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门出去,心头的懊恼全化作了叹息,也罢,看在他是个傻子的份上,就当是被郦儿亲吧。他不是也时常亲郦儿吗。还好,这傻的嘴还不赖,跟郦儿的脸蛋一样,嫩嫩的水水的。李敏边走边打算,倒没将念祖这傻子分男女之另,这样让念祖傻下去也不行,待手头的事情一结束,便请个好点的郎中给念祖看看,他记得武功,还会看孩子,应该不傻的,可偏偏不会说话,刚才他还会看书的,就是不知道他识不识字,莫非把那书当成图画看了?
第93章
李敏给郦儿把羊奶喂了,转对才想起,似乎一直没见齐劭,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这人中午饭要不要在这儿吃,吩咐闽坚多做一点饭菜,摆上了桌,拿了一些去偏房给念祖吃,李敏与闽坚便去用饭了。
两人正吃着饭,便听到门外有走路声音,闽坚以为齐劭带着阿大阿二回来了,便头也没回继续低着头吃饭,不时地夹块肉放李敏碗中,亲热地说道,“吃啊敏儿,你太瘦了,要多吃一些才有力气!”
李敏因为背对着门,他也没有朝外看去,只是眼中已经不带有先前的微笑了,夹起那块烧红肉,刚咬了一口,便听到身后传来貌似亲切的声音,“哟敏儿,在吃饭呢!”闻声,李敏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眨眼间便褪下去,他朝闽坚施了个眼色,转回身对上说话之人,神情闪过一抹讶异,接着化为冷淡的,“原来二叔是来了,怎么会想到来敏儿这里呢?”
李睦细细地观察着李敏的颜色,发现他脸上极明显地露出惊讶时,李睦心中稍稍安定了下,暗想,看起来李敏并不知道自己会上门,只是他对齐劭说的那番话,明显是对钱庄有企图心的,那么若是自己不来的话,他预备下面要怎么做?李睦疑心又起,这时听到李敏低声对闽坚说道,“闽大哥,你去武堂找找朗儿,让他晚些回来,家里有事。”
话中的意思明显是把闽坚支出去,同时避免李朗见着李睦。
闽坚应声,扔下筷子便出了门,屋内一时间只有李敏与李睦在。
“二叔还没吃饭?”李敏指着满桌子的菜,突然露出笑来,“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不了不了,我来这里,有点事情想对敏儿你说的。”李睦坚毅冰冷的脸露出几丝局促,当着村人们的面,李睦可以对李敏冷酷可以厉声责骂,可是屋内只剩下彼此的时候,李睦却怪异地有些不自然。曾经大哥在的时候,李敏对自己这个二叔是相当清傲的,因为自己家混得不好,李敏的小日子过得滋润,也瞧不起那些过得不滋润的。
自从李睦夺过家产之后,换了位置,李睦自然是该扬眉吐气,一样都不能少,对于这个夕日的大侄子,李睦简直将他当成了鞋底的泥,任他怎么踩怎么玩。当曹横给了李敏一拳时,李睦根本不去过问,内心甚至还很高兴,他一个二叔不能当面教训李敏,可是曹横帮他出了口恶气!只要一想到曾经李敏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自己在这个小辈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他就恨得牙痒痒,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李敏被他给碾碎了。
只是这李敏自挨了一拳醒来之后,不显山不露水,做了许多事情,起初他不以为意,当沐水村人人都夸李敏,他出门遇上村人,平日走得好的那些邻里,都对他施以他色,用那种眼神瞧着他,反而一提到李敏,却是赞不绝口,尤其经过了第一次族会之后,李敏这个名字,越发响亮了,这时候李睦才蓦然发觉,李敏他这是想要掌控沐水村人的心哪!这个秀才,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机,竟然会有这样坚决的渗透力!侵蚀忄生!
如今李睦想透了,既然李敏有这种本领,他何不利用之。由李敏提出修堤,最后再由李敏撤下修堤一事,呵呵,李睦心头冷笑,任李敏再深的心俯,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他能厉害到哪儿去?!
把李睦给让进座里,李敏则坐在原先的位置,静静地用着饭,李睦惊然发现,自己从进来就在回忆眼前的人,可眼前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碗茶都没给他倒!
