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你过来。”
高高站台阶而上的李睦,冲着背对着他的李敏,轻轻地说道,那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一样。他那张脸黑沉得能够滴出水来,他微低着头,一双眼睛往上翻,只露出可怖血红的眼白,那双黑眼珠像是快要翻进了上眼皮里面去了。
“二叔有子嗣了,敏儿是高兴呀!”
猛地回过身子,李敏扬起脸来,给了李睦一个大大的微笑,露出了灿烂的雪白的牙齿。
李睦就看到李敏毫无戒备地朝自己一步步走来,他削薄的身体印在李睦漆黑的瞳仁之内,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在那一刻李睦竟然隐隐地露出笑意,仿佛是落入地狱的恶鬼一般,散发出狰狞的森森杀意。他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攥紧了,冷不丁地在袖口中露出了寒冷的刀尖。
李敏就这样单薄地走向了他,一步步拾阶而上,身上的袍子在腿间滑过一道柔软的弧线,之后便站到与李睦同样之地的台阶之顶。
他是个身形瘦薄的刚满十五岁的羸弱少年,站在正当壮年的李睦面前,李敏存在感显得很薄弱,尤其是李睦逼人气焰笼罩下更仿佛底气不足般,可是他清秀的脸上却慢慢收敛起了笑容,显示出一种没有情绪的冷漠感,仿佛是被冰雪封住一层般,那张白玉一般小脸总觉得距人于千里之外。
“二叔你说,魏五死在离开沐水村的途中,可是至今都没人肯给他申冤呢,是不是谁都能随便杀人?谁杀了人都不会被抓起来呢?还是说李毓风罪案累累,之所以到现在还是预选中的虎贲勇士,并非是因为皇上赏识他,而是皇上在怀疑他根本不配成为勇士呢?”
走到李睦身边,李敏便突然说了一番话。
只不过他这番话对李睦没有半点影响,现在的李睦,眼里只看到李敏,他高大健壮的身躯内燃烧着熊熊烈火,这些烈火变成了一撂撂的账目,变成了一张张银票,那些曾经属于他李睦的金银财宝,被眼前这个小孽种玩弄的诡计,便付诸东流,烟消云散!
这股孽火一直在往上烧往上撞,它在无声无息地漫延,随着李睦沉如黑水的坚冷的脸而越烧越旺,李睦袖中的寒光紧了紧,目光像烙铁一样烫在眼前清秀的少年那薄薄的胸膛,那胸膛太薄太弱,足够李睦一刀子刺穿,然后刀尖翻转往那血肉里面搅滚几圈,那血在李睦的面前爆炸开来,他舔着嘴角的鲜血,只觉得无限爽快,那鲜红那样甜腻,就像他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奔放甘美,他就要做到了!
“李敏你抢了我们家的商铺、钱庄,我让你再抢!”
正当李睦沉浸在自我营造的痛快之中,从侧面就泼出一盆热火,倾刻间朝着李敏而去。
李静雁接了盆开水朝李敏恨恨泼去,她家里不欢迎李敏!李敏抢当了她家所有的财产,现在又假腥腥的来看她刚出生的弟弟,这个披着狼皮的斯文败类,她再不认为李敏只是个文弱秀才了,李敏是头狼,她要浇死他!
出乎意料的,李敏竟然没躲,他与李睦面对面站着,左腿放在台阶的边缘入曝露了出来,李静雁端着那盆热水正是越过李睦朝这边的李敏泼来,他本可以躲,只需要往里躲一步,李静雁的热水便尽数倒空,还会波及到李睦,可是李敏竟然站在原地没动,那一杯热水,有一半都倒在李敏的左腿之上,哗啦一声,打湿了他整条腿。
哐当一声,李静雁手中的盆子摔在地上,铜盆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叮鸣声,在耳膜中散发出嗡呜的回音,这时李睦袖中的寒光一闪,他仿佛打了个激灵,转头目色不明地看向李静雁。
李静雁好像没看见自己的父亲,她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巴,眼睛呆呆地望着李敏左腿湿淋后在冒着热气的衣裳,抬起头往上瞧,就见李敏的脸一下子变得白纸,那清润的嘴唇也一下子像是附了层石灰般,整个人瞬间变得残弱无比一样,像风吹掉的落叶,可是这时,他竟然撑着力气冲她调出一个笑。
李静雁看到李敏露出整齐而雪白的六颗牙齿,那是李敏最标准的笑,可也是最冷漠最不带感情的笑。
李敏伸手扯了扯湿嗒嗒的左腿裤,歪着头朝李睦看去,又接着说道,“谁说杀人不需要偿命呢,二叔又以为李毓风还能逍遥多久呢?”
