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是傅连艳,那个该死的傅连艳,尤清洄才是薛澍,他的宝贝薛小少爷。
楚云将尤清洄推下了河,还使了不知何等阴险的计策,抹去了清洄的记忆,然后竟顶着薛小少爷的帽子,博得他的宠爱,甚至将真正的薛小少爷诬陷成那个万恶不赦的傅连艳……
更加该死的是,他竟然信了!!
他都做了什么?他都对清洄做了什么?扔进囚牢,日日鞭刑,女干氵壬折辱,废武施虐,泡进水牢,丢到‘冷宫’,不闻不问,冷眼相对……无力的抚上眼,殷傲遗恨不能抽死自己。
难怪,明明应当是执着了十几年的人,愈加接触便越难以容忍,明明应当是仇人,却情不自禁的为之吸引,着迷心乱。
原来,他才是他。
殷傲遗又不由有些庆幸,他的薛小少爷,他的宝贝,还是如从前那般惹人怜爱。
想得虽多,用时却很短,殷傲遗敛了外露的情绪,再看向楚云时目光冰冷更甚寒霜,“你才是傅连艳。”
楚云摇着头,不断往后退,“不,不,不…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不小心踩到了趴在地上的卫七,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
楚云颓然的垂下头,肩膀轻微的抖动着,渐渐,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他忽然抬头,仰天大笑,笑声惊怖,犹如鬼魅。
楚云瞪着眼,瞪出的眼珠像是被人硬生生抠出了几分,看着很是可怕,他抬起血色尽失的手指着尤清洄,“我不明白,我很不明白,明明我应当是他以为的薛澍,可他还是不喜欢我。即便以为你是他仇人,他还是喜欢你。你究竟有什么魅力?长得也不过就那样。”
楚云又开始笑了,无比疯癫的笑,
“你知道我有多想弄死你么?可是我不能,因为你肚子里有傲的孩子,傲说要有一个继承人那便不是说说而已,你死了,他的儿子就死了,那么他肯定会去找另一个,我不想他再找别人,因而我只能容着你,不过待你生下孩子,没了利用价值,到时……咯咯咯…”这笑若是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听着应当悦耳,但楚云此时这般笑,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还有你,我都知道了哦,”楚云陡然将手指一转,指向沉默许久的顾松知,“你是武林盟主对不对?你知道么?尤清洄之前生过两…”
“闭嘴!”殷傲遗眼神骤厉,杀意霎时遍布房间。
“说下去!”顾松知目光暗沉,直直的压迫着楚云。
“咯咯咯…”楚云又笑了,笑得像个不知天命的孩子,笑得十分诡异,“尤清洄之前生过两个孩子,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殷傲遗的,但是他们在大半年前都被殷傲遗烧死了。”
骤闻真相,顾松知如遭电击。
“还有哦,”楚云还嫌伤口揭得不够深,笑吟吟的继续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殷傲遗是怎么折磨尤清洄的。”
殷傲遗狠狠闭上眼,只听楚云道:“刚开始时,他每日用泡了辣椒水的鞭子抽他,后来,又叫郭重用他自行研究出来的法子让尤清洄在疼痛里没了武功。然后,我又找了个人,想要强女干尤清洄,成没成功我不记得了,反正尤清洄定是不好过就是了。再然后,我便唆使殷傲遗把尤清洄丢尽水牢,顺便我还送了他点好东西,那种很喜欢水更喜欢细皮嫩肉的人的氵壬蛇…还有,殷傲遗找了一群人要轮女干尤清洄啊,诸如此类的,很多很多,我就不详细说了。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是,尤清洄现在肚子里那个,还是殷傲遗强迫尤清洄得来的呢。”
房中不知何时,只剩下六人,有眼色的下人早就退了下去。
楚云说完这番话,房中便静了下来,气氛凝滞紧绷到了极点。
“他说的是真的么?”顾松知看似平静,语声中却压抑着即将爆发的狂风疾雨。
殷傲遗顿了顿,微微颔首。眼底有万般情绪涌动,却被一层薄雾遮着,看不真切。视线转向尤清洄,薄薄的雾气险些拉扯不住差点破出的情绪。殷傲遗稳了稳身心,才出声,语声微带暗哑,“火非我所放。当时我与那妇人缠斗,她忽然自刎,紧接着房子忽然着火,火势很大,我也确实不知道里面有人。”
话方落,顾松知已然出了手,一拳打偏了殷傲遗的脸,殷傲遗既未躲避,亦没有还手,竟然生生挨下这一拳。
“滚蛋!你他妈在说什么白痴的话!”
