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均对阿吉说,“等我下次中一张红票子,不用AA,我请咱四个吃顿饭,成不成?”
阿吉摆出死鱼眼,“那得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了。”
葛均冷眼斜他,相视一眼后两人呵呵笑,葛均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太臭了。”
“你现在才知道!”阿吉乐了。
晚上喝了点小酒,杜明微醺,搭着阿吉的肩,“我今天跟你挤一晚,行吗?”
“没问题!”
第二天是正式上课的日子,杜明从床上蹦起来,差点把阿吉给推下床去,乱七八糟地套上衣服和鞋子,拾揣起手机、钱包和钥匙,临走之前给阿吉盖好被子,顺势摸摸他脑袋,急匆匆地飞奔回新宿舍。
杜明气喘吁吁,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看见舍友们都起床了,才吁了口气,想喝口水却没有水喝,舔舔干燥的唇,跟他们打声招呼,“早!”
寝室内除了杜明只有两个人,分别是张田和顾小盼,而第四个人在大一下学期就搬出寝室自个在校外租房子住。顾小盼看了杜明一眼,给他接了杯水,杜明受宠若惊地接过,抬眼注视着他时突然认出了他,便脱口而出,“之前我见过你……”
顾小盼在收拾书包,抽空转头说,“是吗?”
顾小盼额前的刘海已经剪掉,露出白皙硬朗的额头,这使他少了点奶油小生的画面感。而因为他五官过于精致,给人的感觉是一名清秀小帅的男生。
张田头顶带着一顶帽子,将脑袋扣得严严实实。他正在往脚上穿袜子,随着他的动作,杜明隐隐闻到一股脚臭的味道,不禁屏住呼吸,听张田这么说道,“路上人来人往,总会看几个人眼熟吧?再说咱小盼这么帅,那么好看,注意到是很正常的啦!”
杜明随意点头,看到顾小盼甩白眼根本不想搭张田的腔,杜明顿时对未来的生活有点忧虑,不睦的宿舍生活已经在遥遥向他招手了。
因为补学分,这学期杜明的课程表从周一到周五排得满满的。学校抽风地下了一项政策,从这学期起,每个学生每个学期都需要进行至少二十次的早晨跑操。学生惨叫连连,负责的体育老师也是心内郁卒,谁不想窝在被窝内多睡上一个小时?
杜明这栋宿舍楼在最南边,与温庭的宿舍楼隔着有一段距离,从上次关于“陈薇追温庭”的谈论后,两人之间的气场变得生硬许多,每天清晨的碰面都像一剂柔软剂渐渐化解了他们之间不和谐的气氛,但总有一根性质不大一样的刺梗在彼此心上,等待撬动。
杜明早上跑完操顺势慢跑着来到小公园,坐在温庭身边,说,“真羡慕你们大三的学生都不用跑操!”
温庭有点疲倦,黑眼圈显现,笑道,“反正你天天这么早起,顺便跑两圈也不费什么事。”温庭觉得人的健康不能缺乏锻炼,大四之前他每周参加舞协的训练排练,这一学期考虑到学业问题,退出舞协。似乎因为缺乏运动,温庭自感体质下降了不少。
“站着说话不腰疼”,杜明拉开外套拉链,从衣服内掏出书本。
杜明现在不背单词,开始阅读全英文的书籍了,他从网上买了一套挺袖珍的书,随身揣着便于翻阅。杜明翻了五页就听身边的人打了五个哈欠,看到他眼睑下的乌青,问,“最近没休息好?”
温庭捏了捏眉心,说,“最近事情多,有点烦。”
杜明看了眼手表,心疼道,“走,回去睡一觉,累了还这么拼,反正你早上没有课。”杜明拉着他的手送他到宿舍楼下,温庭想了想说,“以后早上我可能不会去了,见不到我你不用……打电话给我。”
杜明有点落寞,不知是少了个陪读的人,还是缺了个相见的理由,总之心情变得低落了,他抿了抿嘴角,说,“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疲惫,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温庭看着他的背影,无言地注视了一会儿后,转身上楼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听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顿时朝它怒吼,“我都要被你们搞得心力交瘁了!”
第二天,杜明在闹钟响的前五分钟醒了,睁开眼睛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有点不想早起了,却又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缺乏毅力。五分钟后,闹钟铃声大作,张田和顾小盼纷纷哀嚎一声,杜明笑了,只有这个时候那两人才有点默契。
杜明一鼓作气从床上爬起,利索地穿衣穿鞋,敲敲顾小盼床侧的栏杆,喊他,“该起了!”顾小盼犹如僵尸状坐起,眼睛四十五度虚虚看着天花板,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来。
张田从栏杆处伸出一只手,指间夹着他的一卡通,可怜兮兮地从被窝内探出个脑袋,对杜明说,“你顺便帮我刷个卡,好吗?”
顾小盼回过神来,朝杜明摇了摇头使了个眼色,杜明刚把头朝向张田,因此没看到他的暗示。杜明皱眉问,“这怎么能帮忙刷?”
“能行,老师都不看脸的”,张田兴奋地说,“你刷完自己的卡后,再绕操场走上一圈,帮我刷个卡呗,不碍多少事!就是顺便的事嘛,好吗?”
