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陆肆反手指着自己，也顾不上可怜人家了，转眼听见叶祁的一声“是”，觉得脑壳瞬间大了两圈。
“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陆肆急切的问。
“怕触景生情。”叶祁睁眼说瞎话，脸不红心不跳，愣是把陆肆说的扔了最后一点犹豫，当即一拍大腿道：“行！我知道了！”
前面正在挑特价酸奶的大妈被吓了一跳，转头不满的看了看陆肆，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了两句，把篮子里的大果粒放回了原处，头也不回的走了。
销售员用目光剜了陆肆一眼，不过陆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第54章
真要算起来，白慕辉是叶祁的爹，那么陆肆这回多少还有点去看公公的意味，但是他现在视白家人如洪水猛兽，早晨叶祁离开后就焦灼不安，直到在饭店门口见到了一脸神游的赵眠，才觉得稍稍放下心去。
赵眠一大早还在睡梦中便被叶祁的电话吵醒，让他陪自家的小王子走一趟，赵眠的起床气很重，这种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但他最后还是顶着一团怒火到了目的地，自然不是因为两人情深意厚，而是埋下这炮的人多少算他自己，最后也只能含着泪勇敢打完。
真要追根溯源，这罪魁祸首还是那一肚子坏水，每天都在想着怎么给叶祁添点堵的乔一言，不过赵眠没睡好觉，那人自然也不可能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赵眠想到这儿，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抽了抽，愣是把想上前打声招呼的陆肆惊的一愣。
“人已经等着了，进去？”赵眠变脸如同翻书，对陆肆笑了笑，一排白色的牙齿迎着光，恍了陆肆一脸。
这人挺好的吧，陆肆默默的擦擦鼻子，跟着赵眠走进餐厅。
白轩如叶祁所料的坐在白慕辉身边，两人盛装出席，西装笔挺，陆肆反观自己的一身休闲装备，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赵眠撞撞他，陆肆这才发现旁边的人更不靠谱，如果不是外面太冷，他大约能把家里的睡衣穿出来。
“他俩那身行头适合去酒会，而不是土菜馆。”赵眠小声的和陆肆咬耳朵：“所以装逼不分场合，人家想装，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呗。”
“……”
这饭店是叶祁订的，走的是乡土路线，非常合陆肆的口味，里面多是一些附近的老顾客，穿着简单随意，这么看来，白家的一对父子，还真有些格格不入了。
白慕辉原本约的叶祁，这时两个没什么关系的人已经落座了，还愣是没见着正主的影子，他微微皱眉，下一秒，便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
叶祁的话不多，礼数却很周到，先是表明爽约原因在于公司有急事，非常抱歉，再来强调自己派出的这两位有绝对的决定权，您老不必担心。
潜台词也很明显，我们公司垮台了你们自然也得不到好处，所以我这是在为我们共同的利益鞠躬尽瘁，另外，我的人我很看重，您要是敢对他们有丝毫的不尊重，这桩事就别谈了。
叶祁坐在赵眠家的沙发上准备晚上烧烤的食材，远在土菜馆里的白慕辉冷哼一声，暗暗磨牙，这混蛋东西最近倒是长气派了，连自己的老子和弟弟都敢不放在眼里，他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闹出什么名堂来。
简单的客套之后，白慕辉没注意白轩的脸色，直接开口道：“我之前和叶总谈的事情，不知道他考虑的怎样了。”
当着赵眠的面，白慕辉不好放肆，否则面对这样一个看着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他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脾气。
“我们这边经过很认真的思考后，决定拒绝您的请求。”陆肆没有犹豫，快速的说道。
赵眠喝水的动作一顿，差点没呛出来，他偷偷用眼神瞥了瞥身边的人，然后默默的将一口卡在嗓子里的水咽了下去。
“你什么意思？”白慕辉冷了声，之前硬挤出来的一点虚假笑容也收了回去。
“我们拒绝您的请求。”陆肆重复一遍，态度坚定，大有一种你尽管变着花样来询问，我的答案只有这一个的无赖气势。
服务员端上一盘红烧肉，赵眠飞快地给几人各夹了一块，皮笑肉不笑的说：“先吃饭，大家好好聊，没什么事谈不拢的对吧。”
陆肆沉默几秒，夹起肉吃了。
白慕辉不好拂了赵眠的面子，只好暂时作罢，只是刚欲动手，便听见一直沉默的白轩突然说道：“叶祁到底是什么意思？”
“把工作当成儿戏，还是只想通过这种方式，恶心我们一下？”
这人平时还算温和，只是恶毒的话吐了出来，当真要比常人狠辣几分。
陆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点血色褪尽，筷尖停在盘子边缘，良久才缓慢地收回去。
白慕辉一时没反应过来，看向身边那个哑巴了半响的人：“怎么，你们认识？”
“我之前没准备告诉你，但既然人到了这边，我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赵眠在一边无语，觉得白家的还真都是奇葩，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卖关子。
白慕辉急得龇牙咧嘴，当即催促道：“到底怎么了？”
“你生的好儿子。”白轩冷笑一声，轻飘飘的视线落到陆肆身上：“和个男人搞在一起，现在倒好，公司也给了人家，这要是放到古代帝王家，也能被人笑称是千金一掷为红颜了。”
白慕辉没理会他又臭又长的一段评价，眉头皱的更深，一只豆大的苍蝇飞进去，都能被夹出五脏六腑来。
