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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 下——by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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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些事。”韩光夏答。

一位男同事打了个酒嗝儿,懒散地靠在门内侧,蹭皱了阿玛尼西装,他按住电梯的开门键,帮腔道:“都这么晚了,再大的事儿也明天再去办吧。”

韩光夏摇头,平静吩咐道:“你们先送她回去。”

疲惫的同事们也不再等待,喏喏地关了电梯门。

热闹过后的酒吧重归幽静,韩光夏默然折返,来到文子启与白凌绮对饮的餐桌前,长身而立。

从他一进酒吧的门,他就发现了文子启,但见文子启与一位客户模样的人同坐,便只装作没瞧见。文子启送走客户后,又接进来了一个女性。

白凌绮。韩光夏记得曾在招标预备会上跟她和沈逸薪打过照面。她是赛思克驻北京的销售经理。

她为什么会和子启一同出现?态度似乎挺亲密。

当庆功宴接近尾声时,韩光夏注意到白凌绮已经醉倒酣睡,文子启还有半分清醒,打出了一个电话。十多分钟后,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急吼吼跑来,唠唠叨叨地说“文哥你咋和凌绮姐喝得那么醉还好我就在附近现在也不塞车了不然咋赶过来”。文子启交代了一句“你送她回家,我自己待会儿打车回去”,然后就倒卧在环形软椅上没再吭声。年轻人无奈,扶起白凌绮走了。

酒吧的灯光淡黄,如罩了一层薄纱。此时,小麦肤色的男人抿紧唇角,端视着自己的前任搭档蜷缩于软椅凹窝里,睡得又香又沉。

子启,你说自己打车回去?恐怕是等明天睡醒才打车回去吧。

韩光夏缓慢坐下,伸手轻轻拨开散乱在沉睡者眼眉处的刘海发梢。

你还是老样子,睡着就完全没防备。

这座北京城那么大,人那么多,为何偏偏与你一次又一次地相遇?

今天的小庆功宴原本预定在工人体育馆附近的一间CLUB举行的。若不是因为下午在这间酒店办新人培训,暴雨成灾,行车不便,亦不会临时改在这酒店的酒吧。

我们……命运如此么?

服务生走来,以抱歉的语气告诉韩光夏这酒吧即将打烊。

韩光夏的目光不离开工程师,指了一下餐桌上那四个空空的红酒瓶,“付款了么?没有就我付。”

“已经付过了。”

“嗯,”韩光夏颔首,“我这就带他走。”

说得容易,做却难——怎么带呢?

背?扛?

时间不早了,韩光夏沉思片刻,直接将文子启打横抱起,出了酒吧,搭电梯直下负二层车库,放进自己的车后座。

车门一关,韩光夏忽然醒悟起自己不知道文子启的北京住址。

子启在北京没有亲戚,应该是租住在单身公寓,或者和人合租。要不,问问他的同事……

一段悦耳的手机响铃从车内传出,韩光夏拉开车门,发现是文子启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摸出那叮铃铃的手机,低头一看。

来电显示:沈逸薪。

呵,那只阴险的狐狸。

嫉恨的暗流在心头涌动,男人的面色立即变得冷沉,他关了手机,放回它主人的裤袋,沉默地坐上驾驶座,开车,朝自己家驶去。

醉酣的文子启蜷缩在车后座,如同蜷缩在酒吧软椅上一样,呼吸均匀,睡得沉熟,对响铃和车辆移动没有丝毫反应。

夜晚十点多的宽敞街道,路面积聚了大量的雨水,几乎无其他车辆行驶。

街灯在雨中仅射出带浅浅光晕的白光。因风折断的树木东歪斜倒在绿化带的灌木丛里,路面散落着断枝落叶。闪烁着刺目黄灯的工程抢险车停靠在路边,工人们在抢修被倒塌树木压断的电线。

车前窗上的雨水不断汇聚成细流,涓涓淌下。韩光夏转着方向盘,谨慎驾车。风雨袭击下的空旷主干道,与晚高峰时期的堵车状况相比,令他产生一种寥落凋敝的错觉。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从视后镜里望了望文子启,旋即稳定下心神。

韩光夏家在北京独自居住一套房,三房一厅,距三环不远。

雷声隆隆响彻天穹,如注雨水泼向大地。

打开灯,屋内如避风港般宁静温暖。

韩光夏将文子启放在客厅的长型沙发上,走去浴室取来一条新净柔软的毛巾,开热水器用温水洗湿了,绞干,拿在手里,走回文子启身边。

文子启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蹭得盖沙发的棉麻布出了皱痕。

韩光夏坐下,把文子启的头扶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温热的湿毛巾为他仔细擦拭额头和脸面。

他记得在遥远的四年前,文子启与自己搭档时,也常常这般照料醉酒的自己。

有人从来不提,也有人总以为对方醉得不省人事。

“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韩光夏解开文子启衬衫最上的两颗纽扣,袒露出白净肌肤。湿热的毛巾擦拭颈脖和锁骨,他发现他瘦了。

他想起,水泉会馆的那次见面,文子启还不至于这么瘦。

是工作太忙太累?还是那只狐狸没好好待你?