李睦咬得牙在嘴里咯咯闷响,脸颊上肌肉像是一块块硬石头拧结着扭曲着,他突然出口,声音像是变质而腐败了的食物,怪异而馊恶,“李毓风背后是整个申屠世家,而我的背后是李尊道!”
李敏听了这话,却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李睦听懂了自己的话,虽然他浑身依然带着杀气,可是杀机已经不再似先前那样浓烈,但是李敏又细细回味着李睦的话,心中松的那口气顿时又燃烧成了刻骨的仇恨,这时候李睦像是消散了几分杀机,李敏却杀机陡起!
他不管不顾,两步冲上前,伸手精准地叩住李睦的袖子同时将那里面的刀子捏住,李睦挣扎妄图想将李敏制住,可是李敏心中恨极,他苦苦挣扎的理智,在这一刻冰消瓦解!
两人斗在一处,李睦想掰开李敏的手拿刀子,实行自己先前的计划,李敏觉察后先下手为强,趁机将那刀子夺来。李睦长腿朝李敏烫伤之地踹去,疼得李敏嚎叫一声,身子一颤,摔在地上,李睦便扑了上来,拾起拳头朝李敏脸上击来!
李敏被压住,脑袋往偏侧一闪,同一时刻李睦压住他的左腿,李敏疼得发狂,大吼一声,右腿朝着李睦的双腿之地奋勇踹去——
男人之间打架用这招,是极其阴损的。
李敏心中也明白,只不过人到了这个时候,他的理智也已经被消磨怠尽了,李睦有了儿子,不会断子绝孙。便冲着李睦中招喊痛时,李敏翻身压上他,手中的短刀先一步抵在李睦脖子上,李睦还要打他,李敏手腕一翻,那脖子便溢出一道血丝,李睦不甘地被迫停止挣扎。
可是李敏像是杀红了眼,攥着拳头冲李睦脑侧的平地,野兽一般暴吼着击锤着,整个院子中枯叶落尽,回荡着他发疯一样的嘶鸣。
李睦仿佛是被吓傻了一般,脸上有一瞬间迷惑不解,不解李敏哪里来的那么大气头,明明吃亏的是他!明明家财散尽的是他!李睦坚冷的脸软下来,望着身上的李敏,耳边轰鸣着李敏一遍遍击打地面的钝鸣声,直到那锤击停下来,就见李敏手中的刀又逼近一分,脖子上感到一阵辛辣的痛。李睦觉得自己哪怕动一下嘴,就有可能被锋利的刀刃切断喉咙,可是李睦并不害怕!他不是怕死之辈!
李敏把那刀又逼近一分,看到白刃切进皮肤之中,李睦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李敏俯下身,唇边呢喃着,唇角却保持着上扬的姿态,瞳孔中肆虐着狂暴,“什么叫做‘李毓风背后是整个申屠世家,你的背后是李尊道’?你李睦就算插了翅,飞上天,我也把你揪下来,拔光毛,踩进泥里!!”
听着李敏一副柔弱的身体却金刚怒目的训骂自己,李睦给气得七窍生烟,张嘴想骂,脖颈间的痛楚在警告他。
“没了钱庄,没了布庄,失去双亲,我兄妹三人住在到处飘满臭鸡鸭粪的草屋里面,过得畜牲不如!在地狱的人是我们不是你李睦!现在的你至少还有这座庭院,李睦如果你好好过还罢了,若是不肯善了,我要你生不如死!”
李睦嘴唇蠕动了下,眼睛之中染过一丝迷茫,旋即又坚韧异常,脑袋一动,只见李敏手中的刀刃又深入几分,李睦拿捏住李敏不敢杀自己,挣扎着脑袋往上顶,脖子上的血顿时流了更多,身后响起短促的尖叫声,李静雁被两个男人在地上耍滚打滑地打架吓坏了,这会看到自己父亲被刀抵着,她只顾着害怕了。
李敏冷冷地转过头朝李静雁看去,手中的短刀随手切下,李睦发出惨叫,惊弓之鸟一样眼底流露出真实的恐惧,“敏、敏儿,不要杀我,求求你了……”
他说得越多脖子的伤口流的血越多,他还在不断说下去,仿佛不知道疼一样。
第101章
李敏嗔目切齿,怫然作色,“为了钱庄铺面,你杀死了郦氏。她才刚生产完,夫君又新故,你一脚将虚弱的她踹进大雨中,联合族人夺了大哥的财产,将刚出生的侄女扔进飘满粪香的草屋……李睦,你知道这个世界是最可怕的是什么吗,不是贫穷,是有一颗贫穷的心。为了钱可以背弃一切!”