一拳才落,另一拳已经准备砸下,却被殷傲遗抬手挡住,“第一拳,为清洄,我受过,但不代表你能得寸进尺,你没了儿子,我儿子难道不在里面?”
顾松知眼底浮起丝丝血气,狠狠的瞪着殷傲遗,“如今知道儿子被烧死了,早干吗去了!你敢说整件事与你全然无关?你敢说…你是他妈的是如何对待清洄的?!”
殷傲遗沉默了。
顾松知看着来气,举手便又想揍人,却叫整个过程一直很安静的毓歆喝止,“你们吵够了没有?是不是想气死清洄!”
两人闻言同时转头,果见尤清洄蹙着眉,捂着肚子,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而毓歆在旁边扶着他,当即大惊,顾松知急急的奔了过去。
而殷傲遗,生平头一次生出了胆怯,止步不敢上前,他怕看到尤清洄眼里的厌恶。
握着的拳,一再,收紧。
“我没事。”尤清洄道,怕顾松知再度与殷傲遗争执,便又道:“只是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顾松知方想抱他,便被他制止,“我想自己走走。”
尤清洄的脸因怀孕而圆润了一些,却仍旧苍白无比,漆黑的眼底是深藏的疲倦。
顾松知携着尤清洄,身后跟着毓歆,三人旁若无人的从殷傲遗眼前走过,权当他是空气。
殷傲遗忽然想起,苍雪楼已被烧毁,方想出声,便听顾松知道:“你所住之地被毁,先去我那客房吧。”
殷傲遗咽回了即将出口的话。
三人行至门口,尤清洄忽然回头看他,殷傲遗一惊,脸上的阴霾还未散尽,尤清洄已是又转回了头。他没能看清他的眼神,甚至表情。
一出闹剧,算是收了场。无非是一个妄图夺位,一个妄想坐稳宫主夫人的位置,两人便勾结在了一起,可惜痴心妄想也只是是痴心妄想,一个埋伏了这么久依旧毫无建树,一个想要留住殷傲遗的心,却反而越弄越糟。
他们都疯了。
他们走后,房中只剩殷傲遗和那两个看一眼他都嫌恶心的人,叫来卫十一,吩咐道:“将这两人关到囚室,每日上一种刑具,里头的花样轮过一百次才可。别弄死了,吊着口气,顺便叫几个莽汉,“好好招待”他们。还有,”殷傲遗停了停,“二十七恢复原职。”
房中又只剩他一人,厌恶的看了眼楚云方才碰过的东西,又想起自己曾和他数度春宵,殷傲遗只恨不得在身上搓掉层皮。又仔细想了想,似乎没让他上过他的床,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握紧的拳终是松了,指甲处却已染上血迹。
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才能用笨钝的指甲刺破肌肤肌肉染上血渍?事必躬亲方可知。
四七章:温柔假象
尤清洄以“有些累”为由,让毓歆先行离开。方才不觉,如今只剩他们二人,才觉尴尬,尤其是两人之间其实还有症结所在,本就无法坦然相处,又骤闻诸多劲爆的真相,更是不能坦然的共处一室。
尤清洄能让毓歆回去,但这里虽是客房,毕竟是顾松知住处,到底是不能叫人走的。
尤清洄清咳一声,打破沉默,“我睡了你的床,你睡哪里?”
