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带着闽坚转身就走了,伙计一脸便秘的表情巴巴地看着那二两纹银,只觉得头顶上密布乌云。那两块布加起来可是有五十两银子啊,是刚刚从帝都进来的货啊,李敏怎么就这么拿走了。
他有心想把人拦回来,可终究是僵立在了原地。
“敏儿,这么多布我们用来干吗?”闽坚抱着两匹布,不解地看着李敏。
“给赵婶儿家送去。”李敏回道,“听说李盛茂在学木匠,我看他那木匠工具都破旧了,再给他置办套新的吧!”
“敏儿你这是干吗?”闽坚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人家有了钱后都是往自己身上贴金带银的,可是敏儿倒好,他这一趟来了镇子上给族长家的甚至是族长家的孩子都买了东西,把赵婶儿家的给放在嘴边,甚至福喜家的都送了点东西,他们还得去雇量马车,才能把东西都拉回去。
他怎么净想着别人,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啊!
李敏唇畔噙着一丝笑意,春风满面的,显然心情很不错,他沉了口气,才缓缓地回道,“闽坚你难道没发现吗?现在沐水村的人都知道了李敏了呢!而且族内的一部分子弟开始待我如兄弟,我与这个沐水村与李氏宗族之内的人,慢慢有了感情。以后他们会慢慢地认识到,只要李敏好,他们便好……这样不是很好吗?”
闽坚虽然没太听懂李敏话中的意思,但是他突然想到了李敏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大笑一声,吼道,“我明白了敏儿,你曾经说过,有你在的一天便不要我受委屈,原来你是不想让我受委屈么!”
虽然说话间多将李敏当成了自己的护佑神,可是闽坚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样的,他笑意盎然地看着李敏,仿佛是在看一颗清秀的树苗,慢慢地长成自己所喜爱的那种模样,他的眼底尽是灿灿的光华,满满的装着的全是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
“说对了……一半。”
李敏送他一记雪白的虎牙儿,再去采购。
两人带着满载之物回了沐水村,马车一路燃着火把,带着一应俱物进了了临院。
把东西往各家分发了一下,后来在族长家,李祺甫拉住了李敏问他道,“那李毓风的银子,敏儿咱们可使不得。”
“是李毓风的吗?”李敏抿起了薄唇,奇怪地问道,“那么李毓风是怎么说的呢?”
李祺甫闻言摇摇头,“他没说自己丢银子。”说来他活了一把年纪也很奇怪,明明族内的子弟有人看见了,李敏拿着李毓风的银票收进了袖子之中,可是他亲自去细问时,李毓风却明眼说瞎话,称自己根本没有丢银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祺甫觉得李毓风也不是个傻人,相反,当得陛下的虎贲军的人,除了勇猛之外,更有几分机智。李毓风看起来也很聪明,他怎么就那么傻呢,丢了银票也不敢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便对了。”李敏淡淡而笑,安抚了几句族长,转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李祺甫望着他离开的身影,一丝忧虑浮上了长长的雪白须眉,他不认为李敏有那个本事从李毓风手中得到银子,他是担心明天的宗族之会,李毓风会为难李敏。李敏一个清秀书生,毫无武力,万一在宗族之内跌了跟头,以后这个孩子可就完了。
李氏宗族内的刑罚并不严苛,相反在近几年陛下令的征战之中,族内之人多有调动,有的进了地方军,用于征战。族内之人犯了错,只要不严重,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这次不同,李尊道是帝都实官,其子若是要坐实李敏罪名,族法可以搁置一边,李祺甫只担忧李尊道会拿大敬法令来处置李敏。他好好一个秀才,还没有正式成功名呢,怎么可能先定罪,此事影响他的前程啊!
正在这时李庆走了进来,他相貌端正,眉眼带着善意,是李祺甫的幺子,李誉儿便是他的小儿子。他看到父亲此忧愁,劝说道,“爹,别为李大郎担心了,我看你心中有数呢!”