“咳咳!”李睦干咳了声,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敲打了两下,同时对抬起头的李敏扫了两眼,两根手指又在桌上轻轻地击了两下,很明显是让李敏倒水给他喝。
“二叔来此,有何事吗?”
李敏咬了口肉,挑起秀眉目光清冷地望着面前发号施令的中年男子,他眉宇高阔,面容坚毅,手掌指节粗大,但是由于近来保养较好的原因,只见粗大的指节却不见粗厚的皮肤,能够瞧出来,早年他因为生活而吃过很多苦使过很多力气,而因为生活越发好了,他被磨粗的手指变不回从前,可手指皮肤上的粗茧子,却渐渐地退化,方方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显示出几分铺面东家的富态感来。
李睦微微摆动的腿蓦地一顿,身子瞬间笔立前倾,神色一冷,两只手抓着桌木沿就想发作。虽然今天是他主动上门,但实际上是李敏求着他上门来的!否则李敏怎么会把银子存到逸丰钱庄?他根本是对钱庄有企图,自己来是给他机会做那钱庄一半的东家,他竟然不识好歹!现在这是干吗,他都已经如其所愿来到这里了,李敏还想怎样?
“明天就是族议了,二叔在这个时候来,真不是时候。”
李敏把手中的腕一推,秀挺的身子从饭桌前站起来,两步来到李睦面前,音色变得极冷,连眼中都带着李睦从来没有见过的箭毒之光,“二叔还是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过一会儿朗儿回来了,可是会想起当初您一闷棍打在他脖子上的仇恨来,要知道这儿并不欢迎二叔您呢!”
“你!”李睦腾地就站了起来,他身形比李敏高大,往前来欺近李敏,寒声道,“若不是因为你在我的钱庄存银,你以为我希罕到这儿来?!你不过是又想坐回钱庄的少东家而已,这种苟且乞怜的行径,若非我施舍,你以为自己是谁,连街头的一条狗都不如!”
李敏听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他扬眉露出薄薄的轻嘲之色,“二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无论把银子存在哪里,到时候我去取银,哪个钱庄都没有不兑出的道理。我之所以去逸丰钱庄,完全是因为那时候天黑了,而只有逸丰钱庄一家还未打烊,如果二叔是我,会不会选择逸丰钱庄呢?”
李睦闻言一滞,竟然说不出话来,李敏说得有道理,可是齐劭却不是这样对自己说的。没想到这时李敏却笑得更开,甚至带着丝丝恶劣,“二叔今天来,莫非是因为我将银存入了逸丰钱庄,可那又怎样呢?能证明什么呢?”
李睦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李敏竟然这样说!他的意思是自己想多了?李敏完全对钱庄没有企图心?这怎么可能?!这个小孽种一直对他手中的财产虎视眈眈,自己放了他这么个机会,他焉能不死死咬住的道理?!若是他没有这个想法,又为什么会收自己的衣裳,还从布庄要了好几匹名贵的布回来,他完完全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齐劭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好像才发现屋中有人一样,打着圆场笑问道,“你们……叔侄俩是在吵架吗?我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李敏目色灼灼盯着李睦,并不出言,李睦望见齐劭,却转了性一样,突然像个长辈一样勾住李敏的肩膀,冲齐劭笑道,“我让敏儿过来签字画押,到时候逸丰钱庄便有他的一份了,一家人嘛,哪能搞得那么僵呢!何况他婶娘马上就要诞下子嗣了,怎么能让敏儿的日子过得这么紧呢!”
“原来是这样啊,敏儿你又要做回少东家了,只是你可愿意?我觉得那钱庄本来便是敏儿的吧,如今算是又还给他吧?”一句话转了两个弯,齐劭自始至终没有放过李敏脸上细微的表情,从郁结难解到满是为难直至现在的思量之色。
齐劭不着痕迹地冲李睦送了个眼神,李睦忙将带来的一应文书都量到了李敏的面前,“敏儿你是有学问的人,你先看看,可行否?”
