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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中——by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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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绮在温柔絮语。黄翰民一边微笑点头示意,一边留意咖啡厅外的青年。

那青年似乎在暗暗关注着自己和白凌绮——

“翰民?翰民?”白凌绮唤道。

“——啊?”黄翰民回神,“怎了?”

“你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这儿。”白凌绮以手支颐。

“啊,不不——”糟,被发现了,黄翰民尴尬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美女歪着脑袋,含笑看他。

“咳咳,绮绮你瞧那个年轻人,对,就是露天位子的那个。”黄翰民清一清嗓子,指向那青年,“我和你聊了这么久,他一个人在那里坐了这么久。很不自然。我总觉得他在看着我们。”

白凌绮朝露天座位投去视线,眸光中似有火苗一跃,开口问:“翰民,你见过梓郎吗?”

“没见过。”黄翰民摇了摇头。高梓郎,白凌绮的亡夫。那几年,黄翰民沉陷于失恋的痛苦中,不曾去香港见过已婚的白凌绮,更不曾见过高梓郎。

白凌绮淡然合眼,再睁开,眸光中的火苗已黯,“你觉得那个年轻人,样子如何?”

黄翰民认真观察了一下,答:“如果单从脸面外貌来讲,他长得相当好看。他有一副好皮囊。”

女子的容色中有一丝追忆往昔美好的神往,“他与梓郎,模样相似。”

黄翰民一愕,旋即歉道:“对不起,绮绮,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白凌绮粲然而笑,打断对方的道歉,“翰民,你还记得我在电话里对你说过的,要带你一个人来见你吗?”

“记得,当然记得。”黄翰民虚笑。其实只有一见到你,别的事情早忘了。

白凌绮莞尔,站起身,“你等我。”她款款走出咖啡厅。不一会儿,将露天座位上的那位青年领进了咖啡厅,带到黄翰民跟前。

“这——”黄翰民大为吃惊。

“翰民,这位是我在北京的同事。”白凌绮将手轻轻按在文子启的肩上,“他就是我带来见你的人。”

黄翰民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作出怎样的表情。同事?电话里说带来见的人就是他?

“黄队长,您好。”文子启淡定道。

一听“队长”这个称呼,黄翰民反应过来,一边为自己身份被学妹暴露了而痛心疾首,一边展现出与职业相付的沉稳气势,站起身,伸手,“幸会,幸会。”

“我叫文子启。”文子启微笑地与黄翰民握手。

文子启?这个名字,与青年人的容貌均让黄翰民感到熟悉,可一下子却记不起来曾在何时何地接触过。青年人的声调平和,手心干燥,没有出汗,表明他并不紧张。

“来,你们俩坐着慢慢聊。”白凌绮按着文子启的肩膀,让他坐在原本是她的位子上。

你们?黄翰民又是一愕,“绮绮,那你呢?”

“我还有点事,得先回公司了。”美女笑道,手挽肩包,“翰民,接下来就拜托你了,他可是我当做亲弟弟一样的人。”

“呃、这——好的。绮绮,再见。”黄翰民仓促回答。

白凌绮离去后,短暂的沉默笼罩二人。

什么啊?当做亲弟弟一样对待的人?黄翰民默默咕叨。但绮绮你就这样把你的弟弟扔给我……我这可不是托儿所啊。天晓得这年轻小伙子葫芦里卖什么药。该不会犯了事,希望能走后门求个私了吧。不过他瞅着不像是会犯事的人。难道惹了不好对付的人,所以想求个帮忙?

“黄队长,初次见面,唐突您了。”文子启开口,语调平缓而有礼貌,“先前我并不是有意在外面观察你们的。凌绮姐说想先和你叙叙旧,所以让我在外头等。”

“没事没事,是我自个儿多心。”黄翰民笑了笑,伸手往西装内袋里掏烟盒,半包中南海刚掏出来,一眼瞅见咖啡厅墙壁上禁烟标志,只好悻悻地搁回去。

“你叫文子启?”

“是的。”

“咳咳,白凌绮她是我的学妹,我和她交情不错。你既然是她相熟的人,有什么事不怕说,我能帮上的会尽量帮。”

“黄队长,我这次来,是为了询问一件案子。”文子启单刀直入地说,“三年前,上海的,关于康鑫房地产的那件案子。”

黄翰民顿时感觉脑内似有一道闪电划过,而后眼前一亮。文子启,没错,是这个名字。黄翰民记起来了。难怪觉得他模样眼熟,当初在侦查过程中,曾经在电脑中调出过他的档案,见过他的免冠照。

三十多岁、拥有多年办案经验的黄警官眯细双眼,盯着眼前人,心里涌出各种猜测。

文子启并不躲避黄翰民的目光,坦然道:“黄队长,您记起我了,是吗?”

“是的。那么,文子启,你想了解康鑫那案子的哪一方面?”黄翰民谨慎问。

“三年前,你们在调查康鑫的时候,曾带走东方旭升公司里一位叫韩光夏的人,怀疑他与康鑫房地产和惠安银行之间的违规借贷有关。”光夏,光夏,文子启在心中默念,“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他与违规借贷有关?后来,为什么停止调查康鑫了?是暂时中止还是永远停止?”

