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在楼下守着吗,谁让你上来的!”凶神恶煞冲到土狗跟前,段容枫刚要发飙,却见土狗警惕地后退两步,狗瞳里映着几个模糊的身影。
段容枫心头一凛,借着弯腰的动作来个前滚翻,躲开身后飞来的水果刀。鲤鱼打挺站起来,段容枫的桃花眼眯了起来,“坏掉”的长条沙发上坐着之前忽然消失的四只鬼,出手偷袭他的是一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鬼。
男鬼的脾气不太好,看水果刀没打中目标,立刻狂吼着杀上来。尖叫如钢钉划过玻璃,震得人头晕目眩。其他三只鬼也没闲着,女鬼再度七孔流血,挥舞着长长的指甲从旁协助,另两只是青年鬼,较高的五指并拢朝空中一抓,落地的水果刀飞起来,在段容枫头顶盘旋,寻找进攻机会,矮个子咧着嘴嘿嘿怪笑,声音比夜枭还难听。
四只鬼同时发难,段容枫有些狼狈,把碍事的土狗踢到中年男鬼身上,中年男鬼被撞了个趔趄。土狗呜呜地哼哼着,显然对段容枫拿它做武器这事相当不满。
段容枫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头顶迅速划了个符,飞舞的水果刀失去控制坠落下来,被段容枫接到手里,刀锋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带着血迹的刀子直奔张牙舞爪的女鬼,女鬼哀嚎一声,十个指甲被削断。
“我叉叉叉你个叉叉!”女鬼掐腰破口大骂,段容枫满脸黑线,他怎么不知道鬼还擅长人身攻击!
看你是个娘们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右手水果刀脱手奔着致力于制造噪音的矮个子鬼飞去,矮个子一缩头钻到茶几底下,半晌,半截身子从茶几面上钻出来,对着段容枫做鬼脸。
段容枫:“……”怎么感觉这帮鬼的智商和年龄不符呢?
高个子鬼趁机近身,张开手臂把段容枫抱了个满怀,其他三只鬼见状欢呼着冲上来。段容枫见势不妙左手拇指按在划破的伤口上,一滴血飞出,把跑在最前面的中年鬼击飞,中年鬼惨叫一声被糊到墙上,半天爬不起来。
女鬼和矮个子鬼吓得一哆嗦,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段容枫趁机摆脱高个子鬼的钳制,一招过肩摔将高个子鬼掼到地上,流血的指尖无意中扫到高个子鬼的脑门,高个子鬼哀嚎一声,抱着脸哭了个荡气回肠。
段容枫彻底无语了,怎么有种欺负小孩的感觉?这四只鬼看着挺凶,出手也没留任何余地,但也就花架子厉害,实际战斗力就是个渣。甩甩疼的一抽一抽的手指头,段容枫泄愤似的在高个子鬼屁股上踹了一脚,早知如此,他何必给自己放血,他段家的血都是很珍贵的!
高个子鬼呜咽两声,团成个球往旁边滚,滚了没几步正撞在女鬼腿上,把女鬼撞了个跟头,女鬼尖叫着随手一抓,把矮个子鬼也带倒了。眨眼间,四只鬼都倒在地上哭爹叫娘,好不凄惨。
段容枫:“……”我还没刑讯逼供呢!