陆肆始终盯着前方，这会儿对上白慕辉怒气冲冲的一双眼，也不退缩，蓝色的瞳仁早已归于风平浪静，仿佛刚才那个脸色惨白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你是同性恋？”白慕辉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四周的人都听见，一时间，好几道探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来，灼热炙烈，几乎能将人烧出七八个洞来。
陆肆咬紧牙，生生将一点恐惧和更多的怒气压在心头，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残酷可以到怎样的程度，现在见识了，却觉得可笑与可悲。
时间不仅仅会磨平锋利的棱角，还会打磨出顽强的山峰，屹立不倒。
就在赵眠以为陆肆撑不住，准备挺身而出时，突然听见旁边一声轻微的声响，陆肆坐在椅子上动了动，然后回答了白慕辉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在一起。”
白慕辉愣了下，突然笑的狰狞。
“我当是什么货色，叶祁这是有了钱，开始玩新玩意儿了，还是说”白慕辉顿了顿，目光如刀。
“我和一个废物女人，生下了一个有病的儿子。”
话语恶毒至此，连赵眠也要听不下去。
“生病的人是你，你们的眼睛和心全都出了问题，所以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陆肆看了白慕辉一眼，紧接着是白轩，白轩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闪躲，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一瞬间又变回了哑巴。
陆肆心里了然，没说话，他本来就不是拿别人感情做筹码的人，这种行为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我们今天来谈的是工作的事情，所以我不想提及我和叶祁的关系，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如果你们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肆说完便要站起身，可白慕辉怎么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冷笑着说：“你真觉得叶祁会把公司的决定权交给一个出来卖的人？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也只有你会相信，真的以为自己攀上了座金山，以后就能吃穿不愁了。”
“小兄弟，我看在你年轻，所以多提点几句，看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些自知之明，否则你吃了苦头，还要让赵先生难办，这就划不来了不是。”
这话分明暗示着赵眠是叶祁找来的间谍，陆肆虽然不聪明，但也听得明白，他原本不想再和白慕辉说话，这会儿重新坐下去，并对白慕辉笑了笑。
“你觉得我身份低贱，是吗？”
白慕辉点点头，同样回以一个笑容。
“叶祁找了个这样低贱的人来和你谈生意，你觉得自己能高贵到哪去？”
白慕辉脸色一白，威胁的话语从唇缝里一个一个蹦出来：“说话前动动脑子，叶祁只教了你叫床，没告诉你怎么说话吗？”
“他说了。”陆肆一脸无辜：“他说今天的事情无关紧要，我只管吃的开心就行，借钱的问题我决定，他绝不插手。”
“他还说，对待自己讨厌又无关紧要的人不用客气，这年头我们又不是借钱的，财主就该拿出财主的气势来。”
“闭嘴！”白慕辉猛地跳起来，抄起手里的杯子砸向陆肆，赵眠眼疾手快的抬手挡下，玻璃杯落下去，碎了一地。
赵眠眼角一瞥，字字带针的话不紧不慢的跑出来：“哟！碎碎平安，白先生，您这是砸出了一个喜兆，应该很快就会财源广进，看来是不用跟个不入流的人借钱了。”
白慕辉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有些话我可以和你说清楚。”被赵眠这么一闹，陆肆反倒不生气了，慢吞吞的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吃完了才自顾自的说道：“你觉得我高贵也好低贱也好，我都无所谓，因为我不在乎你。”
“你要是相信叶祁把决定权都交给了我，那最好，可以吃点东西走人，我想你现在那么穷，应该也没钱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要是觉得我不过是个出来卖的，随便从哪里拖个人都比我高贵，叶祁不过是用我来恶心恶心你，那也没问题，现在就走，我也能多吃点。”
“但一个身份地位甚至比不过自己儿子一个玩物的父亲，我觉得你非常可怜。”
陆肆说完了，抬头看了眼白慕辉，示意他给自己一个答复，白慕辉刚被气完一轮，现在听了陆肆的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燃烧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差点没吐出一口积压多时的瘀血。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并不是好惹的，但钱又不能不借，最后只能自认为屈尊纡贵的怒斥道：“你现在打电话给他，问问他心里是不是还有我这个父亲！”
“一个白眼狼，枉费我养了他那么多年，还不如养只狗，关键的时候还能对我叫一叫。”
约莫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将自己的一点小恩小惠当做对别人的大恩大德，而对别人的所有付出，却总是视而不见。
陆肆突然觉得没了力气，之前的凌云壮志，舌灿如花，一瞬间全部落了空，只想快点回家，见一见那个人，过平静的生活。
