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就只有一个独生子好么!”
周政一边转身打算开门,一边回答:“或者把你妹妹嫁过去?”
慕青云起身跟在他后面:“徐家那个小子还没成年好么?!好像和你家小孩差不多大吧……周政,我妹妹究竟哪里不好了,你这么不喜欢她?”
周政脚下不停:“我早说过,她没有哪里不好,但是小晨不喜欢她。”
慕青云关好门,看到周政匆匆离开的声音,想起自家痴心错付的妹子,小声地咒骂:“小晨小晨,你就守着你家小孩过一辈子吧……”
周政回到会场,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他将客人一一送走,事情结束后回到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他接过女仆端来的醒酒汤喝了一口,解开外套扔在沙发上:“小晨呢?”
女仆回答:“苏晨少爷洗完澡就回房了。”
周政将醒酒汤放在一边,上楼去轻轻将房门打开,就看到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苏晨坐在床头闭着眼,脑袋一啄一啄的,被子上还摊着本书。周政无奈地走过去,摸了摸苏晨的头发,发现头发已经干了,于是周政一手搂着苏晨的背,一手扶着他的头,让他在床上躺好,又给他把被子盖严实。
苏晨看起来睡得挺沉,直到周政帮他把被子盖好也没醒过来,只是打了个哈欠又继续睡了。周政把房间里的灯光调暗,收拾衣服去泡澡,洗完后关灯上床,床面微微下陷了些,苏晨就自发地翻个身蹭了过来,周政轻笑了声,将一只手搭在他背上虚搂着他。
看着苏晨安稳的睡颜,周政想起今晚慕青云说的那些事,不由得闭眼沉思起来:这回也不知对方是有什么企图,如果真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踪迹也就算了,如果那群疯子是想要借此算计小晨……
他搂着苏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下意识地将苏晨护在怀中: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群疯子接近小晨!
第二天早上,苏晨醒来的时候周政早已经不在身边了,苏晨揉了揉眼睛,转头去看床头的闹钟--已经七点二十五了,再过五分钟周政就该进来叫他起床了。
昨晚睡得实在太晚,苏晨估摸着自己偷亲周政那会儿应该都已经过十二点了,所以到现在他的眼皮子还在打架。苏晨张嘴打了个哈欠,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重新将自己裹回被子里,把脑袋埋在周政的枕头上闭着眼继续补眠。
没过多久,苏晨就听到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微弱的脚步声在这宁静的早晨里变得特别明显,苏晨听见周政走到床边,然后熟悉而温暖的手掌将就轻轻拍在他背上。
“小晨……小晨?”
苏晨皱着眉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然后就听见周政的轻笑声。
周政把他从被子里捞出来,见他还闭着眼,没再继续喊他,而是拿过一旁的衣服一件一件帮他换好,然后将他抱起来往洗手间走。苏晨被他这样折腾完之后自然也醒了,只是眼睛实在是有些酸,就干脆伸手环住周政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闭着眼呢喃了一句:“阿政……”
周政的脚步不露痕迹地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怀里的人,见他依然没有睁眼,立马就知道这个小家伙在想什么。他走进洗手间,把苏晨放下来,扶着他站好,拍拍他的脸:“醒了?”
苏晨却不放手,依旧搂着周政的脖子,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眼睛痛,睁不开……”
周政听到他的话,原本因为不自在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立刻就行动起来,双手轻轻扶着苏晨的脑袋,仔细观察他的眼睛:“眼睛怎么了?看着好像没什么异常……”周政说着,一只手摸着苏晨眼睛,想让他睁开眼来看看,苏晨被他弄得不舒服,拍开他的手自己揉眼睛。
“是因为昨晚睡得太晚了……”苏晨说,“没事的。”
周政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笑道:“谁让你不早点睡呢?”
“我想等你回来啊,明明说好很快回的,结果你回那么晚……”苏晨揉完眼睛,觉得舒服了些,就一边抱怨一边伸手去拿自己的漱口杯。
周政转身走出门去:“好好好,是我的错。快点洗漱吧,不然可要迟到了。”
苏晨洗漱完下楼,楼下周政已经帮他将书包扔到车上去了,见他下来就把刚刚打包好的早晨递给他:“上车吧。”
苏晨在车上迅速地解决掉早晨,周政将车停在校门口,苏晨背着书包下车,照例朝他挥挥手:“阿政再见!”
