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不同。
到底为什么不同,顾予离也说不清,但他能感觉到,燕寒冬的情绪很不对劲,就像是……那一次。
顾予离深吸了一口气,揉了一把脸,将脑子里的念头清理出去。
初秋的天气,晚风微凉,他将双手插在衣袋里,靠着电线杆出神。
“吱——”的一声,黑色的车在旁边停下。车门打开,燕寒冬冷着脸,大步朝他走来。
这一瞬,顾予离竟油然而生出一种想要逃走的欲望。
但理智将他的脚死死的钉在原地。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逃走了,再被抓回来,等待自己的结果会更惨。
燕寒冬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还在微微喘气,看得出来他来得很匆忙,很急切,然而这些,在看到顾予离的瞬间,全都化成了冰冷的怒火。
他看了抓住了顾予离的手,扯着他上了车,然后风驰电掣般的发动车子往回开。
顾予离从始至终一直都在沉默。
直到回到家里,燕寒冬啪的一声打开灯,光线刺痛了他的眼,他才终于有了一种脚踩在实地的真实感。
“寒冬……”他试图解释。
然而燕寒冬丝毫不予理会,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就拖着他往卧室里走。
直到被燕寒冬毫不留情的摔在床上,顾予离才终于意识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
43、尝到了血腥味
顾予离瑟缩了一下。
然而这个动作非但没能换来燕寒冬的怜惜,反而更加激怒了他。
燕寒冬倾下身来,眼中跳动着怒火,他抓住顾予离的衣领,恶狠狠的问他,“顾予离,我到底哪里对你不好!”
顾予离与他对视。然而他只看到了燕寒冬眼中的怒火,却不曾看透那怒火之下隐藏着的悲哀。
所以片刻之后,他别过头去。他不知道燕寒冬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只知道,每一次燕寒冬出现这样的状况,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甚至可说得上是惨烈。
所以他抿着唇,打算生生忍过去。
等明天醒来,燕寒冬就会恢复理智了。然后他会因为内疚,不断的补偿,不断的对自己好,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感到好笑。
顾予离想,就像那些嗜赌酗酒的男人,在输的狠了或是醉得很了的时候,打老婆发泄情绪,等清醒过来,又跪着乞求原谅。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顾予离不懂。燕寒冬看上去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可偏偏就会做出这种事来。
下颚一痛,顾予离拉回神智,才发现燕寒冬钳着自己的下巴,眼神危险的盯着自己,“你在想什么,在想谁?”
顾予离当然不会回答,燕寒冬愤怒得眼睛都发红,他盯着顾予离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咬住了他的唇。
真的是咬,不是吻也不是吮吸,而是实实在在的用牙齿咬。
顾予离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哪怕是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他发觉自己还是不能接受,或者说,不能忍受。
所以他挣扎起来。
但燕寒冬的力气很大,又居高临下,钳制住了他的所有关节,让他很难有所动作,口中却仍旧没有放开他, 反而更加用力的咬下。
也许是血腥味刺激了他,燕寒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他撕扯着顾予离的衣裳,很快就将他剥光,然后整个人压了上来。
顾予离闭上了眼睛。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明白,自己逃不掉了。
但他的动作却越发凶狠,像是孤注一掷的人,将自己最后的力气蓄积着,然后突然爆发。
他咬住了燕寒冬的肩,直到牙齿陷入肉里,依旧没有放开,双手被燕寒冬钳制着,就两条腿胡乱的踢。
终于,也不知道他踢中了哪里,燕寒冬闷哼一声,整个人仿佛脱了力,砸下来压在了他的身上。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放松抓着顾予离的手。
“燕寒冬……别让我恨你!”顾予离喘着气,咬牙切齿的道。
如果是平时,他说到这个份上,燕寒冬无论如何也该放过他了。但今晚的燕寒冬很不正常,听到这句话,反而重新点燃了他的怒气,他冷笑,“那你就恨我,最好恨一辈子!”
说着重新堵住劜顾予离的唇,手顺着他光滑的皮肤一路往下,捏住了最要命的地方。
顾予离猛然一僵。
他忽然想起来,这已经不是上辈子了,他之前根本没跟燕寒冬做过,这是第一次!