李睦自进门始就没有阻止过李敏去族议上修河堤之事,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名下的这钱庄有一半落到了李敏的手中,李敏定然不会再提修堤之事,因为让他李睦出银子,便是出李敏的银子,李敏从来都是过好日子的人,这段时间的苦日子他也该受够了,好不容易能有过好日子的机会,李睦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虽然他现在不情不愿的样子,可是李睦确定李敏的心中,定然笑开了花!这个表里不一的兔崽子!
李敏默了下,齐劭看了看那文书,然后又递给他,李敏这才拿起来,仿佛很不情愿,可他的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文书,最后他仍然有些不信似地看向李睦,“二叔可真心愿意,将这钱庄的一半交到我手中经营?”
“当然,你是我的亲侄子!”
李睦拍胸脯保证,坚毅的脸上扬起一抹亮丽的笃定之色,压盖住了眼底深处的一丝阴鸷。李敏想要这钱庄,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命!待修堤风波过去后,他转眼就将钱庄抽空,再来个负债累累,到时候李敏这半个少东家,只有赔人银钱的份,待那时候他就连要饭,也赔不起!到时候他会后悔招惹了他李睦!
李敏神色漠然,淡淡地看着那文书,仿佛没在在意周围的一切般,半晌他下定决心点点头,很郑重地画了押。
李睦表面上严肃,自持是叔父端摆着架子,但看到李敏画押之后,他非但没因丢了半个钱庄而露出心疼之色,反而十分高兴!对李敏也不再表露出厌恶之色,相反还表现得像足了一个长辈,向李敏说了一番热乎话之后,便回家了。李敏以为这件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可哪知道,刚收拾好碗筷,他才从灶房里面出来,李睦带着人就进了他的家门。
第94章
只看到李静雁,祁大柱还有他二叔的几位闺女并着姜氏都跟着笑嘻嘻的登堂入室了。
李敏非常惊讶,怎么都没想到,给他一点颜色,李睦竟然开起了染房,这一家子人,除了冯氏那位继祖母之外,几乎全到齐了,李睦这是想干什么?莫非他得了半个钱庄,现在还要照应他这一大家子人?
“敏儿啊,郦儿在哪里啊?我好久没见她了,真想她啊,快让我去看看。哦,总喝羊奶,郦儿会喝不惯的,我去给她找了个奶娘来,让她把咱们的郦儿喂得饱饱的!”姜氏热脸相迎,满是肥肉的脸上载满了笑容,仿佛一朵绽开的霸王花,以往的不愉快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她对李敏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热情,仿佛李敏从天然河救下了她全家一样,那热情之中所隐含着的感激之情,掩都掩不住。
“婶娘,以往都是敏儿太不知礼数,如今还请婶娘多多照拂郦儿一些。”李敏扬起笑,很快融进了这热闹的气氛之中,这就将姜氏往偏房引。
“敏儿,还是让奶娘照顾郦儿吧,你一个男子,照顾起婴儿来多有不便。”李睦坚毅的脸上分外柔和,语气也很关切,仿佛郦儿是他的孩子一般,视如己出。
李敏点头,对李睦家人的关怀,无一不笑纳。
他看着姜氏带着奶娘进了偏房,不大一会儿,里面传出妇人的笑语以及郦儿的哭声,平时郦儿被念祖照顾的时候从来不哭,现在却突然哭起来了,李敏非但未露出担忧的表情,面色上反而更加坦然了几分,念祖还在偏房呢,姜氏与奶娘进去抱郦儿,想必是没看到念祖,那念祖有些功夫,必是会暗中照看郦儿,李敏对郦儿的安危,倒是并不挂心。
李睦与李敏进了厅中,李静雁丝毫不觉得生份,去灶房中冲了壶新的茶水,端到了父亲和李敏的桌上,随即把祁大柱拉过来,两人倒了杯茶敬给李敏,请他不要介意当初李朗被带走的误会,况且李朗现在不是一点儿事都没有么。
李敏只是微笑,脸上露出的却是啧啧地称赞之意,“静雁与大柱情投意合,二叔,我看这次族议之后,便为两个人办婚事吧,这大柱也安定下来了,也正好是时机。”李敏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祁大柱,眼底露出似笑非笑的光泽,转瞬之间,便消失不见,转而朝李睦看去。
这次族议之后,便办婚事?李睦察颜观色地瞧着李敏,心头飞快地回味着他的话,李敏的意思是不是……
“当初修河堤不过是临时起意,我们本就是一家人,族内之众却与我们血缘甚远,既然二叔都明白的道理,敏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大柱子哥,我原谅你了。以后你若是有个需要,直接叫让我便是,朗儿那孩子最近练武,实在没时间那!”
