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明涛的父母是下午到的,冷烽独自开了车去接,一见到他邹母就问个不停,冷烽就将事情详细地说了说,特别提了邹明涛现在的精神状况,只隐瞒了十年合约的事。
葬礼一共是四天,第四天早上进行火化,因为邹明涛坚持不下葬,所以将骨灰抱回了家里放着。
以邹母的洁癖症忍受到今天已属难得,于是订了第二天一早回S市的机票。
第二天一早冷烽送他们去机场时,邹母一个劲地感激他,跟以前她对冷烽的冷淡态度简直是天壤之别。
到了机场,陪他们换了登机牌冷烽就离开了,往外走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延背着一个背包,边看着手上的登机牌边往安检处走。
冷烽脑子一空,抬脚就追了过去。
“哎呀!”
旁边响起一声惊呼,冷烽被一个行李箱绊得差点跌倒,赶紧将行李箱扶了起来并向对方道歉。
冷烽再转头去看夏延时,对方已经走到了安检口,正在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掏。
冷烽没再走过去,他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心慌,夏延出个国而已,玩够了自然会回来。
就算不回来又怎么样,他们已经分手了。
于是冷烽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夏延进了安检口。
那时候冷烽还不知道,他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一辈子。
第 19 章
从机场回来,冷烽蒙头大睡了一天一夜,大概是睡久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反而感觉更累。
几天没来公司,事情堆了不少,冷烽一件一件地开始处理。
正在忙碌之际,秘书李倩打内线电话进来说,“冷总,有位张律师找你。”
冷烽眼睛紧盯着电脑,“有预约吗?”
“没有。”李倩语气微妙,“他说他是夏总的委托律师。”
冷烽顿了两秒钟,“请他进来。”
一分钟后,李倩领着一个五十多岁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进来,果然是冷烽见过的那位张律师。
“请坐。”领着张律师在沙发上坐下,李倩弯腰问道,“请问您要喝点什么?”
“咖啡,谢谢。”
“好的,请稍等。”
待李倩出去后,冷烽走过去坐到张律师旁边的沙发上。
“冷先生,你好。”张律师从包里拿出一张复印件,“我是夏延先生的委托律师,这是夏先生签署的委托书。”
冷烽接过来看都没看就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
“夏先生请求辞去在贵公司的一切职务,”张律师交给他一个信封,“这是辞职信。”
冷烽表情变了变,一把抓过信封抽出了信纸,右下角果然有夏延的亲笔签名,至于辞职的理由,写的是私人原因。
“同时,夏先生愿意将他在贵公司的全部股份无条件转让给你,”张律师又扔了一枚重磅炸弹,“这是转让合同。”
冷烽脸色已经相当难看,直接掏出手机拨打了夏延的电话。
语音提示为关机。
“让夏延来见我。”冷烽将手机重重地拍在茶几上,吓了端着两杯咖啡进来的李倩一跳。
张律师淡定地接过咖啡喝了一口,“他不在国内。”
“我知道他不在国内。”冷烽压着火气,“但他总要回来吧。”
“委托书上已经注明,我可以全权代理夏先生在国内的一切事务。”张律师推推眼镜,“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谈。”
冷烽直视着他,“我只跟夏延谈。”
张律师脸上挂着职业笑容,伸手指了指合同说,“冷先生,其实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在上面签个字就行了。”
“我不会签的。”冷烽将文件一推,“等夏延回来,让他来见我。”
“夏先生说了,如果冷先生坚持不接受的话,他愿意将股份转让给接替他位置的人。”
“没人会接替他的位置!”冷烽下颌抽紧,咬牙切齿地说,“你告诉他,给我尽快回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张律师将转让合同收进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的名片,冷先生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找我。”
张律师已经走了好一会了,冷烽还坐在沙发上,越想越生气,抬手就将茶几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咖啡溅到信纸上,晕开了龙飞凤舞的夏延两个字。
