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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以北——by张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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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也不洗白了,我就是渣男,总行了。

学弟走后,我走进卧室,看着那些衣服和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是找来个垃圾袋,把那些东西全部收拾了一下,扔进了垃圾桶。

收拾完毕,我洗了个澡,打开电脑,继续研究我当时接受的一个离婚案。当时我是那个因为丈夫出了轨而提出离婚的女人的辩护人,女人只求我尽可能的让她得到财产和孩子的抚养权,让那负心汉净身出户。十几年的感情,两个人就这样撕破脸,将一切都毁于一旦了,剩下的只是我和对方辩护人因为利益纠纷而在法庭上谈判,法官的判定罢了。

最可怜的还是那个面临父母离异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足够幸运,那没关系,如果那孩子和水北一样倒霉,或许又是个可怜的小孩。

我总是想事情,想着想着,就想到水北那边。

眼下,我要做的,只是努力准备材料,让那女人得到孩子的抚养权,因为我觉得那孩子跟着妈妈,会好过一些。

写完材料,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我还是依旧和往常一样,点开水北那永远都是灰色的头像,跟他简单的问好,问他最近情况如何。但是我知道,那个头像不会亮起来的,他也不会回答我的。于是,我就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把那永远都不会回应的账号当成了情绪发泄桶,敲着键盘,把我和学弟的事情全全告诉了他。

反正我想我大概已经在水北的黑名单里,所以我说什么,他都看不到。

当我穿着背心和裤衩,坐在飘窗上,一边端着烟灰缸抽烟,一边看城市的万家灯火,就在那时候,电脑响起了消息提示音。我以为是邮件,也就把香烟塞进嘴里,挠着头,去看是什么邮件,才发现,在我大篇幅的叙述我和学弟之间的事情的下方,出现了一条新消息,是水北回的。他只说了一句,怪我对学弟太过分,骂我是个无情的渣男。

看到灰色的头像亮起来,我觉得我心里有千万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因为我终于联系上那个跟我失联很久的人,白水北。

想跟他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可我反复打字,反复删除之后,只问了他一句,过的好不好。

他没有秒回,我坐着看着那个亮着的头像,心里七上八下,双手交叠,然后握紧成拳,生怕这一刻美好来的太快,走的太快。

“我过的挺好的。”水北回答道。

欲想知道他的坐标的我便问他,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工作?”

我知道,他应该在外面拼命工作,不然不可能每个月都能腾出一千块,寄给外婆,补贴家用。

水北回复的很慢,我的心却不停的颤,我怕他不愿意再回我了,然后又和之前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我找不到他的踪迹。

“我一直在无锡,在影视基地做演员。”水北回答道。

看到这条,我便是一惊,原来他只是去了很近的城市,无锡罢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道。

良久,水北没有回应我,当我整个人都灰心丧气的时候,水北告诉我他刚刚去洗澡,然后又告诉我近期他的老板帮他接了一部戏,在同里拍,准备回苏州一段时间。

看到他要回苏州,我又想哭又想笑,只是敲着键盘,问他什么时候回苏州,我去火车站接他,甚至我恨不得开车去无锡,把他接回来。

后来,他告诉我确切的时间后,我简单的安排了一下,就准备在一个星期六,去迎接他。

当时是夏天,我开车到火车站的时候,水北坐的那辆动车还没到站。差不多下午两点的时候,动车进站,我站在出口的一角,手心里全是汗。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穿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深蓝色的中裤,背着一个背包,带着墨镜,头发被剃成了侧剃。我喊他的名字,朝他招手,而他也看到了我,向我走来。

跟着他的还有一个年级稍微大一些的男人,提着一个行李箱,跟我一样高,只是蓄着胡子,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老练的样子。

水北走到我面前,而他身后的男人将旅行箱交给了水北,然后跟我握手,跟我问好,还说道:“水北的哥哥山南是吧,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水北了。”

说完,他和我们简单作了别,便朝人潮跑去,而我看着他的背影,问着水北,道:

“他是谁?”

水北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低着头玩手机,道:“一个朋友。”

但是,多年接触各种人的我很清楚,那个人绝对不是水北的朋友。我开着车,水北坐在副驾驶,行驶在高架桥上。

“要去看看外婆他们吗?”我问着水北,水北则摇了摇头,道:

“不去了,我去了外公就得动刀子了。”

“那接下来你想干吗?”请了一整天假的我问着他。

他单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好,想吃什么?”