杜明只得勉强应了,接过他的卡。出门后,顾小盼对杜明说,“以后别答应帮他做事,否则他会变本加厉地使唤你。”
杜明将信将疑,“不至于吧?”
顾小盼冷笑,说,“你等着瞧瞧看。”
下了楼,杜明看到戴牧就在宿舍楼下站着,便跟他打招呼。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是来等顾小盼的而不是杜明。
顾小盼目不斜视地说,“怎么没有人愿意帮我刷早操?”
杜明没有说话,戴牧走在顾小盼左侧哼笑一声,“懒骨头。”
顾小盼眼刀狂飞,戴牧凑近说,“从了我,我帮你刷。”
顾小盼转头看他,巧笑盼兮,却忽地冷了脸,凉凉地憋出一个字,“滚!”
杜明转头好笑地看着他俩,留意到顾小盼左手闲散插兜,而右手却紧张地攥在身侧,便悄无声息地飘走了。后来顾小盼从了戴牧,朝他怒吼,“不是说帮我刷的吗?”戴牧贱兮兮地笑着拽他的手,“走走走,权当约会不成吗?”“哪有把早操当作约会的?!”
杜明从食堂买了一袋豆浆,一个肉包,一个叉烧包,一个肉包和一个茶叶蛋。杜明走出食堂大门后,返身又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早餐,脚步没有以往轻快,悠悠地散步到小公园。
杜明边啃包子,边看书,察觉到有人在身旁坐下,惊喜地转头。待看清楚是谁后,杜明失望地把视线收回来。
杜明问,“小盼回去补眠了?”
戴牧点了点头,说,“那个人没来?”
杜明将另一份早餐扔给他,戴牧摆手,“已经吃过了。”
杜明翻书,边道,“他有事,来不了。”
“经常看到你们俩坐在这,你们是情侣?”戴牧叼着一根烟,侧身从裤兜内掏出打火机,点燃后吸了一口。
杜明尴尬道,“不是!”突然想起温庭曾经说的话,“他可能在谈恋爱了。”
戴牧哂道,“不是跟你?竟然看走眼了。”
杜明问,“为什么你这么……能这么淡定地谈论这种事情?”
戴牧抖动嘴角,看了杜明一眼,淡淡地说,“因为我妈妈是同妻。”
“啊”,杜明明白了。
“我爸爸是个好父亲,却不可能当一个好丈夫,因为他是homosexual。我爸的爱人,我称他叔叔。从小他就经常来我家做客……我上初中时,有一次提早回家,看见他们在沙发上接吻,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妈……”
“有时我爸爸没有回家,当然不是偷情”,戴牧笑,“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出差。可我爸和他情人是同事,所以他们往往是一起出的差。这时候,我经常看见我妈妈掉眼泪。”
这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杜明说,“杂志上称,中国的同妻有一百多万。”
“很不幸我妈是其中之一”,戴牧面无表情地说。
戴牧又说,“我妈是家庭主妇,贤惠温柔,对我爸感情很深,不可能离婚;而我爸一直觉得愧对我妈,生活上能给的照顾毫不吝啬,因为这份愧疚也不可能离婚。其实那位叔叔人挺好,今年他应该也有四十岁了吧,既没有结婚也没有除了我爸之外的性伴侣……”
“性伴侣……”,杜明有点难以启齿地接道。
戴牧大笑,拍他脑袋,“果然是个雏!”
杜明恼羞成怒地拍开他的手,问,“然后呢?”
“所以”,戴牧回归话题道,“以后我要抚养的是三个老人,负担可能有点重。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小盼不愿跟我交往?”
杜明知道他在开玩笑,戴牧的家境不错学习不错,会对未来存着这种担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杜明说,“小盼应该是喜欢你的”,然后便将平日里的一些小细节挑着说了,戴牧含着烟嘴,嘴角勾着显然十分愉悦。
戴牧故作老成地摇头,“真是傲娇的小孩!”
戴牧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灭,将话题引到杜明身上,“说说你吧。”
杜明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初中的时候,对我发小产生了点……冲动。”
“嗯?”戴牧鼓励地看着他。
杜明红着脸说起当时水痘横行时于飞来看望自己的事,分析道,“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心里被突然开了个口子,激动雀跃又不安,有点空白却又花团锦簇的感觉。然后他就说,他恋爱了……现在他已经结婚,有老婆了。”
戴牧一脸同情地点头,用十分遗憾的语气说,“你这情窦开得晚了点。”
杜明接不下去话,戴牧说,“我第一个男朋友是个双性恋,我压他他压别人,现在那家伙也结婚了。”
“这不一样!”
戴牧赶忙说,“你爱他他爱别人,跟我这逻辑是一样的。又扯到了结婚,我就忽然想到了那家伙。”
“奇怪”,戴牧转头打量杜明,“我服了兵役,比你大了两岁。你的发小跟你一起长大,到了高中还一直是同班同学,他不是跟你同岁?怎么就结了婚?”
