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钟扬欲言又止。
“怎么?”
“不止迈克……”
“……啊?”
“主创和主演全都知道了……还有陈正直、赵情、邱实、吴一森……”
“停。”谢思清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钟扬,“为什么?”
“呃,”钟扬只好实话实说,“那天你喝醉了,一直喊我名字,我刚一过去那,你就搂住了我……”
“……”谢思清却完全没有反省自己,他的重点立刻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制片主任也知道了?!”
制片主任,很八很八,什么事情让她知道了,就等于让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不知道。”钟扬飞快地答,“孩子发烧,那天没来。”
“……”那就好。
“我和他们已经讲了。”钟扬又说,“应该不会说出去的。”
“……嗯。”这几个人,倒应该是信得过的。
“迈克寄来这个。”钟扬又道,“是该说他贴心,还是说他气人?”
“……全都有吧。”
片子已经放到最后,谢思清看见,陈正直出现,偷偷指了指自己和钟扬的那个方向。
然后迈克将自己的脸放在镜头前,装出一副被恶心都快要吐了的表情。
赵情捂住了吴一森眼睛。
吴一森演技不佳,居然在那笑了场。
“……”
放完之后,钟扬又拖回去看了一遍:“原来,在别人的眼里,我们两个是这样的啊。”
“……嗯。”
镜头里面的人真是……虽然什么都没有做,但又好像做了很多的事,以致让人可以想象得到他们之间那些感情。
那边,钟扬又说:“现在觉得,片子杀青,也是挺伤感的,组里人都很好。”
“……嗯。”想了一想,谢思清说:“等这部片子后期都结束,我就会筹备下一个电影,到时问问他们还来不来吧。”
“都有谁?”
“差不多全部吧。”谢思清道,“至少想请陈正直、迈克和吴一森。”
“好。”钟扬又问,“那么急吗?不休息下?”
“不了。”谢思清摇摇头,“我喜欢拍电影,反而不爱休息。”
“……哦。”
“而且,我想要快点弄出名堂来。”
“会的。”钟扬说,“一定会弄出名堂来,能成为顶级的导演。”
“其实……”谢思清又呆呆地道,“这是我的目标,我也在这样做,但是有时会有点怕。”
“怕什么?”
谢思清笑了笑:“你可能会觉得我笨吧。可是,过去,每次我不满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之时,上天就会狠狠地给我一个教训,让我明白自己已经拥有太多。”
“……”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每当我有了令其他人羡慕的生活,却还不知足地又有了新的愿望时,就会被剥夺掉什么,好像是想要告诉我,不要那么贪得无厌……而且,越往后就越厉害。”
“……”
没错。
往后就越厉害。
本来,他曾经想,如果能够拍摄电影,就会是最幸福的人了。后来,开始拍摄电影之后,他又觉得,如果能够获得认可,就会是最幸福的人了。
当他取得成功之时,又想要获国际奖项。
一切都很美好之际,父母却是突然早逝。
后来,在国际上他也有了斩获,又偷偷地惦记上池文越。
那次,自己的命都没保住。
一再贪心的人,下场就是如此么?
谢思清又看着钟扬,说:“上次……那时真的是挺顺的,但是突然之间有了心魔,明明已经决定偷偷喜欢,却又控制不住想在一起……之后很快就发生了一件很惨烈的事。”
“……”
“钟扬。”谢思清看着他,“所以我有时忍不住会想,我都已经得到了你,再要功成名就是不是太贪了。”
“一点都不。”
“有理由吗?”
