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调料吗?”我喃喃。
“你会喜欢的。”
在饥肠辘辘的状况下,任谁都会喜欢的,何况散发着那么诱人的香味。我咬了一口,野鸭肉很细腻,即使没有任何调料也足以媲美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一开始的试探变成了狼吞虎咽,我三下五除二把半只野鸭吃完了——根本就不够啊。
在我遗憾时,一只碟子推过来。碟子上,鸭肉被切成整齐的一长条一长条。在这种荒原,如此精致的食物,简直不真实。
白泽昊说:“吃吧,我饱了。”
这个混蛋备着压缩营养食自己偷偷吃,饱是正常的,我毫不客气地捻起一条鸭肉送入嘴里。白泽昊忽然凑过来,一下子叼住了另一端。
我下意识地咬断鸭肉,吞下。
白泽昊一笑,用嘴把另一端鸭肉送过来。我急忙后退,他步步紧逼,我带着脚铐,步伐不稳,踩到一块石头,猛的一滑,白泽昊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翻天覆地。
一瞬间之后我被压在地上,上方是蔚蓝天空,和白泽昊笑得开心的脸:“景逸,喜欢吗?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我跟你。”
“你疯了!”
“我花三天时间想清楚了,我不想复仇,我想要的,是你喜欢上我。”
“……滚开!”
我用带着手铐的手击过去,被白泽昊躲开了;双腿踹过去,被压制住了。想到他会做的事情,我又气又急,可不自由的身体被死死钳制住了。白泽昊,笑容坚定,不容质疑,不再犹豫和优柔寡断。
一阵剧烈的挣扎和扭打,我被摁在地上不能动弹。
就在他将我的锁骨扣住时,我忽然停下了,仿佛放弃挣扎。白泽昊喘着气,俯身,吻在了我的颈弯:“还想骗我吗?我不会掉以轻心的!我不会,让你有逃走的机会!景逸,白帆当初也是经历这样的挣扎吧,最终,我和他一样,听从了心的选择……”
我轻松地笑了:“你为什么不抬头看看天空?”
……
海上的星空也不如灯光耀眼,人们围着「蔚蓝女神号」赞叹不已。
这只海洋战艇拥有最先机的设备,于今天揭开神秘面纱,鬓香影丽的宴会上,人们举杯香槟酒相庆,不时有人走过来与我干杯,一个光头记者挡住我的去路:“我敢肯定,它的威力绝对不止资料上介绍的那样局限,否则不可能足足研发了五年!而且,一艘海洋战舰,却由您来宣布,是不是意味着它会出现在星际征战中?”
“现在是和平时代,我们应该努力让人类在星际中和平地生存!”
我飞快摆脱记者,走到将军聚集的最高楼层。
军人,在和平时代总显得多余,甚至饱受争议,我们不得不低调,再低调,以免被狡猾的记者们逮住漏洞。所以,我不喜欢奢华的宴会,无数的人围着你问这问那,即使只能获得敷衍的回答。
A走过来:“被众人瞩目的感觉怎么样?”
“像傀儡一样,别人说什么,我做什么。”成为「蔚蓝女神号」的揭幕人选,这件事我也很意外,我不擅长海洋战争,当然如果这艘战舰可以在星际中横行又另当别论,“上头怎么想的,不会把我调去主控海洋吧?”
A不置可否:“你为什么不愿意像我一样,转变角色,由指挥战舰转到幕后遥控?”
我与A正好赶上星战频繁的几年,建立了功勋,一同升为帅将。如今,A听从恋人的意见,重心逐步转移,渐渐有成为政治家的倾向。而我,一向厌恶政治与明争暗斗,所以,依然执掌着星际舰队的大权。
然而,我觉得不再从容。
我将香槟酒杯放在桌子上:“你看我去了一趟ZH919,遇上所有不想遇到的事,验证了我不适合地面生活。哈,最近真的没有被哪个国家侵扰吗?我闲了快半年了,脑袋都长毛了!”
“至少跟KT联邦一切太平。”
我无言以对。
我的归来真是不太顺利。一个月前,近乎逃离ZH919,然后又被白泽昊摆了一道,最后被亚萨救了回来。
亚萨狠狠揍了白泽昊一顿,然后问我怎么处理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想再为这种事纠缠,就当做我欠他的」。亚萨沉默了很久,说「你对他异常仁慈,但愿你没有再爱上那张脸」。
被白泽昊摆了一道的事当然瞒不过A,我就都跟他坦白了。
因为我的坚持,A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至于亚萨,A还不知道他的存在。
我是有意瞒着A的。白泽昊是KT联邦的人,要对付他还是有难度的。但亚萨不同,ZH919隶属于我们的星球,国家一道命令就足以逼得他再度逃亡。我还没想清楚怎么跟A说亚萨的事,或者彻底隐瞒下去——我不想把自己乱糟糟的过去摆在众人面前。
14.
