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哥大概已经变了吧……”钱亚苦笑道，“……算了，你说得也有道理，爸他是咎由自取，我也一点不同情他，只是为了照顾哥的心情而已……你就在公司好好干吧。”
“嗯，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拜拜。”吴浩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第33章
吴浩飞回到家不久，就听到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是个陌生的号码。
“您好，我是魔光的人事主管吴浩飞，请问您是哪位？”由于这种陌生拜访电话通常都是商业上的往来，所以吴浩飞也就直接自报家门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
“请问是哪位？”吴浩飞再次重复了一遍，却仍旧没有回音，“……不会是骚扰电话吧？要是您不说话我就挂断了哟？”
“……是我。”对方终于回答了两个字。
“……！！！”吴浩飞立刻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努力维持着冷静，“……呵呵，天岳，是你啊。刚才阿亚打电话来跟我说过你回来的事，我也是考虑到不想耽误你陪你女儿的时间，所以才觉得还是下次你单独回来的时候我们再聚吧。如果你觉得我们需要通过电话叙叙旧的话，也挺好。”
“呵，我难得回来一次，光通过电话叙旧你觉得就够了么？”陈天岳淡淡一笑，“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啊，都当人事主管了。”
吴浩飞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就算我再笨再不求上进，都工作八年了，不可能还在基层岗位吧？”
“得了吧，你别谦虚了。”陈天岳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是那种装得一副懒散的样子其实做起喜欢的事来比谁都认真的人？你是一向是该玩的时候好好玩，该做事的时候认真做事。”
“也对，工作也是一种乐趣嘛……”吴浩飞对人力资源方面的关系现在倒也还算满意，“先别说我了，你怎么样？你可别说你还是个小程序员啊？”
陈天岳笑着答道：“我也不至于那么笨那么不求上进啊……再说写代码写一辈子的话会疯掉吧？不过也没啥值得夸耀的，我现在也只是一个项目组的小leader而已，只不过是从亲自写代码变成带领别人写代码而已……”
“明白，我们程序部也有这样的岗位，算是偏技术的管理岗吧。”身为网游公司HR的吴浩飞当然对IT行业的各种职位种类都比较了解。
“嗯，对。”陈天岳应了一声。
“……”吴浩飞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了。当年，他和陈天岳之间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但是现在……不冷场只怕是很难了。
“浩飞，”陈天岳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觉得还是出来见个面比较好吧？我女儿都12岁了，也不是个需要整天跟在父母后面的小不点了，让她自己玩一会儿没什么的。”
“……呃……”吴浩飞总觉得这话中有什么地方没对，但一时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因为他主要的心思放在了同意还是拒绝陈天岳的提议上。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好不好？”陈天岳柔声问。
“……在家。”虽然吴浩飞还没考虑好到底是见还是不见，但还是不自觉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家还是在以前那里吗？”陈天岳又问。
“不是啦……我不是说我父母那个房子，是说我自己买的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难道还天天赖在父母家不成？”
“呵呵，也对。”陈天岳笑笑，“那你买的房子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你要到我家来么？”吴浩飞愣了愣，“……算了，也好，去茶铺咖啡厅之类的公共场所既花钱又容易被狗仔队拍到，要见就在我家见得了。”
“……狗仔队？”陈天岳有些哑然失笑，“我们又不是名人，狗仔队拍我们做什么？”
“哎呀，你是不知道狗仔队对这种题材多么关注，一个男人只要喜欢另一个男人，立马就成名人了！”吴浩飞也笑道，“你要是身在我们公司你就知道了！”
“是哦……差点忘了你们公司有对同志圈的‘模范情侣’呢！……呵，好了，那你把你家地址用短信发给我，我现在就出发了。”
“唔……等等！”吴浩飞忽然道，“最近看了个电影叫《怒放》，那里面的男主角想去见旧情人，结果开车开到半路又决定回家陪女儿，后来两人终究没见着……你说咱俩真的还能见到吗？”
