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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清欢上——by凤无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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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还得锻造合适的磁石。

尤清洄打开一个皮包,里头插满了大大小小近百种银针,又掀了浮生身上的被子,那一片密红映入眼中,倒好似直直的撞入心底,心间一阵痛。

尤清洄咬牙,找了一些适合的银针一一比对,最后选出三根。这三根针粗看并无差异,细细看来,还是能看出粗细有些许不同。

以防万一,尤清洄准备依着这三根针为原型,每种打造十个磁石,如此才算稳妥。

又观至从浮生体内放出的血,颜色并不发黑,反倒极其艳丽,如五月樱桃,红若玛瑙。

尤清洄心道不愧是不知什老子的鬼毒药,当真与众不同。

尤清洄找来恭叔,简单的说了一番,又交代每日的汤药一定要灌。

其实所谓汤药,不过是些滋补生血的药,如今情况未明,尤清洄不敢多用,怕药性与毒性相克。

“小少爷,你这是……”

“我要去幽林找出这毒的解法,劳烦恭叔每日给我送些饭菜来,别让任何人来扰了清静。还有,”尤清洄取出方才比对出的三根针,“找个活精细的师傅,这三个样式每种打十个磁石,粗细务必要同针一样,出了一点错,便叫他回乡养老吧。并且十五日内一定要完成,越快越好。”

“老朽明白。”

尤清洄本还想问问阿绿事情办妥了没,却是到处寻不到他,问了几个下人,都说没见着。

尤清洄估摸着以阿绿的性子,大概许久未出谷,见着外头繁华好玩,一时耽搁了。

却也是等不了他回来了,浮生的毒万万等不得。

十七章:浮生的事(二)

幽林,是谷中又一诡秘之处,里头藏着的就是无数或常见或珍贵的药材,入口自然是机关重重。

知晓入法的,也就尤清洄亲近的那几个。

浮生那一小杯毒血被尤清洄分成百份,试过所有的古方、偏方、正方,或辅以幽林内各种珍贵药材,皆无用。

用过植物药,又试过储存的动物药,矿物药,也皆无所获。

尤清洄只觉喉间一股郁气,难以吐露,却又咽之不下。

幽林中建了连幢的小竹屋,师父生前便时常居住于此,因而设备很是齐全。

恭叔每日按照时辰给他送饭食热水换洗的衣物,“恭叔,今日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五了?”

“小少爷,二五了。”

尤清洄又问:“浮生情况可还稳定?”

恭叔道:“稳定,就是一直未醒。”

尤清洄叹了口气,不多言。

已是十日过去,他却一无所获。

血却已用尽……

浮生依旧双目紧闭,维持着侧向外的姿势,无知无觉,像是瓷娃娃,沉睡在漫长的时光尽头。

尤清洄检查了一番,胸腹和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狰狞的疤痕。胸口的好一些,有些结痂的地方已是脱落,长出淡粉的新肉,肩膀处却还是个褐色的疤。

腰间的印痕果已延到腹部,似乎比预计的慢,也就是说还可多争取几天。

总的来说,情况稳定,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尤清洄抽刀,又放了一小碗血。

长期维持一个姿势,怕浮生的半个身子早给压麻了。

鉴于左肩的伤已无碍,背部还不能碰着,尤清洄替浮生翻了身,面朝里,背朝外,尽量的舒展他的四肢,尤其是左臂,莫给身子压到。

做完这一切,尤清洄看着浮生苍白憔悴不省人事的样子,想想至今找不出解毒的方法,心情一时抑郁到极点。

恨不能借酒消愁一醉方休,好将这忧心焦躁塞进望不尽的黑暗,再不相见。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跟后厨的小丫鬟要了壶烧刀子,迎面碰上多日不见的罗度。

