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把房子给拆了!”路清一边威胁,一边砸着那小巧而精美的鹅黄色茶杯。
伴随着客厅里清脆的落地声,颜殊歌觉得自己的心莫名被揪了一下,隐隐生出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他不明白他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又是在逃避着什么。
就算一切都由路清所言,他真的敢把房子拆了,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这房子本来就不是自己的。
可是,心里却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担忧,让他的心跳不明就里地被屋外的一切牵引着,人还在房间里,思绪却不知何时飞了出去。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将反锁住的房门打开。
他不过就是想独自睡个安稳觉,怎么就这么艰难呢?
路清看着阻碍自己视线的那道门缓缓打开,脸上的凶煞之气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溢满暖意的柔光,他快速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还不忘端起那个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杯,里面的水不似最初那般滚烫,却带着淡淡的暖意,温度刚刚好。
刚才他几乎将整栋房子里的易碎品砸了个精光,却独独没舍得砸碎这个杯子。
路清忙凑了过去,将水杯放到了颜殊歌的手中,掌心无意间触摸到了对方的指尖,路清觉得那里湿漉漉的,仿佛被汗水打湿了一般。
“你刚刚不是口渴吗,趁热喝,你胃不好,不能碰太冷的东西。”路清的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温柔,仿佛刚刚那个暴躁的破坏狂人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般。
接过水杯,颜殊歌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经过刚刚一番折腾,倒是难为路清仍旧记挂着这件事。
路清极其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顺带着拐到床上。
看着路清熟练地将自己抱在怀里,然后盖好被子,关灯,他的动作连贯到仿佛一切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一般。
颜殊歌心中忽然萌生了一个惊悚的想法:路清之所以这么反常,不会是将自己当成抱枕了吧?
似乎是为了配合颜殊歌的想法,路清的头一点一点移到他的颈窝,如蜻蜓点水那般,在上面蹭了蹭。
颜殊歌几乎无语到了极致,这家伙现在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天知道平日里是多么的禽兽不如。
第二天,颜殊歌早早就从某人的魔爪中挣脱,起来收拾客厅的烂摊子。
他仔仔细细地将客厅清扫了三遍,直到确认不会有漏网之鱼的碎片存在,才心满意足地将一箩筐垃圾带到楼下,只是可怜了楼下的环卫工叔叔了。
如今,路清在他眼中,俨然成了沟通困难户,颜殊歌觉得所有的语言在路清面前统统变得苍白无力,面对一个油盐不进的人,讲道理纯粹是浪费时间。
一天的宣传工作结束之后,路清被张勋打包带走,颜殊歌乐得清静地将麻烦丢出去,反正他这个助理也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偶尔帮衬着路清处理一些琐事而已。
夜幕悄然降临,被霓虹灯妆点得宛若城堡一般的商场却显得分外乍眼。
琳琅满目的商品,颜殊歌统统视而不见,他径自走到一家卖毛绒玩具的店子,冲着正在理货的售货员道:“给我一个抱枕。”
见有客人过来,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年轻的导购小姐瞬间精神抖擞,笑容可掬地询问着上帝的需求,“先生,你需要什么样的抱枕?这几款都是我们店子里的新款,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哦!”
导购小姐顺手指了指身后货架上几款粉红色的抱枕,心想,不知道哪个女孩能有这种荣幸,有这样一位体贴而又帅气的男朋友!
颜殊歌的目光在粉红色的心形抱枕上扫了一眼,随即迅速离开,道:“越大越好。”
导购小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奇怪,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精致小巧的东西吗?
心中虽然存有一丝疑虑,但她却并没有点破,反而耐着性子询问颜殊歌的需求,毕竟,她是售货员,不是读心神探。
“一米长的够吗?”导购小姐小心翼翼地询问,直到现在,她仍旧不明白大抱枕的用途是什么,占床位不成吗?
颜殊歌抿了抿嘴唇,解释道:“我这么大的,有吗?”
导购小姐扫了一眼他颀长的身形,心里彪悍地说着草泥马,对方目测起码一米八以上,这高度放在人身上那叫高大挺拔,放在抱枕身上就只能用庞然大物来形容了。
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导购小姐心中虽然有些不明白情况,但还是十分配合地将压箱子底那个滞销了三年的大毛毛虫给扛了出来。
颜殊歌面对抱枕有些恶心的外形与体积,眉头连一下都没有皱过,直接潇洒地付了钱,将那条丑陋的大毛毛虫抗在肩膀上,一路招摇过市地面对各色白眼。
路清回到艺人公寓,就看到颜殊歌的房门再一次变成了闭关锁国状态,有些不悦地蹙着眉头,当他的脚步无意中经过自己的房间门口,瞥见高高隆起的被子时,脸上的不悦瞬间荡然无存,嘴角肆意地向上翘起,活像一只翘着尾巴的狼,眼里还闪着桀骜而戏谑的光芒。
“终于养成自觉性了,不错,不错!”