我还没想清楚怎么跟A说亚萨的事,或者彻底隐瞒下去——我不想把自己乱糟糟的过去摆在众人面前。
热闹的宴会徒然添加我的烦闷,在我正想着如何完美退场时,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军服笔直:“帅将,您好,我是少将许泓,还记得我吗?”
“当然。”我为ZH919争取资源时,这位非常知趣地支持我了。
“我想尽办法弄到了入场的资格,只为能跟您喝一杯酒。”许泓举起酒杯,他的脸泛着酒红色,“我有另一批资源要路过那里,可惜,你回来了。真是遗憾呐,我还打算让G星球和ZH919星球做资源交易呢。”
“我在和不在一样,总有新的上校上任。”
许泓笑着摇头:“可不是您啊!”
换人了,ZH919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所以我的存在只是乍现而灭的萤光而已。拂去心头的不舒服,我们聊起了星球之间的资源交易。许泓无意中说起,ZH919的资源并非没人要,旁边星球联盟,促使很多不对等的贸易。
……我真讨厌想这些。
……所以我讨厌政治,讨厌一切与利益挂钩。
就在此时,通讯器响了。
是来自ZH919的通讯请求——星际通讯的问题,竟然这么迅速就解决了吗?果然,还是权力的作用!我的烦恼一扫而光,顺利连接,虚拟影像中出现了海涵的身影,他趴在操作台上,全然没意识到已经连接上了,眼睛还在看向旁边:“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旁边的技术员回答:“你为什么不看看正前方?”
海涵转过脸,忽然跳了起来,声音飞扬:“上校!是你吗?不是旧影像吧?哈哈,竟然像真的站在我面前一样!上校,看见我,不说点什么吗,这可是越过那么多光年的对话!”
我笑了:“看上去,还不错。”
海涵扑过来,因为影像的缘故我几乎以为他要扑到我怀里,没想到他却拖起了一个超大的鱼怪骨:“上校忘记带走吗?为什么是海洋生物的骨头?上校,你批一条航线,让我送过去吧。”
说完他自己爽朗地笑了。
通讯效果出奇好,海涵喋喋不休,直到有人提醒他:「差不多了,挂了」,海涵才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之后的好几天,海涵总会不定时地联系,以至于我不得不说「星际通讯的代价高昂,你不会忘了吧」,海涵不满地说「我这是必要的实验,以免出了差错」。强词夺理,这一次没有人提醒他挂掉,他一直磨蹭啊磨蹭。
我好笑地说:“亚萨没在身边?”
“啊?上校怎么知道?”
除了亚萨,谁还能用那么简短的命令“提醒他”?被戳破真相,海涵大倒苦水:和KT联邦的合作莫名其妙中断了;最近亚萨就像对待囚犯一样严厉;前天,亚萨莫名其妙不见了,大家自得其乐,准备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我打断了他:“亚萨不见了?去哪里了?”
“不知道呢。”
作为一个星际罪犯,必然是来无影去无踪,我没想要去搜寻亚萨的航线。只是手欠,顺便浏览了一下ZH919附近的星际状况——还真是出奇的糟糕,一如既往的凶险,那可是风暴云集诡谲无比的地界。
海涵不知道我的心情,说道:“S虽然看上去很严厉,可就像哥哥一样耐心引导我们。S全心全意为星球考虑,我发誓,我们没有做任何损害星球的事。”
哥哥吗?我揉了揉眉心:“他没有让你离我远一点吗?”
海涵惊愕了一下,苦恼地说:“上校怎么知道的?一开始他就警告我们不许靠近你,哈,现在才知道……上校,你和S很久以前就认识?恋人吗?那天你把所有的文件都解锁了,里面有你们在一起的影像。”
早知道他们偷看了,可被指出来还是不一样,我尴尬地沉默。
约过了一周。
我被一堆要签署的文件淹没了,一直忙到晚上才算完,在考虑接受哪一个同僚的邀请时,海涵偏偏这个时候联络上我,顾忌到星际通讯的不稳定,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通通讯。
海涵一口一个上校,我没好气地回答:“你是不是很无聊?无聊的话好好把海洋资源挖掘一下啊!”
“我是一个人,不是机器!”
“你更是一个少尉,星球成那个样子都不懂上进吗?”
海涵无辜地瞪大了眼睛:“上进?我还不够上进?上校就是这么成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指挥官的吗?哈,如果我能立刻到上校身边就好了,上校,你能不能,把我弄到你身边啊……”
啪嗒一声信号断了。
略带撒娇的声音也消失在风里。
星际通讯有时会受到风暴云的影响,我紧了紧手腕,回到刚才的犹豫:该去哪里消遣?忽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掠过,我往后看,背后,只有紫荆花被灯拉得长长的影子。我向后走了走,那个影子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不像花的影子。
……亚萨。
……亚萨注视着我,平静得像旁边的建筑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没被人逮住?我倒吸一口凉气,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在夏夜里其乐融融,没人注意到这一边,我找回神智:“你来这里干什么?你现在是星际逃犯的身份啊!”
