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暖融融的日光射不到地表,并不凉爽,汗阴湿了短袖T恤。
世界是安静的。唯一的声音是轻轻淡淡的呼吸,均匀平缓。
刹那的转变令人措手不及,桌子被推翻,上面陈列的物件散落在地。稀里哗啦,发出偌大声响。再然后是吵骂,两个人互不相让。
不知为何争吵,不知为何动手。
不知是谁先争吵,不知是谁先动手。
当满新辰听见动静连忙起身下地时。程力扬被周永健打倒在地。脸侧偏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头发遮住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周永健听不到他还嘴,看不到他还手,似是火气无处发泄大吼一声开门闯了出去,拦也拦不下。
转变发生在刹那间。
“怎么回事?”满新辰不去理会发神经跑走的人,伸出手将程力扬从地上拉起。
他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刘海柔软的垂下来。满新辰手拍在他腿上想去安慰,却震惊于手背上散开的水花,明显是泪,他竟然哭了。
程力扬他说,“你别管我,去看看那个笨蛋,我怕他鲁莽的性格会闯祸。”
“他打你,你还管他?”满新辰没好气的问。
“辰辰,你不知道。”
是啊,他不知道,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俩的友情有一天会葬送一个人的性命,另一个人生如同死,苟延残喘,为了曾经许诺的誓言。
“那你上点药,我去外面找找永健。”
当满新辰在宿舍楼后面小花园找到周永健的时候,那个1米85的大男生正落寞地坐在石头凳子上,右手掐着的烟已经烧到他手指,也觉不到疼痛。他眼神空洞,朦胧地注视前方。记忆中的他一直是开怀大笑的,初次见到他爽朗的笑容消失,甚至感觉眼前的周永健不是他满新辰所认识的那一个。
“永健,你为什么要打人?”满新辰在他旁边坐下来。茂密的树叶遮挡住热气,有些阴凉。
他慢慢转过头,眼中迷茫地湿润了眼角,“我只是想让他尝尝疼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滑下来,“只是我给他的伤害在表面,他给我的在看不见的地方。”
chapter.4搬家(01)
“文文是个多好的女孩子,他为什么要伤害?”
满新辰知道文文。
大一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力扬和永健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就是文文。而文文喜欢的则是力扬,永健也就成全兄弟退了出来。可是,不是一直相安无事?
“你真当是我伤了她吗?”程力扬突然出现,唇角淤青有些狼狈。“原来我们的友情还比不上一个女人重要?”
满新辰识时务地选择沉默,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他无从插嘴。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坏。你知不知道她可以在跟我交往的同时爬上别人的床!你知不知道她背后说你说我的话有多难听?我已经竭尽所能的算是客气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恨不得能将她千刀万剐!”程力扬努力的仰起头不让眼泪再次懦弱地流下来。“你根本不知道!”
周永健惊愕地抬起头看着他,说不出话。
“我只是想让你这个笨蛋明白,省得下一次被骗得倾家荡产。”
周永健的视线里只剩力扬的悲伤,倔强地不让眼中的雾气化作水落下来。白色的衣摆在风中摆荡,勾勒优雅的弧度。凝视着他的伤口,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蒙了双目,下手打了这个从下长大的玩伴。
对不起,力扬,对不起,打了你,对不起,错怪你,对不起,对不起……
成千上万个对不起也拟补不了我的错误,抚平不了你的痛,力扬,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是真的后悔了,原谅我好吗?
周永健不敢说出来,说出来请求原谅的话。
他的勇气被一丝一毫的抽尽。
有水滴在头发上,滴在白色的衬衣上。一滴两滴,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势如瓢泼。
“笨蛋,下雨了还傻坐着干吗?”程力扬大骂一声回头往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力扬,你原谅我吗?”周永健喊了出来,他不能憋在心里,会落下病的。多愁善感并不适合他。
“笨蛋!我没怪你。”程力扬回头冲他说,然后露出笑容,这种笑容让周永健感觉要倒霉,“下一次,让我打回来。”
满新辰站在楼檐下,看着他们在雨中追逐,那个会没心没肺哈哈大笑,会被力扬欺负的周永健又一次回来了。
两年以后,他问力扬,你后悔吗?
而他没有听到回答,其实他应该知道,力扬从来不会后悔。
友情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发生细微地演变,不曾察觉。等到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之间早已经不再是友情了。
即是生离又是死别。
期末考试让人苦不堪言。考试前没日没夜的突袭,一天根本睡不到3个小时,严重睡眠不足。满新辰黑眼圈的范围慢慢扩大,像是被什么人狠狠地打了一拳。
然而有谁对这张帅气的脸下得去狠手呢?