陈天岳笑道：“电影演的能当真吗？电影就喜欢制造些狗血情节……我保证你一会儿能见到我，好不好？”
“好好好，那就一会儿见吧。先这样，挂了，拜拜。”吴浩飞依旧是率先挂断了电话。
在和陈天岳的通话当中，几乎从没有对方先挂电话的情况。
但是从前，是因为就算双方在道别完之后陈天岳也绝不会先挂，一定会等到吴浩飞来挂。
而现在，吴浩飞则是因为惧怕面对某种改变，才会不等对方说一句“再见”就匆匆结束通话。
陈天岳变了吗？
当然是变了。
就算从刚才的对话中听不太出来，但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女人的丈夫和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那自己变了吗？
其实吴浩飞更怕面对的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己已经不是个青涩的职场新人，而是个成熟干练的主管了。
——但这难道就能说明自己变了吗？！
他最怕的其实是，自己还没变。
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变得更多一些呢？
吴浩飞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脸未必就变得有多沧桑，毕竟自己也还算年轻。但的确也有很多地方变了——一身的西装革履，一头标准的商务短发，再也不像当年那样总随意地穿着T恤和运动鞋，也不再是那个为了装文艺范儿留着中长发的天真少年。
够了。至少从外表来说变得已经够多了吧。
能骗过对方的眼睛就行了。
至于骗不骗得过自己，那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叮咚～”门铃声响了起来。
“……来了。”吴浩飞深呼吸了一番，下了个决心，去打开了房门，“Hi～好久不见。”
“你不是跟阿亚说早上还在街上碰到过我吗？”陈天岳笑着走进门，四处打量了一番，“挺好的房子啊。我都买不起那么大的。”
“哎哟，还不是分期付款而已，都快成房奴了，多亏爸妈可以资助点……”吴浩飞松了口气——还好陈天岳注意的是自己房子的环境而不是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他会不会注意自己？！“坐吧……你这些年过得如何？”
“马马虎虎吧。”陈天岳微笑着坐在了沙发上，然后反问，“你呢？你过得如何？”
“也是马马虎虎咯。”吴浩飞也挤出一个笑容，“身体还好吧？赵阿姨的身体还好吗？你老婆和女儿也都还好吗？”
“都好……你父母呢？还健康吧？”
“挺健康的，他们都爱锻炼身体。”
仍旧是同样的对话模式。
老套的问题，毫无意义的回答。
“……”
“……”
之后，两人陷入了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
吴浩飞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但很不幸，平时机灵的他此刻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
从前的他，从来用不着刻意思考这个问题，更从来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和陈天岳之间竟然会为了没话说而烦恼——事实上开朗的天性让吴浩飞和任何人之间几乎都不可能无话可说，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是和他曾经如此亲近的存在。
“……呵呵……我说……”这次仍旧是陈天岳率先开了口，“你是真的想和我用这种商务模式交谈吗？如果你想的话，我是也可以配合……”
“……呃……！”吴浩飞一愣，起身想要逃离，“我去给你泡杯喝的……要茶还是咖啡？”
“白开水就行了，最健康还最解渴……呵！”陈天岳再次轻笑一声，“现在终于知道有人进门要端茶倒水了？”
“……”吴浩飞总觉得他此时的一言一行有点不客气得过头了。仿佛他们还是从前那样的关系。
难道现在两人之间最好的相处之道不就是说说疏远的客套话吗？
也许是因为，他心里对过去的事真的已经完全没疙瘩了吧？
说到底，那么介意这些的人只有自己而已吗？！
……算了，既然如此，他想怎么样，自己也只好姑且先尽量配合他怎么样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向厨房走去的吴浩飞回头白了陈天岳一眼，“说得我以前不知道一样！这是常识好吧？！连几岁的小朋友都会学着怎么招待客人！”
“……哦，我明白了……”陈天岳沉吟片刻，再次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你以前是把我当成主人而不是客人，所以才不会那么客气的吗？这么说，我当年倒是冤枉你了……那天我回家你没给我倒水，我还有点不高兴呢。”
“……哪天啊？！……哎哟！！”吴浩飞万万没想到陈天岳会毫不避讳地提起以前的事，手中的茶杯一抖，几滴开水递到了手上。
“你没事吧？！”陈天岳连忙冲进厨房，拿起他的手指擦看情况，“烫到了？要是早知道你还是不习惯做这种事，我就自己来了！”
