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吃日本料理?”姜磊说:“就是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那家。”
“不要了。”想到那是他们在一起的开始,谈昊淡淡地拒绝:“那家都吃不饱的。”
最后两人中规中矩地去一家酒楼吃饭,为了让谈昊“吃饱”,姜磊足足点了六人分量的菜。
“点这么多,”谈昊皱起眉头:“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吧。你真浪费。”
姜磊扬起眉毛:“那要不要多叫点人来吃?”
他打起了电话叫人,谈昊心里五味杂陈。
“怎么样?新官上任感觉如何?”姜磊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你消息够快的。”谈昊边笑边起身想夹一块排骨,姜磊将一整碟端起来直接放到了他面前。
谈昊轻声说:“谢谢。”
姜磊笑:“光一句谢谢可不够。”
谈昊好笑地看着他:“你只是帮我拿盘菜。”
他叹口气,见姜磊杯中的茶没了,于是装模作样地给他又倒了一杯碧螺春:“你帮我端菜,我帮你倒茶,这下扯平了?”
姜磊笑看着他,他被那笑容看得发慌,但表面上依然装作镇定,对姜磊微笑一下。
姜磊丢了一个深蓝色方盒到谈昊怀里:“这个送你。恭喜谈处长。”
谈昊看也没看,虽然他也有些好奇姜磊选礼物的品味,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想行贿?我不能收。”这几天送礼的人很多,他连条烟都没要过。万万没想到姜磊和他竟然会发展到这么公事化的地步。
“早就买好了的。”姜磊不以为意地解释:“一直想送你。你试试,我想应该很适合。”说完他不容谈昊拒绝,直接拆开了包装将里面一块手表拿了出来,极其低调的款式,一眼望上去并不让人惊艳,但的确非常适合谈昊,成熟斯文,姜磊捉过谈昊的手腕帮他戴好。
“没见过你这样行贿的。我该说你委婉呢还是直接呢。”谈昊审视姜磊送的这份礼,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真的很好。
“这是经验。”姜磊也不否认,他哈哈大笑。
谈昊看着姜磊的笑容,他揣摩不透姜磊的想法,这份礼物是送给他谈昊的还是送给他这个新任市委秘书的?姜磊是想和他重修旧好还是想和他建立业务关系?他今天带他看那块地是出于私人分享还是在暗示他他们俩官商不分家?
“是不是在猜我到底在想什么?”姜磊突然出声,打断了谈昊的思索。
门外响起敲门声,姜磊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漂亮的女人走了进来,谈昊很意外,因为其中一个就是他上次见过的付青青。她和姜磊竟然还没玩完?谈昊心里不是滋味,他以为姜磊对谁都像对他那样玩玩就甩,难道不是这样?难道姜磊对其他人都是有情有义的吗?难道他谈昊就这么无趣,短短几个月就叫姜磊发腻?不知不觉,谈昊又陷入了“姜磊在想什么”的思维沼泽。
付青青给谈昊介绍另一个女孩子,她名叫黄豆,很可爱的名字,是付青青同剧团的女演员,黄豆长得也不错,不过没付青青漂亮,但很性感,娇小玲珑。谈昊想点烟,黄豆主动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为他点着,又冲他百媚横生地 一笑。姜磊和付青青没理会这一幕,付青青时不时依偎在姜磊身边耳语几句,她的眼睛很亮,看起来就像姜磊的女朋友,也许她的确是姜磊的女朋友。谈昊觉得很失落,他暗骂姜磊混账,可蠢的好像是他自己。
四个人一起吃饭,菜好像又显得有点紧张,姜磊加点了几个菜,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点,谈昊非常疲惫。
“你送付小姐吧。”夜晚的风吹散了酒意,谈昊对姜磊道别:“我家离这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晚上不安全。”付青青体贴地说:“还是让姜磊送你回去吧。”
“真不用。”谈昊笑了笑:“喝了酒吹点风舒服。”
姜磊没有坚持送他,谈昊想或许他又一次看透了自己的愚蠢与尴尬,无所谓了,谁没有过自作多情的时候呢?谈昊想到自己下午在单位门口看到姜磊的那一刻竟然以为他是来找自己做爱的,谈昊不得不怀疑他自己是不是精虫上脑过于饥渴难耐了?回到家后他把姜磊送他的腕表丢进了抽屉里,以后都不打算再戴,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想姜磊现在应该是佳人在怀,而他则只能一个人孤枕难眠。谈昊感慨人和人的生活,竟然可以如此不同。
