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像是我今天来为您送粥，因为我们是一家人，生病了住院了照顾您是理所应当的。但是他怎么办呢，他什么都没有，就算是胃疼得厉害了也强忍着不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年，连吃年夜饭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我喜欢他，想要成为他的家人，想要照顾他。我好不容易让他也喜欢上我，好不容易让他重新振作起来面对自己的人生。一直以来，身边的人都在渐渐离他远去，我不想也变成他们中的一个。我明明可以留在他的身边，为什么要离开呢……离开了他，我也不会喜欢上什么异性，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
“虽然我现在还不敢说我们会在一起到老，可是错过了他，我大概会后悔一生。一生那么长，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想象不出来错过了他会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度过。会忘记他吗？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他？奶奶你上次见过他的吧，不是也很喜欢他吗？我们在一起真的不好吗？”
“炎炎……”林奶奶的声音近乎带着梗咽，她看着自己孙子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当然觉得心疼，可是要她接受宝贝孙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更难，“你们都是男的，怎么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以后要怎么办啊……”
“奶奶。”林炎握住了她的手，“这些话我只和你说过，我真的放不下他，我做不到那种事。所以真的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可是我不觉得我和他在一起是错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不是经常说要顺其自然吗？我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被迫分开的话谁都会很痛苦……”
林奶奶伸手摸了摸林炎的脑袋，轻轻地揉着他的头发，就算再怎么不接受，林炎还是那个乖巧懂事的孙子。老人家的心里陷入了无限的纠结之中，不过已经没有了前一天晚上的打击感了，所以身体上倒没有什么不适。
“让奶奶再想一想……再想一想……”林奶奶念叨着，“奶奶怕你是一时冲动将来后悔……唉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林炎没有再说什么，拿过勺子又喂了林奶奶喝了点粥，在探视时间结束之前离开了病房。已经是深秋，晚上降温降得厉害，林炎一走出住院大楼就打了个寒颤。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又迟迟不见有车来，盯着路边的一盏路灯茫然发着呆。
又要到冬天了，他和顾迦南相识于积雪开始融化的寒冷季节，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同经历了很多事，彼此都在成长。
而现在，在冷风阵阵的夜晚，林炎想要拥抱他，想要给他温暖，想要煮粥给他喝，想要陪着他，想成为他家人一样的存在。
林炎无比地想念顾迦南的温度、唇齿间流连的缠绵爱意，站在车站的他是如此地想着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能拉住那个人的手。
因此公交车终于进站的时候，林炎也没有上去，而是拿起了手机拨了顾迦南的电话。
虽然只隔了一天没有联系，但是已经够长了，长得林炎的内心备受煎熬。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林炎竟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激动，毫无疑问去了医院一次反而下定了决心。其实做决定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一瞬间什么都不需要想，什么都不需要去顾虑，满心满意都是顾迦南，全部都是他，那么他就是最重要的。
“林红红？”顾迦南有点奇怪，为什么接了电话林炎却不说话，“怎么了？”
“顾迦南……”林炎的双手都有点发抖，那是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连吞了几口口水，又叫了一声，“顾迦南。”
“有什么事快说。”顾迦南一如既往地不耐烦的语气。
林炎被他这么一来倒是有点放松了，转而问了一句，“你不问我为什么一整天没和你联系吗？”
顾迦南打了个哈欠，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来和我分手，我相信你。”
突然听到这样的回答林炎当即愣住了，顾迦南的那句“相信”分量太重了，他不相信的事不相信的人有太多太多，可是如今却能够如此笃定地说一句相信。
相信林炎对他的感情，也是相信自己对林炎的感情。
“所以没关系的，你先处理自己的事，我等你回来找我。”顾迦南又补充了一句。
“好，你要等我回来找你。”林炎又想哭又想笑，“要等我。”
第六十一章
这个城市再一次进入了盛夏。被闷热的空气笼罩着，仿佛被禁锢于牢笼之中般令人窒息，阳光的照射让皮肤有一种烧起来的错觉，天气预报这是入夏以来第十个高温日，走在路上的行人苦不堪言。
