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没事人一般走出来对赶来的李氏族人说道,“毓风兄长确实太过热情了,也怪敏儿长得太瘦了。叔伯兄弟们看看,”他说着指指散在地上的菜,脸上笑笑带着不经意,“毓风兄长主热情了,把敏儿的菜都踩坏了,该怎么办呢,敏儿家里有弟弟妹妹还有一大堆客人在,还指望着这菜下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毓风便不耐烦地拿出一张银票来,在李敏面前晃了晃,语气带着戏谑和施舍,“敏弟既然需要银子,哥哥也不能小气了,总是刚才不能白亲了你,这些银子你便拿去吧!”
李毓风亲李敏,那可以认定成少年风流不拘小节,再者李毓风是从帝都来的,就要成为陛下虎贲勇士了,大家只会认定他是无心之失;可是李敏呢,身为一个有德行的秀才,竟然会被男子要吻,在场的人都不由地露同唏嘘的表情,看着李敏有些鄙夷有的摇头不苟同。
再加上李毓风把那银票递过来,交到李敏的面前时,便看到李敏有想接过来的征兆,顿时所有的人眼中都露同了轻贱的神色。
李敏知道跟在李毓风身后的这些李氏族人,与先前那些与自己相熟的李氏族人不同,这些人是属于李尊道一伙的,只不过,虽然如此,他也不愿意在这些人的面前丢了颜面!
他的手正往前伸,想要去接那银票之际,如在预料之中,李毓风将那银票随手一扬,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脚下,李毓风一脚踩了上去,居高临下地噙着一抹纨绔子弟的笑意,拉长了音调说道,“敏弟,这可足足有五百两银子,给你!”
话落还在银票上面碾了碾,只见泥土纵横在银票上,早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盯着李敏,想要看他的选择。可是看到他竟然低下身亲自去拾地屈辱的五百两银票时,顿时都露同了厌恶的表情,连闽坚都大吃一惊,这是一向清高的敏儿所做的事情吗,不是!这不是敏儿!不是他的敏儿!
可是李敏还是卑微地一点点挪开了李毓风的脚,伴随着李毓风张狂而肆虐的哈哈嘲笑声中,李敏缓缓地直起了身子,然后将那银票摆到了李毓风的面前,只有两个人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李兄,你的银票上,好像有个东西呢,你看看……”
然后李敏慢慢地将那银票翻过来,在李毓风面前摆正,一刹那间,李毓风像是见了鬼一样,身形止不住地抽搐,那强壮高大的身躯在众目之下,仿佛瞬间倾塌的高楼,猛地一震,脚下一崴,抑止不住地栽下!
第81章
见他反应这么大,李敏也有一些奇怪,他不过是随便在银票上弄了点东西,跟李毓风好好玩玩,可是李毓风怎么会一副害怕的样子?
五百两银子不少了,李敏看李毓风这锦衣玉缎的,腰包鼓鼓,身上该不止这么数。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再接再励——
“李兄,这银票有古怪啊。你身上别的银票是不是也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莫到时候反咬了你一口,可不好呢!”
李敏话罢,就见李毓风疯了似地,手发抖地翻自己身上的腰包,将所有的银票都翻了出来,李敏见之,眼光大亮,明晃晃地看到好几张大额的银票。
李敏顺手拾起其余的银票来,回转过来便好心地给李毓风送上前去,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儿不领情,嘶喊着仿佛李敏手中有毒蛇一般,将他递上来的银票统统掀翻在地,推开众人的扶持,他双目狰狞,大吼一声,拔腿便跑!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堂堂李家的大公子,竟然突然发疯谁想到呢唉……”
“敏儿,他是怎么了?”闽坚有些手足无措地问道,同时在反思自己刚才那树干,莫非是把人给打傻了?
李敏默不作声,他甚至没有去看李毓风离去的方向,他在耐心地收拾着李毓风留下来的那几张银票,像是梳理着情人美好的柔软青丝一般,一点点将银票给铺整齐,放在手中。
抬起眼,看到余下的李氏族人眼神各异地望着自己,李敏奇怪地道,“这毓风兄不知有何隐疾,竟然当场发疯,看来他的银票也需我好生保管了。诸位若是无他事,敏儿便先行告退了。若是毓风兄想拿回他的银票,敏儿随时恭候!”