李敏一番话转了三个弯,暗示自己并不想要再修河堤了,同时又希望自己能帮上祁大柱的忙,要他不必再挟持李朗,免得下一次便不是烧那一车药材那么简单了。
祁大柱脸色一僵,旋即便撑着笑点了头去。他心里是想让李敏跟着自己的,李朗那臭脾气的小孩儿,他想都没想过的,再者回来时被李朗给烧了一车的药材,祁大柱把身家都赔进去了,多亏了岳父大人,才会有了今日。当然这其中自是少不了静雁在周旋,如今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岳父大人要他来李敏家里,还让他向李敏赔罪?说实话他不乐意来,但是架不住李睦帮过自己的人情,而且他身上没银子,李静雁还是不悔要嫁给他,祁大柱一边觉得自己还是能在李家站稳脚的,一边又觉得这虽然是向李敏赔罪,可是以后李敏成了钱庄的一半股东,自己也能得些好处。毕竟……李睦太阴损了,他这么多女儿姜氏腹中又要再生个儿子,李家的财产,不会多给李静雁分的,不如从李敏之儿入手,也许还方便一些。
至此,祁大柱朝李敏瞧瞧,还是那样单薄,看起来很好控制的样子!祁大柱当即打定了主意,对李敏更加亲热起来。
临院突然人员济济热闹起来,族长李祺甫有些纳罕,差了自家的幼孙誉儿去溜哒,哪知道不大一会儿,誉儿抓着根鸡腿儿吃得津津有味地回来了,李祺甫问他话,他也都一一说了。听罢,李祺甫纳了罕,李睦一家人竟然都跑到这儿来了,这是要与李敏和好的意思吗?既然和好了,那么修堤一事……
天渐渐黑下来,李庆过来接儿子,便见到自己父亲愁眉苦脸地,不时地唉声叹息,一问之下,这才注意到临院似乎很热闹,竟是李睦携着子女登门了。
“先前李敏刚在他这儿画了修堤图的,怎么转眼又接受了李睦的钱庄,这是不是不想修堤了呀。”李祺甫想到明天就是族议了,李睦却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想着越发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此刻他若是上得门去,免不得会打扰他们,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
李庆听后却笑了,眉眼带着几分善意,眼中却是尖锐的锋芒,“爹,您稍安勿燥。李大郎若是就此止了修堤之事,那才不是真正的李大郎了呢!”
“此话怎讲?”
“明天不就知晓了。”李庆反而不欲多说,领着誉儿回家了,边走边问手中没吃完的鸡腿是谁给的,听到是李大郎给的,还邀誉儿在家用晚饭,李庆不禁摇头,看来李敏这场戏唱大了,李睦一大家子要打扰了一下午不算,晚上还要留着吃饭,看起来这一夜,又不安生啊!
祁大柱实是有备而来,他非但带了歉意来,还带了一大本的账簿来,把账簿放到李敏面前,便请教起了这账房先生的技能。祁大柱也懂,但是他想先试试李敏,看他怎样,若是合适,以后用着他,直接抓着人就走了,他也方便!
李敏倒也随和,根本看不出不悦来,祁大柱让他算账,他便将大半分的账簿之中都算了个七七八八,被祁大柱重算一遍,竟然分余不差。祁大柱眼中冒着亮光,勾住李敏细细滑滑的脖子,一副亲兄热弟的样子。
“住手!”
“祁大柱,你在我家干吗!”
两道嗓音同时喧嚣而起,祁大柱回头,只看到闽坚虎步威仪,疾步过来,扔开祁大柱的爪子,把李敏拉拽到一边,浓郁的眼眸睥睨着凶憾!而李朗则是叉着腰,一手指着祁大柱,口气异常尖锐,仿佛是看到了夙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