钟扬也看着谢思清,说,“因为你配得上这些。”
“……”
“你值得得到最好的。”
“……是么。”
“嗯。”钟扬亲了下谢思清的耳朵,“也许上天是在帮你,我有一种感觉,发生了那件事,你才得以和我相识。”
“……也对。”
谢思清想,能和钟扬重新认识,上一辈子那场死亡,也值得了。
……
——这部电影后期一共耗时三个半月。
谢思清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张毅然太厉害了。
叙事完整清楚,节奏张弛有度。
而且,对于清朝、抗战、文革等等部分,他没有使用花哨的手法。
在他看来,既然是有过去以及现代对比,那就应该在剪辑上也有区别。
过去那段应该比较简单,现代这段需要复杂一些。
所以,对于那几幕戏,张毅然没有频繁地切换,而是使用了更多长镜头,看上去根本没有怎么剪。
但是细看之后就会发现,其实很多地方依然切了,只是全在不明显的地方。
比如,在镜头转向黑暗的地方,或者镜头拍到了刺眼的太阳,那么在这些很黑或者很亮的地方,就偷偷剪一下,连到下个场景。有时镜头急速晃动之间也可以这样做。但是,观众却是发觉不到这里是被硬切过了,他们只感到一直很自然,没有什么突然间的场景变换。
这种“很老”的长镜头方式,让过去的部分非常地有感觉。
至于夏雨禾,也没让人失望。
她的配乐很自然地流淌其中,烘托氛围,但却令人甚至注意不到这些。
……
在点映前,陈正直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宣传。
但是,他却是说,最重要的阶段是在电影甚至公映之后。
他们没钱,要走口碑营销。
那种铺天盖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部片子即将要上映,“看到宣传的人基数大,所以即使买票的人所占百分比不高,换成数字依然可观”这种方式完全就不适合他们。
他要走“虽然没有很多的人看见宣传,但看见了的人很多都去看了”这种路线。
几场点映之后陈正直几乎都没睡觉。
他说,那种看了点映之后夸好,太普通了,没法让人产生深刻记忆。
出于这个原因,陈正直找了以前跟他关系不错的非常有名的一个影评人,写了这么一段影评:【尧舜禹执导的这部《克传弓冶》,看了点映之后,我要给他1分。这部片子有剧情、有思考、有演技……剧本、手法、摄影、剪辑、配乐,等等都是最高水平,完全可以俯视正在上映那些影片。之所以给最低分,而不是最高的10分,或者9分、8分,是因为我想要刚入行的尧舜禹导演知道,这个圈子就是这么不可思议。】这条评论一出,笑倒了一大片。
过去那些夸奖类的影评,不管是怎么夸,关注度都只是那样。
反正也没夸出花来。
这回这条却不一样。
立刻就成为了各大媒体的娱乐版或者专业电影杂志选摘影评时的头号考虑对象。
那几场的点映结束之后,谢思清挺紧张。
不知那些影评作者都是如何评价这部电影的。
钟扬说:“不然你不要看,我来帮你念吧。遇到太过分的,我可以让你先做个准备。”
“不用。”谢思清说,“我哪有那么脆弱啊。”
话虽如此,紧张依旧。
幸好,大家都是在夸。
在这些声音中,也有不和谐的,至少对谢思清而言是不和谐的。
——罗森。
拍小笼包那只广告时,他一开始的搭档。
后来因为实在忍受不了罗森独揽大局,拜托高亮走个后门把自己换给钟扬了。
然后,在罗森打电话来质问时,又没留情面地呛了回去。
现在,眼见自己拍了一部电影,罗森立刻出来将这电影从头到尾批得体无完肤。
谢思清无奈,打了个电话给陈正直:“陈正直。”
“怎么了?”陈正直说,“我忙着呢,你简单说。”
“哦。”谢思清说,“罗森骂我。”
谢思清也知道,陈正直最近有多忙。
只有一个小葡萄帮他,感觉有一点不好意思。
“……你这也太简单了!”
于是谢思清详细了一点:“罗森他说我们电影一无是处,并且很多观众都相信了。”
“他骂你?”
“嗯。”
陈正直立刻眉开眼笑地道:“骂得好!”
“……”
“你不用管了,就交给我吧。我这还在忙,就先挂了啊。”
“……”
虽然完全地相信陈正直,谢思清心里还是有一点没底。
然后,第二天,谢思清就看到了一篇文章,题目是:【名导罗森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陈正直的文章里面对于二人恩怨只字未提。
写的全是罗森是将尧舜禹当成了未来威胁和竞争对手。
对于新生代这些才华横溢的年轻导演们,罗森送给他们的礼物是打压,而尧舜禹无疑是最最戳中罗森敏感神经的人。
通篇,都将罗森打造成了一个危机感重、疑神疑鬼、妄自多情的精神病。
而尧舜禹,则是谦虚低调、脚踏实地、躬耕而行的未来之星。
“……”谢思清想,这真的是,教科书一般的互喷啊。
第76章:宣传(2)
在这篇文章被传播之后,罗森就有点气急败坏了。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记者突然就问到了这件事情:“罗森导演,这些天来你和名字和尧舜禹导演常常被联系在一起。”
罗森挑了下眉。
“并且有篇文章里说,新人崛起令您不安,所以极力打压他们。”
面对这个不友好的问题,罗森哼了一声:“我一向是就事论事。尧的电影还非常地稚嫩,很多地方都处理得不好。”
“所以你并没有把他当成竞争对手?”
