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李敏这孩子很是懂事。
一时间,李家的那点恩怨又甚嚣尘上,被大家拿来又嚼了一遍,李睦吐了血,饿得前胸贴后背,又气又恨的模样也都在众人的眼中变成了装相,反而李敏的烫伤李敏的大义,成了大家赞叹的中心。
李睦心里那个恨呀,当他不知道吗,李敏袖子上的血,那是染的他的啊!李敏这个小孽种故意把石块翻过来,他呕的那口血,都让李敏给藏住了,李睦本以为能搏得个同情牌,让人唾弃李敏的,现在却被李敏的一个小小烫伤扭转乾坤。
李睦咬着牙站起来,朝牛车而去,他去运石块,免得听这些无知的村人嚼舌根!
回去的路上,李尊道浓如刷漆的眉毛飒飒闪光,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未知的光芒,十分关心李敏的伤势,并且亲自要扶李敏回去。
“贤侄,你这招苦肉计真管用!”
两人回去的路上,李尊道突然赞叹道,神情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他与李敏并肩而回,因为李敏受了伤,村里的人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参与修堤的,而李敏抱着那块大石头往堤线而去,也让村里的人看到了希望,大家都相信,沐水村会出个状元的!瞧李敏那副力气,不再是从前那个柔弱秀才啦!这若通过了状元考试,再通过皇上的殿试,文武皆能,以后说不定沐水村不能出个丞相呢!
“尊道叔父这话是何意思?”李敏笑笑,满脸的不解颜色。
李尊道则是停下步子,轻轻俯身,那双三角眼半眯着,冲李敏冷笑,“没有比你这一招更有效的了,跑去帮李睦,又故意被李静雁烫伤,现在沐水村还有哪个人对你不喜爱呢?就连我身边的族中子弟,也对贤侄你喜爱有加啊!”
他说着,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危险之色,快到令人眼花的地步。
若非李敏今天这招苦肉计,沐水村人不可能对他如此喜爱与欢迎。虽然李睦的财产是从他大哥手中夺来的,但现在到底是李睦的了,李敏用手段逼他修堤,挖空了他的财产,虽然此时沐水村人都觉得合情合理的,但私底下,谁不觉得李敏手段厉害呢。甚至有风声传李敏不孝!
毕竟李睦现在还养着冯氏,冯氏再怎么是续弦,也是李敏名义上的祖母,把自己的亲叔叔坑苦了,自然也害了自己的祖母,李敏只能落个不孝的罪名,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可是就在刚才,李敏成功化危机为转机,李尊道相信再也没有比李敏受伤,依然瞒着大家,亲自搬石,尤其这石块还是从李睦的手中接过去的,这样实际的行动,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为沐水村修河堤,不计私怨,尊敬叔父的秀才形象。
大家只会说李睦有了小儿子,李敏不计前嫌去帮忙招呼客人,李静雁疯了,李敏像个尽职的孝子一般跑前跑后,就连李静雁向滚开水泼坏了他整条腿,李敏都没有吱半声,这样默默无闻的苦心付出,能做到的只有李秀才一个。
沐水村的人心中,人人有杆秤,大家都不是傻子。
李敏这一招,无可挑剔。
直到这里李尊道才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儿了解李敏,这个秀才,绝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单薄与简单。
李敏望着李尊道笑开了,他果真没有猜错,李尊道是有背而来!
“听闻贤侄家里多了一个傻子?”
李尊道长方脸,面上肌肉劲结,此刻正脸部的线条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加上两人间边走边低声交谈,若非是听到他说话的内容,李敏会误以为在说某件孩童玩耍的趣事。
看到李敏瞬间变得防备的神情,李尊道停下了步伐,脸上依然是在微笑,只是他的笑意却明显变得尖锐起来,“会驭兽的傻子,贤侄可谓是聪明人,捡了这么个东西回来,以后不定会对你多有利呢!”
“尊道叔父的消息很灵通嘛!”李敏目光清冷,娓娓说道。
看到念祖回来的人,除了齐劭没别人,李敏觉得齐劭这消息传得真是快,而李尊道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呢?他想达到怎样的目的?