“你知道什么,这孩子有了银钱便乱败坏!我看他性子虽好,可是在花钱这方面却与那李睦有些相似,好大喜功的,见了银子便不识人了!若是不及时揪正,以后不知道会怎样。”李祺甫叹息一声,接过李庆送过来的茶水,扭头看到李敏给他置办的一应农具,却忽而摇了摇头,“他倒是个有心的孩子。明着知道这些农具,我与你娘是用不上的,他这是变相地给你们兄弟俩呢!”
李庆深以为意地点头,看了看只与他一墙之隔的临院,此刻虚虚地燃起了烛火,他续说道,“从李敏冒着生命危险,从天然河上救下誉儿开始,我就觉得这个秀才变了,变得很聪明。他知道若是誉儿受了伤,我们李家必定与他翻脸,一切族内之事也绝不可能有他的份。他以前在沐水村人人不喜他,认为他是个没用的秀才,除了会捻点诗文之外,身无长项。可是你看他现在,沐水村有一半人的都喜欢他,没人会觉得他是个软弱秀才,他能打猎,会奋不顾身地救孩童,哪怕他那样爱惜自己的小妹,都成为了沐水村人的美谈,人都说李大郎如此惜爱手足,大家觉得把自家的孩子交给他,也是一件十分放心的事情……何况他还是个秀才,以后若是能考上状元,殿前皇上亲试,定然不会因没了力气,而名落孙山,变成一个毫无轻重的破落文人,大家都对李敏怀着希望呢……如此看来,爹,您还以为李敏只是一个贪喜钱财的李睦之辈么?”
听到李庆的一番话,李祺甫豁然一惊,仿佛才想到这一点,有些不敢置信他的话般,回过头来惊看着李庆,“你说的果真如此?”
“若是儿子还有个女儿的话,定然等着瞧瞧看,李大郎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善隐忍,多机谋,懂得人心,将来的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被李庆的一席话说得,李祺甫微微吃惊,他都快要入黄土的人了,看了大半辈子的人,却从来没有意识过此,莫非他太局限于看沐水村的这些平凡之众,反而忽略了李敏这块隐藏在黄土泥堆中的璞玉浑金了?
但他相信李庆的话,李庆在外面见多识广,这个儿子又是个多心少言之人,他看中的人,绝非泛泛之辈。于是李祺甫想到了自己夫人卞氏家的一个小孙女,那孩子今年有十八岁了,因为要求太高又太挑剔而一直未嫁出去,不如找时间给李大郎说说……
第83章
李敏回来之后,齐劭那边早已经睡下了,外门照样守着阿大阿二。
李朗早将郦儿从赵婶儿家抱了回来,看着郦儿香甜地在他的身边睡着了,李敏心头涌起一股热乎乎的暖意。他把在镇子上买的油纸包的夹肉馅的包子给放他桌上,这孩子还在紧闭着眼睛装睡呢,在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子味后,他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李敏暗暗笑了,但没敢发出声,怕碍着李朗这小大人的面子,当即便抱起郦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抱着郦儿轻手轻脚地进了偏房,不知怎的,李敏一进了这屋,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念祖来,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了,那么傻呵呵的一个人,就这样跟着豹子流浪在外。他是个傻子,那豹子也不是个人,万一让坏人给骗了,可怎么办?
李敏拥着郦儿软软的小身子紧了紧,叹息一声,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的话,他绝不会赶念祖走的,只可惜再没有这样机会了,而且明天还不知怎样,他现在泥菩萨过河。
燃起了灯烛,李敏把郦儿放回榻上时,突然就看到榻上拱起的被子,他蓦地吓了一跳,清秀的脸上便是震惊,当看到从被子中慢慢露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以及正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俏生生地盯着他时,李敏彻底僵住!
只看到幽暗的火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眼睛仿佛具有灵性一般,朝他示意似地扫了下,李敏便不由自主地坐回榻上,顿时感觉到一片温热,这才恍然,怒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念祖,竟然去而复返!