若是放在平时,顾松知自当调戏几句,现下却认真道:“你睡的舒服便可,我皮厚肉糙去哪将就一晚都没事。”
“傲因宫应当不缺客房,不若我去别处睡,你还睡这里吧。”
顾松知忙道:“你睡,我一晚不合眼权当练功,你却得休息好。”
顾松知确是真心实意,尤清洄也不再推却,“那就多谢了。”
顾松知闻言眼神一黯,“清洄何须与我如此客气。”
尤清洄笑了笑,“那你跟我说话还文绉绉的,酸死了。”
顾松知亦展颜。顿了顿,敛了笑容道:“明日我带你离开傲因宫。”
眼神微顿,尤清洄道:“不了,毕竟是他的孩子,待生下孩子再说吧。”
顾松知目光一寒,“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忘了他是如何对你的?若不是他,孩子又怎会…”顾松知露出些落寞,“我本可以有个儿子,若他在,怕是快七八岁的年纪了…”
尤清洄眼中现出追忆,静静开口,简要的论述了一番他与孙潜孙思一起时的光景,以及最后的那场大火,“我之前不与你说,便是不愿看你难过。而且,既然他说火并非他所放,就姑且相信他吧,毕竟欺骗只能得到更大的反感不是么?我想他没有理由这么做。都过去了,无论谁的对错,已逝的切莫太过执着。”
顾松知看着面容平静的尤清洄,眼底浮起不敢置信,“事已至此,你竟还偏袒于他。我不过放弃了你,你便记恨记到现在,他将你残害到如此境地,你却要维护他?”
尤清洄也看着顾松知,眼中倏忽漫上一层水气,表情明明未动,却有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当年你抛弃我,对你来说用‘不过’二字即可形容了么?”
顾松知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然尤清洄明显偏向殷傲遗的做法让他胸口妒火旺烧,假意没看到尤清洄伤心的样子,出口的话中带刺,“比之殷傲遗所为,我看我所做之事,连‘不过’二字都算不上。”
“那么,”尤清洄猛地闭上眼,“你可以走了。”
顾松知愣了愣,“什么?”
“你一定要我很直接的告诉你,”尤清洄再睁眼,眼里已是清的一贫如洗,语声沉着有力,“滚,么。”
瞳孔微缩,顾松知死死的盯着尤清洄,试图在他脸上看出一丝话语出口的后悔,却只看到了面无表情,目光骤然一松,顾松知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如你所愿。”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尤清洄疲累的倒进被褥里,觉得眼角有些湿。
仿佛要印证什么,空气中顾松知的味道还未散尽,已被殷傲遗侵入。
最初的惊异过后,尤清洄很快恢复平静道:“有何事?”
眸子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殷傲遗幽沉的目光笼着尤清洄:“想告诉你,我恢复了二十七的职位。”
错过殷傲遗看他的目光,尤清洄低声道:“好。”
一时无人说话,四周又静了下来,气氛有些凝滞。
喉咙动了动,殷傲遗咽了口口水,打破僵硬的氛围,“你,今日便将就一晚,明日我就另外给你安排住处。但若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便另给顾松知安排住所。”
尤清洄低头,隆起的腹部挡住了视线,看不到脚尖,“替我另寻一住处吧。”
尤清洄这一低头,殷傲遗便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顶,身着宽大白衫,大着肚子,如此模样,自有一番脆弱的美态,惹人怜爱。思及宝贝清洄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殷傲遗便觉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温暖与满足。
头脑一热,殷傲遗便脱口而出,“住日暖阁好不好?日暖阁有偏院。我是说,你住主卧,我睡偏房,方便我…照顾你。”
尤清洄从殷傲遗深沉的眼中读出了轻易不得显露的拘谨紧张与期待,这般笨拙的示好只献与他的薛小少爷么?那时他以为他是他的仇人,便百般折磨他,如今他成了他的薛小少爷,他便对他这样好么…尤清洄不自觉走了神。
良久不见尤清洄反应,殷傲遗试探着叫道:“澍儿?”语气中带上了小心翼翼。
尤清洄当即皱了眉,“别这么叫我。”
这名字确实承载了一段惨痛的过往——他将他的宝贝当成了他仇人,百般虐待。这正是他们之间巨大的症结,之一。殷傲遗乖乖闭了嘴。
“没事你就…啊!”尤清洄方想下逐客令,肚子却忽然被重重踹了一脚,尤清洄止不住惊叫一声,半只脚踩空台阶,身体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倒去。然此时他脑中竟闪过‘莫不是小宝贝不舍得他父亲离开’这般荒唐的念头。
殷傲遗放了十二分注意力在尤清洄身上,自然在第一时间便发现异变,顺手将人接了个满怀,还小心的避过了宝贝肚子里的小宝贝。
今非昔比,尤清洄受一点伤,就好比在他心头挖了块肉。应当说,一直如此,只不过他先前该死的弄错了对象。
当下神色着急,“怎么了?”