熟睡的人给不出答案。

韩光夏拿来抱枕垫在文子启的头颈下,拎着毛巾去了浴室。

水龙头里涌出来的水冰凉,哗啦啦地冲进黑洞般的下水道。韩光夏搓洗着毛巾,双眼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何尝不知道三年前那个平和亲悦的韩光夏是如何转变成三年后这个冷漠凌厉的韩总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回忆的碎纸片,搅进了往事的漩涡中央。

忘不了,逃避不了。

他就在面前。

——子启,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韩光夏关了水龙头,把毛巾随便搭在扶手架上,走回客厅。

他面对沉睡的文子启而坐,取出自己的黑莓查询东方旭升在北京和上海的职位分布。

上海有工程师的位置,但子启想必是不愿意回上海的。留在北京和自己一起,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还是不肯,不愿遇见赛思克的旧同事,去广州或深圳也可以。那两地方都可以安排多一个资深工程师。

只要他愿意,自己可以陪他去任何一个城市发展。

疾风刮着硕大雨点砸向阳台的玻璃门,嗒嗒作响。对面楼层的灯光模糊不清。似乎有邻家窗户未锁好,被一阵阵风吹得嗙当嗙当吵个不停。

文子启迷迷糊糊地动了动身子,发出一声呢哝般的梦呓。

韩光夏抬头,视线落至文子启大敞的领口。

锁骨纤细,肩窝凹凸有致,在灯光下投着淡淡的阴影。

韩光夏过去最爱的是文子启的颈脖。他仰首望向自己的时候——期盼的目光,等待自己的吩咐,聆听他的决断——他的颈线弯曲柔延,纤细得近乎脆弱,仿佛握在掌中稍稍使力,便会扼窒。三年前,为了南沙项目而奔赴广州,某个充满酒精气息的夤夜,曾被他咬上鲜红的齿印,从此更深深铭刻了暧昧与诱惑的印记。

但现在韩光夏觉得文子启的锁骨更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禁不住伸手触摸。

——锁骨细硬,凹陷处的肌肤如预料中的柔软温暖。

焦躁在心底滋长,韩光夏咽一口唾沫,萌生了情欲的念头。

他看了看依然酣睡中的人,手慢慢下移,直到文子启的双腿之间。

他用宽大手掌覆裹住那份微微隆起,柔力地来回揉搓挤按。

不消多久,隔着夏季衣服的轻薄布料,韩光夏感受到手掌里寻常体温与软顺,渐渐转化为泛热与硬挺。

“唔……”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细弱的呻吟,低低的,仿佛幼小的猫儿在彷徨叫唤。

韩光夏默然松手。

子启,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受撩拨。

文子启的双眼抿了抿,继而颤抖着眼帘睁开。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朦胧湿润,犹如蒙上了薄薄水雾。

他迷惘地观察四周环境。

“……光夏?”待文子启瞧清楚面前端坐的那人后,小小惊了一下,“这是哪?你怎么……啊不,我怎么在这儿?”

“你喝醉了,酒吧要打烊,”韩光夏双手抱臂,毫无抑扬顿挫地叙述,“我不知道你住哪,只能拎你来我家里。”

文子启茫然眨眨眼,挠挠头,饱遭酒精干扰的大脑迟钝地开始恢复运转,总算记起了醉酒前的事。

韩光夏挑眉看向面前的人。

文子启磨蹭着从沙发上爬起身,动作骤然一滞,意识到自己身底下有些不对劲。

“抱、抱歉……都怪我醉酒误事,还麻烦你了……”他低着头,挨挨地挪动成并腿坐姿,以企图遮掩某处的挺起。

韩光夏饶有兴致地欣赏对方困窘的小模样。很好,你终于发现了。

文子启夹着腿不敢动,一下子又想不到说什么话题,面色愈发涨红。他以为现下的尴尬状况仅仅是因为酒能乱性,完全不晓得始作俑者正暗中得意,并以之为乐。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惨白的闪电撕裂了幽暗如黑洞的夜空。文子启的胃一阵绞拧,内里酒精翻腾,难过得他捂着肚子弯下腰。

韩光夏也察觉文子启的脸色由红转白。他朝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洗手间在那边。”

文子启捂着嘴急忙奔向洗手间。不一小会儿,压抑的呕吐声从洗手间传出。

韩光夏叹息,起身去储物柜寻找有无可解酒的药。原来你还是这么不耐喝酒。

阿司匹林、扑热息痛、茶苯海明、创可贴……没有针对解酒的药。韩光夏酒量好,家中不常备这类药物。他搜寻结束,无奈地关上储物柜。

洗手间的门没关,韩光夏远远瞥见文子启伏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吐完了便扭开水龙头冲尽秽物,喘几口气,以手接起清水漱口洗面。

几分钟,醉后清醒的工程师关了水龙头,抬起手臂用衣袖抹干脸面的水痕,犹豫地向韩光夏走来。

“感觉好点了吗?”韩光夏倚着储物柜,问道,语气寻常。他的视线轻淡掠过对方身底,观察到他已经冷静下来,恢复正常状况。

“嗯……”

“你今天究竟喝了多少?”