“……谁说我不习惯的？！”吴浩飞像触电一般地把手迅速抽了回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淋了起来，“是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才不小心失手的……现在都是我一个人住，又没请保姆，别说得我跟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一样！
“……好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陈天岳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过看你刚才的反应，就跟我的手是仙人球，刺到你了一样，呵呵～”
“我是怕你做出更恶心的事！”吴浩飞一边继续给伤处作降温处理，一边没好气地道，“一般电视剧里这个镜头之后的下一个就是你把手指放你嘴里吸吧？！我当然要趁这种事发生之前赶紧将你的变态行径扼杀在摇篮里！”
陈天岳笑道：“那是为了止血……你烫伤我还这样，岂不是白痴吗？”
“就因为你是白痴，才会相信吮吸手指真可以止血！”吴浩飞笑道，“懂不懂科学啊？手指划伤用嘴巴吸不但不能止血，还容易感染！不信你百度一下呗！”
“不用了不用了～我当然知道，电影电视剧的情节怎么可以当真呢？”
“……”见陈天岳笑得灿烂，吴浩飞却不自觉地收起了笑容。
互相说笑的感觉，的确是很怀念。
然而，这种怀念同时又带给了吴浩飞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
第34章
“手指好点了吗？”静静地看着吴浩飞冲了一阵手指后，陈天岳柔声问。
“好了好了。”吴浩飞关掉了水龙头，“又不是多大的伤，没事……走吧，我们去客厅。”说着，他就转身回了客厅。
“等等！”陈天岳自己端起了被吴浩飞遗忘的水杯，连忙也跟了上去，“降温只是第一步应急处理而已，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你家有烫伤药吗？”
“用不着用不着～”吴浩飞连连摇头，“只不过是小小烫了一下，何必多此一举？”
“怎么是多此一举？”陈天岳一脸的严肃，“你用水淋一下只是暂时缓解疼痛，说不定一会儿还会痛的！你家没药的话，要不我现在帮你去附近的药店跑一趟吧？”
“……呃，不用了，其实我家有……”吴浩飞只得去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瓶烫伤油膏，“常用的内用外用药我家都有储备的。”
“呵～你现在果然更会照顾自己了。”陈天岳温柔地一笑，拿过吴浩飞手上的药瓶和工具，一手轻轻捧起他受伤的手指，另一手用棉签蘸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往伤处涂抹。
“……”吴浩飞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他也很怀念。
初中大概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叛逆的阶段，所以两人虽然从高中开始已经是标准的好学生了，还当了班干部，却曾经和大多数一样有过一个叛逆的青春期，再加上初中时的同学都不是考进来的，不乏有整天不学习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小霸王型人物，所以他们都难免和同学打过几场架。那时两人总是联手“迎敌”，而若在激战后有受伤之处，就会互相擦药。
陈天岳的擦药技术，还和当年一样好。
可是，这种怀念此刻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他现在到底为什么还要对自己那么温柔？！他就真的丝毫体会不到自己内心的痛楚吗？！
“你刚才不是问我冤枉你的是哪天吗？”陈天岳陡然间转回了刚才的话题，“我说的是我第一个月领工资回家那天……不是还把你弄得也很不高兴吗？还记不记得？”
“……啊！”吴浩飞这才知道的陈天岳那时的不友善态度并不是因为自己没等他吃饭，“……呵呵，那么久的事，我早就忘了。”
“……”从他下意识“啊”的一声惊呼，陈天岳就知道他绝对没忘，但也没拆穿他，“……好了，差不多了。”陈天岳放下了药瓶，“浩飞，你不想问问我妻子的事吗？”
“……”吴浩飞心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了两个字：不想！
难道陈天岳真的是完全变了吗？变得已经如此不知道体贴他人的心意了？！
他是想炫耀自己的幸福，还是想干什么？！！
“我先给你看看她的照片吧。”陈天岳无视他的沉默，拿出手机递给吴浩飞。
“……好。”吴浩飞无可奈何，只得接过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是一张看起来大家都笑得很幸福的三人全家福。
幸福得刺眼。
……咦？等等！
照片上的女人怎么那么眼熟？！
“……你老婆……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