如果继续刺激燕寒冬,让他失去了理智,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顾予离终于不敢再挣扎,他努力的平复自己,躺在床上任由燕寒冬为所欲为。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没能降低燕寒冬的怒火,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很重很用力,像是在惩罚燕寒冬。那种痛并快乐着的感觉,让顾予离一时间不知所措。
他忽然就晃了一下神。
眼前的场景太像太像,以至于勾起了他埋藏在心底,原以为永远不会揭开的记忆。
人的记忆是很奇怪的。
有些东西,我们拼了命的想要记住,却还是会忘记。有些事情,我们恨不能立刻忘记,却始终还记得。
还有些事,我们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但其实,发生过的一点一点,都还埋藏在脑海深处,只要轻轻触碰,就能全部记起。
那是顾予离跟燕寒冬之间,最惨烈的一次战斗,最后的结果,认真说,应该算是两败俱伤。
那一次他是在燕寒冬的眼皮底下溜走的。
在这之前,他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燕寒冬大概以为他真的屈服了。
于是在他的要求之下,燕寒冬答应了带他出门。
那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投标会,因为顾予离以前也在万晟工作过,而燕寒冬平时的工作,也从来不瞒着他,所以顾予离表示了对这次招标会的极大兴趣之后,燕寒冬也许是一时昏了头,居然答应了带着他一起去。
结果,当然顾予离不出意外的溜走了。
因为万晟的招标企划泄露了,被对手公司率先拿了出来,以至于那次投标燕寒冬明明到场,万晟却拿不出任何企划书。
这下子简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招标会还没结束,燕寒冬的电话就要被人打爆了。
在这样焦头烂额的情况下,他当然不怎么顾得上顾予离,随便将他安排在旁边的饭店,就匆匆去处理这件事了。
那个泄露企划的人,是顾予离。
凭着这份企划,他勾搭上了顾予离的最大的敌人,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逃走了。
不论是逃走还是泄露企划,都是直戳燕寒冬底线的事情。
但当时顾予离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在他离开之后,万晟还会出现其他的问题,绊住燕寒冬的脚步,让他无法来找自己。
等他能腾出手的时候,他已经远在他国,天高任鸟飞了。
顾予离以为自己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但他偏偏没能料到燕寒冬的反应。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燕寒冬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公司坐镇,和同事们一起努力渡过难关,而是直接追着种种痕迹,直接杀到机场将他抓了回去。
——也是因为这一次的教训太过深刻,后来顾予离才会选在燕寒冬出差的时候逃走。说起来,他的逃走基本上就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又发现更大的问题的过程。
直到死他也没能逃出去。
所以这场战争,最后是燕寒冬赢了。
每次都是他赢。
但燕寒冬不见得真的高兴。
他把顾予离抓回去之后,就像现在一样,不,或者说当时的他比现在这个样子还要疯狂,简直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当时也有过一场腥风血雨一般的床事,事后床单上的血迹,让来给顾予离治疗的关瑞都暗暗心惊。
更可怕的是,燕寒冬打断了顾予离的腿。
他用一把小锤子,直接将他的骨头锤断。
那种痛至今都仍然让顾予离浑身紧绷,脊背发冷。
当时,他也许是疯狂到了极致,反而平静下来,一边敲一边说,“顾予离,你记着,你是我的。你做什么我都能忍,就是不许逃。不然我就把你的腿看下来,让你再也不能离开。”
那是威胁,但顾予离相信他是真的会做。
顾予离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他害怕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那是极度紧绷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会崩溃。
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燕寒冬愣住,然后慢慢的回过神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不由心下一慌,连忙退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将顾予离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燕寒冬将头抵在顾予离的肩窝,低低的叫他的名字,“阿离,阿离……”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可这语气里却带着悲苦伤心到极点的意味,“阿离对不起,我不该这样,我不该强迫你……”
过了一会儿,燕寒冬冷静下来,将顾予离掖在被子里,抖着手打电话给关瑞。
大半夜被叫来的事情,关瑞都已经习惯了。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完全不像是刚被人从睡梦中苏醒。
给顾予离做完了检查,他将燕寒冬叫出去谈话。
然后又单独回来见顾予离,“我们能谈谈吗?”
顾予离垂着眼,“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谈的。”他现在很累,只想闭上眼睛睡觉。
关瑞脸上露出不赞同,“你知道燕寒冬为什么会这样吗?”
