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父亲连对他的称谓都变了，“你要记得，有些问题，是不能随便问的。今天是在爸爸的车里，所以爸爸不会批评你，但是要是在外面，’鱼尾巴‘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记住了吗。”
点点用力点头，他希望爸爸赶紧恢复成平常那个和蔼可亲的爸爸。
男人见此，渐渐露出了笑容：“嗯，这样才乖。”
见爸爸不生气了，熊孩子点点不怕死的继续问道：“爸爸，那小唯哥哥家的实验室叫什么呀？”
“嗯？”男人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儿子口中的’小唯哥哥‘是谁，缓缓回答道：
“六御。”
第三十章
走廊上静悄悄的，只有那些破旧的指示灯闪烁着发出的垂死挣扎的声响。
我们停下了脚步，背贴着墙壁，连呼吸都放到最慢。
伴随着一道光束快速扫过，那头的主控室有细微的“咔哒”声响起。接着是靴子踩在湿漉地面的声响，随着寂静的空气一直传了很远。
脚步声渐渐近了，入侵者只有一个人！
我绷起了神经，那个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光线也越来越明亮。
没想到他带了照明灯，看来我们的战斗是不可避免了。
当那双皮靴的主人拐出走廊，手上白色的灯光照到我们时，我们两方的人动作都是一顿。
同是惊讶，不过我的惊讶和他的惊讶不一样，他看到我们的第一反应是摆出防御的姿势。
于是，我拿下了头上戴着的防护服头盔，青山也把黑色面罩推了上去。
我：“怎么又是你！”
青山：“原来是你先到了。”
我们俩同时说道。
点星手上的姿势渐渐放松下来：“我担心那边的人会先我们一步。”瞥到我们身后站着的六御，他对着青山皱眉道，“怎么连他也来了。”
青山摸摸下巴：“是我自作聪明了么，我以为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算了，关系不大，只要不被他们发现就好。”点星点头。
见他们俩这么娴熟地就聊了起来，还说什么计划，分明半个字都没有跟我们提起，搞得好像我和六御是和络岚一样的外人一般。
我正想问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却在这时从上面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发现了我们的入侵，此时甚至还能听到冗长甬道里逐渐靠近的嘈杂声响。
“看来没时间多说了，你们先跟我走，我知道后面有一个没人把手的门。”说着点星向另一边的走道跑起来。
青山倒是十分信任点星，毫不迟疑的便跟了上去，络岚没做声，只冷冷看我们一眼便跟着走了。
那一眼总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略作犹豫也和六御追上前，暂时就先跟着他们吧，反正呆在这里大家也说不清，倒不如到了安全的地方，有什么话大家都干干脆脆明明白白说开了。
点星倒是对这里也不陌生，只粗粗掠过几眼就知道往哪边走才是正确的。
看样子来之前做过不少功课。
七扭八拐后，前头的路略微倾斜，看样子是上坡，我估摸着这个出口也是通往地面的。果然，跑了不一会，前头有月光洒进来，通道口的门破破烂烂，早就起不到什么遮蔽效果了。
到了门口，点星探了个脑袋，查看了下四周的情况，之后招招手让我们跟上。
出来后，我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块荒地，到处是破败的房屋。砖瓦上有被水冲刷过的痕迹，也有被异能击中的残骸，遍地杂草丛生，荒芜冷清。
脑袋像被钝物袭击了般猛地一颤，这里的景色更加熟悉，几乎和日日夜夜浮现在噩梦中的景象迅速重叠，只是更加荒芜，更加死寂。到处摇曳着灰败的枯草，沿着断垣残壁生长的藤蔓植物遮盖了历史残留下来的痕迹，在砖瓦上炸开一片血红的经络，分外可怖，也分外狰狞，默默诉说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我不由停下脚步：“这里到底是哪儿？”
点星回头深深看我一眼：“这里是’六御‘实验室的前身。”
我浑身一震，眼前有如浮光掠影般掠过一幕幕情景，却又互相糅杂在一起，它们让我的脑袋无比混乱，几乎成了一盘浆糊。只知道恍惚间我问了一句话：“你是说，那个太阳的标志代表的就是父亲的实验室吗？那么这里就是……”六御的诞生地？
不——
不是这——
点星正要开口，六御的声音却先一步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一愣，转头看他，他的脸隐藏在白色的防护面罩后面，不时有白气从呼吸口那里飘散出来。六御伸手拿下那个面罩，金色的瞳眸平静的看着我：“不对。”
青山适时接上话头：“二十年前，这里有一间获得瑟怀欧政府支持的生物研究室，说是生物研究，其实跟人体研究已经没什么两样。他们致力于研究出超越人鱼并且拥有更强适应能力的两栖生物，大概就是在人体内融入类似于海蛇、青蛙、水蜥蜴之类的基因，后来实验有了突破性进展……”
他顿了顿又道：“可惜人鱼攻打过来，政局也没有现在这么稳定，整个实验室都被毁了，还有部分半成品实验体逃亡在外，只有一个成品活了下来，不过鲜有人知。”
