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言堂闷笑一声，不住点头，心里充满感激，他吻着他的发顶，眼泪不停地晕花他脸上的血迹。古离阙的惨样惊人，眼耳口鼻都在不停地渗血，要多骇人有多骇人，他脸上的血蹭了戚言堂一脸，戚言堂死死搂着他，心神终于彻底卸下，黑暗和身体一样沉重，可怀里的分量却让他无比心安。
昏死过去的两人徒留那尴尬的女孩在旁边，越发粗鲁的驱赶着不停靠过来的丧尸，以此来掩饰看到不该看的画面的羞涩和激动。
霍陇狠狠拍着看呆了的初景晔的后脑勺，嫌恶的看着手上滑腻的血液，甩着手吆喝着：
“愣着干嘛，赶紧的咱一人一个！”说着，他跑出符阵圈。
初景晔揉着脑袋连忙跟上去，走近了才发现两人黏得死紧一跪一躺昏死在原地，分开他们的工作难度大的像再打了一场丧尸围城，初景晔途中几次气急败坏叫骂着要个他们做分离手术。
他们注意到那个背着古离阙跑回来的女孩，霍陇第一眼就把视线凝固在她身上，她局促的绞着衣摆，间或冲旁边呵斥一声让丧尸滚开。
初景晔也古怪的看了看她，不过这些日子来古怪的事情不要太多，他没两下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分开这俩昏迷不醒的家伙身上。
霍陇沉吟片刻，脱下自己站着泥灰和血液的外套给女孩套上，加入初景晔的阵营，好不容易把他们俩分开，他们一人扛起一个，然后对女孩说：
“先跟着进来！”
第54章
钱丹盈在末世前活了二十二年，末世后艰难残喘了二十二天，可这二十二年又二十二天里面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要怎么给人解释自己是怎么死了，又活过来的，尤其是在这两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大男人面前。
这就像有人问睡醒的她：你怎么就醒了呢？以前她或许还可以翻着白眼，说着无聊，却口气俏皮的话回答那人：
因为我没吃药……
可面前两人可不是“药梗”可以打发的人，何况她的确咽气了，众目睽睽。
衣摆已经快被她绞烂，上面的折痕和她眉毛间的痕迹一样潦草，她眼神飘忽，干巴巴道：
“大概就和外面那些‘人’一样……”
“所以……你会想吃肉？”初景晔抱着手臂，专心致志盯着她。
钱丹盈嫌恶的皱起眉：
“我比较喜欢素食……还有，难道你说的是人？废话，当然不！”
“这可不是废话，”初景晔撇着嘴耸耸肩：
“这是证明你无害的重要依据。”
钱小姑娘一下子紧张起来，咽了咽口水：
“所以，我现在无害了？”她小心翼翼确认着。
霍陇深吸一口指间的劣烟，沉默的把烟圈吐出来，瞄着满脸紧张的钱丹盈，沉吟片刻：
“不知道。”这三个字像石头一样硬邦邦砸向钱丹盈，她蓦地一下瘪下嘴，把视线挪向初景晔，只见他毫不在意的朝她咧咧嘴：
“这些细枝末节先别管，我们来谈点实在的——比如，你活回来以后……就和古离阙一样觉醒了变态血统变得力大无穷了？”他一点没掩饰参照物是古离阙的事情。
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除了——措辞不够委婉……钱丹盈刷一下竖起眉头，前一秒的踌躇忐忑霍一下被抛光，她瞪着眼：
“你才变态呢，你这画着鬼符唱着饶舌，一天到晚猴子一样蹦来蹦去，脑回路时不时抽筋的家伙才是变态！”这一切都是她醒后徘徊在城外，亲眼目睹初景晔神叨叨的举动后得到的结论，这种神经病都不是变态离这两个字就差的更远了！
初景晔被她这一长串花轰得有些发晕，不着痕迹和霍陇交换了个眼神：刚刚那羞涩的小妹子呢？彼此眼里都是这个疑惑。
初景晔眼皮抽动着，按了按手安抚那个差点没指着他鼻子的小姑娘，投降道：
“好好好，你不变态……”
“是阙爷，阙爷不是……”她翻了个白眼纠正那人。
霍陇和初景晔又对视一眼，真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发现对面突然的沉默，钱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过激的语气，陡升的气势刷的软下来，这俩是掌握着她生杀大权的混蛋……她瘪瘪嘴腹诽着自己没有说错，却还是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们：
她可以留在这了吗？
她不想留在外面，一来那些流口水的家伙一点没让她有同类的感觉，二来外面风餐露宿的……她饿了，当然不是他们的那种饿。她咽着口水，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太饥渴。
霍陇干咳了一声，掸了掸烟灰：
“你还见过和你一样的……人吗，除了古离阙以为。”
钱丹盈皱着眉努力想了想，她一直小心翼翼躲着活人，又逃避死人，这些日子过的叫苦不迭，当然也有努力寻找和自己一样的家伙……
“可……可能有吧……”她有些支支吾吾。
两人皱起眉：可能？