冷烽不愿意找人顶替夏延,什么事就得亲力亲为了,只是他和夏延分工已久,对夏延负责的培训学校一块已然生疏,管理起来难免吃力。
他每天都给夏延打电话,但对方手机永远关机。
勉强支撑了一个多月,虽然培训学校那边没出什么纰漏,但工作量太大,就在冷烽渐渐感到吃不消的时候,公司出了一件大事,一个公司高层出差回国时因为体内藏毒包装破裂死在了飞机上。
这事在网上反响很大,大家都很疑惑作为一个年薪百万的高层来说,有什么必要如此铤而走险呢。
因为网民的高度关注,省里非常重视,专程成立了专案小组来调查这件案子。
这就苦了冷烽了,本来凭他在C城多年的人脉,在这件案子上他们公司完全可以撇清关系的,但上面派了人下来,就需要再走人脉,托人情,加上现在正在严打中,难度可见一斑。
这种情况下,冷烽哪里还有功夫管理培训学校的事,赶紧让李倩在网上放了个招聘启事,由李倩全权负责招聘。
冷烽打开门,屋子里一片漆黑,他也不开灯,直接摸索着进了房间,躺倒在床上。
今天事情终于解决了,名义上罚了三十万,实际却多加一个零都不止,但社会现状就是这样,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让你塞钱了,你反而该有心理准备了。
喝了酒的脑子有些亢奋,冷烽大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发呆。
窗外的花台上,一束花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在月光的照射下透出淡淡的光晕来。
那是搬过来那天夏延买回来的花,说是好兆头,花名好像叫什么……
冷烽费力地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干脆爬了起来,走过去看了看花。
花开得很多很密,将花枝压出优美的弧度,花朵由四个花瓣组成,看上去就像一只正在飞舞的蝴蝶。
原来这花开出来是这个样子,搬来几年了他居然从来没有注意过。
冷烽愣愣地想着,眼前浮现的是那个分手的夜晚,夏延直直地看着他说,是你从来就没有仔细看过我。
过了那么久,冷烽还能清楚地记起夏延的眼神,那种痛到极致的眼神。
冷烽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拨打了夏延的电话。
还是关机。
看着手机屏幕由亮转暗,冷烽第一次觉得,也许夏延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冷烽第二天上班时终于有时间过问一下招聘的事,李倩说已经聘了人,正在试用期,随即将招聘者的资料拿了来。
冷烽随手翻了翻,突然想去看看,于是对李倩说,“走吧,看看去。”
到了培训学校,司机留在楼下等,两人乘了电梯上去。
刚走出电梯门,就看见走道边放满了一盆盆的花,冷烽边走边看,觉得和家里那盆花很像,只是这个是黄色的。
他问身边的李倩,“这是什么花?”
“啊,这个吗?”李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是蝴蝶兰。”
李倩家里是开花店的,说起花来头头是道,“黄色蝴蝶兰的花语是事业发达和生意兴隆,最受生意人的青睐,都想图个好兆头。”
听到好兆头三个字冷烽心里一动,“那白色的呢?”
“白色蝴蝶兰的花语是‘我爱你,幸福向你飞来’,”李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啊,冷总你家不是也有一盆吗?当年搬家的时候夏总来问我,我就建议他养一盆白色蝴蝶兰在家里,因为这预示着……”
李倩注意到自家老板难看的脸色,立即闭了嘴,没再说下去。
两人这时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从旁边的落地窗看进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坐在夏延以前的座位上,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电脑。
这就是接替夏延的人?
这么想着的冷烽只觉心里堵得难受,语音低沉地说,“辞了他。”
“可是冷总……”
冷烽猛地转头看了李倩一眼,吓得她立刻改口道,“好的,冷总。”
回程的路上,冷烽想起李倩没有说完的话,“你说白色的蝴蝶兰预示着什么?”
李倩还没从冷烽的喜怒无常里平复过来,呐呐地说着,“预示着美满的婚姻。”
冷烽表情一僵,只觉刚压下去的那股难受劲又回来了,而且更甚。
他想起刚拿到房产证时夏延将那个红色的本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甚至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屋所有权证几个大字全部捂住,只留一个国徽在外面,问他,“像不像结婚证?”
他啼笑皆非,“这个太大了吧?”