服务员清扫了地面的玻璃碎片，上了最后一道菜，甜甜的玉米浓汤，陆肆每次来都会点，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叶祁推荐了它。
“感情亲情，都是靠情维系，情字旁边又有心，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你都不愿给他，又凭什么要他处处回报。”
“生于孩子是馈赠，但生而不养是恶毒，你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有责任保护他成长，既然你做不到，就不要处处威逼，因为你不配谈爱。”
陆肆说完这些，最后一点食欲也跑了，赵眠在他旁边站起身，用眼神示意了他一下，陆肆点点头，跟他一起走出饭店。
第55章
“你觉得我过分吗？”坐在回去的车里，陆肆突然悠悠的问道，赵眠以为他心情不好，急忙就想摇头，并发表一段慷慨陈词。
“我觉得是他活该。”陆肆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抢先做了回答。
赵眠：“……”你都知道，就不要玩弄我的感情了嘛。
“其实我现在心情很好。”陆肆仰着头，目光注视着前方：“觉得自己战无不胜，不知从何时起，我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赵眠偏头看着他，良久才问：“不觉得压抑吗？”
恶毒的语言像刺，也许不能戳穿你的皮肉，却能在你的心口钻出无数个小口。
“以前会，但现在不会。”陆肆笑了笑：“有人给我打了预防针，现在也该发挥作用了。”
赵眠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时间有些感慨，陆肆这次过来，他多少也是知道点的，当时反对过，是因为他还把陆肆当做记忆里的那个人，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小瞧人家了。
“做的挺好，待会可以要奖励。”赵眠熟练的变换了一个表情，笑嘻嘻的凑近陆肆说：“我到时给你添油加醋一番，叶祁保证有求必应。”
陆肆一开始没听明白，半响方才脸一红，声音虽然很小，却还是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你说的是那个事儿吗？”
赵眠很想逗他一逗，问一句“哪个事儿”，可一看陆肆恨不得扒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又没那个胆了，这要是真让叶祁知道，还不定能不能看见明年的太阳。
“嗯。”赵眠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开始出馊主意：“你到时只管把刚才受的委屈往大里说，要说到闻着伤心听者落泪，等叶祁以为自己犯了个大错，对不起你时，你也就赢了。”
陆肆点点头，很快又有些犹豫道：“可是我没有很委屈啊，万一叶祁真的伤了心，那我……”
“那你就能翻身了。”赵眠恨铁不成钢：“是他难过一下重要，还是你们之间的上下问题重要？作为一个男人，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
陆肆：“……”
他虽然终于意识到了赵眠为什么能和乔一言搞在一起，但那个同样以给叶祁挖坑为乐的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陆肆思考片刻，终于承认自己被打动了，在心里默默盘算起待会的措辞来。
要情真意切，要感人肺腑。
叶祁刚烤完一串鱿鱼，远远地见陆肆和赵眠走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逆着光看不太清，等陆肆走进了，他才发现那人的状态不好，活像被霜打焉的茄子。
不好，叶祁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知是哪一环出了问题，白慕辉的战斗力又提升了？还是陆肆根本没有达到自己认为的程度。
也许这次真是自己大意了。
乔一言喜欢热闹，今天来的人很多，叶祁公司里的，赵眠的同事，他的狐朋狗友，还有自己驯养的几只小崽子，听说今天能一睹大嫂芳容，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们年纪都不大，平日里叫那个铁面无私的教官叶祁为大哥，这个大哥没少虐他们，但小崽子就是小崽子，没心没肺，前一天还恨得牙痒痒，睡一觉醒来就好像什么都忘了，照样大哥长大哥短的叫的热情似火。
这群人原本各忙各的，一团团小火苗烧的极为欢快，但各自的成果良莠不齐，唯独叶祁一人的烤架上肉香扑鼻，于是一群人投去羡慕的目光，都想尝尝叶大厨的手艺，乔一言鬼鬼祟祟的手给拍下去了，几个开朗的小姑娘娇滴滴的请求也被拒绝了，大家都想着这人怎么这么小气贪吃，可等了半天，只见那烤好的肉串快堆起了小山，叶祁也没有吃上一口。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是要留给最重要的那人呢。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被脑补成了无数种模样的妙龄女子，到头来却是个胸平带把的男人。
陆肆远远闻到一股肉香，当即把装可怜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脚一迈就想跑上去，还好赵眠意志坚定不为所动，在他后背上飞快地拍了一下，这才止住陆肆前进的步伐。
“我要矜持一点，不过也没人说受了委屈就不能吃肉，肉是要吃的，还要吃得多，只是不能表现的很高兴。”
陆肆一点智商全用在了吃上，当下收起笑容，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快步走到叶祁面前，拿起一串肉串便要往嘴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