“随你便,你觉得哪儿好吃就去哪儿吃。”水北撇过头,看着我,笑着应道。

对于我,他应付自如,没有丝毫的尴尬,而我反而有些不自然。

我想,那时候大概是因为他根本不爱我。

后来,我干脆把我带到了离家比较近的百货商场,带他吃了一顿江浙菜。饭桌上,他无聊的双手执着筷子,自称肚子饿的咕噜咕噜直叫,而我只是点了菜,让服务员快点上菜,不要怠慢了对面那位饥肠辘辘的男子。

十九岁,同龄人都在上大学,而水北早已在外面打拼。

我看他这两年瘦了不少,也比之前黑了些,只是不再和之前那样阴郁了,多了份阳光和自信。等菜上齐,水北像一只小老虎,啃着红烧排骨,而肠胃当时已经不好的我只是吃着清粥小菜。

“在外面是不是很累?你瞧你瘦的跟个猴精似的。”

我说着,顺手夹起了一块椒盐排条,放到他的碗里,让他不吃点。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排条,又看了看我,然后将排条递进嘴里,道:“还好,就是全国各地跑。”

“为什么你小小的一个替身演员赚的这么多?”我随口问了一句。

水北则气定若闲的喝了口茶,舔了舔油腻的嘴,道:“因为我不怕死啊。”

我闻言,一惊,茶杯里的水差点都洒出来。

他就是这么轻松的把自己不怕死,所以赚得多这样的话放在嘴边。

“人家大冬天不敢跳河,我做,老板给我钱。人家不敢骑摩托车玩特技,我做,老板给我钱。人家不愿意被女演员或者男演员扇耳光,我做,老板给我钱。就是这样的道理。”

顿了顿,他咽下了嘴里的肉,又道:“没办法,每天都有几百来号人跟我抢活,我只能去干人家不干的。”

听到他那么说,我的脑海里已经在脑补各种危险的场景,便劝着他,道:

“那么危险,还是别做了。”

闻言,水北看着我,噗嗤一笑,笑道:“恩,再做几年,等我有钱开家小酒吧了,我就不做了。”

“我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你想开酒吧,我可以资助你。”我道。

诚然,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护着水北,能帮他的尽量帮他。帮助他,无论是哪方面,我都习惯了。

“我一点也不想依靠你,真的。”水北回应道。

听他这么说,我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夹菜,让在外面受了苦的他多吃点。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水北踏进我家,环顾四周,研究着我家的装修,而我只是给他倒水。夜里,我和他各自洗好了澡,站在阳台上抽烟。

“大姑都给你买好婚房了,你快找个女朋友结婚啊。”水北说道,弹了弹香烟上的烟灰。

我吸了口香烟,吐出那白色的烟雾,干笑道:“我哪有女朋友?”

我哪里会有女朋友,我又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而且我也打算就孤独终老了,不找什么女朋友了。

“总会有的,那个对的人。”水北说道。

“不会的,你不懂。”我应道。

他怎么会懂呢?至始至终,我以为我就是他的人。

交谈不再继续,我望了望天空,有几朵乌云在头顶上飘,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对着水北说道:“变天了,进屋吧。”

水北抬头望了望天,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将烟头掐灭,丢进了烟缸里,随着我进了屋。

在客厅,百无聊赖的我们看起了当时很火的电视剧,一部武侠电视剧。看到一个场景,一个蒙面的白衣书生手里执着剑,和一群黑衣人对打的时候,水北指着电视机屏幕问道:

“这一场我在里面,你猜哪个是我?”

我看了看,指着个头最高的白衣书生,笑道:“那个主角吧。”

闻言,水北乐呵乐呵的笑了,吃了一块薯片,然后指着一个种了剑倒在一边的蒙面黑衣人,说:

“那个人才是我。我小时候没练过功夫,所以我不能去替打戏,只能跑跑龙套。”

“恩。”

我只能认真的听着他说他们演戏时的趣闻,因为我对这些不了解,所以插不了嘴。但是,只要他愿意和我倾诉,我很乐意献上我的耳朵倾听,什么男女明显的八卦,什么怀才不遇的中戏学生,娱乐圈的潜规则之类的。

我们聊到了晚上十二点,犯了困的水北打了个哈欠,然后站在客房门口,等着我给他拿枕头和被褥。

原来,我跟他已经不能和小时候一样,睡在一张床上了。

我取了放在衣橱里的枕头和被褥,抱在手里,然后交给了站在客房门口的他。

“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给人家打官司。”水北笑着,接过了我递给他的被褥。

“恩,你也是,早点休息。”我笑着回应道。

我和他之间有一堵看不见的墙,我虽然看不到他,但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水北抱着枕头和被褥,傻愣着,而我也立在他面前,不说话。

过了一分钟,我深呼了一口气,对他说:“晚安,快进屋吧。”

“晚安。”水北道,却迟迟不进屋。

“进去吧,我习惯看着你先走。”

我道,而他点了点头,走进了房间,我则帮他掩上了门。

我从小就习惯了,习惯他先挂电话,习惯他先不说话,习惯看着他的背影,习惯看着他先走。

12、词不达意

水北在我家住了两天,然后就跑去同里的剧组拍戏了,而我也结了我当时在打的离婚案,拿到了一大笔的工资,准备接下一个案子。那天,结婚不久的狗哥约老同学一起出来吃饭,晚上唱完歌,我们又不想那么早回家,便钻进了酒吧,准备喝个通宵。