“那个，我没敢靠太近，倒是碰到几个人好像和那些只知道咬人的家伙不一样，可……”她神情有些瑟缩：
“他们很凶的样子，不像好说话的。”
霍陇和初景晔终于沉下脸，如果醒过来的都是像这姑娘和古离阙一样的，他们估计离天下太平的那天也不会太远了，但果然……
“你就一点也没有尝试过？跟他们说说话什么的？”初景晔犹不死心，眉心紧缩追问着。
钱丹盈头摇得像筛子一样，一副“你一定是逗我的吧”眼神：
“开什么玩笑，他们都杀气腾腾一副刚从牢里越狱出来，正想找家伙开荤的模样，我这样的弱女子凑上去不是送给他们泄愤吗？你当我是傻的吗？”
对弱女子这说法他们保留态度，可照这样看来，如果活过来一群反人类的高级丧尸……两人无声叹了口气，只觉得阴霾重新在头顶凝聚。
“那么说说你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你不一样？”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三人应声望过去，只见脸色依旧苍白的戚言堂缓步走来，虽然还嫌憔悴，可好歹精神不错。
见钱丹盈一副卡壳的模样，戚言堂挑挑眉补充道：
“就是……你和那些杀气腾腾的家伙不同的地方，离阙说死人活过来会再经历一次死去的场景，一般来说怨气冲天，那么又死了一次的你，为什么能保持这样的……平和。”他想了个词。
钱丹盈猛地回过神来，听到这问题她也认真的皱起眉头思考起来，正待回想那天的场景，却听到身旁初景晔略带调侃的笑语：
“大概这丫头神经特别粗壮？”
钱丹盈怒瞪他一眼，撇了撇嘴，她看向戚言堂：
“呃……怎么说呢……我大概就是不生气吧，其实我应该生气的……做了那么多，结果还没好下场……”她一瞬间似乎有些黯然，可下一秒她挺直背脊，脸上似乎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可最后的最后，我那个……觉得值了，觉得死亡似乎也没那么恐怖了，然后我醒来重新经历那一刻，我也没有怨恨。”她中间几个字莫名其妙含糊其辞，三人下意识回想了一下她死前发生了什么让她诡异的觉得值了……
“所以，因为古离阙最后陪在你身边……”霍陇觉得这句话说的他嘴角不停的抽搐，生活中的活花痴，他居然到末世才有幸亲眼见到。
钱丹盈蓦地涨红脸，刺啦一声，不堪负重的衣摆裂开一条口子，她恼羞成怒高声嚷道：
“是啊，对啊！老娘就是因为阙爷又对这世界充满了爱！不行吗！”
虽然她吼的是霍陇，可三人还是齐刷刷愣住，戚言堂莫名有些警惕起来了，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警惕个什么劲。
初景晔干咳的声音打破这突如其来尴尬的僵硬，他沉吟着，表情一瞬间高深莫测起来：
“我们一直假定灵魂的唯一性……”他甩了个眼色给其他两个大男人：
“照这丫头的说法，回来的死人有点怨灵的性质，内心充满愤怒和怨恨，自然不会对活人干什么好事，怨气越大的灵魂能力越强……”他比对着以前处理过的所有怨灵，眉头越皱越紧：
“如果说，我是说如果，这根本没有什么疫病的存在，完全是充满怨气的灵魂回到人间的复仇……不不不，不对，这一般只能在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时间，还有特殊的亡者身上实现……”他略显烦躁的踱着步子，突然他重重的踩下一步，眼睛霍一下对准钱丹盈，那几乎把人烧出一个洞的眼神毫无意外让这小姑娘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无意识缩着脖子，她讷讷道：
“我，我……我不是怨灵……”
初景晔理解的点点头，然后裂开嘴，红口白牙，一点没让钱小姑娘感觉好一点，果然就听他说：
“我们只是来做个实验……”他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画着奇怪纹路的符纸，他笑着，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良无辜些，假装没看见霍陇和戚言堂不约而同露出的鄙夷，他轻咳一声：
“你只用碰一下这个，我保证，如果你灵魂出窍的话一定把你拽回来！”他信誓旦旦道。
可钱丹盈一瞬间只觉得头发都快倒立起来，瞪着那张黄符头几乎要从脖子上把头摇下来——开玩笑，还会灵魂出窍？！她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灵魂脱离肉体那一准是再死一次。
初景晔低声哄着：
“这只是一个驱邪符，如果支撑尸体活动的真的是不肯离去的灵魂的话，我们之后就会有除了烈火以外对付丧尸的更好办法——只要有足够的朱砂黄纸……”他舔了舔上唇，口气兴奋。
钱丹盈头摇的更凶了，她好不容易没有怨愤的离开世界，现在再来一次？除非给她一打古离阙，这还要看戚少会不会同意，最重要的是……给了也不是她的，所以，再一次，算了吧。
“你不是怨灵的话这符咒不会对你有太大的伤害，放心，我一定拉住你，保证你不会离开躯体三米远。”