文子启一口气问出了三个问题。

黄翰民又想抽烟了。眼前这年轻小伙儿提问题提得干脆利落——男人之间说话不应该拐弯抹角,是对的,可这小子提得太直接了,直接得让自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黄翰民的手不由自主伸向那半包烟。既然他直接那自己也直接,索性就答他一句“不方便透露”吧。

不对,这儿不能抽烟。黄翰民再次悻悻缩手,清了清嗓子——这几年来烟抽多了,嗓子总不舒服——准备挡回文子启的问题。但是,他刚一张开口,还没出声,他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噜抗议一下。

小提琴一曲终了,另一曲未续上,咖啡厅格外幽静,黄翰民的饥肠辘辘声尤为响亮。

黄翰民:“……”

文子启:“……”

“咳咳,”黄翰民尴尬地笑了笑,试图解释,“不好意思,我……”中午没怎么吃饭,现下又到傍晚,腹中空空。

“黄队长,我想您是饿了。”

“呃,那……我们边吃边聊?”

文子启想起自己答应了沈逸薪回去做晚餐,又看了看面前饥肠辘辘的人,“……好吧。”

黄翰民问侍应要来点菜牌,对着里面的西餐名称左思右想。

文子启给沈逸薪发完了简讯,抬头建议道:“不如我们换别的地方吃个饭。我知道附近有个不错的,中餐,是东北菜。”顿了一顿,又补充一句,“那儿可以抽烟。”

终于能摆脱这小资情调咖啡厅的束缚了,黄翰民在心里感天谢地。

“好,咱们走。”

五十一

东北菜馆里喧哗热闹,劝酒声干杯声大笑声此起彼伏,与先前咖啡厅的幽雅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黄翰民点完菜,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然后心满意足地点燃了一根中南海。

文子启静静地看他,同时将烟灰缸移到他面前。

黄翰民拆了领带,搁在一旁。解除了这勒紧脖子的物品后,他的整个人轻松下来。

“文子启,关于你问的那三个问题,”来这东北菜馆走了十多分钟路,左右掂量,黄翰民心觉还是不能告诉他太多,“关于康鑫,我们没有中止,还在调查中,不方便透露进度。”

“三年了,仍在调查吗?”文子启的语气很淡。

“是的。案情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所以需要更多是时间。”黄翰民道。

文子启抬眸直视黄翰民,“是康鑫这间房地产公司不似表面般简单,还是惠安银行不似表面般简单?”

服务员为隔壁桌端上一盘酱肘子,一揭盖,浓郁的酱香四溢。

黄翰民吸了一口烟,顿了片刻,“小伙子,你想得蛮多的。”

“我一直有追踪康鑫的新闻。自从2012年法院查封康鑫公司的多处房产后,便再无下文。”文子启平静道,“一开始我不明白,一个规模不大的房地产公司,架构简单,为什么调查会进行那么久呢。有传言说是康鑫有背景,所以影响了调查。但我还在上海的时候就多方打听过,他们公司并没有什么背景——要是有,生意早就做大了,拥有的房产规模不至于局限在一个城市。”

服务员走近,端上一盘醋溜雪里红。

文子启待服务员走后,续道:“后来我离开上海,去了深圳,再后来又来了北京,慢慢的想明白了——我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康鑫,却忽视了违规借贷给康鑫的惠安银行。惠安作为一个银行机构,太大太复杂。纵观近年来的新闻,牵涉到它违规操作的不止康鑫这一件,还有其他不少公司,但均是有了开头的一点报道后便没有下文。”文子启喝了一口茶,“这就像一颗深藏在地底的炸弹,有很多条红红绿绿的引爆线被掩埋在泥土下。康鑫是其中一条被蹭掉了泥土的引爆线,露了出来,被人发现。而你们低调暗查,不对外透露风声,是因为当时顺着康鑫这条引爆线,察觉到了深藏在地底的炸弹。而你们目前正在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一条一条清理掉其他引爆线,以免打草惊蛇。等到全部清理干净后,就能对那颗炸弹动手了。”

黄翰民又吸了一口烟,眉宇间横亘一抹专注的探究意味,“小伙子,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呢?”

“惠安银行是号称国内起步早、效益不错的民营银行,突然间宣布不良资产高,并剥离不良资产,由资产公司收购和处置,本身就很令人生疑。我想,这其中,可能是与隐藏的‘帐中帐’有关。”文子启慢慢抽丝剥茧,“惠安银行后来合并了几家小银行和信用机构,成为现在的宸安银行。那几家小银行和信用机构,虽说是因为效益不好而合并,但在‘效益不好’之下隐藏的‘肥肉’,外人看不出,只有内部人才明白。宸安银行在合并过程中,很多旧账被处理,对你们的侦查造成一定困难。所以你们才会调查了这么久。”