这个月杂志社的投稿也没有时间去写,用以前存下来的文章马虎打发过去。
直到考完试,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是那些该死的高数工程式以及通篇的英文对话。
有个学姐给满新辰介绍了一份工作,是个高级餐厅的服务生,凭借他优越的身高和长相应该可以很吃香。工作并不是全日制度的,只有下午四点开始到晚上九点结束,一个月三十天,工资是4000元,客人赏给的小费另计。
满新辰再三考虑后,觉得这份工作还是挺不错的,自己时间蛮富裕。一个月后也可以赶上他回家参加堂哥的婚礼,并不耽误。唯一问题是他留下的一个月时间内住到哪里,学校是肯定不行的。姚康家也算了吧。
在班级里也没有找到暑假留在这边愿意租房子同住的,一时间还真有点发愁。自己去单独租房子来住太不划算了。
就在还没有想出对策的时候,打工的日子开始了。距学校封宿还有七天。
期末成绩出来了,优异的成绩根本看不出来是突击恶补,直叫周永健打长途电话过来对他哇哇大叫。吵着说上帝不公平,凭什么大家平时都不学,到了最后几天一起熬夜,也不见满新辰比他多看几眼书,少睡几分钟,为什么能考这么好?
程力扬在身后幸灾乐祸,说“你猪脑子。”
然后电话被挂断,满新辰可以想象出尘土飞扬,某两个人打得浑然忘我。其实谁也下不去手真打,是生活太无聊了,需要增添乐趣。
这是他开始工作后的第三天。
上午又去了几家房屋中介所,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房子,反正住一个月而已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离上班的地方不算很远就好。
可惜又是无功而返。
满新辰在换工作制服的时候,经理刚好进来,看出他有心事,表示希望能帮助解决。满新辰一听,心想有人帮忙想辙也好,省得自己单枪匹马去找,也不见得能找到。
听完后,经理一拍胸脯保证道,“小case,交给我了。”
经理姓高,名孝征,年纪并不大,只有24岁。由于是技校毕业早早参加工作,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升到经理的职位。再加上又是在高级餐厅工作,认识的人脉广泛,有些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高级餐厅总不像小餐馆,吃饭的人到爆棚。这种地方一天能卖出十桌就是好的,但是每桌的价钱估计顶别的地方十桌甚至二十桌。
满新辰站在一边和其他人聊天,这时候高孝征在大堂内喊他。莫名其妙的回头,却发现黎嘉明笑盈盈地看着他。
既然认识若不过去打声招呼,似乎不合礼貌。
“你好,黎先生。”满新辰面带微笑,属于职业化的礼仪。
黎嘉明却说,“辰辰,叫我黎先生是不是太生疏了?”
“原来新辰跟黎先生认识啊?”高孝征有些诧异。满新辰相貌自然出挑,黎嘉明性倾向又不是秘密,他想当然会去联想,毕竟“辰辰”这个称呼太过亲密。“那新辰,你替我招呼黎先生吧。”
“哦,好的。”
高孝征走后,满新辰说话的方式与语气变得随意起来。“黎大哥,你自己还是等人?”
chapter.4搬家(02)
“等位朋友。”黎嘉明说着又看了他一眼,问道,“放假没回家?”
“嗯。过些日子再回去。”
“在外面锻炼锻炼也好。对了,你住在哪,大学放假应该封校吧?”
满新辰想,您知道的还挺清楚,“是啊。”
“住姚康家?”
“没,想在外面找房子租。”
“哎?那多不合算?”
“没办法啊,总不能去睡马路、睡地铁站,影响市容说不过去。”
“是,那我为国家义务免费收留个流浪儿童?”
“啊?”满新辰半天又咕噜句,“我不是儿童。”
黎嘉明不客气地大笑,揉着他栗色的短发道,“对对,辰辰是成年人。”
语调的温柔,让人沉溺,不可自拔。
满新辰客气一番也是必然的。
但黎嘉明没有给他说不的机会,转天一早便熟门熟路开车到学校宿舍楼下,充当免费的搬运工。
他来的时候满新辰还没睡醒。美梦正酣时被阵阵急促地叫门声吵醒。
满新辰暗骂一句,从床上起身,拿起搭在椅子背上的休闲裤套上,luo着上身去应门。
睡颜星迷,凌乱的短发,不整的衣衫,对站在门外的黎嘉明来说均是种诱惑,带有强烈地视觉冲击。
开完门,满新辰在对来人说了声“早”之后,又把自己重新扔回舒服的床上继续沉睡,跟从不曾醒过来一样。
黎嘉明想到个童话故事——睡美人。他是不是过去递上一个吻,熟睡的人儿就会醒过来。
当然想归想,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满新辰是会醒,恐怕不是像童话中一样嫁给他,而是送他一拳。再者他还没有盲目冲动到去根据心中一热的想法付诸行动的地步。
黎嘉明环视一周,发现304宿舍卫生还算干净。难得男孩子住的地方收拾得整齐有方寸,不是乱糟糟,无处下脚的样子。
许是因为天气还未到达酷热,大学宿舍中唯一奢侈的空调并没有打开。整个屋子只有两部古老破旧的电风扇,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
在安静的小空间内,由此让人慎得慌。
黎嘉明随手抻了本杂志坐下来看。
时间以人不易察觉地速度流走,一分一秒。
天很晴,阳光透过杨树繁茂的树冠洒在窗台上,斑斑点点,随风摇曳。
黄莺在歌唱。
满新辰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闹的。闭着眼睛跟堂哥聊完,趴在枕头上侧头,睁眼。
黎嘉明正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满新辰一愣后猛然坐起,头磕在铁架子上,一声哀嚎。
吓得黎嘉明赶紧过来瞧,还好只是有点发红。“怎么不小心点,疼不疼?”