谈昊这天晚上做了一个古怪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小孩,而姜磊是他爸爸,他从梦中吓醒,然后骂了句“我操”,躺下之后就再没睡着。
星期五下午,处里为谈昊举行欢送会,谈昊很意外姚菁竟然也参加了,还送了他一大束鲜花。谈昊不是没看出来姚菁对他有些意思,但他自认为自己尚且不够资格让姚菁费什么周章,和姚菁手里那些真正的领导相比,他谈昊还只是初出茅庐罢了。他认为姚菁之所以会来并非是为了向他示好,而是她性格上要求自己面面俱到,八面玲珑。
姚菁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谈昊如此上心。她上次被谈昊拒绝后心里就窝着火,男性对姚菁来说向来是唾手可得的猎物,但她认为自己最大的资本并不在于美貌而在于头脑。她时刻保持着对自我的清醒认识,从来不会被男人对她的花言巧语冲昏头脑,她提醒自己男性之所以对她趋之若鹜并不是真的因为她有多么绝色,而是因为男性本身经不住诱惑,任何有一点姿色的女人只要稍微主动一点都能激发他们的原始冲动,只是很多女人放不下架子,对男人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姚菁其实骨子里看不起男性。谈昊的拒绝让她挫败,她听说谈昊自从离婚以来一直没有交过女朋友,那他都是怎么解决自己的性需要?嫖女支?姚菁曾经和一个比较要好的女闺蜜在私底下八卦过这个问题,这个闺蜜是谈昊的同事,她说处里上下对谈昊的评价都很不错,但没什么人真的知道私底下的谈昊是什么样子。姚菁觉得谈昊很神秘。姚菁见过谈昊的前妻,那是个和她完全不同的女孩,天真娇俏,难道谈昊还痴恋旧爱吗?姚菁不知道谈昊是假正经藏得太深,还是真的是这个社会里少见的痴情种子。
姚菁今天喝得比较多,她是酒桌上的常客,深受男性酒友欢迎,谈昊的欢送会姚菁比他还高调积极,处里的这些男人有不少都意氵壬姚菁这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尤物,逮着机会就疯狂灌她,她也半真半假地应酬他们发疯,到最后谈昊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他问姚菁要不要他送她回家,姚菁婉拒,她说她想走走路,谈昊开着车离开酒店的时候在路边又遇见了姚菁,她倚着一棵树狂吐,醉态之中不见风情万种只有狼狈和脆弱。谈昊忍不下心放她一个人不管,但又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自己见到她不美丽的样子,怕她尴尬,于是先打了个电话问姚菁她在哪,等姚菁整理好仪态后才调转车子回去接她。
姚菁坐在后排,谈昊看着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没事吧?”谈昊问:“你喝太多了。”
“没事。”姚菁有些冷淡地回答。
谈昊不再询问,沉默地把姚菁送到家门口。
姚菁上去之后谈昊本想开车离开,结果刚开出小区就又接到她电话。
“谈处,你能回来一趟吗?”电话里姚菁的声音非常焦急:“送我去趟医院。我儿子好像发烧了,他全身发烫,还吐。”
“别着急。”谈昊说:“我马上到。”
两分钟以后姚菁抱着儿子坐上谈昊的车,她紧紧搂着儿子的样子和世界上任何一个慈母没有分别,谈昊见她把脸贴在儿子脸上,小男孩七岁了,迷迷糊糊地说妈妈我好难受,姚菁说乖宝贝,到了医院就好了,你很坚强的哦对不对?谈昊递上一瓶矿泉水让姚菁喂孩子喝点,姚菁感激地看着谈昊说谢谢,小男孩喝不进去,喉咙痛,快到医院的时候还又吐在谈昊的车里,姚菁又内疚又焦虑,谈昊打电话联络好熟悉的医生然后亲自送姚菁母子到急诊,姚菁的儿子打过针之后累得睡着了,姚菁看着他病怏怏的小脸,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失败,坐在病床边她握住儿子的手万分怜爱地亲了亲。
谈昊走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静静地没有打扰,过了一会后谈昊问姚菁还有什么要他帮忙的,姚菁真心地又谢了他一次。
“那我先走了。”谈昊考虑了一下问:“对了,你怎么没请个保姆?孩子这么小还是得有人看着。”
姚菁自责地说:“平常是我妈在家带的。今天她做完晚饭说想回老家一趟安排清明祭祖的事,说好明天就回来的,没想到一个晚上就出事了……都是我不好。”