李敏想着他担心他是一回事,如今看到他出现在自己的被窝里,又是另一回事了,心中顿时两重天了。
念祖未言,只是伸手从自己的身侧抽出一样东西,放在了李敏面前。
李敏迟疑地捏过那杆烟杆,望进念祖带笑却非笑的深沉的眼中,转而看那烟杆,连怀中的郦儿被念祖抱去了一边,都没有感觉。
一夜无梦,李敏第二天起了个清早,烧了一大锅热水,做了顿清菜炒五花肉出来,灶底的灰中还热腾腾地烤着好几个红薯。他听从李卞氏的意见,将从山根处采来的青菜切成碎调成了馅,加上了闽坚送给自己的材料加了菜籽油,又把昨天买的白面活成一团,加了菜馅之后,又稍稍擀了擀,做成一个圆月般的形状,厚度只有两寸左右,只看到薄薄的面皮之内青绿色的馅包着汪汪的油一齐溢出来,李敏赶紧便将新买来的洗得干净净的厚厚铁锅,搁到了烧得正旺的木柴炉子上,将一张张薄菜馅饼铺进铁锅之中。
他掌握着火侯,不时地翻弄着薄饼,这种干烙薄饼在做熟了之后,相当有味道,青翠的新绿气与熟透了的面食和在一起,面中浸了油后,更显亮薄脆,闻起来令人食指大动。
菜与饭都上了桌,齐劭本来挨了一拳,一点儿胃口没有,但看到那干烙的薄饼后,只觉得腹中饥饿,听说是李敏做了,更加想尝上一尝。
他小小地撕了一小块入口,只觉得香气四溢,唇齿尽是青翠的味道,闭上眼睛仿佛能感觉到李敏在山根处拔菜,在打了水洗菜的清新的味道,那菜油早已经浸入了白面之中,酥脆润齿,瞬间整个味蕾都被讨好了。
“敏儿没想到你还有这厨艺!比府中的那些厨子都好太多了。”齐劭不禁夸赞道。
“哪里。这不过是山中野味,哪里能跟你的府中名厨相比。”李敏笑笑,扭头对吃饱的李朗说道,“这时候族长他们该还没有吃饭,你去送两个饼过去,还有去师傅那时,别忘记绕道给闽坚多送几个去,否则他吃不饱。”
李朗没有出声拒绝,这便是答应了,他极快地出了门。
齐劭咬着半块薄饼,心里面老大不爽,戳戳李敏衣袖,“你怎么还想着给闽坚送去?看你天不亮就起来忙活,莫非就为了多给闽坚做两张饼?”
“齐兄说得哪里话,闽坚是我大哥,若非他坚持,我是希望他能住在这里的。”
李敏一句话,道明了自己与他的距离。齐劭尴尬地吞了口汤,脸色慢慢沉下来。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李家的饭菜已吃完,李敏收工洗碗之际,齐劭在旁边看着正与他说着话,便见闽坚乍乍呼呼地进来了,手里面还十分不雅地抓着个饼,边走边吃,吃得满嘴流油,嘴巴边上都带着菜渍,看得齐劭一阵厌恶,别开了脸去。
“敏儿你从哪里学得这手?!”
闽坚把剩余的饼都填入了腹,满脸惊喜地看着李敏,仿佛比他猎着头狼还要高兴。
李敏从洗好的碗中抬起眼,清冷的双眼望见闽坚时,才有了丝温度,他并没有回答闽坚,而是湿淋淋的手指着他的脸,很是苦恼地说道,“你的胡子又长出来了。”
闽坚的胡子一长就长一大丛,接连着下巴与脸颊一起长,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野草,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像是一片丛林一样,仿佛一夜之间就布满了他那憨厚的脸颊,记得昨天他还没有长这么浓密这么显眼呢。
“哈哈!”闽坚摸摸自己的脸,笑眯眯的眼中全是快活,“早长出来啦,是敏儿你没看见罢了!敏儿你这饼做得很好吃啊,我一下子都吃光了,呶,刚才就剩下那一小块,都给我吞进腹了,好久没吃这么好的东西了!”