迎上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怎么可能不疼,你磕下试试!”
“我没自虐倾向。”
满新辰懒得理他,绕过去找拖鞋。动作瞬间停下,思绪正式清明,他怎么会在这?
“你怎么会在我宿舍?”
黎嘉明用看稀有物种的眼神看他,居然不记得了?“你忘记了?”
满新辰坐在床边没有进一步动作,满腹怀疑,“不会我给你开的门吧?”
得到答案是微微颔首的举动。
满新辰又是一声哀嚎“My-God!”灌满整间宿舍。
将近正午,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又加上收拾衣物,汗从细腻毛孔间渗出来,粘粘的让人不舒服。
满新辰似乎并不记得,他没有穿上衣。
突然打个冷战,皮肤上泛起不计其数小疙瘩。艳阳天下,哪里来的寒意?
有种错觉,时间像是以放慢一百倍的速度在前进。让人胆颤心惊。
他浑身颤抖。
黎嘉明的视线紧紧跟随,难以想象单薄瘦弱的他,平日衣物遮掩下的身材有多性感。“有些热了,把空调打开吧。”
“哦。”满新辰弯身去拿遥控器,完美的身材被拉伸出好看的弧度,比展柜中陈列的人体肖像艺术品还要精致。
黎嘉明没有勇气再去看,怕是自己下一秒把持不住,会扑上去。“去找件上衣穿。”
“其实我很乐意欣赏,但是总不能让你感冒。”黎嘉明又恶意地补充。
满新辰气结,抓起枕头扔过去。飞快地找了件短袖衬衫穿上,胡乱间纽扣系错了。
黎嘉明笑眯眯地走过来,把扣子全部解开,挨个替他重新系好。揉乱他本就没经过整理的头发。“才发现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马虎呢?”
迷糊的有些可爱。
满新辰及其无辜,右边的唇角微微上撇,彰显自己的不满。
却独独脸颊晕染的红云,泄露他真实情绪。
行李不算多,连一个箱子都没有装满。满新辰却不知道,他这次离开后,再回学校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中午黎嘉明又是带他在外面吃的。又是吃海鲜。又是献了一次殷勤。
估计,他是俗话描述的情有独钟最好代言人了。
再次站到这个高级住宅楼第二十一层,俯视下去,有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众人皆匍匐在脚下,傲视天与地,谁都可以无限渺小。
手中握着黎嘉明留给他的备用钥匙。
晚上二十二点,满新辰到家的时候,应该可以算是家吧,即使是借住。
屋子内满是漆黑,屋子的主人还没有回来。偌大的房子内冷清至极,凄冷到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够回荡上很久,不愿散去。
满新辰先去洗澡,除去一身疲惫、奔波。任由微热的水浇在皮肤上,留下痕迹。
今天高经理问起他房子的事情,他表示打算暂时住到黎先生家中。
高孝征满脸的不可思议,和后来表示可以理解。
满新辰明白他的想法是想差了,却也没去解释。省得反倒是越描越黑,到时有理也说不清,没事也有了事。
洗澡再加上整理衣柜,耗去太多体能,腹部有些发空,是饿的。
幸亏下班在便利店捎了食材回来,否则以他家空空的冰箱,能给满新辰饿死。
黎嘉明下班回家,打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飘过来,让他有了食欲。
厨房内是满新辰忙碌的身影。
一人端菜回身,一人站在门口。
“饿了吧,去把东西放下,来吃点。”
“嗯。”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词——同居。
满新辰手一抖,菜汁倾洒出来。
黎嘉明嘴角的笑容无限扩大。
chapter.5孝征
七月。木槿花。
朝开暮落,每一次的凋零为了下一次更佳缤纷绚丽的绽放。
太阳东升西落,春夏秋冬不停轮回,生生不息。
一年的时光说短不短,说长实在又挺短。忘不掉发生过的事情,忘不掉爱过的人。
一年365天,悄无声息地走远,把思念单纯的留了下来。
屋檐下多是避雨的人群。焦躁、等待大雨落幕。
明亮夺目的闪光直接涌出云层,在浓重的夜幕上割开缺口。
满新辰咒骂一声,在快要下班的时候,如此突如其来的大雨,运气简直背到家。隔着玻璃门凝视外面的雨幕,他在犹豫,走还是留。等雨停下来,该是何年何月?
看着同是店里的男孩子穿着短袖上衣、短裤、人字拖,直接开门冲进雨中,拔足狂奔,他还真是有些羡慕。
高孝征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其实有时候我也羡慕他们无忧无虑,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