杜明只得再将先结婚后领证的事说了一遍,戴牧更加同情地拍他的肩,“那直男还真是一往情深,可惜对象不是对你。”
杜明突然很想像顾小盼一样甩他白眼,奈何眼珠子太大使不利索?便面瘫一样盯着戴牧,戴牧不再打击他了,说,“真的,最好不要爱上直男,最好也不是双性恋。”
杜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意道,“再说吧”,又皱着眉补充道,“不要跟顾小盼说什么‘你压他他压别人’的话。”
戴牧漫不经心道,“当然不会说得这么简单粗暴,但那是我的感情史,过去式的爱情。我会跟现在的恋人谈论过去,不是为了缅怀,而是‘以史为鉴’,这还是很有必要滴!”戴牧说完,拍拍屁股走人。
杜明看着已经冷掉了的早餐,扔掉可惜,便打算中午拿到宿舍楼一楼用微波炉热一下当午餐算了。发了条短信给温庭,温庭没有回复。
14.宿舍生活
温庭人在医院走廊,压低声音却仍旧怒气冲冲地指责姐夫,“我姐是人,不是工具。之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孩子,现在来催我姐生孩子,凭什么这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
温庭姐夫叫做陈明,他将脑袋撇向一边,等温庭说完了才略带愧意地说,“我父母突然想要孩子了。而且婷婷不是一直想生,所以我也算是满足她的心愿,这事根本不能怪我。”
温庭有点疲惫,深吸一口气平静无波地说,“可能是因为之前做了人流,也可能这次的胎儿又是DS症的孩子,才导致流产。我想问你,我姐流产那天,你人在哪里?”
“出差回来的路上。”
温庭抬眉毛,冷笑一声,“好,那你妈跟我姐吵架,为什么你没有出面劝阻,而导致我姐离家出走,晕倒在街头?”温庭声音有点颤抖,昨天接到电话后匆忙赶到医院,看到姐姐裤管上满是血,就猜测是因为她刚刚流产加上情绪激动之下的奔跑造成的,整个人陷入愤怒担心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陈明没有回答,动动嘴角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无话可说。
温庭坐下,与陈明之间空了一个位子,说,“医生说,以后我姐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你妈再给我姐‘说教’的时候,还请你帮我姐多说几句。你应该知道我姐脾气直率,向来直言不讳。两代人之间又存在代沟,我姐的话,伯母听了或许心里不舒服,也请你多给伯母做做思想工作,让她对我姐宽容些。我姐那,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陈明扯扯嘴皮说,“我会的。”温庭知道他不一定会照做,却也没耐心和精力重复提醒他一遍,心里摇头并预感姐姐的婚姻将面临破产的局面。
医生给温婷婷做了个基因检测,诊断出她是14/21号染色体异位型携带者,从理论上讲后代有1/3的可能性为正常人、1/3为携带者、剩下1/3为DS症患者,总的来说,2/3的后代会是健康的个体。
温庭看到在医生说完这番话后,陈明父母的脸色都变得难看无比,温庭本不想说却也不得不温声说道,“如果真想要孩子,不妨做试管婴儿。但不管怎么说,孩子总会有的,只是如果我姐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和营养,体质虚弱变差,那就不可能怀上孩子了。”
陈伯母整整脸皮,和蔼地笑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婷婷的,你放心吧。”
温庭听了后不置可否。
两周后,周三晚上的选修课结束,杜明再次收到张田的短信,无奈地问他,“你怎么又没有吃晚饭?”张田很快回复,“晚上没有课,不想出门,谢啦!”
杜明进便利店买盒饭,偶遇温庭,他端着手机在玩,等陈薇买东西。温庭忽地抬头,看到杜明,眼睛瞟到他手中的盒饭,问,“这么晚还没吃?”
“舍友让我带的”,杜明凑近看他的手机,见他在玩kingdom rush,说,“还没通关?”
温庭按了暂停,看着他说,“最近忙,家里又有点琐事,没什么时间。”杜明想没时间还来陪女朋友。温庭又问,“早上你还去那里吗?”陈薇付完钱走过来,杜明急急说了一句“没下雨的话都会去!”
陈薇跟杜明打招呼,杜明走到柜台付钱,对店员说,“盒饭加热一下,谢谢!”杜明转头看向便利店门口,陈薇挽着温庭的手正往外走,温庭回头看了一眼,左手食中二指并起在眉骨处一挥,勾了下嘴角走了。
杜明回到寝室,差点被寝室内的脚臭、食物残渣的气味给熏出来,杜明将盒饭递给张田,张田一副感恩戴德的样收下,拆开包装后狼吞虎咽地开吃。杜明将地板上的外卖盒子丢进垃圾桶,拿起扫把将地板扫了一通,扫到张田那处,忍无可忍却又得强忍着不去捏紧鼻子,杜明指着地上横七竖八的臭袜子以及黑漆漆的球鞋对张田说,“张田,能不能把你的地给收一下。”
张田已经把盒饭吃完了,见地面干净许多终究不那么好意思随处丢,在杜明的注视下将盒饭扔到门口的垃圾桶内,返身将一堆袜子塞进鞋内,然后将球鞋一双双地摆在鞋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