说着他还很余味未尽地田了田自己的嘴巴,还田到了一丝油渍,他还很欢喜地又朝嘴角处田了一下。
在旁看着的齐劭只觉得自己胃里面刚刚放进去的食物在翻江倒海,忙恶心地朝屋内走去。
“你觉得好吃,以后我再给你做就是。”
李敏依然微笑,他的笑容之中带着清晨所淋下的露珠所特有的清澈干净之气,随即他指了指灶房,说道,“里面还有剩的汤,你有喝东西吗,刚吃了饼一定很渴吧,快去喝一碗吧!”
“哎!”
闽坚颠颠地往灶房中跑去,举着铁勺不管不顾,三两下就把锅中剩下的汤给喝了个精光。等他出来之后,就见到李敏在擎着一个烟杆子,清秀的眉宇也跟着紧凝着。
“敏儿你也学吸烟啦?”闽坚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心中并无有他,认为李敏是不会用这烟杆,遂热心肠地拿了个小木凳子坐到了他的旁边,亲手给他示范,“该是有个烟袋的,到时候把烟叶子放进去,待这边烟壶中的烟吸完了,再磕一磕,把烟叶子捻了放进去,点燃……”
闽坚一点点教着,见李敏真想试试,他便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便从相熟的邻里那里借了烟袋来,把那烟壶给燃上,然后点着吸了口,仿佛对味一般点了点头,然后便将烟杆小心翼翼地,重又递给了李敏,“敏儿,你可要少吸一些,这东西伤身!”
眼前的这烟杆实在太古老了,这烟杆是铜制的,因为主人长久地带在身边,都磨得锃亮了,那烟壶的地方更是由一个大铜块浇制而成,与李敏曾经看到旧时的烟杆还有区别。他在现代时,也曾经因为彻夜加班,桌子上少不了烟,每次第二早上,他的办公室都跟发生大火一片,烟雾缭绕的。
那时候吸烟并觉得怎样,还能够提神,避免他因熬不住而睡着。当然,因为烟龄不短了,他对烟这种东西也有些瘾了,不过平时倒是克制着能少吸一些。
自从来到这个古代,许是原主的关系,也可能是生活所迫,他极少想起烟,更没有随手摸烟的习惯了。从昨夜念祖给了他这烟杆之后,李敏便生出了吸这古代烟枪的想法,看到闽坚把烟杆给自己,他便接了过来,直接便想到了自己的现代,闭上眼睛,回味一般地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咳咳!!!”
“闽、闽闽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呛啊……”
李敏咳得肺都快要出来了,呛得双眼直流泪,闽坚仿佛早猜到一样,微笑着拿着粗砺的大掌轻轻地抚顺着他瘦削的后背,温声安慰着,“敏儿,烟都是这样的,你不会抽就不要抽嘛!”
听了这话,李敏咳得更厉害,有心想反驳,可看到闽坚那副认定了的眼神,他不由地闭上了嘴。
李敏又抽了几口,发现实在呛人得紧,跟现代时的烟天差地别。索性便将那烟杆顺手给了闽坚,下一刻突然觉得手上被烫了一下,手中的烟杆也被他给扔了出去。
“敏儿你怎么了!烫到哪里了吗!”
闽坚赶紧把他的手抓过来,看到李敏手指被烫出了两道半圆形的薄薄黑红,“我去拿药膏!”
没注意到李敏沉寂下来的目光,闽坚不顾烟杆了,转身跑进了屋内。
他刚才无意中捏住了那烟壶,才被烫到的。直到手上被抹了清凉的药膏,李敏依然定定地看着自己指尖上的两弧半圆的烫痕发愣,只见那烫痕乌红,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模一样的伤痕……
“敏儿你在想什么?”看到李敏一点不喊疼,相反表情带着一抹深思,之后便露出了若一切的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闽坚搞不明白。李敏反而冲他神秘一笑,淡淡地叙道,“我知道杀害魏五的凶手是谁了。”
“魏五不是被蛇给咬死的吗?”闽坚满脸不解,他凝目看着李敏,憨厚的脸带着一丝不解的疑惑,李敏的眼睛像是带着指引一般,反而朝地上的烟杆看去,闽坚顺着他的目光而去,顿时惊讶,“这烟杆不是你在镇子上买的,难道是魏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