谈昊笑了笑:“是人都会疏忽的。很正常。孩子睡了你就也休息吧,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他。”
谈昊说完为她轻轻带上病房的门,姚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离开,好久之后姚菁发现他的风衣还盖在儿子身上,儿子刚才吐脏了身上盖的小毯子,于是谈昊临时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姚菁摸着这件裹着儿子小小的身躯,还带着人体体温的衣服,她忙乱了半夜,这一晚睡得分外香甜。
清明节,谈昊和他母亲带着儿子给父亲上坟,儿子坐在爸爸背上,谈昊一路给他指点着什么是牛什么是羊。乡下的泥土和动物吸引了宝贝,他问爸爸明天我们再出来春游好不好?谈昊沉默地把儿子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双掌合十对着父亲的遗像叩拜希望他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儿子和母亲身体健康,宝贝有样学样,小脸绷得紧紧的比谈昊还严肃虔诚。谈昊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原本心头淡淡的忧郁被冲散了些,他烧纸上香的时候宝贝就在旁边大声唱歌,母亲感慨如果你爸能活到今天的话该多好。谈昊的爸爸死于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但他心态很好,直到去世的前一天仍在津津乐道早年在日本旅游时在友人家里吃的一顿家常料理,没有人相信他命不久矣,谈昊也一度错觉自己的父亲会凭着惊人的乐观与坚强度过难关,但该来的还是来了,人无法胜天,父亲在一个傍晚悄然长逝,谈昊猝不及防,办完了父亲的丧事后他自然而然产生了成家的想法,他渴望迅速成长,又觉得人生渺茫,总应该想办法留点什么下来,之后便遇见了前妻师雨,两人很快就结了婚。但谈昊现在反思自己,他认为当时的决定还是过于仓促,他并不完全了解师雨,但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呢?
姚菁约谈昊吃饭,她让谈昊带上宝贝一起,正好两个小朋友能互相做个伴,谈昊说他罩不住儿子,姚菁说她是对付小朋友的一把好手,起初谈昊犹豫这次约会是否太过正式,但他很快决定轻松赴会,他自信能把握和姚菁之间的关系,因为他真的不喜欢姚菁。
姚菁今天打扮得格外淑女,一身碎花裙子配柔软的针织开衫,脸上只涂了薄薄的一层粉,这使她看上去女人味十足,但又不像平常那样富有攻击性,整个人小女人了不少。姚菁觉得这是她对谈昊的一种妥协。但她愿意。谈昊不知道姚菁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只觉得姚菁今天看上去比平常年轻一些,至于姚菁对自己的打扮下了多少功夫他则压根没一点意识。姚菁的儿子比宝贝大四岁,姚菁哄儿子问弟弟你几岁了?结果宝贝问你几岁?她儿子说我七岁啊。宝贝说那我八岁。谈昊无奈地掐掐儿子的脸。姚菁和谈昊带两个小朋友在游乐场玩了一阵然后去吃饭,考虑到小朋友的口味他们选了披萨,接着又在商场逛了逛,姚菁发现谈昊的耐性特别好,一点也不会露出很多男人那样一逛街就疲倦或是昏昏欲睡的烦人样,倒是两个小男孩很快觉得无聊,你追我赶发出不少声音,结果谈昊板起脸说了宝贝几句,宝贝嘴巴扁了又扁,泫然欲泣,但最后还是拉着谈昊的手说爸爸不要气。姚菁很久没有这么为一个男人心动过,这一刻她心头几乎有种狂喜。姚菁立刻很敏感地想到自己比谈昊大两岁,狂喜又被忧郁掩盖。她情绪起起伏,哪里还有半点女强人的样子?谈昊见她忽而面色欣欣然,忽而双眼无神,只暗自感慨女人真是情绪动物,连姚菁这样的职业女性也一样。
两人道别时姚菁问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约你?谈昊淡然地笑着回答不是因为想祝贺我升职吗?姚菁见他不接自己的话茬,失望之余又不好勉强。谈昊见她沉默,随口客气了一句我没有做过秘书,以后还要向你取经。姚菁说你是万书记亲点的人才,还需要我教吗?谈昊听她语气似乎知道什么,继续追问之下,姚菁回答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听风声似乎是有人向万举荐了你,万是N市调来的,你在N市有没有朋友?有的话你的朋友里有谁能和他说上话呢?