周政也笑着跟他道别,目送着他小跑进了教学楼,这才缓缓启动车辆,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离开了学校。
26、 过往
如果把周政的人生分成几个部分的话,那么从出生到遇见苏晨算是第一阶段,然后到他们分开算是第二阶段,之后一直到现在可以算作是第三阶段。
第一阶段的周政还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傻瓜,他认真学习、孝顺父母、照顾弟弟、经营公司,努力去做到父母和弟弟所期盼的所以事情,只不过是想要得到家人的一声认可、一个肯定。
可惜他失败了。
周宸那一刀捅碎了他对亲情的最后一丝期待,从此之后,周政就再也没有渴盼过亲情。
第二阶段的周政是为苏晨而存在的,因为苏晨在他濒死的时候救他一命,所以他倾尽一切回报他——尽管那个时候的他,所拥有的也只是一条命、一副皮囊而已,连一丝记忆都无。
李博士对他说说:“这个小孩叫苏晨,是他救了你。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你要宠他、爱他、护他,一切都顺着他。他就是你活着的意义。”
一无所有的周政将这句话记在心里,并且开始认认真真地去实践。在那个地下室里,神神叨叨的李博士每天都埋在一堆奇形怪状的器材里不知在倒腾什么,周政则每天抱着苏晨,在那个逼仄的地下室里,绞尽脑汁地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陪小孩玩。
周政记得,那时候的苏晨才两岁多,因为没有人教导,所以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他小小的身子因为营养不良十分瘦弱,脸上也没有那种肉嘟嘟的婴儿肥,因为长期生活在地下的缘故,他的皮肤白到几乎透明的地步,额头上和手背上的蓝色血管清晰可见,初看时甚至有些吓人。那个时候,苏晨全身上下唯一比较讨喜的就是眼睛很大,他的眼睛水灵灵的,看起来特别有神,醒着的时候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直到看见周政后才停下,然后“咯咯”地笑着要他抱。
那个时候,周政每次抱苏晨都是战战兢兢的,因为小孩看起来实在是太脆弱,以至于那时的他虽然脑内空空,潜意识里却也知道要小心翼翼地控制力道,生怕自己一用力就把这个孩子弄伤了;那时的苏晨却好动得很,他平日里醒来的时间不多,但一旦醒着,就会挥舞着四肢要周政抱,如果周政的动作慢了,他就会自己翻身到处乱爬,把周政吓得够呛。
周政在那间地下室里呆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他和苏晨吃的、用的都是由李博士从外面带回来的,他从来没有走出过地下室一步,苏晨就是他的全部。他昏迷的时候,李博士不知道在他的身体里装了什么东西,让他能够感受到周围能量的变化,他就按照对方说的整日整日地守着苏晨,以免小孩情绪激动发生意外。
“你要陪着他,别让他哭闹,不然咱俩都得玩完。”李博士这样说,“所以别惹得他不高兴。当然,太高兴也不行。”
周政不知道苏晨如果情绪激动会发生什么,事实上苏晨一直都乖得很,不哭也不闹;李博士告诉周政如何感受苏晨体内能量的稳定程度,并且教会他如何去安抚苏晨体内的能量躁动,但一直到他们分开,他也没有能够用上这种能力。
苏晨满三岁后,李博士的实验大约进入了瓶颈期,他的脾气暴躁了不少,经常在座位上一坐就是几十个小时,不吃不喝不理人,而周政则开始试图教苏晨走路和说话。
大约是因为年纪早就过了的缘故,苏晨学得很快,虽然走起来总是摇摇晃晃的,说话也总是断断续续,周政却觉得特别高兴,每天兴致勃勃,乐此不疲。周政醒来时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因为李博士一直叫他周政,他就将这两个发音记住了,一直试图教会苏晨,可惜苏晨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总是叫得含糊不清,最后还是周政妥协,将称呼改成了“阿政”。
他们的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直到爆炸发生的那一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也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他叫周政,是周家的大少爷,被父母抛弃、被兄弟背叛的大少爷。
周政清醒后就托人联系了公司里的亲信,他那对便宜父母得知他还活着的消息后既害怕又开心,害怕是因为一年前周宸的背叛他们也有份,开心的则是总算有人能够回来救公司于水火——经过他那个弟弟一年多的折腾,他家的公司早已变得千疮百孔,眼看就要破产。
周政出院后接手了公司,将父母安排到一个小镇上住着,说是让他们安心养老,实际上和软禁没什么区别;他那个弟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好事能瞒天过海,还死皮赖脸地想要赖在公司里,周政刚脆利落地让人帮他弄好签证,给他三千美元,就将他丢到国外、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将公司救回来并没有花费周政太大的力气,他本就是商业奇才,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很快就成了圈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人向他示好、想要同他结交,他却从来只谈生意。
从前的一切都已经被他抛在脑后,伤害过他的人都已经得了教训,甚至连当初在地下室里李博士在身体里植入的那个东西,他也渐渐摸索出了另一种使用方法,让自己有了“异能”。
他以为自己心如止水,觉得一切都已经足够完满,如果没有午夜梦回时,耳边隐约响起的那一声“阿政”。
回想起地下室里的那一年,周政不得不承认,虽然那时的条件并不好,虽然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但那的的确确是他这几年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回想起李博士说的那句话,回想起那一年里的点点滴滴,回想起小孩单纯的笑脸,终于决定要将苏晨找回。
只是人海茫茫。
周政手中没有苏晨的照片,也不知道小孩的去向,他只记得苏晨的名字和生日,而这些信息对于找一个走失的婴幼儿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帮助。他找了整整三年多,中间见过无数被错认的小孩,有时他甚至会想,苏晨是不是跟李博士一样,在那场爆炸中身亡了。