罗度整个瘦了一圈,眼底是暗暗的青影,想是许久没睡好。

听恭叔说,罗度这几日一直是白日里在外处理事务,夜间不论多晚,都要回到谷中,在浮生那里呆上一夜,也不知是睡没睡。

还有原生,浮生这一晕,外头花草的生意担子便落在了他身上,同时兼顾着管理谷中向外流通的货物,还担心着弟弟,形容也是憔悴不堪。

他虽没见着,却也能想象。

见尤清洄沉沉的站在那里,罗度便知,没有好消息。原先乍一见到清洄时眼底薄弱的光亮渐渐熄灭,沉默着朝尤清洄微微颔首。

尤清洄轻轻点头,便不再看他,竟是直接跃起,向幽林疾驰……

灌了口酒,那些带着酒气的水流像是小刀子,一路从喉腔割到胃底,火辣过后竟起了丝丝酥麻,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快感,足以麻痹人心。

难怪说酒能烧愁,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也不知灌了多少,尤清洄晕乎乎的想。

他恍惚觉得自己的酒量又好了,喝了这么多也没倒,又仿佛觉得,他早就醉了。

尤清洄撑不住愈发沉重的脑袋,蓦地往雕木桌上一倒,手臂扫过桌面,桌上物什扫落一半。

酒壶酒杯应声而碎,伴着脆生生的瓷器破碎声,尤清洄迷糊的脑子清醒了些,摇摇晃晃的趴到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的听,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困惑的歪了歪头,指腹蹭了蹭木制的地底,感觉有些湿漉漉的,将指尖凑至眼前,白生生的,好像就是皮肉,得不到要领。

看了半晌,看得快成了斗鸡眼,尤清洄倏忽眼前一亮,一拍脑袋——是了,他方才蹭得是指腹,看得却是指背!

于是乐呵呵的用指背也蹭了蹭那湿漉漉黏糊糊的液体,这才放至眼前,观摩了片刻,眨眨眼,这红通通,好像是血嘛……

等等,尤清洄身躯一颤,酒醉的脑子登时转醒了,神志理智智商一股子回了本体。

原来那桌上并非只放着那一壶烧刀子和几个酒杯,更有尤清洄用来盛血的杯子,方才一股脑被他拍飞到地上,血水与酒水相融纠缠,原先鲜红的血液竟以可观的速度暗了下来,颜色渐渐变深,半盏茶后,血水停留在正常血液颜色范围内。

任谁也没法轻易相信,这种让人极为头疼的毒药的解药竟是如此之简单,简单到让人难以置信。

尤清洄只觉心跳顿了顿,半晌后疯狂而剧烈的鼓动在胸腔,尤清洄屏息等待结果,待血水色泽不再变化,便伸出轻颤不止的手,几欲接近地面时,忽然一个用力,狠狠的蹭了一手掌的血,在确认血液的颜色的确恢复正常时,这才大喘了口气,软倒在地,看着与鼻尖咫尺距离的一地碎渣残液,尤清洄缓缓的弯起了嘴角,一滴泪蓦然自眼角渗落,片刻后,再无痕迹。

……

急急的抱着一大坛烧刀子冲进浮生房间,惊得趴在浮生床头瞌睡的罗度立时跳了起来,刀剑相向。

尤清洄没理他,酒坛往床下一放,坛中酒水左右倾摇,落了一地的酒渍。拉过浮生的手,举刀就割。

罗度眉心一跳,“你这是……”又见至地上的酒坛,再看看尤清洄心急的模样,隐约明白了什么,眼中涌动着激动狂喜,喉间‘咕咚咕咚’作响,愣是发不出一个音,竟是一时忘了如何言语。

尤清洄放了血,倒了酒,将酒杯放在朱漆红木桌的正中央,与罗度趴着一起屏息观察。

眼见着方才在林中那一幕清晰放大的呈现在眼前,两人心中顿时欢腾鼓舞,乌云密布的天空霎时晴空万里,找不到一丝腌臜的痕迹。

“快,”尤清洄推推已被狂烈的惊喜冲昏头脑不知所措的罗度,“把恭叔原生都叫起来,再找几个伶俐的丫头,准备给浮生……”尤清洄顿了顿,平复了颤抖的音,“解毒。”