“没有。”罗森说道,“站出来批评他,只是因为我替他的未来担忧。现在很多影评人都在称赞他——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影片质量与这些称赞并不能相配,他就像是被几根枯木架在了空中一样的,看起来好像是很受人追捧的,可木头一倒他就会跌到地面上来。所以,我认为对于新人来讲,这现象是非常毁人的,我是很忧虑他的以后。”
记者问:“您如何看待他的这部电影呢?能不能具体再来评价一下呢?”
“对这部电影的评论,我感到我很孤独啊。”罗森笑道,“每个人都正在极力称赞,却只有我认为它并不好。不过,等到再过几年,热闹已经过去,你们回头来看,重新播放电影,就会懂我意思。”
“那么,”记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没有将他看作威胁,那么作为一个前辈,对于这个后辈有何建议?”
“就是要谦和吧,电影没有那么简单。”罗森道,“他的电影问题很多,但却似乎满足于此,听不进去不同意见。尧舜禹……过去我们曾经有点交集,他也是有些骄傲、自傲的,这会限制他的发展,如果不能改掉这些,命运怎样就已经是非常清楚了。真的,我很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很多实例都可以证明这点,这次似乎可以再次验证。”
“好的,谢谢罗导。”
“谢谢。”
到了这个程度,被罗森这么批,怎么也得回击了。
于是,陈正直以制片人的身份真名发表了回应:【对于罗森导演如此关注,我和尧舜禹导演都莫名感(qi)动(miao)。
我们两个,通宵达旦作了研究,最后还是没看明白。
可能这就是电影大师吧,每一句重点都与题无关。
你问为何极力打压?他说电影没处理好。
你问是否竞争对手?他说替你未来担忧。
你问如何看待电影?他说他是倍感孤独。
你问有何建议留下?他说性格决定命运。
对于罗导到底为何闪烁其辞,我们只能认为自己层次不够。
禅语机锋,得慢慢悟。
所以,虽然不知应该回应什么,我们还是随便回应一下:第一、电影问题。一部电影好坏本来就是众说纷纭,有人说坏(罗森)有人说好(罗森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正常的,究竟喜不喜欢还请大家看过之后自己评判。
第二,性格问题。尧舜禹导演与罗森导演确有过矛盾。有人说尧错(罗森)有人说罗错(罗森之外的其他人)也是正常的,毕竟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不是?
谢谢大家。】
一篇文章短短三百个字,一下点出很多个点:一、罗森的确非常关注我们。
二、罗森回答闪烁其辞,说明,之前那些都是事实。
三、罗森思维颠三倒四,他就是一个精神病。
四、罗森喜欢装大师。
五、我们的电影好。
六、我们尧导没错。
这一下子又热闹了。
陈正直说,一般的人都烦罗森,不敢相信有罗森粉,因为罗森每次新作被骂之后就说评判的人不懂艺术,早就让人不厌其烦。
所以,受众更喜欢看正面死磕。换句话说,更喜欢看罗森被呛,尤其是用罗森本人最擅长的“被骂之后就说评判的人不懂艺术”这种方式回击罗森。
如果谦虚接受意见,反让人觉得没意思。
陈正直的这篇回应,还被看作经典公关。
语言风趣幽默,让人会心一笑。
很多围观党都表示支持他们。
在新媒体时代,回应太过常规,是出不来“戏”的。
……
——就这么着,吵吵闹闹之际,电影首映到了。
那天早上,钟扬一看见谢思清就说:“你这个打领带的方式太过时了。”
“……嗯?”
谢思清一向是这么弄的,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他。
“那怎么才不过时?”谢思清问。
“我帮你吧。”
“哦……”
钟扬走上前来,解开谢思清西装的扣子,然后又把那领带打散了。
“……”
他将谢思清衬衣的衣领给竖起来,又伸手过去重新整理了领带。
“……”离得这么近,又有点脸红。这点真的非常奇怪,明明在一起好久了。
然后,钟扬两手从谢思清颈后滑到了锁骨之间,动作很娴熟地替谢思清打了个漂亮的结。
“……”真的不知怎么回事,被对方的手接触到皮肤,还是会有些浑身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