他说罢便携着闽坚绕开生疑的人群,扬长而去。
因在天然泉听齐劭说过,李尊道是为申屠世家一派,申屠世家,萧家,秦家,三家世族明争暗斗,却又神奇地屹立在大敬朝中而不倒。李敏又是多次见过萧家族徽的,便顺手在那银票上画了一个萧家族徽,可是李毓风的反应也太大了点,大到令李敏觉得过于夸张了。他不像是在做戏,那么他为什么看到萧家的族徽会有如此大的恐惧呢?
“敏儿,这些银票你果真都要啦?”闽坚一脸别扭的表情,这几张银票加起来,少说也得有个两三千两银子,一下子到了李敏的手中,他总感觉不太踏实。
李敏侧眸,望见猎户眼中真诚的担忧之情,他不禁一笑,安抚道,“这是咱们实实在赚来的,有何不可要的?”
闽坚的眼中只有着一心为自己的担忧之情,除此之处,别无其他,见突然有了这么多银子,他甚至没有半分垂涎,这令李敏莫地心中一阵欣慰。无论事境如何变迁,闽坚待他,一如亲兄弟。
“再说了,这次李毓风回去,不定永远不想见到我呢,他又怎么可能会来找我要银票?”李敏续道。
“敏儿,你这是何意思?”闽坚搔搔脑袋,刚才李毓风看到他是很凶狠,可是之后又仿佛很怕敏儿的样子,这是到底是为什么呢?再有敏儿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李敏神秘一笑,清秀的脸上绽开笑意,仿佛清晨的水塘中一朵初初开放的粉莲,他问道,“斑斑在的时候可是跑到了齐劭的屋子?”
“好像有这么回事!”闽坚思考着,他还看见了,只是敏儿提这茬作甚?
李敏轻轻笑了,“所以齐劭拿来的那几套绸缎锦衣都被斑斑给嘶咬坏了。齐劭没衣服穿了,在天然泉中他的衣服又被我给弄湿了,你说他会找谁的衣服来换呢?”
“他不可能找那两个家丁的衣服,因为他们穿的都是下人装,莫非他与念祖想到一块去了,都会偷敏儿你的衣服穿?”闽坚恍然大悟,同时又困恼地甩甩脑袋,“可这跟李毓风有什么关系?”
“我也希望没关系。”李敏垂眸,面庞忽地一片清冷。
自己不在家,齐劭换了他的衣服会做些什么呢?
齐劭一离开天然泉,李毓风便赶向这里,正好堵见了自己,这又会不会是巧合呢?
两人往回走,李敏问起郦儿,话还没说罢,便被闽坚抓住了手,往他胸膛上拍,大力保证,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把郦儿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所以郦儿被他送到赵婶儿家去了。
李敏点点头,暗暗想着,自己欠赵婶儿真是很多,每次有事都把郦儿放她那里送,与赵家还得多一些亲密,毕竟多亏了人家赵婶儿啊!
回了临院,族长便把李敏叫了住,嘱咐他明天晚时,召开宗族会议,到时候会有骑都尉李尊道参加,在族长隐晦不明的暗示之中,李敏明白,李尊道那边有着不少的李氏族人,当初为李敏家分家的那些长老们,大多数也都与李尊道为伍,看起来这次的阻力颇大,族长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闽坚听了却大摇其头,与齐劭一样,赞成李尊道是个正人君子,为官清正,做事刚洁,是不可多得的好官好人好长老,那些曾经对李家不公的长老们,一定是争相去巴结他,他是推不过才会勉强应付。
李敏想了想,并没有说话,李尊道正邪亦否,现在还看不出来。他也不好下结论,而且当初李家分家的时候,李尊道远在帝都为官,虽然并非是了不起的大官,可也鞭长莫及,不可能管他这偏僻野村的小小分家之事。看起来此事,李尊道确实是置身事外的?