尤清洄转过眼,“没事,小家伙动了一下罢了。你放我下来。”
殷傲遗第一次在真相落实后表现的如此霸道,二话不说便抱起尤清洄朝里屋走去。
将尤清洄放到床上,殷傲遗却没离开,反而两手撑在尤清洄头侧,不断缩短着两人间的距离。他没奢求太多,只想在尤清洄额上落下一吻,却被尤清洄避过了。
尤清洄蹙眉,“别碰我,”像是没察觉殷傲遗骤然紧绷的身体,尤清洄继续道:“别拿你那张碰过楚云无数次的嘴碰我。”
撑在两侧的手腕屈了屈,黝黑的眸子瞬间黯然无光,殷傲遗颓然,竟是有些委屈的小声咕哝,“以前都让亲。”
说起与殷傲遗的以前,尤清洄便来气,都是不好的回忆,掐不准他说的是哪个以前,尤清洄自我认为是不特别久远的以前,冷声道:“以前那是我寄人篱下,才任你施为,如今证明了我的清白,我还不能拒绝你么?”
殷傲遗垂头,“可以。”
莫名觉得垂头丧气的殷傲遗有些可爱,面上却依旧冷着声音,“那还不走开。”
“抱一下可以吗?就一下。”眼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许,雄狮一下子成了大狗。
尤清洄垂眸,宛如默认的姿态。
眸光一亮,纵使心中万般急切,殷傲遗还是轻柔又小心的将人搂进怀里,怀中温软的触感,暖暖的包裹全身,让殷傲遗满足的轻喟出声。
被人抱着的感觉太好,尤其是殷傲遗的怀抱宽厚温暖,更容易使人贪恋,尤清洄怕时间越久滋生的不舍越多,便硬着心道:“一下过了,放手。”
殷傲遗抬起头,对上尤清洄的眼,眸中深情毕露,“只有抱着你时我才能有这般满足感,这里,”拉着尤清洄的手放在他胸口,“这里才觉得被填满了,没有一丝空隙。”
满眼令人沉溺的温柔之色,尤清洄从未见过,微微不自在的转过头,闷声道:“这话,你是不是对着楚云说烂了?”
身体一僵,殷傲遗露出些类似可怜的情绪,眼眸却专注的笼罩着尤清洄,轻声道:“抱着楚云,总觉得太轻浮,觉得我的宝贝不应这样,应当像尤清洄一样,如空谷幽兰,不动声色绽放,香气深远,傲骨奇清,过目难忘。”
尤清洄看着殷傲遗眼中的自己,墨色的瞳仁中果真满满只有他一人,不自觉惹人深陷。
尤清洄也放软了表情,叹了口气道:“你对我做过什么,都好说,我最不能容忍的是,我的两个孩子因此送了命。你说不是你放的火,我信,但你敢说与你全没干系吗?”
殷傲遗静了下来,低垂着眼,半晌才哑声道:“对不起。”
这般低眉顺目的姿态当真不适合殷傲遗,殷傲遗就该是冷眼旁观世事,乱世繁花犹如烟云,睥睨天下全然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的帝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