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的声音不算太大,估计只是想跟身边人吐槽罢了,但偏偏教室里那时安静了下来,于是有不少人都听到了这个论调。说这话的人见教室里的人都纷纷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没控制好,他梗着脖子看着苏晨,嘴硬道:“难道不是吗?刚刚老师也说了,那个周政根本就没有表兄弟,他跟人家根本就不同姓,究竟是什么鬼身份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苏晨皱着眉正要说话,就听到教室后面有个声音冷冷地说:“啧,自己是坨翔就看其他人都是翔。”
是徐明。
徐明的语气还是一贯的嘲讽,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清了。班上剩余的同学先是一愣,然后接二连三地笑起来,那个被嘲讽的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喊了声徐明的名字,徐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便不改色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径直离开了教室。
苏晨想起周政之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这个室友似乎变得更加难懂了,他看了眼徐明的背景,对身边的同学解释道:“我是家里领养的孩子,跟我哥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改姓。”
48、 警告
吃完中饭回寝,苏晨见徐明正坐在桌前看书,想了想还是上前去跟人道了谢,又问:“今晚我请客吃饭,你要一起么?”
徐明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晨,没回答。
一旁的刘勋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问:“今晚你哥会来么?”
苏晨点头:“来的。”
刘勋和李靖都挺兴奋,徐明闻言道:“你觉得周政会想看到我?”
苏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周政叮嘱过许多次,叫他一定要小心徐明,自然不会愿意徐明出现在今晚的饭桌上,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苏晨觉得徐明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这个想法在苏晨的脑海中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别的什么掩盖掉了。
徐明说出那句相当于拒绝的问句后,苏晨就没有再提晚上请客吃饭的事,而是转而聊起了其他话题,刘勋和李靖虽然对他们俩的对话感到奇怪,但见他们俩都不想再提,也就将心里这份疑惑压下,没有多问。
下午的课上完后,苏晨就在教室门口看到了周政。大约是因为气场的缘故,周政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虽然陆续离开的同学们都忍不住侧目去看他,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搭讪的。苏晨背着书包走过去,周政见到他,脸上立即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周身的气场也柔和下来:“上完课了?”
“嗯,”苏晨问,“你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周政揉揉他的头发,“要先回寝室收东西吗?”
苏晨用眼神询问一边的刘勋和李靖,见他们摇头,就道:“不用了,吃完饭回来再收拾就好。”
周政点点头,跟刘勋和李靖打了招呼,领着他们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
刘勋和李靖上午才了解了周政的辉煌事迹,对周政都崇拜得很,他们两人坐在车里扭来扭去,又兴奋又激动,像是有多动症似的。苏晨虽然大概明白他们的心情,却无法和他们感同身受,只能通过后视镜看那两人坐在车后座上傻笑,还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
周政选的晚餐地点离学校不远,开车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往包间走的路上,刘勋拉着李靖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会去传说中的五星级大酒店呢?不是说有钱人都只去顶级酒店么?”
走在他们前面的苏晨听到声音,转头过来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李靖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说着暗中扯了扯刘勋的衣袖,刘勋会意,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因为只有四个人,所以周政定的包间并不大,服务员递上四本菜单,周政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就放到一边了:“你们有什么喜欢的菜就点吧,我就不掺和了。”
刘勋翻开自己手中的菜单,发现上面印着的菜名都雅致得很,菜名旁边的配图也都看起来十分诱人,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都要流口水。他前后翻了三页,只觉得这菜单上写的每一道菜都想尝尝,难以取舍,纠结良久之后干脆就把菜单给合上了:“……实在太难选了,你们挑吧。”
李靖翻开菜单后首先就想要看这些菜的价位,然而他把菜单从头翻到尾,也没找到一道标明价格的菜,最后只能作罢,自己估摸着挑了一道荤菜一道素菜。
苏晨等李靖点好菜后才翻开菜单开始选菜,他点菜时并不怎么关注菜名,而是根据旁边的配图自己琢磨,偶尔问服务员几句,照着周政的口味点了五菜一汤。
等他们都点完后,周政询问了一下他们点的菜的总数,又添了一道甜点,四杯果汁,这才让服务员离开了。
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滞了。
刘勋和李靖一个坐在周政旁边一个坐在周政对面,两人都有些紧张,嘴里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好在周政对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甚至还主动起了个话题,四个人聊了一会儿之后,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刘勋和李靖也没那么紧张了。
和周政熟悉起来后,刘勋的胆子就渐渐大了起来,他忐忑着问了周政一个生意方面的问题,结果周政不仅答了,还简单地给他们俩讲了一点拓展知识,让他们俩收获颇丰。
之后刘勋和李靖就活跃起来,问题一个个地往外冒。他们都还没开始学专业课,问的问题其实都幼稚得不行,但周政却没有丝毫轻视的意思,都一一答了。李靖甚至还询问了一下自主创业的事,惹得苏晨和刘勋都看着他笑而不语,李靖被他们看得脸涨得通红,却梗着脖子听周政说话。周政认真询问了他一些细节,又提点了他几句,李靖心里那点不好意思立刻就消散了,只恨不得拿出小本子把周政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吃完饭后,周政开车送刘勋和李靖回学校,顺便带苏晨回寝室收东西。他们刚军训完,课才上了一天,自然没有作业,苏晨把自己书桌上的课本翻了一遍,发现自己基本上都预习过了,最后只拿了一本课外读物。
周政坐在寝室楼下的车里,见苏晨没背书包,就问:“不用带书吗?”