不过他终究还是找到了苏晨,就在这座城市里。在那一大群孩子中,他一眼就认出了苏晨,那个孩子还是那么瘦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大棉衣站在那里,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明亮有神,透着灵气。他把苏晨领回家,带着他参观这栋别墅,看着小孩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沉寂已久的内心也跟着雀跃起来;苏晨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巧,却不怎么好动了,他听着小孩怯生生地叫“阿政”,只觉得又高兴又心疼。
我要对他很好很好。周政守在浴室门口,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不由自主地想。他想起小孩说喜欢吃桃子,就吩咐女仆去准备好新鲜的水蜜桃,想着小孩看到桃子时惊喜的表情,周政脸上也难得带上了笑容。
他想要像李博士说的那样,宠他、爱他、护他,让他一辈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却没料到苏晨会因此,对他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昨晚,周政从慕青云那里了解到那些信息后,就自己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关于那个实验室的有关资料,毕竟事关苏晨,他不敢掉以轻心。苏晨睡在他旁边,呼吸悠长,像是早已睡熟的样子,周政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也有了睡意,正半梦半醒间,就感到怀中的人动了动。
他几乎立刻就清醒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睁开眼睛,然后他就感到苏晨摸索着靠近了他的脸,对方灼热的呼吸让他忍不住想要闭气。
这个小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周政心中疑惑着,正想睁开眼看看,就感到一个软软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唇,将他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
周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等过了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苏晨早已重新钻进他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大大方方地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怀里的身体依然十分温暖,周政此刻却只觉得这温度太过灼人,他全身僵硬着想要立即离开,但身体刚刚往后移了一点点,苏晨就立马蹭了上来,脑袋靠在他的胸前,让他的心跳声变得更大。
周政低头看着这个他养了八年多的人,万般思绪涌上心头,脑子里乱成一团,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首先当然是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现,可是然后呢?难道他们还要像从前那样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甚至睡在一张床上吗?
这么多年过去,周政这才终于意识到,怀里抱着的这个早已不是那个可怜兮兮、害怕一个人睡的小孩,而是一个已经快成年的、朝气蓬勃的、十七岁的青年人了。
27、 分科
因为苏晨的这个亲吻,周政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考虑了大半夜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改变现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他和苏晨亲密了这么多年,现在再想要不露痕迹地拉开距离实在太难,如果骤然告诉对方要分床睡,必然会引起苏晨的怀疑。
在长久的相处下,他们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在这种经年积累下来的习惯面前,任何微小的改变都是突兀的,刻意的,除非周政能够找到一个让苏晨信服的理由。
周政在自己的脑袋里搜索良久,最终也没能找到那个完美的借口,只能看着怀里没心没肺、已经开始打呼的苏晨,无奈地选择了妥协。
就这样吧!周政自暴自弃地想。苏晨现在正在读高二,还有不到两年就要高考了,之后在大学里苏晨必须住校,他们相处的时间就会减少很多。
在周政眼中,苏晨此刻的情感不过是少年一时的迷恋罢了,因为他在这个少年的生命中占去了太多的分量,所以才会让苏晨产生这样的错觉;随着苏晨日渐长大,等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际圈了,这种迷恋就会渐渐消失,甚至不在少年的记忆里留下一丝痕迹。
就像是所有年少朦胧的心动和爱恋,最终都会消失在六月的暖风中。
周政想: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第二天一早,周政去叫苏晨起床的时候依然有些不自然,好在苏晨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并没有察觉到。周政看他自己站稳了开始洗漱,一刻也不愿在这个狭小的洗手间里多呆,几乎可以说是狼狈地逃下楼,直到将苏晨送到学校,他绷了一个早上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真是……周政长舒一口气,回想起自己今天早上抱苏晨去洗手间的行为,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前对苏晨好像太过宠溺了。
任凭周政内心如何纠结,苏晨对此毫不知情,他还满心愉悦地沉浸在昨晚的那一吻中,奔向教室时他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让一路上见到他的同学都觉得如沐春风。
苏晨到教室时离上课还剩了五分钟,班上的同学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让苏晨差点就以为自己迟到了。他把书包放好,打量了一下周围埋头苦读的同学们,悄声问旁边的袁冲:“班上这是怎么了?”
袁冲头也不回地答道:“下周期中考。”
“啊?”苏晨疑惑地看他。期中考试的事情班主任老早就说过了,班上好学的都早就开始准备了,不好学的则照常玩闹,所以苏晨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一夜过后,班上的同学就都变成“拼命三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