我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
点星道：“牧唯，那个成功融合基因的实验体就是你。”
我后退两步，即使我早就有预感自己可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却还是惊异于现实。
这种瞬间背负了无数生命的感觉正在汇向我的肩头，一股无名火蹿忽然了上来：“你还知道什么？你到底还知道什么！谭点星，你瞒着我这么多东西，明明早就知道我之前的事情却什么都不告诉我，看着我那么无知的样子你觉得很好笑是吧？！”
“现在又算什么？你们一口一个你们的’计划‘，我只是一个棋子，一个白痴吗？这几年的友谊在你眼里跟翔差不多吧！”
“看我现在知道真相后的吃惊表情你很高兴吗！？逗我玩儿？”
我握紧双拳，左手心的伤口崩裂，有湿意从手心冒出。
他回视着我，我却觉得他透过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说：“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牧唯。”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又没有健忘症！不就是你带着点灯……”我猛然想起点星是独生子，后面的话便都梗在了喉咙中，一句也说不出来。
看着我情绪的起起伏伏，点星也不再说些什么，只回了一句“不是不告诉你，而是你的记性太差了。”然后抬手看了看戴在上面的小型终端，摇摇头，说：“我们真的得走了。”
警报声震天，探照灯在深色的夜空中打过无数痕迹。
六御默默跟我并肩站立，他尊重我的决定，要是这个时候和青山他们一拍两散，他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我走。
“你从这里拿走了什么？”一直静默的络岚忽然问道。
我这才注意到点星的大衣口袋微微向外突起。
点星抬眼，冷冷道：“这跟你无关。”
络岚在这时却突然发难，数根冰锥在点星周围凝聚而起，直直戳向他周身各个要害。
第一时间六御就将我从络岚前面拉开，这才避免了让他从我身后也偷袭的可能，不过那些冰锥也都接踵飞向了点星。
冰锥扎向点星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停止了，我几乎都能想象好友被这些冰锥子戳成血窟窿的惨景了，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多的冰锥，不可能有人躲的过去。
然而，点星的身影却在冰锥戳上去的时候消失殆尽，简直可以说是忽然消失了。
青山站在一边，一副’我就知道你们肯定要在这里撕逼‘的表情，抱着胸闲闲后退两步，转头对我说：“你们先走吧，络岚我们可以解决，到时候我们还会来找你的。”
冰锥互相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声。
点星出现在络岚身后，阴沉着一张脸：“区区A级冰系异能也想杀掉我？”
见到友人无事，尽管我还有些生气，然而这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对青山点点头，拉过六御转身奔向海边。
第三十一章
这里是一片断崖，岸上到海面的上下落差目测有十几米，白浪急涛从远处奔驰而来，狠狠拍打在崖壁上又迅猛地退去。了望灯塔的光线直插云霄，几次掠过这片废墟的上空，警报呜咽着，这让这里的景色变得与恐怖漫画场景相似。
握着的那只手渐渐变得愈加纤长，指尖长出薄薄的蹼，指甲也变得更加尖利。
这是六御变化成人鱼时会出现的一系列变化，他的耳朵会化成纱般透明的耳鳍，牙齿也变得更富攻击性，一双浅金色的眸子美丽异常。
他们是海妖，是神话里的生物。
却在某一天诞生于实验室。
于是在这一天，我才能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站在这片黑暗的断崖边，感受湿凉的海风，倾听大海愤怒的波涛。
我深吸一口气，每一颗细胞都活跃起来，花纹布满表面的肌肤。回头望一眼，即使是再不懂打斗的人也明白，点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在战斗中时隐时现让人捉摸不透的身法就足够络岚吃一壶的了。
六御轻声吟唱了一句什么，接着果断牵着我跃入了海中。
当冰冷黑暗的海水包裹上来的时候，我闭着眼，试着握住了胸前的海螺，我有一种预感，也许我也能像六御那样在海中自由的呼吸。
“他们致力于研究出超越人鱼并且拥有更强适应能力的两栖生物，大概就是在人体内融入类似于海蛇、青蛙、水蜥蜴之类的基因。”
“牧唯，那个成功融合基因的实验体就是你。”
他们两个人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着。
紧了紧手中的海螺，我想试试，想知道实验室真正的成功品到底都能做些什么。要是所有的人类都能够两栖生活，那这无疑是一项大发明。
可惜，这间实验室的成果就这样跟它一起作为战争的牺牲品就此销声匿迹。
从手心传导出一部分能量进海螺，同样的，它们也会进入鲛珠，解开它的避水功能。我也同时努力感受着自己体内静静流淌着的能量的流向，发现在海水一拥而上的时候它们便慢慢有意无意地汇聚在耳后，便试着用那块地方吸了一口气。