路清向着床头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第三十四章:有点喜欢
人就是这样一种懒散的动物,有时候习惯了一种状态,便不会去管它是好是坏,只是因为单纯地依赖着那种久而久之的习惯,就不想去改变它,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颜殊歌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醉生梦死也罢,毫无追求也罢,仿佛他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的人一般,做着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无论喜欢与否,只要饿不死就行了,剩下的大把时间,他可以沉浸在声色犬马中麻痹自己的神经,忘记如何思考,忘记如何追忆,似乎这样才是最好的状态。
这种浑浑噩噩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三年左右,他甚至以为他的下半辈子将会一直这样度过,直到一切和谐的表象,全部都被路清打破。路清就像午夜里骤然飘进来的厉鬼,毫无征兆、毫无缘由地上门讨债。
最近,这种讨债的趋势似乎俨然有了变本加厉的倾向,路清几乎成了一块狗皮膏药,赖在他房间里不走了。
被臭不要脸死的路某人折腾了三天,颜殊歌趴在床上翻着最新一期的娱乐周刊,心想,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真好!
曾几何时,睡觉在他眼里不过是天经地义的事,谁知道如今竟然还要大费周章,先将侵略者驱逐出国境线,才能享受属于自己的清闲,只是想想,颜殊歌都觉得路清的蛋蛋最近疼的厉害。
忽然,外面再一次传来具有严重破坏性的噪音,他的房门再一次成为了被打击的对象,砰砰砰地被人用力地敲击着。
要不是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残存的唯物论思想,颜殊歌肯定以为恒天的风水有问题,屋子里闹鬼了!
从床上不甘不愿地爬了起来,颜殊歌穿上拖鞋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冲着外面喊道:“路清,你又想怎么样?”
“开门!”路清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此时,他要是照了镜子的话,一定会看到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容。
原本的好心情,在看到那条丑了吧唧的大毛毛虫时,瞬间荡然无存,他就搞不明白了,颜殊歌究竟是什么品位,就算想给自己找个代替品,好歹也找个好看点的吧?
“有什么事情这样不可以讲清楚吗?”颜殊歌拧紧了眉头,游走在发怒的边缘,只可惜他的脾气似乎早就被时光冲刷殆尽,很快就输给了源于骨子里的淡然。
颜殊歌实在是搞不懂路清的目的了,这家伙做事情简直毫无章法,全凭自己的喜好,属于间歇性抽风的典型代表,而且抽风的频率正呈现加速增长的趋势。
“颜殊歌,我让你开门,听到没有!”路清命令道,语气越发坚决,他的心早就乱糟糟地搞不清因为所以了,他就是觉得自己被愤怒、暴躁控制了,变得无端反常。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一点一点地被某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牵引着,总是在渴望着什么,却又不知道那种来源于心底的最迫切的渴望究竟为何物,他的目光,他的神经,他的注意力,他的欢乐悲喜,似乎都在被什么东西牵绊着似的,而他,却处于迷茫与困顿的球笼之中,不知如何是好。
房门猛地被人拉开,颜殊歌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处,脸上挂满了一种叫做纠结的情愫,他略显无语地瞪着路清,颇有几分无所适从的架势。
“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颜殊歌干脆利落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有话快说,没话滚蛋。
“我……”
怒火在一瞬间退却,纵使熊熊烈焰,在对上那张总是挂着懒散的倦怠、却又缱绻着魅惑的面容时,开始悄无声息地归于平静,路清仿佛成了彻头彻尾的木头人,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这种感觉很是玄妙,甚至带着连他都搞不清楚的诡异,方才的暴躁早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源于心底的一抹如旭阳般的暖意。
路清嘴角微微翘了起来,眸光于浅笑间漾着淡淡的满足。
他缓缓走到颜殊歌的面前,动作无比熟稔地伸手将人抱在怀里,感应到那微微僵硬的脊背似乎在控诉着自己的霸道,路清觉得自己的心情一瞬间好的无与伦比,面对这个人,貌似只有霸道一点才能攻克对方的战斗堡垒。
颜殊歌微微挣扎了一下,却被路清不容分说地抱紧。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所有的不满与暴躁归于平静,沉淀了深夜的喧嚣之中,原本,不过是渴望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将那软乎乎的身体抱在怀里,即使隔着一层不薄不厚的衣料,路清也能清楚地感应到颜殊歌的心跳和体温,心中忽然萌生一种被填满的错觉,仿佛人世间的一切都成了刹那的烟火,变得虚无和空洞,只有怀抱中的温暖才是真实存在的,是他唯一可以掌控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带着暖融融的幸福与餍足,最近一段时间的暴躁与不安,迷茫与困惑,顷刻间荡然无存,路清觉得,他是喜欢上了这种感觉,甚至……喜欢上了怀里的人!