“齐劭有求于我,自然会为我办事。”李尊道不无自得地说道,转而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尖锐进来,看着李敏一字一地问道,“在知道齐劭所做所为之后,你还肯留他在家里,说明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那么叔父是什么意思呢?你让齐劭做事,不若直接吩咐我好。”
留齐劭在家里,确实很危险,尤其是李尊道若是突然有异,齐劭必然会无不遵从,可是李敏享受这种不安全带来的刺激。家里只剩下朗儿与自己还有念祖,只要郦儿能够安全,李敏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得了朗儿。
“自从齐家的老太爷死后,齐家内部分裂严重,各个房很是暗中较劲,而这时候齐家正好投了一座金矿,此事却是瞒着萧家而为,在被萧家得知后,对方撒手不管,并且断绝了与齐家所有的生意往来,若是这座金矿再挖不出金子来,萧家绝对会对小小的齐家袖手旁观,到时候在没有朝廷的命令,齐家擅自挖金矿一事被踢出来,就只能等着满门抄斩。现在齐劭惟一的依靠是我!因为只有我与萧家的对手,申屠氏走得近!”
在听到李尊道的话后,李敏才明白齐劭家里到了怎样恶劣的程度,他眉目转动,清秀一笑,“如此说来,齐劭是被叔父你,紧紧地捏在手里了?也难怪李毓风看到萧家的族徽如此胆寒!”
李敏话落,李尊道得意的脸孔,立即僵硬而难看起来。
“是啊。我要他做什么,他必是会做的。李敏你说,我若是让他杀了你,是不是跟宰只鸡一样简单?哈哈哈!”
李尊道身形凛凛,此刻那隐而未发的肃狠在刹那间迸发,芒动着刺人的锐锋,李敏回头轻轻地望着他,目光很薄很淡,不等李敏再开口,李尊道已经大步而去,仿佛一头得胜的公牛般,携着他引以为傲的荣耀回了村子。
如果李尊道要杀他,如果齐劭动手的话,必不会如李毓风那样盲目而冲动,以至于落人把柄。如果由齐劭来动手,那么他必不肯让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他会让阿大阿二动手的。
第108章:挨打上药
李敏带着这样的思绪,一步步回了村子。
到了家里,就看到两个人在院子中滚成一团,地上的泥土将他们的衣衫全部都染脏了,虽然如此,那两个人依然在毫不服气地相互搏斗着,只不过穿护卫装的男子出手迅猛而章法十足,被他一直死死压在身下的那着灰袍的男子,则是动作客无章法,一味地蛮打蛮拼。
那灰袍男子嘴上沾了土,嘴角冒血,一边脸颊被巴掌扇得青紫发肿狼狈不堪,与此不同的是,那护卫装的男子却是毫发无伤,连一缕头发丝都没见散乱,李敏见此,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心头腾地窜出了一股气,随手拾起一根细长的树枝,迎着护卫男子呼呼的拳风挥下。
树枝只有手指粗细,好在韧性极强,李敏手臂一震,这树枝仿佛灵蛇,婉转地绕过护卫男子的长臂,在他巴掌挥向灰袍男子的同时,李敏挑高瞄准,往这护卫男子的鼻孔袭去!
阿大冷不丁地被个硬乎乎的捅进了鼻子,也顾不得去打念祖,忙回手救自己的鼻子,同时身体朝后撤,便在这动作时,灰袍衣衫的念祖已经从阿大的压制上挪身而出,身体仿佛不经意地朝阿大撞去。阿大一臂抓住李敏的树枝,正好见念祖朝他歪来,阿大心上没容情,一脚掼着十成力量就势揣出,想要把念祖揣翻向李敏身上,让这俩人摔个嘴啃泥。
可没成想,腰间猛地一软,阿大还没想通原因,便被念祖看似蛮横地抱住,重重地朝后摔去,腰眼穴处正好磕向地上一块尖利的石子,阿大只觉得自己半身麻木,瞬间下肢就用不上力气了!
他啊地一声大叫,朝同伴求助,这时候,跟在齐劭身边正在瞧着的阿二沉不住气了,忙上前来帮忙。
一把拽住念祖,将人提溜着朝地上扔去,转而把阿大扶起来,忙问他怎么样了。
李敏被夺了手中的树枝,也不气怒,在看到阿大摔在地上时,他也没流露出半丝愧疚,反而将念祖拉了回来,拿干净的袖口擦念祖划得灰乎乎的脸,一面训道,“怎么随便跟你打架?你以为你那三角猫的功夫,能够打得过城里的护院吗?以后不准再打架,否则没饭吃了!”