李敏握着短刀,猛地一刀朝李睦刺去,李睦坚冷的脸不再,惊惧得仿佛神逝魄夺,栗栗出窍,李敏刀尖嚓吱一声刺入他脖颈外一寸处的地面上,随后站起身,再不看半眼,一步步下了台阶,渐渐走出了曾经这个院子。
李睦毛骨悚然地瘫着,直到李敏走出去很远,一直软在地上,一动未动。
带着湿淋淋的裤子回到了临院,李敏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没个人,闽坚也不在,大家这时候肯定都在去修河堤的,李敏看到齐劭还没有回来,这才往偏房而去,推门而入,李敏抬眼就看到不知打哪拿的玉,碧绿碧绿的,正被郦儿啃着,口水把那块巴掌大的玉给沾湿了,她依然在兴恣盎然地流着哈剌子很带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手中的东西,仿佛是在好奇那东西怎么咬不坏。
“郦儿是饿了吧?”
李敏反手把门关上,身子虚虚地倚靠在门上,抬起头来惯性地朝头顶梁上,有气无力地念了声。
眼前突然滑下一道黑影,李敏张嘴想再说话,就感觉到嘴巴被什么东西狠狠啄了一口,他没跟平时那样无奈地把人推开,此时额头上泌出一层汗,他抓住那黑影的衣襟,半闭着眼睛滑坐了下去。
然而他屁股还没有落地,就瞬间被人抱了起来,飞快地移到榻上,等李敏看清楚时,刚刚还在榻上玩的郦儿早被移到了榻里面,他则被带到了这榻坑沿处,勉强占住一席之地,李敏扬脸看着念祖,伸出手指戳戳他婴儿肥的脸蛋,虚弱地笑笑,“上次给你用的药还记得吗,再去拿点,我要上药。”
李敏扫了眼自己的左腿,李静雁那半盆滚热的水泼过来,将他的裤子一声打湿,此时那薄裤已经与皮肉粘在了一起,这时候把裤子褪下,怕是会连皮一起揭下来,李敏虚着手推念祖,冷不丁地感到手腕一紧,念祖反手将他捏住,手腕一荡就被他别在了身后,李敏皱眉,心道念祖要干什么,却觉得眼花缭乱地一阵,左腿上的几道大穴被念祖啪啪几下点住了。
李敏是不耐烦练武之人那一套的,念祖点穴的手法他根本就没看见,就觉得眼前一花,就听到啪啪的声音,有什么落在自己腿上甚至是腰上。李敏被别在身后的手又伸了回来,朝念祖一推,又为这傻子在故弄玄虚,同时右腿又要踢向他,不高兴地说道,“现在不是你玩的时候,快点去拿药!”
平日念祖怎么闹就好,现在他疼着呢,没想心当念祖的靶子,供他练习。
只不过手能动,可是腿却不听使唤了,李敏右腿又抬了抬,只觉得一阵酸麻,自己的腿想动却动不了,李敏瞬间觉得头皮发麻,嘴里发苦地看着念祖,刚才念祖的手落在他腰上了,莫非是把他给点瘫痪了?!