苏晨打开车门坐进去,朝他挥了挥自己手上的书。
周政有些诧异:“就这一本?我还当你又要和上周末似的,背一袋课本回家预习呢。”
苏晨把书放好,给自己系上安全带:“都预习完了啊……”
周政道:“是吗?我本来还想,你要是每周都得背课本回家,不如我帮你再买一套课本放在家里用好了,省的背来背去的。”
苏晨笑问:“至于吗?几本书而已,我还背得动。”
周政在等待红灯的时候转头看他:“我怕你累。”
十一七天假,苏晨嫌外面人多就没出门,周政的公司也放假,两个人就一起在家里宅了七天。假期结束的时候,苏晨还有些依依不舍:“又要回去上课了……”
周政捏了捏他的鼻尖:“怎么?不想上课?想逃课?”
苏晨摇摇头,把脑袋埋在周政怀里,蹭两下就不动了,周政以为他是乏了,就把他搂在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轻轻拍他的背,像苏晨小时候那样哄他睡觉。
苏晨在这缓慢的节奏中也渐渐有了睡意,打了个哈欠就闭了眼。
学校里的生活永远都是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规律却毫无新意。大一的课不多,苏晨学得十分轻松,甚至还能两个星期读完一本周政给他推荐的商业方面的书籍,并准时上交读书报告。
李靖加入了学生会,每天都有工作要做,比他们忙多了。刘勋觉得他这是自讨苦吃,李靖却不这么觉得,苏晨见他每天都是干劲满满的样子,身上全是少年人风发的意气。
刘勋迷上了一款网游,每天除了上课吃饭洗澡和上厕所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耗在了网游里,苏晨有次中午回寝,见刘勋开着电脑拿着纸笔和计算器像是在算什么,就凑过去看,结果发现纸上写的居然是交易行里材料的价格。
刘勋道:“哥才不是网瘾少年呢,我这是在提前学习做生意!”
苏晨觉得,能把硬生生一款网游玩成模拟人生小游戏,刘勋也挺不容易的。
至于徐明,他依然是早出晚归,除上课的时间外,苏晨很少见到他。有时在校园里,苏晨和他偶尔遇见,对方也总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嘴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
徐明没有针对过苏晨,苏晨也没有再听周政提起过徐家,风平浪静的一个月过去后,苏晨有时也会忍不住想:难道徐家的异动已经被解决了吗?
不过还没等到苏晨问周政,徐明就找上门来了。
那天他们刚下体育课,徐明不知翘课去了哪里,点名的时候和补签名的时候都不见人影。苏晨在课上打了一场篮球3v3,出了一身汗,篮球场周围的洗手间人很多,苏晨就拐了个弯,去了瑜伽馆旁边的那间。
瑜伽馆附近人很少,苏晨洗了把脸正打算离开,就见徐明急匆匆地边往这边跑边四出张望,像是在找人。在看到苏晨后,徐明的眼睛立马亮了,他跑过来拉起苏晨就要走,苏晨下意识地挣脱他的手,徐明面色焦急,低声吼:“快点,周政有危险!”
苏晨一听,下意识就要跟着对方走,脑子却很快就转过弯来。他反手扣住徐明的手腕,低呵:“阿政怎么了?!你说清楚!”
徐明闻言一笑,脸上焦急的神色也缓了下来,但表情依然严肃:“看样子还没昏头。不过周政的确是有危险,他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出席一个仪式?”