“不可能!”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路清忙用力地推开颜殊歌,仿佛刚才的温暖与满足未曾存在过一般,他怀里抱着的是洪水猛兽,是让他惊惧、让他惶恐的梦魇。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如愁云那般惨淡,灰蒙蒙的扫上了一层阴影,惊愕,迷茫,甚至是嘲讽,他就像是一个顿然失去了双亲的遗孤,人生的高楼大厦顷刻间轰然倒塌,只留下一地的废墟与尘土,让他无所适从。
他的瞳孔因为惊恐而张得老大,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苦笑声自略显沙哑的嗓音中传来,像被利器挫过似的,带着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尖锐。
从始至终,颜殊歌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路清紧紧地抱着自己,又骤然惊恐地推开自己,如躲避瘟疫一般一点点离自己而去,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似的,或者,一切都根本不足以牵动他无坚不摧的神经。
他漠然地转过身,顺手将门关上。
路清刚才的样子有些反常,不过,这些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颜殊歌觉得那些不应该是自己操心的事情,于是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看不见一丝光亮,听不见一丝声响。可是,耳畔就仿佛魔咒了似的,似有似无地回荡着路清方才那苦涩的笑声。
不可能?
究竟什么不可能?
这扇门,貌似成了一把无形的枷锁,动不动就阻隔了两个渴望相交却又水火不容的世界。
路清慌慌张张地冲到了卫生间里,镜中的自己倒算不上形容恐怖,那张魅惑众生的俊逸容颜,此时却白的吓人,惨兮兮的像极了日本艺女支的妆,跟硬生生在脸上糊上了一层白灰似的。
眼睛里似乎氤氲着淡淡的水汽,就像是他现在的心情一般,几分钟前还晴空万里,却忽然被自己魔鬼附身的想法吓得阴云密布。
可笑的是,心中竟然还有一个声音在反复地叫嚣着,似乎是渴望冲破躯体的束缚,将他整个人贯穿似的。
那声音反复在问,喜欢吗?
喜欢吗?
路清忽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老天爷,为什么要与他开这种玩笑,他怎么可能喜欢颜殊歌呢?
一个据说被人潜过的过气明星,一个据说私生活混乱的肮脏男人,一个可能是害死自己的杀人凶手……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
可是,放开那个人,为什么会觉得心一下子就空了,刚刚那种满足的感觉,随着与那人拉开距离,忽然就烟消云散。
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颜殊歌,有了除却厌恶与痛恨的其他情绪,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被他吸引着,总觉得那人偶尔也不那么让人讨厌,甚至还带着几分傻傻的善良,带着不可理喻的倔强,做着总是让人误解、却又让人心疼的事。
他搞不懂颜殊歌究竟是怎么想的,更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人心是这世间最反复无常的玩意,构造很简单,无非就是那么几根血管,几块肌肉,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器官,却能生动地演绎人世间所有的荒唐,所有的爱,憎,喜,乐,怖,因它而生,因它而去。
蓦然回首,才发现颜殊歌早就在自己的生活了生了根,他似乎早就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在他的生活里变得无处不在,而他的目光,却开始追逐他的背影?
“奇怪,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路清开始不住地反问自己,以后的日子,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感情这种东西,飘忽的谁也说不清个究竟,路清试着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一点点开始酝酿。
有些事情,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完美的答案,就当是慰藉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不安与迷茫好了。
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路清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坦然多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那被自己冷落了多日的房间。
那条丑兮兮的毛毛虫依旧稳稳当当地躺在床上,而他却忽然觉得那东西看起来也没那么不顺眼,他索性趴在床上,用拳头捶打着毛毛虫的眼睛,“你这么丑,估计也只有隔壁那个挫人才看得上你!”
想到颜殊歌,路清心里隐隐有些不知所措,此时,他应该早已睡着了吧?
也许,最近自己的胡搅蛮缠,在他眼里不过是无理取闹,刚刚自己忽然推开他,他一定觉得终于解脱了吧?
将自己胡乱丢在床上的手机摸起来,路清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十一点,这个时候,叶瑞航那家伙应该在与自己的新婚妻子过着二人世界吧?
偶尔当一下电灯泡似乎也挺好的,他一个人孤枕难眠,好歹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什么事?”正在连夜修改策划的叶瑞航,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道。
“你明天有空吗,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路清纠结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怎么,你要嫁人啦?”
“滚……”
挂断电话,路清忽然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无论最后的结果究竟是什么,这一次,他都会选择坦然地面对。
一味地用揣测与流言来衡量一切,路清觉得这样对不起自己的心,又或者, 对不起自己这几天抽的疯!
第三十五章:开始调查
日头渐渐西沉,天色有些晦暗,像是要变天了。
路清的心情倒是与天色相得益彰,如混沌初开的天与地,茫茫然找寻不到一丝的归属。
昨夜,他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反复思索着与颜殊歌相识以来的种种,记忆总是在不经意间变得刻骨铭心,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的一举一动会在自己脑海里形成不可磨灭的影迹。当一切的憎恨,厌恶,鄙夷,一点一点退却消融,变得模糊不清,如片片风月中黯然伫立的独行客,沿途的花开四季都变得苍白,眼里只浮现、也只看得见一抹淡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