狗哥一毕业便被他老婆催着结婚了,结婚没几个月,他老婆便怀上了孩子。

寝室的几个老同学依旧坐在酒吧角落的旁边,抽烟聊天。狗哥虽然学了法律系,还是为了生计,他干脆自己创业,而另外几个同学在南京合开了一个律师事务所,主要的业务在南京和镇江那一块。狗哥结婚了,其余的几个人,有的有了未婚妻,有的有女朋友,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单着。

“山南,你倒是也不急着结婚。”我其中一个同学说着,从西装里拿出了一包香烟,扔到我面前。

我执起烟盒,取了一支烟,动作利落的将其点燃,抽了一口,笑道:“不急,男人永远都不用急。”

确实,比起女人来,男人不用那么着急,男人即便到了五六十岁,也是可以约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可是女人不一样,毕竟她们操心的事情太多,新陈代谢过快。

“一个人不会孤单吗?”同学又问道。

闻言,我和坐在我一旁的同学相视一笑,道:“当然不会。”

诚然,我会孤单,实在忍受不了孤单的时候,便找另外一个和我一样寂寞的人,做一夜的露水情人就好。

酒桌上唯一的已婚男子狗哥皱着眉头,喝了一口酒,然后漕着那一口大碴子味的东北话,将香烟夹在指腹,道:“兄弟们,都别说了。哥告诉你们,结了婚有你们好受的。”

听狗哥这么说,大家都看着那个愁眉苦脸的已婚男子。以前狗哥留着一条飘逸的长发,喜欢穿潮牌,没事就往上海那种大城市跑,坐在新天地的咖啡店,背着女朋友搭讪小妹,可如今一结婚,飘逸的长发被推子推了,潮牌褪下,换上正经的西装,而平坦的小腹也变得圆润起来,整个人都向那种平凡的中年大叔的方向改变着。看着他,我再看了看我们寝室的其余人,果然,一毕业,一上社会,我们都变了,说的话,做的事都不再似从前那么天真烂漫,年少轻狂了。

“这结了婚啊,我媳妇儿整天管着管那,前两天我上撸阿撸打排位,她直接把电脑的插座都给拔了。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我也不能朝她发火。而且啊,这孩子还没生呢,尿布要用日本花王的,奶粉要吃德国爱他美的,我这都得预备上了。等孩子大了,我得给他花钱托关系上幼儿园,然后再找好的实验小学,进最好的实验班。到了初中,我又要担心那小崽子的中考。考上高中,又要折腾那小崽子的大学。大学之后,我也操心他的工作和婚姻。好了,终于他成家立业了,我又要开始拉扯孙辈了。干!就一个字!累!”

狗哥说完,便直接一口把酒杯里的酒喝了,然后看着我,对着兄弟们说:

“我看山南这样挺好,你们瞅瞅,我们哪个过的比山南自在?”

确实,他们有整天发动夺命连环扣的老婆,也整天耍脾气,要包包的女朋友,可是,那种爱着一个人,却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折磨自己的滋味,谁又会懂?

“唉,狗哥,别这么说。等你的小孩下地打酱油的时候,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回话道。

人就是这样,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又开始羡慕别人的生活。

“唉,大家心里都有难。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喝酒。”

大家举杯,嘴里骂着这操蛋的生活,然后哈哈大笑,碰着酒杯,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恍惚间我觉得我好像回到了当年那顿散伙饭,大学同窗四年,大家喝的酩酊大醉,把酒当歌,甚至还把酒杯往地上砸,搞得整个散伙饭都乱七八糟。当时我们是胆敢把酒杯往地上砸的毕业生,如今我们只是坐在散台抽烟,背地里议论着酒吧里的小年轻,朝着奔三十而立奔去的,小年轻嘴里叫的“大叔”。

喝到一半,我觉得胃里很不舒服,很胀,好像一个小鬼在我的胃里吹了一个大气球,难受的要死。我以撒尿的理由离开散台了,捂着自己难受的腹部,找到了卫生间,把肚子里那些油腻又恶心的秽物吐得一干二净。

等我恢复过来,我只是平静的站在洗手台上洗脸。看着镜子里那张惨白如鬼,毫无血色的脸,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发出了警告,不允许我再乱来了。

当时高中的时候,为了考上大学,我每天三餐都不定时吃,有时候看书看得饿到头昏脑涨,才想起要进食。于是,胃病这种难治的病便找上门来了。简单的用纸巾擦去满脸的水渍,理了理衬衫的领子,我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朝外面走。

酒吧里依旧人头攒动,喧闹无比,在翻着枚红色彩灯下,我拨开人群,往在另一个方向的散台走去。走到酒吧中间部分的时候,我看到一张散台上,有两个男人手里执着百威啤酒,对坐着,脸贴着脸,笑着聊天。

看到那个身影,我屏住了呼吸,因为那个身影我太过熟悉。

即便在灯光很暗的地方,我也能看得清楚,他的一颦一笑,他的眉开颜展。似乎,他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只是笑着回过首,看到我时,表情僵在哪里。

他对面坐着的男人也回过头看着我,我看到那个男人的容貌,原来是那天陪水北从无锡回来的那个中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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