顾迦南背着把吉他从某家演艺公司出来，曲子改了无数遍，差不多与最初的小样成为两首歌了，他的心情当然不会好。再加上气温的缘故，整个人都异常烦躁，只想快点回家喝罐冰啤酒。
从那件事之后过去了大半年，林炎被迫出柜，为了维系与家人之间的感情，他和顾迦南之间一度没有太多联系。那段时间顾迦南过得很辛苦，尽管嘴上说着“我等你”这种话，好像很洒脱很看得开的样子，其实内心深处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林炎的情绪渐渐比喜欢音乐还要多。对于顾迦南来说喜欢上音乐的原因其实很简单，那些音符替他构造了一个无风无雨的世界，他在那个空间里尽情释放自己。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肯定，只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咬牙活下去而已。
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的音乐，竟然被林炎这个人轻易取代了，甚至令顾迦南产生了一种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错觉。
依赖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学生，其实是件很可笑的事。但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样的了，最初并没有觉得对这个大男生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现在却喜欢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所以即便是强装镇定说着“我等你回来找我”也依然有着不安，担心林炎会不会再也不回来。
说出那句话已经是顾迦南所能做出的全部了。他不是想放手，可是他也能够明白，林炎的家庭环境很温馨，如果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本属于他的这份幸福，这样的责任他不想承担。有一点顾迦南自己也承认，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胆小鬼，没遇到林炎之前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愿出来，正是因为林炎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慢慢地拖了出来，他才意识到人生的另一种可能性。
可是正是因为家庭的支离破碎，亲人的相继离去，才让顾迦南变成了那种别扭的个性。哪怕嘴上不说，其实也很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在青春期的那段时间里得到完整的亲情与温暖。
他那么喜欢林炎，所以不愿意看到他和家里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不想让林炎经历那份痛苦，就算是只有一点点也不想。
所以他没有任何选择，他无法插手也不敢去见林炎的家人，他唯有选择相信林炎，相信他会回来找自己这一条路可走。
相信，对于顾迦南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困难的词，光是说出那句话，都已经耗尽了全力。挂了电话之后一个人在房间闷了很久，眼泪不断地冒出来，这份懦弱像是锯子一般慢慢地在他心脏上来回滑动。
才分开一天，就已经开始想念林炎的拥抱与温度，那根本就是会让人上瘾的毐品，戒不掉的情绪。
然而顾迦南这次没有再自暴自弃，除了见不到林炎之外，生活维持得与之前并无差别。
戴天阳看出他的勉强，“阿南，真的没问题么？黑眼圈很严重，是不是一直失眠？”
顾迦南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林炎他好不容易拉着我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再辜负他的话，我又凭什么去喜欢他。”
好不容易感受到的光亮，全部都是因为林炎的坚持不懈与耐心守候。就算是什么都没有也要努力地活下去，这大概就是顾迦南对林炎最大的回报。
顾迦南的那个苦笑，让戴天阳愣了很久。尽管苦涩尽管无奈，却不是顾迦南以前惯有的那种无生气无机质的笑容。那个笑容里有挣扎有不安有痛苦，但正是活着的证明。几乎没有人会一帆风顺地过完一生，谁都反抗过谁都努力过，咬牙忍受过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有些事情戴天阳劝不了顾迦南，他也没有资格劝。刚认识林炎没多久、知道林炎在追顾迦南的时候，他曾经很不屑，觉得凭这么个毛头小子怎么可能打动得了顾迦南，可是渐渐的他就明白了，自己才是没有资格说喜欢顾迦南的人。
说着喜欢，却没有给予他真正想要的温暖；说着喜欢，却没能体会他真正的心情；说着喜欢，却做不到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大概从一开始，这就不是真的喜欢。
而他也很庆幸，顾迦南能够遇见林炎这样的人，不管结局怎么样，林炎曾经带给过顾迦南一片光亮、一个笑容与一个拥抱。
在走向地铁站的过程中路过一家风格迥异的小店，橱窗里摆着的饰品都十分有个性。下周就是林炎的生日了，生日礼物却迟迟没有决定。抱着这种心态走进了店内，老板懒洋洋地坐在角落里吹着空调打瞌睡，听到挂在门口的风铃响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瞄了一眼。