正在这时,厨房的门一开,姜文曜端着盘子进客厅。四只鬼当场消散,段容枫反应迅速地把受伤手指头往嘴里一塞,假装不小心割到了。
“饿坏了吧,吃饭了。”
段容枫换上一副“我早就饿了”的表情转过身,就见姜文曜把装着鸡腿肉的盘子往土狗面前一放。
段容枫:“……”
从小备受重视的段公子被无视了个彻底,忍无可忍,对着再度关上的厨房门竖起两个中指。
土狗假装没看见,玩了命地往嘴里塞鸡肉。
“你倒是给我留点啊!”段容枫哀哀叫着扑过去,土狗打了个饱嗝,留给段容枫一个比刷过还干净的盘子。
003、
一整晚,段容枫像是霜打的茄子,恹恹地坐在餐桌旁,看姜文曜把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来。姜文曜手艺不错,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出不简单的味道,段容枫试着尝了一口,立马把桃花眼瞪成了铃铛状,这一刻,他愈加嫉妒土狗了,因为土狗能把脸埋在盘子里吃,而他不能。
看段容枫饿死鬼投胎似的往嘴里塞菜,姜文曜默默给自己盛了碗饭,心里想着人要是撑死了会不会算他谋杀。
一锅饭下肚,段容枫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端起凉啤酒,就着剩菜慢悠悠喝着。姜文曜一碗饭刚吃完,想再来点,发现锅里没饭了,只好放下筷子,寻思等眼前的饭桶走了再煮碗面条,不然半夜会饿。
“小兄弟,我叫段容枫,你怎么称呼啊?”段公子把所剩无几的剩菜划拉进肚子里,再打个饱嗝,一口干掉啤酒,想再要一罐,才想起自己还没自报家门,更不晓得这个长相帅气,做饭好吃,穿着黑色浴袍也玉树临风,怎么看怎么贤妻良母的男人叫什么。
段容枫有点脸红,活了二十七年,他还是头一回这么丢脸。
土狗仰面朝天瘫在地板上,圆滚滚的肚子随着尾巴的摆动一晃一晃的,用无声的行动鄙视着今晚儿彻底不要脸那位。
“姜文曜。”顶着段容枫直勾勾的目光,姜文曜面无表情递过一罐啤酒,心里计算着今晚物业小哥吃了他多少钱,能不能跟物业领导反映下报销一部分。幸好租房子省了一半钱,不然领工资前这一个月,他得喝西北风了。
“好名字,”看姜文曜在桌上划出的三个字,段容枫由衷赞叹,“跟我的名字有一拼!”
姜文曜:“……”
土狗:“……”
土狗踢着四条小短腿扑腾起来,悄悄往门口转移,它决定好了,只要姜文曜动手,它立马开门帮着把人踹出去。
让你丫刚才把我当武器乱踢!
姜文曜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接上这句,只好将沉默进行到底。
“……”段容枫也意识到自己搭话的技巧欠佳,咳嗽两声,死皮赖脸地把凳子往姜文曜方向拉了拉,举着啤酒非要和姜文曜干杯,姜文曜抽着嘴角和他碰了一下,段容枫仰脖把第二罐啤酒干了,然后没把自己当外人,自个儿拿起第三罐。
姜文曜:“……”他能向物业投诉么!
“姜兄弟,”段容枫哥俩好地拍着姜文曜的肩膀,劲儿有点大,姜文曜的嘴角抽的更厉害了,“我说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居然敢单枪匹马住进这栋房子。”
段容枫这句话成功挑起姜文曜的好奇,姜文曜不着痕迹地躲开段容枫的狼爪,往他手里塞了个苹果:“这话怎么说的?”