苏晨心中一凛:周政今天下午的确要出席一个仪式,苏晨记得那是一个慈善筹款项目。
徐明道:“我舅舅计划在那个仪式上要周政的命,现在时间还早,你赶紧跟周政说一声,最好别去了。”
苏晨几乎立刻就想掏出手机来给周政打电话,却又立即止住了动作,警惕地看着徐明:“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徐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因为他们都疯了。”见苏晨狐疑地盯着自己,徐明道:“那个仪式并不是特别重要吧?周政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可以先把我的话告诉他,再由他来决定怎么做。”
苏晨盯着徐明看了半晌,见他确实不像是在撒谎,这才放开他到一边给周政打电话去了,徐明现在原地看着苏晨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
49、 争吵
周政很早就察觉到了徐家的异动,或者应该说,是徐青的异动。
两年前周政投入大量资金,和慕青云一起占掉了徐家主要生意的大部分市场份额,虽然那一次周政也亏了不少,但徐家显然比他要惨得多,唯一赚到的大约就只有慕青云。自那以后,徐家就一直一蹶不振,再也不复过去的光鲜,主家很快就搬离了这座城市,旁系的亲戚也走的走离的离,树倒猢狲散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政都没有再听到徐家的消息,圈子里的人来的来走的走,昔日举足轻重的家族很快就被时间洗刷得一干二净,只有在提及周政在商场上的雷霆手段的时候,才会有人把徐家的例子拿出来说一说。
直到九月底,苏晨军训的最后一天,周政在自家公司的楼下忽然看到了徐青。
周政的公司大楼位于这座城市中心偏西,周围算不上热闹,也算不上荒凉。那天周政带着助理和顾问去跟人谈生意,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忽然瞥到旁边的一个角落里站了个人,远远看着觉得身形还有些眼熟,让周政下意识地缓下了脚步。那人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廉价的马甲,头上还戴了顶帽子,裤子皱得厉害,衣角上还有一大块泥巴印子,看起来像是工地里搬砖的农民工。
不过这附近都是已经建成的写字楼或者居民区,并没有正在施工的工地。
那人一直背对着周政,所以周政看不到他的脸,仅凭背影周政并不能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也没把那人放在心上,坐上车正准备离开时,他再往公司门口看了一眼,恰好见到那人向这个方向探了探头,见车子还在又立马把头扭了回去。
这回周政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一张十分苍老的脸,看起来大约有六十多岁,脸上的皮肤就像他的裤子一样皱得厉害,嘴边一圈乱糟糟的胡渣既没打理也没刮掉,看起来邋遢极了,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往这个方向看过来的时候瞪得像是要突出来似的,看起来有些吓人。
周政只觉得之前的那种熟悉感更强烈了,却又想不出自己是在何处见过对方,直到晚上苏晨给他发来军训的照片,周政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张寝室合影里的徐明,终于记起了那个人的身份。
是徐青。
记起徐青的身份后,周政几乎是立马就让人去查了对方这两年的情况,同时联系了慕青云。周政记得徐青今年应该不会超过五十岁,他的儿子徐林还曾经是苏晨的同班同学,但回想起白天看到的徐青的脸,周政几乎可以肯定,徐青这两年里一定遇到了什么事。
否则就算岁月再无情,也不可能在短短两年内,将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摧残到这个地步。
果然,第二天早上被送到周政办公室里的资料显示,徐青在离开这座城市后曾经三次尝试东山再起,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而他剩余的那一点点家底经过他这样一折腾也所剩无几,徐家老爷子和老太太过世后,徐青就把家里原来住的房子也卖了,现在一家三口挤在邻市不足80平米的小屋子里,靠着他老婆打工的钱和儿子兼职的工资勉强度日。
资料显示,徐青近半年都没有再做投资,也没出门去找工作,但他依然每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据他们的邻居说,徐青似乎看起来很不正常,常常一个人恶狠狠地小声叨念着什么,像是有神经病似的。至于徐青又是为什么突然抛妻弃子跑回这座城市来,却是没人知道了。
在看完这份资料后,周政几乎立刻就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次事故,当年的徐青就能和那群疯子合作,如果他自己也变成了疯子,周政觉得他大概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周政一边吩咐人去查徐青近段时间的行踪,一边跟慕青云说明了情况,最后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又去了一趟苏晨的学校。
虽然徐青这次并不见得会再针对苏晨,但在周政看来,苏晨的安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他再小心也不为过,更何况苏晨身边还有一个徐明。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周政根据自己和慕青云调查到的资料,终于搞清楚了徐青回来的目的:他觉得周政毁了他的一切,所以他要回来报仇。
知道徐青的目标不是苏晨而是自己之后,周政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和慕青云暗中布置,打算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再瓮中捉鳖。徐青如今没钱没势,能够买到的人手也不过是一些街头小混混罢了,他一心想要置周政于死地,却偏偏有心无力,布置的计划里漏洞颇多;而慕青云当年就是干这行起家的,现在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了,但经验和阅历还在,要对付徐青这种级别的人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徐青的计划定在周二下午,那天周政按计划要去参加一个为慈善项目筹款的仪式,那是周政近期的活动中唯一一个门槛比较低的,所以徐青的人才能有机会混到场内去。周政和慕青云早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只等着徐青来自投罗网,却没想到会在上午接到苏晨打来的电话。
“小晨?”周政跟旁边的慕青云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接起电话,“今天不上课吗?”
电话那头的苏晨听见他的声音,松了口气:“是体育课,所以提前下课了。”
“是吗?”周政见慕青云因为不能说话就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干脆拿起手机走到窗边,“你们体育课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