齐劭看到李敏为了,非但如此,他还训斥了念祖一顿,看上去训的是念祖,可是听在耳中,分明有一股讽刺意味,齐劭笑着走上前,说道,“敏儿你莫要当真,阿大不过是在跟念祖比划拳脚,不碍事的。”
比划拳脚就把念祖人打了一顿,阿大一点伤都没受,这比划得也太不划算了吧?
李敏伸手重重地摁了下念祖脸上的青紫,沉着脸回道,“阿大是个顶聪明的人,念祖却不是,他本就会一些粗野的拳脚功夫,怎么能比得上你们城里人呢?齐劭,你若是想训练身边的护卫,完全可以找专门的师傅去做,何必把念祖打成这样呢,莫非念祖受这么重的伤,你们还很有成就感?”
李敏这话说得很苛刻,也很生气,齐劭听了却陪笑赔礼,让阿大起来给念祖赔礼,阿大双腿打颤,非得阿二搀扶着,才勉强能走到念祖眼前,咬牙切齿地给念祖赔了罪,齐劭又差人去拿了一些跌打药给念祖,这才算完事。
晚上,李敏让念祖坐在凳子上,自己拿着跌打药往念祖人上抹去,一边教训道,“明日我便去镇子上寻个管用些的郎中,让他来给你看看。总这样傻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都被人打到鼻青脸肿了,还在跟阿大斗,你以为你斗得过他?!”
念祖笑嘻嘻地眯着眼睛看李敏,毫无被骂的自觉,双手猛地抱住了李敏的手臂,放在手中婆娑着,一双黑眼睛沉沉闪光,仿佛捞到了宝贝一样。
李敏见他被打还笑成这样,不顾身上的伤,反而包着自己拿药的手不放,李敏心中顿时大叹,这傻子病得不轻,待明天就去镇上找郎中,若是不给他及时治疗,以后被人打死了,说不定还感恩戴德呢。
李朗吃罢了饭,看到偏房里面的灯还亮着,他推让而入,看到鼻青脸肿的念祖在那里坐着,双手把他哥哥的一只手臂抱在怀中,满脸的依恋和满足。
“喂!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哥哥?!”
李朗上前,毫不客气地摆出一个小擒拿手将念祖从李敏身上抽离。念祖唔唔直叫,眨巴着大眼睛朝李敏看来,越看那眼眶中泪意越重,最后汇聚成闪亮亮的晶莹,啪嗒一声,掉下一颗泪珠子来。
“朗儿不要欺负念祖,他刚刚挨了阿大的打。”李敏看着有些心疼,朝李朗温声告诫道。
“阿大为什么要打他?”李朗问道,同时松开了念祖,转而抓着念祖的手上上下下地翻看着,好像看到了宝藏一样。
念祖好像感觉没什么威胁,便放松下来,转哭为笑,嘻嘻地看着李朗摆弄他的手。
李敏摇头表示不知,但嘱咐道,“念祖脑袋不好使,以后师傅不教新招式,你便多回一会儿家,看着念祖,莫让他再受人欺负了。”
“你不是说念祖有武功吗,而且他手上还有茧子!”
李朗偏头一张稚嫩的小脸闪出疑问,非常机警地提道。
“念祖跟闽坚一样,男人的手上还能没个把茧子。”李敏毫不在意道。
李朗却瞪着双大眼睛,不解地望向念祖,又看看李敏,歪着头,男孩清秀的眉宇皱了起来,目光中闪着迷惑,在武堂时,李朗都看到石豪师傅的手了,师傅是练大刀的,手指根靠近手掌处有一层很厚的茧子;
虽然念祖手上的茧子没师傅的厚,可是师傅说过了,练武的人所练兵器不同,手上的茧子所生长的地方便不同。
而练剑常使剑的则是手掌鱼际处会磨出厚茧;
刚才李朗有看念祖的双手,发觉这些地方,念祖都没有坚硬的茧子,而是在中指处有着厚厚的老茧……李朗想再看念祖另一只手的,可是念祖不让他看,执拗着把手背到身后,就是不给他。
李朗早将师傅平时所说的那些都牢牢记在心里了,他在想着,若是念祖另一只手关节磨起厚茧的话,再加上他中指处有厚茧,两相一合,那么便中了石豪师傅所说,念祖是使箭的!