三两口干掉半个苹果,段容枫毫无形象地抹抹嘴,口齿不清地说:“这个十三单元半年内死了十三个,光你住这间901就死了四个。”段容枫说着往沙发上瞄了眼,沙发上空荡荡的,那四只鬼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怎么会死这么多?”姜文曜皱皱眉,每年都有不少人死于点背和莫名其妙,但再巧合也不可能都聚到他这间房来。怪不得风把门吹得关上都能把房东吓成那样,看来王叔已经被接二连三发生在这间房的命案吓破了胆。
“谁知道呢!”段容枫摆着一副“我只是纯粹八卦”的脸,把剩下的半个苹果也啃了,“不过啊,小区里的人都说这里离火葬场和墓地太近了,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些无主的冤魂不得安息,就跑来这里找替死鬼,所以才会在半年内死了那么多人。”
“小区建成两年多了吧,要找替身早就找了,怎么会这半年才开始?”姜文曜摆明了不信,段容枫想解释,又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好有一搭没一搭打哈哈,在反复暗示要留宿被拒绝后,段容枫讪讪地起身告辞。
“姜兄弟,我看你投缘,所以才这么劝你,”扒着防盗门,段容枫难得正经地警告姜文曜,“半年来,住进901室的人都死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赶紧搬家。”看姜文曜面有难色,段容枫立刻表态:“你放心,房东那边我会让物业领导去说,保证把你交的房租全数要回来。”
“再说吧。”姜文曜毫不留情地关上防盗门,段公子碰了一鼻子灰。段容枫有心在小区里守一晚,忽然想到他被撵出来了,可屋里还有个内应,保姜文曜几天平安应该没问题,所以段容枫整理着褶皱的衣服,吹着口哨大摇大摆走了。
把餐桌收拾干净,姜文曜坐在单人沙发上发了会呆。没人不在意自己住着的房子死过人,尤其半年连着死了四个,屋里的每样东西都是死人碰过的,透着那么晦气。可若非如此,王叔也不可能对半减价租给他,严格来说,他是沾了死人的光。
姜文曜这么想着,把围在自己脚边的土狗抱起来,点着狗狗湿漉漉的鼻子,给它起了个好记但不太好听的名字——阿丢。
土狗:“……”能申请换个名字么?
姜文曜没听到土狗的抗议,把阿丢抱进光照最好的主卧,顺手将房门关好。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姜文曜拿出路上买的香烛,点燃后摆在另两间卧室的门口,这两间卧室只在看房的时候进去看过,以后应该也不会再进去,房子这么大,主卧和客厅厨房卫生间已经够他活动了。这两间卧室,不属于他。
任由香烛烟雾缭绕,姜文曜回到主卧,用旧衣服给阿丢做了个简易的窝放到墙角,看阿丢乖乖钻进去,这才关灯睡觉。
周末两天,姜文曜给家里添了几件新家具,把淘汰下来那天堆到客厅晒不到太阳的一面。又给阿丢买了几包各种口味的狗粮和狗玩具,全堆放到自己的卧室里,阿丢平时主要的活动空间,也被局限在主卧。
“儿砸乖乖在家,爸爸要去上班了,晚上回来给你买鸡腿吃。”姜文曜穿好工作服,拍拍围在腿边转圈圈的阿丢,今天是正式上班第一天,他必须早点去,给领导个好印象。
阿丢呜呜应了两声,乖巧地跳回窝里晒太阳。姜文曜温柔一笑,关上卧室的门走了。
……
零件厂的工作比姜文曜想象中要繁忙,白天,工厂几百人热火朝天在车间干活,机器的隆隆声和偶尔的对话声让人忘记了不远处的烟囱冒出的黑烟是燃烧尸体产生的。
各个车间办公室跑一趟,姜文曜发现这家零件厂比他想象得要大,占地几千平,有自己的职工宿舍和食堂。职工宿舍常年没人敢住,前两年被厂领导改成了仓库和堆杂物的地方,食堂倒总是热热闹闹,火葬场的员工和周围卖烧纸的小摊贩也会来这里用餐。
“小姜,帮我把饭送过去。”车间刘主任把两个老式饭盒摆在姜文曜桌上,姜文曜点头,抱起饭盒直奔火葬场。
刘主任的爱人是火葬场收费处的员工,通常只上半天班,中午来工厂食堂和刘主任一起吃完饭就回家做家务带孩子。有时火葬场太忙,下班会晚几个钟头,刘主任就让助理给媳妇送午饭。姜文曜认为他的前任被吓跑,和三不五时往火葬场跑有分不开的关系。
许多人都忌讳这种地方。
送完饭又和刚认识的几个火葬场员工聊了几句,姜文曜正想回去趁午休歇会儿,余光却瞟到个熟悉的身影。姜文曜转头去看,正对上段容枫看过来的桃花眼。
“哟,真巧,你也来火葬场啊!”段容枫嬉皮笑脸打招呼,姜文曜满脸黑线,这种对话发生在火葬场,好违和啊!