已是入夜,谷中俱寂,万籁陷入深眠,黑暗侵袭,笼罩天地,无边不尽。

暗夜中,唯有一盏灯火孤独伫立,微弱却执着,燃烧在漫漫寒夜中,无畏等待。

忽然,又是一盏烛火点亮,与之遥相呼应,接着又是一盏,一盏又一盏,慢慢地,越来越多,零星的火光在漫天的黑暗中连接成一片通透的光亮。

人声渐渐嘈杂,打破了谷中的沉寂,远远的,可以看见,不同的人自不同的房中奔出,涌聚到同一处地方。有的奔进内室,更多的守候在门边。

夜,还在继续,这一处,却灯火通明。

原生的确憔悴了许多,好像一夕间平添了诸多白丝,草草的披了件外衣,散着发便出现在尤清洄眼前。

眼中满是期待,灯下,尤清洄可以清晰的见到他眼底浮起的水光。

冲他笑了笑,尤清洄柔声道:“原生,麻烦你将浮生扶起。”

原生定定的看了尤清洄片刻,哽咽着拼命点头,眼中蓄积的泪水终是决了提。

浮生还没意识,不能自行吞咽,往昔丫鬟们喂药都是小口小口往他口中塞,往往都要花费上许久。

而这解毒,却是愈快愈好。

尤清洄决定用酒壶,酒壶壶嘴的形状最为合适,有一点坡度,上端圆弧,下端尖利。

又嘱咐恭叔,待他喂完一大口便轻抬浮生下颚,助他下咽。

原生也不顾礼度索性脱了鞋爬上床,坐到浮生里侧,紧握着他手。

罗度抱着酒坛紧张的站在床侧,犹豫了许久道:“不如以口相渡。”

尤清洄:“费时,且唇齿相依,恐会过了病气,对喂药之人也不利,此等杂谈小说里的招数不适用于现实。”

随着一口口的烧刀子下肚,浮生的脸色渐渐红润,不过这也可能是酒喝多的缘故。更令人欣喜的是,喂到后来,下颚还未抬,浮生的喉结已是滚动。也就是说,不需旁人相助,浮生已可自行下咽,这绝对是振奋人的好事,离浮生睁眼又近了一步。

尤清洄摸摸浮生腹部,微微鼓起,还能听到细微的水流鼓动声,估计已经差不多,便停止了喂酒。

等了半盏茶时间,尤清洄再次割了浮生手指,在第一滴色泽正常的血液渗出时,便止了血。

再看浮生指尖,被割过许多刀,旧的未复新的又添。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

众人相视,皆是喜不自胜,尤以原生罗度为甚。

尤清洄诊了诊脉,确已找不到中毒迹象,连那诡异的硬痕也是消退许多,应当很快便可消失。

“脉象平稳,呼吸均匀,浮生应当不日就能醒来。”尤清洄又问恭叔:“恭叔,磁石可是准备好了?”

恭叔道:“小少爷,打磨的师傅说,明日便可完工。”

尤清洄点头,又见原生罗度一人一边握着浮生的手,好似下一刻他就可醒来,便道:“时候不早,都回去休息吧。浮生起码得等背后的针除去才能醒。”

也不知他俩听进去没,俱是一动不动,尤清洄无奈,“原生,罗度,你俩也是,回房好好睡一觉,你们总不希望浮生一醒过来便看到你们那副比他还憔悴的样子吧。”

罗度一脸的不放心,尤清洄道:“我会叫丫鬟守着。”

方才叫进门却没派上用场的丫鬟规矩安静的立在一旁,尤清洄瞧着她眼熟,想起那是恭叔说的大丫鬟。

“丫头,你叫什么?”

丫鬟垂头拜了拜,“回谷主,奴婢苗红。”

“苗红,你再带个丫鬟守着浮管事,有任何异状及时通知我们。”

“是,谷主。”

按说了了心中一桩大事,心头松懈,倦意上涌,不多时便能入睡,可尤清洄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脑中掠过许多画面,过去的,现在的,以及将来可能发生的,越想越清醒。

身子疲惫,精神清明,翻来覆去,直到天微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还未等他休憩多久,便被一阵喧闹惊醒,朦胧中,有人大力的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拎起,尤清洄睁开眼便对上罗度凶神恶煞恨不能将他吞吃入腹的模样,蹙眉,“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敢问怎么了?”罗度咬牙,眼中通红一片,“我倒要问问你把浮生怎么了?!”