顾予离抿着唇不说话,然而这神情已经将他要说的表达出来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燕寒冬他就是个神经病。
“你听说过强迫性神经症吗?”关瑞问。
顾予离一怔,“你是说燕寒冬他得了这个病?”他是真没想到,关瑞还真能找出一种病症来。
关瑞给他解释,“这种病是因为长期的处于某一种焦虑的心理,然后做出某些强迫联想,最后导致不可控的强迫性行为。简称强迫症。”
44、不值得你这样
见顾予离一脸茫然,关瑞换了一个说法,“简单来说,就是燕寒冬一直担心你会离开他,这种担心太强烈了,以至于他总是会不自觉的联想,觉得你已经离开他了。这样的联想让他更加紧张,然后就会产生某些行为,比如说频繁给你打电话,确定你的行踪,或者是强迫你一定要待在什么地方,不许离开。”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最严重的就是现在这样,因为你真的做出了他联想中的行为——离开,所以情绪失控,最后对你造成伤害。”
居然是这样。顾予离努力的回想着燕寒冬之前的表现,忽然有点儿走神。
越想越觉得,关瑞说的似乎都是对的。燕寒冬的种种做法,当时他不理解,甚至觉得烦躁,但现在想来,似乎都有迹可循。
关瑞还没打算结束,又说,“你知道吗,其实对你造成的任何一点伤害,最后都会让他感觉到十倍的痛苦。比如昨天强迫了你,他现在甚至不敢来见你。这种心理如果不及时排解,我怕你们今后的关系会变得更加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予离明白他的意思。
仔细想想,他跟燕寒冬十年,燕寒冬其实很少跟他有身体上的接触,而每次做的时候,燕寒冬的动作都相当粗暴。这让顾予离觉得,他不过是纯粹在发泄。
而每次发泄过后,仿佛补偿一般,他又会加倍的对顾予离好。这让顾予离更加的肯定自己的猜测,觉得自己于燕寒冬,居然只是一个发泄的工具。于是心中更加难受。
可他现在忽然发现,也许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也许,燕寒冬说的是真的,他没打算强迫自己,只是……控制不住。
他很长时间不碰自己,因为自己曾经说过不喜欢,甚至强烈的抗议过,所以那其实是他对自己的尊重。
他不愿强迫自己,只有实在受不了忍不住才会做。但因为这样,他总是很难控制好自己,以至于动作粗暴。等做完了之后,清醒过来又会担心害怕,于是很长时间不敢再碰他。
恶性循环。
顾予离抬起手用手背遮住双眼,眼泪便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燕寒冬……
每当他觉得燕寒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令人动容时,他总是会有更多更出乎意料,让自己完全想不到的地方,让顾予离心中发痛。
他有时觉得燕寒冬简直是个傻瓜。
他甚至想问他,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他这么对自己付出那么多呢?
甚至是因为他的这份执着,两个人的一生都几乎被毁了。被束缚着的他不快乐,但……也许那个永远一脸淡然看不出表情,不论自己说再伤人的话都能当做听不到的燕寒冬,也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不在意。
“我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最好还是你们两个人好好的沟通一下,把问题都解决了,不然这么拖下去,迟早会出大事的。”关瑞最后说。
顾予离的情绪也稍微平复,终于将遮着眼睛的手拿下来,对关瑞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想笑就别笑。”关瑞温和的看着他,“虽然这话我没有立场说,但身为燕寒冬的朋友,我还是想说一句,他是真的很爱你,你……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一下。”
本来燕寒冬不说,顾予离也避而不谈,他是不想提起这件事来给对方添堵的,但是现在看来,燕寒冬这样的情况,分明已经是非顾予离不可,绝不回头的架势,他身为朋友,也只能帮忙多说一句了。
顾予离垂下眼,轻声道,“我一直觉得,燕寒冬有你这样讲道理的朋友挺奇怪的。”
关瑞摸摸鼻子,“其实燕寒冬也很讲道理的,只不过遇上你的事,他似乎很容易失控,也就无法讲理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已经说过他了,你们俩待会儿好好谈谈。”
关瑞走后,顾予离慢慢的坐起身,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的伤处,看来燕寒冬昨天的确是有些失去理智了。
他靠在床头过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下地,门就被推开了,燕寒冬走进来。
他在离着床还有五六步的地方站住,小心的打量了一下顾予离的神色,见看不出什么端倪,心中更加忐忑,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过了一会儿,见顾予离仍然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燕寒冬神色黯然,就要转身离开。
顾予离忽然开口,“燕寒冬……”
“怎么了?”燕寒冬立刻转回头,期待的看着他。
这种示弱的姿态,顾予离很少在他身上看到,他甚至怀疑,这一刻就算自己让他去死,燕寒冬估计也不会犹豫。
但他要说的,却是比让他去死更加残忍的。
“燕寒冬,你难受吗?”他问。
燕寒冬迟疑着点头,“对不起阿离,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他没有试图解释,因为错了就是错了,已经造成的伤害无法更改,并不是三两句话便能够洗脱的。
顾予离看着他,“我很不理解,既然你那么痛苦,那为什么不试着放手呢。放了我,也是放过你自己。”
如果真的能够放下,不再彼此折磨,也许他们的人生都是另一番模样。
燕寒冬脸色大变,他盯着顾予离的眼睛开始发红,“阿离,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
顾予离低着头,一直在摆弄自己的手指,“我们在说你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不会是这个样子。”
如果不认识他顾予离,燕寒冬这样的天之骄子,何至于会有这样痛苦,这样卑微,这样难过的时候?他会永远都是那个骄傲的、高高在上的燕寒冬,而不是因为自己而伤神。
燕寒冬顺着顾予离的话想了一下,假如没有顾予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