亚萨说:“想确定你在这里过得比那里好。”
“我很好。”
我很好,一向都很好,如果能战事就更好了,我不至于天天无所事事地签署文件。
一个男子走过,我心头一紧,没想到男子干脆停下,向我们走过来,身着休闲装,却敬了一个礼:“帅将,晚上好!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不用!”
男子又敬了个礼,离开了。
这样下去,非露陷不可,还好夜色遮掩了细微的种种不自在。
回到我的房子后,我松了一口气,又大为光火,质问这个不速之客:“亚萨,你来干什么?”
“地球不止属于你。”
“对,还属于无数的电子眼!它们没有捕捉到你真是奇迹啊!”我打开冰箱,仅有啤酒,拉开拉环,咕咚咕咚喝下半罐,冰凉凉的啤酒入肚,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我转头看亚萨,他竟然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翘脚坐着。
一对视,我莫名尴尬,砸过去一罐啤酒,亚萨利落地单手接住了:“你从不改变习惯吗?”
“什么意思?”
“单一的色调,简洁的布置,没有任何华丽雕饰——无论房子大与小,平顶或阁楼,这些都没有变过,一成不变,不觉得无趣吗?”
“我讨厌复杂的东西。”
“或许你不知道,心思或经历复杂的人,才会喜欢如此简单。”亚萨将啤酒罐贴在脸上冰了一冰,他似乎走了不少路,风尘仆仆——可以猜到,他要是想躲过所有的科技监视,必须成为一个「裸人」,也就是没有任何「身外之物」。
但是,他无法改变骨骼啊。
我不由得好奇,将他打量再三,亚萨忽然笑了:“数据库中,亚萨的骨骼早就被替换了,虽然只是微小的改变,足以瞒过所有机器——没能瞒过你,因为你用的是记忆,我很高兴,你记我记得这么清楚。”
“不是来叙旧的吧?有话快说!”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透过监控,我看到A的恋人郁清站在房子之外。我一惊,郁清虽然很神经质,但是,直觉异常敏锐,被他看出破绽可不好。我赶紧走到个人卧室前,咔擦一声,扫描通过,卧室的门开了:“快进去,不要出声。”
亚萨看了看等待开门的郁清,皱起眉头:“你就不能跟A彻底划清关系吗?”
“……凭什么!”
郁清是匆匆赶过来的,进来后先松了松衣领,理了理刘海。身形俊瘦的缘故,侧身坐着,异常更加单薄。他一如既往地微微下垂的睫毛,在眼睛上形成了一道阴影。
他神经质地不停摩挲啤酒罐,又克制着,放回桌子上,直视我:“我跟你说过,你们的相处不要离开公共视线!景逸,我忍了又忍,你为什么屡次挑战我的低限!”最后声音破了嗓子,压制着喊出来的,像玻璃划过水泥。
你们?我和A吗?我无语,我们什么时候单独相处过?
“A在哪里?”
我砰的一声把热水杯子顿在桌子上,热水四溅:“你不知道我能知道?你问我干什么!你想找他,无数的定位仪器可以用啊!郁清,我再申明一遍,你不要有事没事就找我的事!我不像你,一天无所事事,除了找茬就是找茬!”
“他就在这里!”郁清喊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几天没见他了!你想找事找点靠谱的说行吗?”
郁清竟然比我更怒,站起来一脚踹翻了桌子,咕咚咚的几声,花瓶、杯子、啤酒罐之类的都滚落一地。我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一拳头过去,没想到郁清砰的一声,自己跌倒在沙发上——然后,莫名安静了,过了一两分钟,眼泪忽然扑簌簌地滚下来。
哭着,抽泣着,像决堤的河流。
——不是神经病是什么!神经病来找我干什么!我想打也没法打下去,把啤酒罐狠狠一踢,压制住狂乱的怒火:“郁清,我跟你最后说一遍,A没有来找我,他不在这里!”
郁清抬起脸:“你这么对我,他都不出来!”
我气得咬牙切齿:“我还怎么对你了?是你来我家莫名其妙砸东西!郁清,不要乱发神经了,赶紧回去,A不在这里!”
郁清忽然喊开了:“他在!我追踪的信号在这里就断了!”
“你找啊!”我气急了,脱口而出。
郁清从沙发上跳起来,毫不客气就冲进了最近的浴室。我坐在原型高脚椅子上,无语地看着他拿着高精度的微型仪器从一楼扫到顶楼——这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就一拍两散算了!折腾别人,折磨自己,有意思吗?!
果然,郁清两手空空回来,嘴唇咬成青白了。
我对他真是又厌恶又可怜:“看清楚了吧?A可能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在这里,他很信守跟你的约定,我跟他,除了上次的蔚蓝女神号说了几句话,再没见过。”
郁清忽然说:“他在这个卧室!”
岂有此理!莫大的侮辱!这房子有好几个卧室,但我休憩的这个卧室,绝对不开放,朋友都知道的,这是唯一一个纯私密的空间。郁清也是知道的。可他却执着地说:“他就在这里!让我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