“你领过结婚证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夏延得意洋洋的,“反正都是红色的,我说是就是。”
“……”
冷烽瞳孔一缩。
隔着时间的长河看过去,冷烽终于看清了夏延眼中的期待和渴望。
他果然如夏延所说,从来都没有仔细地看过他,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冷烽终于夏延知道提出分手的时候他心里涌起的那种不知名的情绪是什么了,是委屈。
夏延说,这次是我,不要你了。
他觉得愤怒又委屈,因为他从没想过那人会提出分手,会离开他,会不要他。
他以为那人会一直在那里。
一直在,永远都在。
第 20 章
冷烽开始做同一个梦。
在那个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他看见夏延慢慢地往安检口走去。
他拨腿就追,半道被行李箱绊了一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往前跑着。
可是身体却突然像被什么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一样,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他努力地去够夏延的手,可是离得那么远,怎么都够不到。
他死死地盯着夏延的方向,夏延已经通过了安检程序,正在一件一件地将东西塞回背包里。
他拼命地挣扎起来,想挣脱绳索的束缚,却被牵扯着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越走越远。
别走!夏延,别走!别离开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可是那个人完全听不见,他一步一步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的视线。
每次梦做到这里,冷烽就会惊醒过来,然后躺在床上,睁着眼等天亮。
窗外的蝴蝶兰还在安静地盛开着,就好像夏延这个人,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安静地如同空气一般,一旦被生生抽离,直让人痛得无法呼吸。
冷烽的生活过成了三点一线,公司,培训学校,家里。
白天还好,公司的业务很繁忙,再加上培训学校的事务,会让他忙得分身乏术,忙得没有时间想起夏延,可是到了晚上,时间就会变得无比难熬,家里每个角落都是夏延的影子,还有那个一直重复的梦,让他每每惊醒,都会被巨大的后悔压得喘不过气来。
夏延离开三个月后,冷烽第一次去了夏延的家,张阿姨没有让他进去,而是站在大门后,语气冷漠地问他,“你有什么事?”
“我想找夏延。”
“他不在。”
“我知道他不在国内,”冷烽查了夏延的出入境记录,发现他根本就没回来过,“你知道怎么联系到他吗?”
“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冷烽恳切地说,“请告诉我好吗?”
“即使我知道,”张阿姨轻蔑地看着他,“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
不待冷烽开口解释,张阿姨打断他说,“你走吧,别再来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冷烽在她背后语气坚定地说,“我还会来的。”
此后每到周末,只要没事,冷烽就会去夏延的家,张阿姨自然是不会让他进去的,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烽就在大门外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冷烽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可是他没办法放弃,因为这可能是唯一能找到夏延的方法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年末。
这天周末,冷母叫冷烽回家吃饭,还特意嘱咐他早点回去,冷烽早早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开车回了家。
冷母一看见他就不停念叨瘦了瘦了,冷烽笑笑说,“是工作太忙了。”
冷母踮着脚从他头上扯下一根白头发来,大惊失色地说,“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没有,”冷烽麻利地将她手里的头发拨掉,“你看错了。”
说完也不管冷母的唠叨,径直往厨房走,“我去看看爸。”
冷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冷烽叫了声爸,看了看满厨房的菜说,“今天有客人吗?”
“嗯,”冷父答应着,“你妈的朋友。”
冷烽挽上袖子正准备帮忙,冷母跑了进来,“儿子,快出去,别把衣服弄脏了,等会要见人的。”
冷烽被母亲推着,边走边说,“哪儿那么讲究,那些个阿姨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穿开裆裤的样子她们肯定都还记得呢。”
冷母将冷烽拉到沙发上坐下,把他的袖子放下来扣好,“今天不一样,你在这儿坐着就行了。”
冷烽看着母亲异于平常的举动,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猜测。
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门铃响了,冷母赶紧过去开了门。
来人是住在隔壁单元楼的赵阿姨,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冷烽站起来叫了声赵阿姨。
赵阿姨看着他说,“小烽,还是那么帅啊。”
冷烽笑了笑没说话。
冷母走上前来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赵阿姨的侄女,叫赵青,这是我儿子,冷烽。”
果然如此。
冷烽点了下头,“请坐。”
坐下来后,两位老太太就话起了家常,顺便拉着冷烽和赵青一问一答的,冷烽统统都回以“嗯”、“哦”的拟声词。
菜上齐后冷父招呼几人吃饭,席间冷母不时将话题往冷烽身上引,冷烽硬是装傻不接,只管埋头吃饭,气得冷母在桌子底下踢了他几脚。
吃完了饭,冷母推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冷烽说,“你陪人家赵青去逛逛,这里不用你弄。”
母上大人下了硬性命令,冷烽只好穿上外套跟赵青出了门。
两人在小区里慢慢走着,冷烽还在想着找个什么不让女孩子感到尴尬的借口离开,就听到赵青说,“我本来还以为三十多岁事业有成却还需要相亲的男人肯定要么秃了顶,要么挺着个啤酒肚,没想到……”
冷烽一听这话苗头有些不对,想了想说,“真不好意思,我并不知道今天是相亲,其实我有恋人的,我们在一起已经九年了。”
赵青吃了一惊,“可是林阿姨说你没有女朋友啊。”
“我妈她并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毕竟你们都在一起九年了。”
“因为以前我并不知道我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