐子兮笼着衣袖,笑的极为清澈,说道:“先生既不来看,子兮就只有在这里献丑了。”

苏九离说道:“你知道我素来不去青楼。”

沐子兮远远地向苏九离,说道:“可是先生既然在此,倒让我觉得这世间的事儿原是这么凑巧的,竟在这里遇见了先生,不知这是真的巧遇,还是先生太过思念我,一早便在这里等我了?”

说完她便轻轻地笑了起来,也不掩唇也不矫揉造作,便扬着笑脸看着苏九离,若不是苏九离本已有所怀疑,就凭她这样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产生疑心。

墨长枢随后上了岸,笑嘻嘻地揽过苏九离的肩膀让他靠在了自己怀里,向着沐子兮说道:“阿苏他平日想我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想你,我们不过是太闲了,只好来碧湖转悠转悠,子兮姑娘又是何故自降香楼后门鬼鬼祟祟地出来,似是生怕被人见了似的。”

沐子兮的笑声渐消,她盯着墨长枢揽着苏九离的手,叹了口气,说道:“先生平素极少让人近身的,如今被你揽着还一言不发瞧不出一丝生气的模样,我倒是真真要佩服起你来了,墨公子,先生这样的性子你竟也说得动。”

墨长枢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松开了手,对苏九离说道:“阿苏,我现在才算相信你的话,子兮姑娘这张嘴确实是伶俐了些,由此可见,这女子可是当真惹不得。”

苏九离随之微笑,说道:“你莫要被她绕晕了,你可是忘了,子兮还没有说她为何会来降香楼,又为何会从后门出来,又为何像是怕见人。”

墨长枢看着渐渐走近的沐子兮,说道:“的确,我竟一不小心便忘了。”

沐子兮提着裙摆,一路踩着笑声走了过来,说道:“我本以为先生会来看看我的,却没想到先生依旧不肯踏入青楼半步,这规矩原也是不能为我废掉的,只是可惜,我生平只舞这一次广袖,倒是便宜了那些浪荡公子。”

苏九离说道:“这青楼原也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沐子兮悠然的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我幼年好友在这里,我又怎会跑来这里给他们献舞?这降香楼里的明月姑娘原也是出身木叶坊的,只因年幼时犯下大错,被逐出坊门,我们自幼便是好姐妹,她这几日不方便起舞,便托我代她献舞,我心肠这么好,自然是要帮她一帮的。”

沐子兮转而又幽然一叹,说道:“谁知那降香楼里尽是些死缠烂打的公子哥儿,我实在纠缠不过他们,便让老鸨给找了个空,偷偷地从后门溜出来了。由此看来,这好人是真真不好做的。”

墨长枢说道:“这明月姑娘名字倒是别致,难得子兮姑娘在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记得有这么位童年玩伴,还甚至为她自降身价来降香楼献舞,可见,子兮姑娘与这位明月姑娘倒是交情匪浅了。”

沐子兮咯咯地笑了几声,长袖笼起,说道:“我与明月同为孤儿,幼时在木叶坊自然像亲姐妹般互相照应,我只恨当时未能阻止她做傻事,只想着如今能补偿一分便是一分了。墨公子可是对我们家明月姑娘有些意思?要知道,这世上叫做明月的女子若不是相貌奇丑,便该是人间绝色了。”

墨长枢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道:“不错,我的确感兴趣的很,她既在降香楼便不会其貌不扬,你都这样说了,想必这位明月姑娘定是位美女。”

沐子兮笑意盈盈地看着墨长枢,说道:“所以,如果这位美女如今诸事不便,老鸨又不肯放她休息,我们的墨公子是不是应该也做回好人,赏个脸去见一见她呢?”

墨长枢但笑不语,却只是侧过头看着苏九离,苏九离脸上表情倒是淡定得很,所以沐子兮拍了拍手,笑道:“墨公子原是怕先生生气吗?”

墨长枢摇了摇头,说道:“非也。我怕他吃醋。”

沐子兮止不住笑意便放肆地笑了起来,然后看着苏九离说道:“可先生看着并不像会吃醋的样子,我只怕你是自作多情了。”

墨长枢没有说话,苏九离却淡淡地开口说道:“你错了,我已在吃醋。”

这次换做墨长枢笑了起来,他盯着苏九离的脸,说道:“阿苏,你可知,你现在越发可爱了,我竟已有些舍不得你。”

“要瞎眼了!”沐子兮故作姿态地蒙起了自己的眼睛,透过缝隙看着他们二人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当街打情骂俏甜言蜜语,当真要瞎眼了!”

苏九离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子兮既已有求于你,我也不便干涉,她素知那地方我不肯去的,今晚就有劳墨公子跑一趟降香楼里明月姑娘的香闺了。”

墨长枢盯着苏九离的眼,问道:“你当真让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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