可是一个傻子怎么会用箭呢?况且哥哥不是说念祖拳脚功夫高强,怎么又突然跑到使箭上去了呢?
念祖双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深沉如渊,看似无比紧张在盯着眼前一大一小的对话,好像很害怕再被李敏训斥一般,可是他背在身后的一双手,却在悄悄地不间断地摩着捂着指尖与关节的茧子。
李朗想了一会儿,没想出门道来,也便没再追下去,毕竟才十岁,心中想着回去问问师傅再说也不迟,不过李敏的话,转移了李朗的视线,他打开门朝外瞧了一眼,回头又问李敏,“哥哥,怎么闽坚不到咱家来了?你们吵架了?”
李敏看看李朗,目光极淡,脸上更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说道,“闽坚正在练习着该怎么把念祖当成小孩子来看。”
这是什么意思?李朗不太明白。
这时候,另一主屋的房间却是灯火通明,齐劭目光不定地看着面前连站都不站不太稳的阿大,转而对向阿二问道,“你刚才真看清楚,这个念祖果真没有半点武功?”
李敏自从去了河堤之后,齐劭发现家里就剩上念祖一个人了,想到那甚通人性的豹子,齐劭心中涌出了一股邪恶的想法,他想知道那豹子哪怕这个傻子念祖,是否都是萧家的人。
正好阿大阿二对萧家的武艺有所研究,只要小试伸手即可。
他们于是把念祖人提了出来,扔在院中的空地上,让阿大上前去试他武功。
令齐劭没想通的是,这个有着小孩子脸庞却身形高高的念祖,竟然果真会两下子。可是在念祖渐渐不敌阿大,落于下风后,齐劭也不由地揪结起了眉头,直到李敏出现。
现在齐劭能够完全确定念祖并非萧家的人,因为萧家人绝不出傻子,更不会出蛮打蛮干的蠢人。但是阿大的腰是怎么回事?当时齐劭看得清楚,阿大是被念祖给蛮横地抱住,两个人一同摔在了地上,按说阿大不可能受这样重的伤。
“属下看得明白。这傻子的确没武功,不过与李朗一样,都有一副好力气。这一次大哥摔到了腰,可能是傻子误打误撞,把大哥的腰眼穴撞到了地上的尖锐石子,这才导致了大哥至今双腿无力……公子放心,大哥的伤过几日必然会好的。”阿二有些迟疑地回头看了阿大一眼,吞吐地回道。
阿大躺在榻上,脸色青白一片,与念祖对势时的一招一式,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就没有想出来,为何自己会摔得那样巧,难道真的是那傻子误打误撞吗?阿大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依你们的看法,那傻子真的不是萧家人了?”齐劭猛地站起来,以往的春风笑貌,此时凝结成了一片寒霜,仿佛被逼到尽头,他的眼中呼啸着狂风般的挣扎。
第109章:缠绕道歉
萧家人除了在大敬朝有着无以伦比的地位外,兼懂得驭兽之法,以及萧家的箭,独一无二!
也只有萧家能将豹子驯到通达人性的地步。萧家人亦能将箭驾驭到随心所欲的地步,更有甚者,可不用弓,只以箭发而击,逼人绝命。
萧家的箭又区别于长剑以及飞刀和袖剑,那箭翎与平常的打猎用的箭基本上并无二异,严格来说,只有几分相对华丽做工精巧金贵的区别。
无弓而只驭箭,比单单驾驭一把长剑、精巧到两三寸的袖箭以及飞刀,要难得多。可是萧家人却能将箭练到神鬼莫测的境地,以单箭而发,去势劲爆,破空击扬,扎入猎物体内,与一般持弓而射,看不出任何区别。这也许不过一般,齐劭听到自己的祖父回来时讲过,有一次在围猎之时,围场箭支团簇,所有人都把弓而射,惟有萧家人,弯弓弃于一旁,只执箭而击,每一支箭扬出皆中目标,有人不服,要与其比试猎头顶上的雄鹰,那人也是骑射经湛之辈,正好天际飞翔着两只鹰,双箭齐发,只听惨嚎一声,雄鹰双双落地,萧家人所猎中的那只鹰,箭翎贯穿鹰腹而出,只余鹰尸落于马下,箭却不知去了何方;而另一人的箭头只射下了鹰,箭头一拔,鹰不过受了点轻伤,扑愣起翅膀又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