黄翰民用心听着他说完,发现自己的那根烟已经烧剩小半根,而自己只吸了两三口。

“你讲得不错,小伙子。”黄翰民深深吸了一口烟,把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

服务员将东北大烩菜、锅包肉、地三鲜和酸菜白肉陆陆续续端上来。

“咱们先趁热吃。”黄翰民拿起筷子。

在黄翰民和文子启享用热腾腾的东北菜肴的时候,太阳落入西方地平线,天色全暗,古老首都的万家灯火渐明。

相距半个北京城的地方,孙建成驾着他那辆马自达驶进了一间加油站。

管理室里一个工作人员放下饭盒,走出来。

马自达停在加油柱旁,“93,加180元。”孙建成对工作人员说。

“要不加够200?有矿泉水送。”身穿黄色外套的工作人员说,“加250,送个旅行水壶。”

“200吧。”孙建成熄了火,拔了车钥匙。

三分钟后,孙建成交完钱,拿着一瓶矿泉水回到马自达。他拉开车门,将矿泉水扔到驾驶座上,人没上车,关了门。

“这附近有厕所么?”他站在车门旁,回头问工作人员。

“有。”工作人员指一指管理室旁边的公用厕所。

公用厕所的男厕里只有两个小便斗和一个隔间,干净归干净,只是高处开了通风的窗。夜晚的北风呼啦啦灌进来,竟吹得孙建成打了一个冷颤。他迅速地了事,提上裤子,扭开水龙头洗手。

头顶的灯孤零零地亮着,发出冷清的光。孙建成觑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以及眼底泛着的那层乌青,骂道:“妈的,这黑眼圈跟鬼似的。”

时间差不多了。

孙建成点了一根红塔山,啪呲啪呲地抽。

厕所的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年轻人一抬头,见到孙建成的脸,呆滞了几秒钟,恢复一贯以来的傲气笑容,“……呵,老孙,这么巧啊。”

孙建成也咧嘴笑了。他想,自己在这昏暗灯光下的笑容一定很阴森。“是啊,小冯,这么巧。”

冯晓贝走前几步到盥洗盆,准备扭开水龙头,发现孙建成手里夹着一根烟,惊讶说:“老孙,你不要命了?这可是加油站,不能抽烟。”

孙建成没回答,吐出一口烟雾,“小冯,你的鼻子底下沾了些白色粉末。”

冯晓贝大吃一惊,吓得身子一抖,立即用手背一抹。果然有!“靠靠靠!”他赶紧就着水龙头里冰冷的地下水洗了洗自己的口鼻。

孙建成懒得笑了,只杵着肥胖身躯站一旁,慢悠悠地抽烟。

冯晓贝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神情不再是傲气轻狂,换成了虚伪的掩饰笑容,“呵呵,不小心沾了点灰尘。”

哼,我不要命?到底是谁不要命呢?孙建成将烟蒂扔进盥洗盆。烟蒂来不及湿透,就被水流冲入黑洞一般的下水管道。

“小冯,我先走了啊。”孙建成挥挥手。

孙建成走出公共厕所,上了加满油的马自达。

马自达驶出加油站的时候,孙建成从视后镜里瞅见冯晓贝从公共厕所里出来,盯着自己的马自达,直至马自达驶进清冷的夜幕中,相互瞧不见对方。

道旁的路灯与商铺霓虹灯招牌纷纷亮起。趁着等红灯的空当,孙建成又点了一根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不自觉地望向左边的路。

这个十字路口,往左转再开个五分钟,就是上次与傅鸿运见面的那家名为“ZERO”的迪斯科舞厅。

“老孙,你这间舞厅,不止是我常来,你们冯总的儿子,冯晓贝,他也经常来。”那天晚上的摇滚乐震耳欲聋,舞池中人影随节奏扭动,傅鸿运悄悄说,“舞厅的酒保,你瞧,就是那个染着一头黄毛的家伙,他有路子可以帮人买到K粉。冯晓贝每次会在后头的小门外和他交易,接着开车到附近的一个加油站旁,停车吸粉,爽一爽。”

孙建成尾随冯晓贝两日,一下子摸清冯晓贝的具体习惯。

他假装在洗手间里把这个吸完粉了还没戒备心的人逮了个正着。

——网已经撒下了,只待鱼儿自动上钩。

东北菜馆里,黄翰民饱食完毕,正在饭后一根烟。

“小伙子,你没吃多少啊。”

“我食量不大。”文子启啜着茶。

难怪这么瘦。黄翰民弹了一弹烟灰。

“文子启,关于康鑫和惠安银行,你的猜测是对的。”黄翰民喝了一口茶,以解肉腻,“希望你能保密。我们不愿意打草惊蛇。”

“那么我提出的问题呢?”文子启平静地说,“我也是受到牵连的其中一个人,我也应知情。”

黄翰民静了下来。

经过一下午和一顿晚饭时间的观察,黄翰民觉得面前这位叫文子启的年轻人是值得信任的。

黄翰民的脑中回忆起白凌绮在晚饭间打来的一通简短电话里,对他的叮嘱:“翰民,他和梓郎非常像。容貌像,性格更加像。他太善良了,我担心……担心他以后会像梓郎一样出事。你一定要帮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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