钱丹盈哧溜一下溜到戚言堂背后缩着，双手捂着耳朵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唉……”初景晔装模作样大大叹了口气，有些忧郁的看着钱丹盈：
“你不愿意我也没法强迫你……这毕竟是为了全人类的战斗，虽然古离阙现在还伤重，但也只能找他了。”他喃喃自语的一点点朝门外挪去。
顶着戚言堂的眼刀子，他如芒在背，直到他的袖子被人扯住，那颗几乎蹦到喉咙口的心脏总算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他微笑着转过头来，就见钱小姑娘鼓着脸，不情不愿的瞪他。
心里暗暗吹了声口哨，他拿出符咒，笑意盈盈等着她。
钱丹盈无声哀嚎一阵，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一点点接近那张黄纸，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那张纸总让她心里发憷，否则她也不会拒绝的这样果断……但——她暗自给自己打气，这混蛋对付不了自己就会去找阙爷……浓浓的保护欲在胸腔里陡然而生，她一瞬间完全忘记戚言堂也不是善茬。
她指节秀气，指腹带着苍白和凉意，颤巍巍的接近那似乎快烧起来的红纹，在初景晔灼然的视线下——她一把捏住符纸，肩膀下意识震颤。
等了半晌，她把手从眼睛上放下，眨着眼揉了揉那张黄纸——什么也没发生。
看着初景晔似乎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得意地笑起来：
“神棍你失算了，再回去练几年吧。”
初景晔瞪圆了眼，摇头：
“一定是这张符的咒力不够强，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的啊……”他说着，又在身上摸索起来。
戚言堂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刚刚那上面的纹路颜色变深了，然后瞬间又变回原样。”这变化太过疾迅，恐怕只有戚言堂看见了。
“变深了？”初景晔呆呆的重复道。
“对。”戚言堂挑起一边眉毛，“奇怪？”有反应也奇怪？
“这是楚家镇宅符箓之一，如果恶灵触碰，能力稍弱的会被直接送回冥界，能力稍强的或许能抗一抗，可也绝对元气大伤，至于善灵，他们会被请出体外，引魂者会来带他们到冥泉去，相对前者会温和很多……但无论什么，这张符的结果都只有一个，它会烧起来……”如果没反应他还能说自己的推测错了，钱丹盈不是亡魂盘踞肉体，但颜色变深了……
“符咒颜色改变，这以前从没有遇到过。”
“所以我就说压根不是什么冤魂死鬼作祟，你这总传播封建迷信的神棍。”钱丹盈小声嘟囔着。
“你的存在本身就够封建迷信了！”初景晔瞪她一眼气哼哼道：
“但既然有变化，我们就能确定这真的和灵魂有关。”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打的其实不是丧尸，而是光天化日下走着的怨灵？”霍陇听了半天勉强得出这个结论，所以他们所有人都要接受驱鬼培训才能结束末日？
“可可……可能吧。”初景晔磕磕绊绊回道，如果符咒烧起来了他还能回答的斩钉截铁些：
“我需要深入研究一下。”
戚言堂拍拍他的肩膀，勾唇微笑：
“等你的好消息，要帮忙说一声。”说着他欲往外走，初景晔一把扯住他，眯起眼：
“要帮忙。”这三个字干脆利落。
戚言堂脚步一顿，回过身，也眯起眼：
“咳……我现在还是伤患。”这家伙要搞什么都不清楚就要帮忙了？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是你说要帮忙直接说的。”
戚言堂无奈扒下他的手：
“你说。”
“我要几只丧尸，完好的。”
戚言堂瞄向钱丹盈，见铁青一点点覆上她的脸，他收回视线，闷闷的咳嗽两声，然后就听小姑娘妥协的声音：
“我……我来办这事吧……”她有些弱气的举起手，哭丧着脸哼唧着：
“我想我需要训练。”
霍陇意外的看她一眼，然后瞟见戚言堂眼里浅浅的戏谑，沉默片刻：
“我和她一起去。”
在几人诧异的视线下，他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做这个决定，或许是——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干了所有事情，尽管现在这姑娘物种不明。
……
窗外泻进的阳光被窗棂揉碎，像碎金一样撒在古离阙脸上，莫名让人有种想舔上去的欲望。戚言堂想到就做，他大步迈过去，撩开被角挤进去，小心凑近他的脸，湿润的吻直接印在他眉眼上。
古离阙闷笑出来，没有睁开眼睛，懒洋洋的的斜跨一条腿压住戚言堂，哑声问着：
“你说一下下就回来了的。”
“我起码要仔细看看你的救命恩人是谁。”戚言堂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