这种刻意迎合客人的感觉倒是正合顾迦南的心意，店内的物品很杂，从饰品到服装甚至还有墨镜、拖鞋。全部都是男性用的，所有物品都太有个性，一般人轻易穿不出去。顾迦南意识到这家店的风格与林炎太不搭，刚想离开就看见老板身边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对戒指。戒指没有任何花纹和装饰，是十分单调的银白色素戒，然而顾迦南却一眼就看中了。
“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这个多少钱？”
“这个还没做完，不是成品。”老板答道，“而且没打算卖，每个人指围都不一样，这对戒指都是男款的，你买了也没用。”
“我就想要那个。”顾迦南坚持道，确实这对戒指是未完成品，没有任何的装饰，可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适合林炎。
老板这才重新打量顾迦南，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反问了一句，“真的要买？”
“戴不起来也没关系……反正，也不可能真的戴。”顾迦南说，“多少钱？”
“喜欢就拿走吧。”
“啊？”顾迦南还在担心自己带的钱够不够。
“把未成品卖出去也不是我的风格，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这怎么好……”
“废话少说，说送给你就给你了。”老板打了个哈欠，“以后记得来我这里多买买其他东西就好了。”
直到拿着两枚戒指走出小店，顾迦南都觉得不可思议，有点怀疑是不是天气太热导致出现了幻觉。然而口袋里的两枚戒指确实存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就好像他与林炎之间的感情，他希望永远都能够是未完成。
搭乘地铁到家，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凉气，顾迦南站在门口，背着吉他驻足不前。
“嗯？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有人从房间里出来，站在他的面前，微微笑着询问道。
“没上班？”
林炎身上还系着围裙，很显然是在做菜，“学校里有事就请了一天假，三点结束了就过来了，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进来。”
林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家里人的态度虽然是有所松动，但仍旧是不同意的，接受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尚且需要时日。大三的暑假，林炎找了份实习，天天都要去公司报道，晚上基本上都是回家的，只有双休日才有空。
其实顾迦南每天都想见他，每个晚上都想和他并肩躺在一张床上，然而没法说出口。林炎已经很努力了，他毕竟不是几岁的小孩子，可以任性地想什么说什么。
“好想你。”林炎捧着顾迦南的脸就在额头上亲了一口。
顾迦南皱眉挡开他，“都是汗，我先洗澡。”
其实有一段时间顾迦南都以为他们会分手了，直到过年的除夕，林炎拎着饺子和菜按响了门铃。
那个时候顾迦南差点以为自己是太想林炎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幻想，站在门口的林炎裹着围巾拎着保温桶，笑得那么好看，与一年前的他几乎重叠。一年前的他，也是那样出现在顾迦南面前，怕他孤单怕他寂寞，来陪他一起过年。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从林炎的执着追求到顾迦南也彻底陷入这份恋情之后，再到后来的被迫分开。明明只有一年，却像是过了好久一样，就连顾迦南本人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顾迦南想笑，泪水却先淌下来，轻声说着：“差点以为你不会来了。”
林炎抱住了他，身上还带着寒冬的冷气，“我不舍得啊，顾迦南。”
“……”
“我那么喜欢你，喜欢得快要疯掉了，怎么可能不来……”让顾迦南不要哭的林炎自己说话带了哭腔，三个月没有见面了，这份思念有多折磨人只有他们彼此知道，像是被隔了一个世纪那么远。
再见的那一刻，再多的迷惘不安都消失殆尽，彼此心里都明白，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今晚有演出吧？带我一起去？”林炎端着盘凉拌西红柿放到刚洗完澡的顾迦南面前。
用手抓了片西红柿，顾迦南边嚼边点头，“都看过那么多次了还不厌么？你这人有的时候还真的无聊。”
林炎笑笑，没辩解什么，“晚上有你喜欢吃的水煮白虾。”
说完就转身往厨房走去，看着这个高个男生系着围裙的背影，就会从心底里感到满足感。这么好的人，竟然成为了自己的恋人，就像是光一样，出现在顾迦南的生命中，一次又一次地照亮着他。
甜蜜也好痛苦也罢，恋爱到最后终究会变成平淡的岁月，然而那份光芒，在顾迦南的眼里永远不会消失。
在熙熙攘攘又冷漠陌生的街头徘徊着的顾迦南，被林炎牵着手，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如果说之前的生活太苦涩，那么林炎的出现大概就是为了弥补这份苦涩的，而现在，能够这么时不时地见面，一定是透支了日后的运气，顾迦南打心底里这么觉得。
经历再多的痛苦，最后留在身边的还有他。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赚不了很多钱，却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吃着喜欢的人做的饭菜，听他说喜欢说想念，被他进入身体深处紧密结合在一起。那或许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
谢谢你，能够喜欢我。
顾迦南对着那个温暖的背影无声地说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