谁知念祖像一只辛勤的蜜蜂一样,在李敏的反对声,毫无知觉,依然故我,只不过几分呼吸之间,李敏就见到自己的薄裤被褪尽,露出完好的右腿和已经斑驳血乎乎的左腿。
李敏的下肢只觉得麻木木的,那薄裤从烫伤的皮肤上一点点撕下,他也没多少感觉,竟然不觉得疼,好像这裤子是从别人身上褪下来的一样,这时候他才望向念祖那肥嘟嘟的小脸,发觉这孩子还真有两下子,同时心中不禁暗想,莫非念祖不傻么。
正走神之际,门被打开念祖像阵风一样冲出去,李敏皱起眉头,又重新摇摇头,念祖怎么可能不傻呢,傻子怎么会不管病人,怎么会就这样横冲直撞的,这大冷天的,自己还在榻上受冻呢,就这样被这傻子撂挑子了。
他叹息一声,拾起一旁叠得整齐的棉被要给自己盖上,才发觉烫伤的地方没办法接触异物,只能盖一半了,将被子浅浅地搭在另一边的腿上,这功夫之际,李敏就觉念祖又冲了进来,还将门反锁了,念祖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碗,里面不知是什么蓝稠一片,还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念祖啊,这是什么东西啊?”李敏看着那东西心中就发怵,双手支着榻板,拖着麻、痹了的双腿朝后退去。
念祖扬起肉乎乎的脸蛋,非常童真地朝李敏一笑,然后将那瓷碗放在桌上,朝李敏走来。他虽然长得好像与朗儿差不多可爱柔嫩的脸蛋,可是身形却比李敏这个十五岁的人还高一些,再加上他只穿了一件夹棉薄衫,松松地打了个结,微弯腰之际还隐隐露出蜜色的胸大肌,李敏不禁直咽口水,他有点混乱,混乱念祖是跟李朗一般年纪还是一个拥有成年人智力的大人,更混乱自己刚才肯定念祖是傻子的,为什么他现在看到念祖这副样子,又开始怀疑……
念祖却不给他考虑的机会,奉送了一张笑脸后,出手如闪电抓向李敏支撑着榻板的手,等李敏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个柔软的布绳缠了个结实。
“念祖你干什么!”
李敏傻眼,看着眼前被绑得结实的双手,抬头讶异地盯着念祖,这家伙武功是高李敏知道,可是竟然这么高,李敏不知道啊也没防备,问题是这家伙武功高怎么转眼给自己用上了?绑自己到底做什么?
然而李敏还没有想透这一层,念祖迅雷不及掩耳,在李敏的腰腿处,施力啪啪点了两下,刚才被点穴时,李敏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却觉得念祖手指所到之地,散发出针扎一般的疼,骨头像是裂开一样,李敏咬着牙短促地喘了几下,没过多久觉得疼痛慢慢消失,自己的腰和腿便能动了,瞬间他心头涌上欢喜,李敏第一个想法就是起身下榻,把念祖踹掉,因为他觉得这个傻子不可靠,忒不可靠!
李敏手脚并用的还没下了榻去,左腿就被一只手紧紧按住,就看到眼前一搓蓝意滑过,待仔细看去,念祖正将瓷碗中的蓝稠的东西往自己烫伤的地方抹,瞬间,李敏就觉得左腿传来一阵针刺般的痛感,念祖手中稠乎乎的东西在李敏烫伤的皮肤处一点点铺展开来,他像是在描摩艺术品一样认真而仔细,李敏却已经疼得浑身冒汗,止不住挣扎起来,那一点点的刺痛渐渐漫延成了无数只针往皮肤里面扎,李敏完好的右腿不止一次朝施药的念祖踹去,都被他强硬镇压下去,不知道进行了多久,李敏觉得烫伤的地方疼到麻木,挣扎变成了平静,他疼得虚脱在榻上。
念祖忙完了手上的工作,看到李敏大腿到膝盖处血肉模糊的烫伤被一片淡淡的蓝包裹住,他突然一笑,很满意地点点头,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间朝受伤人看去,嘴唇被咬破了满是鲜红,瞪得大大的眼睛蓄满了泪水,无助地望着头顶上方,仿佛是被失去了灵魂娃娃一般。
念祖仿佛被刺了一下,瞳孔骤缩,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但在瞬间又紧紧地咬住了牙齿,轻轻地闭上眼睛,想起自己重伤时浮起的画面,他俯身,晶莹的唇瓣轻轻碰到榻上受伤之人的,循着记忆中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试探,宝贝地侍奉,软软地婆娑安抚着……
李敏清冷的眼珠微动,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是疼得,又反抗不了,必须受这痛处,不知怎的眼睛里面就都成了水,再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过,他是男人么。
可是当他从疼痛中回神时,却发觉自己被吻了,吻他的是个孩子,一个大孩子,这孩子的吻很青涩,不带有任何欲、念的味道,干净得就像天然泉中的水,他的两片唇摩娑着自己的,李敏平生头一次伸出手,想要摸摸这孩子的大脑袋,那种架式就好像是在摸自己养的大狗一般,是呀,这个大孩子的吻,很没有安全感呢。可即使如此,他还想要尽力靠这个吻来安抚自己,李敏不禁失笑,这个傻子还真是傻啊。
“你们在干什么啊!”
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闽坚露出头来就看到李敏光溜溜的笔直双腿铺陈在榻上,双手被绳子绑住,上半身被傻子念祖压着,看到傻子念祖一只手落在李敏的腰间,去势往下,马上就来臀处,闽坚只觉得脑袋轰地声炸了,大吼一声杀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