“……三四杯。”

“三四杯?”韩光夏脑中浮现出酒吧餐桌上那些空酒瓶,皱起眉头,“你确定不是三四瓶?”

“我没喝那么多……”文子启支吾答道,“我其实……晚上没吃东西就喝了……”

韩光夏懂了——面前这家伙本来就不善于对付酒精,再加上空腹饮酒,所以才醉倒。

“……你实在让人不省心。”韩光夏发出总结性的感慨。

文子启难为情笑了笑。他的睫毛沾着细小的水珠,衣领已扣好,唯一稍显狼狈的是刘海湿漉漉,略凌乱地贴在额前。

韩光夏忽然产生了一种要帮他整理头发的亲密想法,手不自觉地抬到一半却又停止,僵在半空,又尴尬垂下。

两人相对无言。

窗外风风雨雨,如心虚沉浮,百般唏嘘。

“……海螺壳。”文子启忽然小声道。

韩光夏顺着文子启的视线,投向自己身倚的这储物柜。柜子约一米多高,上头摆放着一枚海螺壳。那海螺壳不过巴掌大小,壳面泛着珍珠般的乳白光泽,螺沟里有一丝丝红线,壳口宽阔成号角状——正是三年前在海南岛,亚龙湾的沙滩上,文子启亲手递给他的那一枚海螺壳。

工程师情不自禁地伸手拿起那枚海螺壳,握在掌心缓慢摩挲,笑道:“没想到你还留着它……”

记忆的海浪翻涌,韩光夏仿佛又回到那个美好时刻。

无际无垠的蔚蓝天空,明媚暖煦的日光,盘旋啾鸣的海鸥,银白软绵的细沙,涌至足踝的海浪泡沫。

——“……我和你难道不是一起在船上,同舟共济的吗?”

带着海盐咸腥味的海风吹乱了文子启的发。他仔细细擦拭海螺壳,清掉螺沟里的沙粒,笑容比阳光更温暖,更令他眷恋。

——“给,船长,这是船票。”

“船票,”韩光夏恍然回神,舒展英挺双眉,笃定道,“我说过我会好好保留这张船票的。”

工程师的笑容一如当年,“光夏,谢谢你还记得。”

韩光夏凝视他,突然说:“子启,回来吧。”

文子启一时间没领悟其中意思,从对海螺壳的怀念中抬起头,“……呃?”

韩光夏直视文子启双眼,郑重道:“回来,回到我身边。”

年轻的工程师怔怔看着韩光夏,“光夏……我是不是听错了……”

韩光夏迈前一步,“你没听错。”

“我……”文子启垂下头,避开韩光夏的视线,“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同事们对我也很好……”

“我知道你跟赛思克签了工作合约,我可以等到你的合约期满。”

“不是合约的问题……光夏,我不想回东方旭升。”

是因为心里仍残留着被无端陷害的阴影么?“你愿意留在哪家公司,都没问题。”韩光夏一字一顿道,“关键是,你在我身边。”

文子启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三年前在海南,你要坐飞机去甘肃,我去机场送你。分别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说这句话。但我怕你路上多虑,影响了对甘肃那边事情的处理,只好按捺着不说。谁料这一耽误,就耽误了三年。”韩光夏抬起双手,牢牢抓住文子启的瘦削肩膀,“子启,我喜欢你。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一重山,二重山,三重山。

弹指三年匆匆而过,人面全非。

“光夏……”文子启摇一摇头,轻轻挣脱韩光夏的双手,退后一小步,“很多事,不是喜欢不喜欢或者愿不愿意就能解决的……”

韩光夏有点莫名其妙,“那要怎样才能解决?”

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光夏。“芷瑶呢?”文子启问道,“芷瑶她怎么办?”

“……Sherry?”韩光夏愣了一下,继而明白过来。对啊,先前全然没考虑到未婚妻周芷瑶的存在。

韩光夏苦恼地转过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伸手入裤兜掏烟。中华烟盒拿在手里,烟还没倒出来,他想起文子启容易呛烟,又随手把烟盒扔去了茶几上。

雨声哗啦啦地喧闹。

“那时我被调去北方区,一切从头开始。Sherry她不顾家人和同事的反对,坚持随我去北方去熬苦日子,东奔西跑,一手一脚打拼业绩。”韩光夏使劲揉着太阳穴,“我感激她,也钦佩她。当销售额大幅提升,我成功调任来北京的时候……她对我表白了。我没有骗她,我是出于真心才答应她的。”

工程师默然颔首。他能想象得到当时从高处跌落的韩光夏有多么的苦闷憋屈,被调去人生地不熟的区域又是何等孤立无援,因此,周芷瑶给予他的精神上的陪伴和事业上的帮助,是雪中送炭的可贵与真挚。

韩光夏亦不再多言。

不需明言的寂静笼罩于二人之间。

唯有窗外的暴雨不歇,狂风不止。

良久,文子启静静走至韩光夏身边,与他并肩而坐,仿佛二人仍是当年的团队搭档。他温和劝道:“光夏……芷瑶是个好姑娘。她对你是真心真意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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