他握了握手中的银票,无论怎么样,现在他有钱了,过会去镇上把银票串开,把朗儿那武功师傅的银子给付清了,顺便买些肉面回来,上次去天逸布庄做的那三身衣裳还没给送回来,李敏琢磨着自己的银子不能白花了。
现在不是有了盖房子的银子了么。只是他没想到啊,银子会来得这样快,还是别人自动送上门来的!
李敏正盘算着把这笔银子怎么使用,这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乱,与其说是嘈乱不如说是一阵滋牙咧嘴的叱骂声。
“发生了什么事?”闽坚按住李敏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出去,径直朝大门口走去,闽坚还没有出门,从门外踉跄着进来一个青衫公子,他的身后跟随着两个家丁,彼此都垂着脑袋,仿佛是犯了巨大的错一般。
“齐劭?!你这是怎么了!”闽坚止住了步子,吃惊地看着面前面色惨白的青衫公子,与李敏所料未差,齐劭身上穿的这件不怎么合身的衣裳,正是李敏的,非但如此,他的脸上还狠狠地挨了一拳,从青紫的痕迹能够看到出拳人手上根本没容情。
“你怎么伤成这样啊!”看齐劭恨恨地瞪他一眼,却并不答话,闽坚不由地再问道。
阿大阿二互视一眼,默契地同时闭紧了嘴巴。
“齐劭是谁敢把你伤成这样!我去找族长!”
李敏走上前来,看到齐劭风流俊脸上青乌一片,他拧起眉头不禁责怪起了阿大阿二,“你们是怎么守护主子的?竟然让人把他伤成这样!莫非要你们是用来吃饭的么!”
阿大阿二委屈地垂下头,李敏责怪之语,如耳风云,他们连点反驳都没有。默默地守护在齐劭身边。这副忍气吞声的样子令闽坚奇怪了,之前李敏只抓了一下齐劭,就遭到这两个人的强烈攻击,差点把敏儿的手骨给捏断了,现在的他们,像是让人蒙了麻袋一样,半点声息都无。
“敏儿……你也别怪他们……”齐劭抽着气,话都说不全,一只手捂着脸滋滋呀呀的,一只手挥摆着,明显一副不要李敏再计较的样子。
意外地李敏居然没有深问下去,而是关切地把齐劭扶进了屋,用上次念祖留下来的伤药给他敷上。
“有没有别的药,我不要抹这种药,整张脸都黑乎乎的,还一股苦涩味!”
抹上了黑乎乎的药膏,齐劭感觉清凉了很多,话也说得溜了,看到李敏盛药膏的碗中一片黑乎乎,满心厌弃地恶道。
“你可带伤药来了,若是有的话,便不需用这药。”李敏回他,面上的神情淡淡地,既不为他的伤担心又不问他因何受伤,仿佛只是一个尽力医患的冷血郎中。
齐劭不说话了,他来的时候哪有想到自己会受伤?!他也没想到李毓风竟然像个疯子一样,看到他后,拳头毫不犹豫地就落了下来,阿大阿二都在他跟前,竟然没挡下!齐劭当场就昏过去了,等他醒来才知道自己被李毓风给打了!
“我这张脸是变得越来越丑了。”屋子之内沉寂了下,齐劭才悠远似埋怨地叹息道,眼底却闪过一抹异样的冷芒和坚韧。
“这张脸,至少辨认度高。”
李敏冷不丁地接道,话落便被齐劭奇怪的目光扫过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住口,眼中的神色很是复杂,似是明了又似是迷惑,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阿二围在齐劭身边问长问短,阿大则是不放心赶紧去请郎中去了。
李敏出了屋,闽坚把他叫到跟前,压低声音愤愤地说道,“他这是报应!”
“这话怎么说的?”李敏对闽坚这咬牙切齿的表情生疑,齐劭受了伤,他生个什么气。
“你与他们一起去天然泉沐浴!阿大阿二与齐劭却先走了,把你一个人留下,他还真不怕你遇到野物啊!现在他受伤了,真是活该!”闽坚说着,看到李敏面上淡淡,他上前抓住他的双手,握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郑重而坚决地说道,“敏儿,我不喜欢齐劭!非常不喜欢!”