“我……”

“哎呀,小少爷,罗管事,你快将小少爷放下,你这…这成何体统啊。”尤清洄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赶来的恭叔护住,硬是将罗度抓着他衣襟的手扯开。

尤清洄只着里衣,衣襟让罗度扯开了稍许,露出白皙的胸膛,恭叔替他整理了衣服,“罗管事,你有话好好说,小少爷就算比你们年幼,但也是谷主,你这是以下犯上啊……”

止住了恭叔的喋喋不休,尤清洄望着面上阴霾的罗度,“怎么回事,说清楚。”

罗度冷哼,抓住尤清洄手腕拖着就走,“你看了就知道。”

恭叔还在后头喊:“罗管事,你快放开小少爷!……”

尤清洄心中不解,能让罗度大发怒火,甚至不惜出手相对,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浮生出事了……莫不是烧刀子出了问题……

正混乱的想着,果真就被罗度拉到了浮生那里。

原生蹲守在浮生床前,苗红与另一丫鬟立于他身后。

床榻上的浮生眉宇隐隐蹙起,面上浮着层不详的黑气,尤清洄疾奔至床前,捏起他脉搏,快速而紊乱,竟像是毒素加剧流窜体内的症状。撩开薄衣,腰腹间的硬痕突出浮起,肉眼便能清楚看见,更甚的,两边的硬痕皆已延伸至肚脐,已有相接之势。再看他背后,密集的红点全数现了形,且孔洞怒张,似要从中破发出千万根毒针,看着让人皮毛生寒。

尤清洄呆了呆,当即意识到,烧刀子不是解药,反倒是加剧毒性的毒药,他没有救到浮生,反倒害他毒发更早……

“清洄,浮生是不是……”原生眼眶发红,泫然欲泣。

尤清洄颓然坐地,垂头哑声道:“我很抱歉……”

下一刻,便被一股大力掀翻于地,“你说什么混话!”罗度抡起拳头一拳打偏了尤清洄的脸,尤清洄白玉的脸庞赫然映上个鲜红的拳印。罗度一把拉起尤清洄,目中森寒的光几要射出万把利箭。

“罗度,不要!”原生止住罗度又要落下的拳,“不要这样,清洄已经尽力了,不是他的错,你打他做什么!”

恭叔架住罗度,“罗管事,你太过分了!你要是再敢打小少爷,老朽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是要护主的。”

罗度停止了妄动,目带血丝,眼周隐隐发红,声音带着颤音,“尤清洄,你说,你是不是能救他?”

尤清洄静静伫立,不做言语。

罗度扯了个笑,鬼气森冷,“你不能救?真的不能么?你说你不能救浮生?你怎么可能不能救,不是有那个东西么……”说到后来,罗度的声音已是越来越轻,然这一句,听在尤清洄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猛然抬眼,“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罗度冷然,“你非要我说出来么。不就是……”

“罗度!”尤清洄厉声打断,支走了丫鬟,这才放缓了口气,“你怎会知道?”

罗度冷笑,“你们师徒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怕人知道那东西在你们手中。据说那东西随着开国皇帝下葬在陵墓,只是圣皇未葬于皇陵,他的陵墓具体在何处无人可知,因而在江湖中也一直只闻其名,没人见过实物。现如今东西既在你们手中,莫非你们师徒是去盗了圣皇的陵墓?”

尤清洄见他不答自己是从何得知的,只当是由师父告知,苦笑道:“不瞒你说,东西确在师父手中,师父临终前也交予了我,但却未如你所言,是我和师父盗的。其实它本来就是由师父培养而来,师父花了不知多少的时间与汗水,投注不知多少精力与财力甚至于生命才培育而成,可以说无比金贵。只是不知为何泄露了出去,本就神奇的东西,武林中更是将其愈发夸大,可以想象,一旦众人得知它原来出自花母谷会有什么后果。师父这才无奈编造了些谎话,想要掩盖它在谷中的事实。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我才将话说开,希望你们可以保密,免得给花母谷带来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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