谈昊内心震动不已,他第一时间想起了姜磊,在N市的诸多朋友之中。
是姜磊,肯定是姜磊,谈昊确定肯定一定……距离上次见过姜磊以后已经又过了月余,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再想到这个人,他一直做得很好,可这时关于姜磊的一切又再度涌上心头,他来势汹汹,导致谈昊之前忍受的所有都功亏一篑。
谈昊挥别了姚菁抱着儿子三步两步跑回家,把儿子交给保姆,他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他必须找姜磊确认,这不是一个小人情,而他们几乎连朋友都算不上,甚至谈昊对姜磊有些说不出口的私怨。他迫切要姜磊告诉他,可是真的拨出他的号码时谈昊又迟疑起来,因为他不确定这次是不是又是自己想多了,就像上次一样,他可以昏头一次,可是两次呢?他一下子冷静下来,这时想起除了姜磊以外还有许多可能的人选,他为什么非得执着地把自己和姜磊联系在一起呢?
手机一直在嘟,嘟,嘟……
持续响了十几下以后,电话仍然没被接通。谈昊不死心地又打了第二次,依旧没人接听。一直打了三四次,都是盲音。
他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
谈昊以为姜磊在看到未接来电时一定会给自己回电话,可是他没有。在隔天谈昊又给他去了一次电话,这次电话直接关机了。谈昊心里闪过许多可能性,像他们这样三十几岁的人,有几个会关掉手机?这简直等于人间蒸发。谈昊甚至可笑地想,他是不是欠了巨债,现在正在东躲西藏?
然而不管他如何猜测,姜磊一直没有音讯。
谈昊从来没有为谁这么牵肠挂肚过,虽然他有一个很正式的理由,那就是他不想欠姜磊任何人情……
两个星期以后,姜磊这个人仿佛石沉大海,谈昊实在受不了了,他已经开始怀疑姜磊死了,最后他挣扎着给汪北琛打了个电话,直接问他有没有姜磊的联系方式,汪北琛愣了愣,说:你们后来还有联络?谈昊说:找他有点急事。汪北琛报了个电话给谈昊,号码和谈昊通讯录里的一样,谈昊犹豫了一下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打这个电话找不到他,已经很多天了。汪北琛说不会吧!你等等。他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后又发来一个短信,上面是另一个号码,貌似是姜磊在香港用的。
汪北琛知道的姜磊比他更多,谈昊内心自嘲了一下,但他没空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他看着汪北琛刚给他发的电话,问自己到底想从姜磊那里获得什么,他发现自己依然没有头绪,关于姜磊,他好像只有选择服从……
“喂?”电话终于接通了,姜磊的声音和往常一样,低沉,有力。
谈昊一下子说不出话,这两个星期的煎熬似乎显得非常没有必要。
“我是谈昊。”谈昊说:“你现在有没有空?”
姜磊那边十分的安静,他压低声音:“稍等。”
谈昊听见他起身,走路,然后推开门,可能是走到了外面,又或者是走廊之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