李敏薄薄的唇角带起一丝隐晦不明的笑意,齐劭啊齐劭,连闽坚这样的憨直之人,都察觉到了你的恶意,齐劭你该有多么迫不及待,急急地带着身边的两大高手离开天然泉?
“恩,待宗族之会结束后,他会离开的。”李敏捏了捏五指,感觉闽坚握得他双手非常牢固。
闽坚呼吸一窒,嗓音都有些沙哑,“真的?!你真的肯让他离开?”惊喜来得太快,快到闽坚有些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实,不禁又重重问了一遍,看到李敏淡笑地点头,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又剩下他们两个了,顿时高兴得有些不知所以,那明朗的带着力量的脸上,涌现一片沸腾的喜色,他猛地用力,将李敏狠狠地搂进怀中,大喘着气,心情激怒。
真有那么高兴?李敏感觉到他的胸膛处都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心中带着疑惑之色,他是真没看出,闽坚会这样厌恶齐劭。
第82章
李敏跑了一趟练武堂,嘱咐李朗晚时多在武堂呆些时间,他与闽坚去镇子上了。
两人一驴一马往镇子上去,找了家钱庄,李敏将另外的几张银票兑换之后又另存了一千五百两,将那五百两的银票给串开,兑成实打实的成银,取出一百两串成零碎,便于花销,他拎着沉甸甸的银子去了天逸布庄。
布庄的伙计早换了,李敏一看是陌生面孔,心中明白了几分,李睦看来是知道了他的打算,说不定正准备着明天的宗族之会呢。李敏漫不经心地将上次做衣裳的凭据拿出来,意外的是本来订做了三套,那伙计却拿出来了九套,每一个人又各做了两套。
看着青绿绸缎织锦的长衫,李敏挑了挑眉头,他给闽坚和李朗做的衣裳都是村里人寻常穿的布衫,相比起来也就是颜色新鲜一样花样也翻新了,看起来焕然一新。可是新做的这两套,则是用了城里富家少爷才能穿得起的丝锦,花样也更时髦。
李敏把多出来的都推了回去,“这不是我们的。”
“少爷您这说得哪里话,这是您二叔特意做的,您若不穿,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伙计满面热情,一双眼睛溜得滴圆看着李敏,嘴角带着讨好的笑。
“敏儿我……穿不惯!”闽坚为难地看着给自己另外做的那两套锦衣,一时有些不舒服。他们沐水村的人逢年过节才穿点时兴的衣裳,可也没有富到穿这种城里人贵公子才穿的花样丝锦,在满是布衣的偏僻沐水村,他若是穿成这样,那不得让人指指点点的么!
“少爷,您是李家的少爷,若是穿得寒酸了也让人笑话不是。您就收下吧!”伙计撇了撇嘴,眼中掠过一道轻蔑,转瞬变得恭敬而讨好,声音也十分顺和自然,仿佛李敏真的是他的少爷一样。
李睦这是什么意思?
李敏面上无色,心中微微起波澜,他是想在宗族之会前做点什么吗?若只是凭几套衣服就收买他,相信李睦的智商不会这么低,那么他想凭这几身衣服做些什么呢?
“好吧,我收下。”
李敏没再推辞,目光掠到了布匹中几块颜色稍暗的布,朝那两匹布指了指,“伙计,把那两块布给我包起来。”
“啊?”伙计吓一跳,他收到掌柜的命令,是李敏来拿衣服的时候,不收银钱,反而再多给他几套衣裳。现在是怎么回事,李敏这是得寸进尺,得了便宜还不松口,这是想咬住不放啊!这两匹布好几两银子呢,都是城里的贵人时兴的花样,他都想拿去,这布庄还赚什么呀!
“这些银子够不够?”李敏随手掏出一块银子,伙计滴溜溜的眼一看,竟然是个二两小银,顿时脸就白了,李敏仿佛没看见一样,把那两匹布包了包便扔给了身后的闽坚,在伙计没反应过来时叹道,“买你块布都婆婆妈妈的,小心我回去找二叔告你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