不那么好闻的味道通过特殊的渠道进入了身体的供氧系统，我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真的能在海里呼吸了。
正想给六御展示我这一发现，然而刚一分心，耳后的腮就自己缩了回去，呼吸一滞，下意识用鼻子呼吸，结果猛灌进一把海水，刺激性的液体宛如尖针捅入鼻腔。
六御温热修长的手臂揽过我胡乱挥舞的手臂，另一只手掐住我的鼻子，一边轻抚我的背脊一边用只能在脑海里响起的那种声音哼起了一串调子。
柔和宁静，非常好听。
紧张的情绪快速被压抑，逐渐安定。
我闭上眼重新感受体内流淌的血液，寻找到那股力量的源泉，缓缓抽出其中一丝，引导着它流向耳后——腮又出来了。
伸手摸摸，是个很小的眼儿。
青蛙都是用这个小眼儿呼吸的么……口胡！才不是青蛙！都怪之前青山说什么青蛙基因，害得我也快达成这种自我认同了。
虽然能继续呼吸了，然而肺腔中还残留着咸凉的海水，忍不住咳嗽两下将它们驱逐出境。
六御维持着目前这个姿势没有动，捏着鼻尖微凉的手抚上我的侧脸，我睁开眼。他的指腹在我面上游移，似乎在顺着那些冰绿的花纹描绘着。
耳朵开始充血，我这是呛到了还没好么……
人鱼勾起我的下巴，忽然就吻了上来。
握着海螺的左手忍不住又紧了紧，能感觉到手心尖锐的痛感，同时也告诉了我这不是在做梦。
这只是一个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如同六御平淡却又毫不掩饰喜爱的眼神，我这才发现那双眼中的冰不知何时早已融化，从一开始的拒绝到再见时的好奇到依赖最后化为这种淡淡的情感。
胸前的海螺在这时却倏地亮起了一道耀眼的白光，朦朦胧胧的一团，将我们俩的海螺都笼罩在了一起。
低头一看，左手的伤口刚才在岸上就崩裂过，因为没有重新包扎，血液渗透纱布飘散在海里，再加上刚才一直握着海螺，一紧张就更加注意不到了。
那些血液一丝一丝，慢慢被吸进那团光球中，手心的伤口一阵痒意。
你的手——
六御皱眉捉住我那只左手，用跟包扎时一样小心的动作拆着纱布，然而等到纱布一层层剥落下来，这只手的手心已经恢复如初。
蓝色漩涡印记从手心一闪而过，再次消失。
包裹着海螺的白色光圈也渐渐隐去，可海螺们的模样却彻底改变了。
人鱼一脸怀念之色抚上小海螺，它白色的螺体和金色的镶边一点也没有被黑色的海水阻挡，显得那么洁净明丽。两只海螺顶部两片银蓝色的鳞片互相呼应，忽明忽暗，仿佛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断的情意在其中。
看着人鱼那副样子就能猜到，在隧道中的那次，不光只有我一个人恢复了部分记忆。
可是这两只海螺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上面这鳞片也……忽然想起茂蒲的婆婆在我们临走前把“女神的馈赠”给了六御，只要拿出来比对一下，就能确定这三篇鳞片是不是真的出自同一条人鱼，若果真是这样……
那那个怀孕的女神……不，人鱼，说不定就是孕育了六御的他的母亲。
“嘀嘀”
灼绯留给下的通讯器忽然发出声音。
我拿出来一看：
妙妙发来贺电～\（≧▽≦）/～！灼绯说你和你的人鱼已经在一起了这是真的嘛！是不是很好奇我们怎么消息这么灵通？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欢脱？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憋到现在才发来贺电？！
就、不、告、诉、你！【挖鼻孔表情
哈哈哈哈，牧唯你现在的脸一定气得跟青蛙一样绿吧！（我抽抽嘴角，如果这身冰绿花纹也算的话……还有为什么又是青蛙……）
快来这个地址！之前发的那个别去了，我们又转移阵地了。
跟你说，这次的地方太气派了！简直跟皇宫一样！还记得以前在海边能看到的那种又尖又高的人鱼建筑吗？老子这回真的住进来了啊！还是高层！能看到海的那种，爱死了这个房间>3<
【附图】
【地址】
……
经大脑自动筛选信息后，这篇短讯里只有地址有用。
还有，晒房间图片就不能来个完整的么！特么的只拍了那一个立体投影光脑算什么！？就只有一点点边角能看到房间的墙面是温馨的黄褐色。
我在屏幕上灵活地敲了几下，发出一条短讯。
死了滚！
想了想，决定再加一条：
来了看我不打死你！
“嘀嘀” ：-（
居然还卖萌！我转头看身边的人鱼，一脸欠揍的打下这一串话：“别卖萌了，再萌也萌不过六御的。”
那边静默了许久，最终只发来了六个点儿。
这片海域也有被污染的痕迹，只略微比倾倒区好些，然而还是能不时看到海中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废品块儿。
防护服对游泳没什么好处，我在一开始就把它们都扔了。
通讯器上显示的妙言发过来的地址还挺远，虽然还不到人鱼之都的正中心，不过也差不离了。
他们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了！话说灼绯不是还在逃亡中么，这么快就有援兵了？还有妙言他是个人好吧，人鱼也不是人人都像灼绯那样“善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