“你……来参加葬礼?”姜文曜疑惑地打量段容枫,今天的段公子穿了件白色外套,卡其色休闲裤,如果忽视那双红白相间的运动鞋,确实挺像来参加葬礼的。
不过火葬场向来十二点关火化炉,过后有尸体送过来都暂时放到停尸间里第二天烧,眼下十二点半,按常理,参加白事的人都该走光了。姜文曜左右张望,院子里只剩两辆车,一辆黑色商务车,一辆白色敞篷跑车,两辆车上都没有挂白花。
“我来这……看看,对,看看,啊哈哈哈!”段容枫一时没想到如何解释他这个物业小哥为何出现在火葬场,只好傻笑应付过去。他这一笑,路过的火葬场员工和专门给死者家属烧纸的烧纸工都侧着眼睛白他——
这人,神经病吧?
姜文曜:“……”火葬场有什么好看的?
受不了周围异样的眼神,段容枫抹了把脸,把挤出来的笑给憋了回去。
“你不会在火葬场上班吧?”段容枫微不可查皱眉,住进死过人还闹鬼的房子,还跑来火葬场上班,这人的时运得多低。
姜文曜摇头,扯扯身上藏蓝色工作服,“我在外面零件厂,刚才是来给我们主任的爱人送饭。”
段容枫顺着姜文曜的手看了眼外面的零件厂,明显舒了口气,笑容又爬了满脸:“那就好那就好,姜兄弟好好干,说不定哪天也当上主任了。”
当主任的事姜文曜没想过,他只在乎能否按时领到工资,做什么工作无所谓。
“容枫。”一个三十多岁,身高近两米,穿土黄色长风衣,长相硬朗的男人走过来打断两人的交谈,姜文曜发现他身后还跟着四个穿黑色唐装的年轻人。知道这人来找段容枫,姜文曜礼貌地告辞,男人面无表情地点头,姜文曜转身就走。
“姜兄弟,”没理那男人,段容枫三两步追上来,一手揽住姜文曜的肩膀,贴在他耳边小声提醒,“记住,天黑后千万别进火葬场。”
姜文曜不太习惯对方突如其来的亲近,别扭地往外躲了躲,点头。他又不在火葬场上班,如无必要,离再近也不会进来逛一圈。
段容枫停住脚步,目送姜文曜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回身走到风衣男跟前:“大哥,怎么样?”
“不太好解决,”段杰恺看了眼角落里的停尸房,转回头郑重地对段容枫说,“容枫,我们这几天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你准备一下。”
段容枫吹了声口哨,翻身跳进那辆骚包的白色敞篷跑车里,汽车发动,段容枫一脚油门飞出去,拐上公路,不见了。
段杰恺目光沉了沉,转头对身后四个年轻人点头,四个年轻人整齐划一点头,上了那辆黑色商务车,去准备他们晚上可能用到的东西。
把人都打发走,段杰恺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出火葬场,他对刚才那个和段容枫说话的年轻人很感兴趣。
004、
段杰恺进零件厂的时候,姜文曜已经到家了。今晚全厂集体加班,这是他入职后的第一个夜班,怕阿丢饿肚子,姜文曜赶紧回家给它倒狗粮。
听到开门声,阿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主卧,把房门一关,趴在窝里装睡。姜文曜进门,给阿丢重新倒了碗水,抓了把狗粮放在碗里,这才蹲在狗窝旁边揉阿丢的脑袋。阿丢抖了抖耳朵,睁开朦胧的小狗眼,摇摇肉呼呼的尾巴,乐颠颠扑进姜文曜的怀抱。
“儿砸,爸爸今晚要加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晚上吃了饭就早点睡,不要玩太晚。”姜文曜架起阿丢的两条前腿,鼻子对鼻子说。阿丢的尾巴摇得更欢了,圆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条线。
它巴不得姜文曜整天不回家呢,段容枫被段家大公子调去处理火葬场的事,怡园小区暂时由它看守,只有姜文曜不在家,它才能自由活动。
和阿丢玩了会,姜文曜恋恋不舍把狗放进窝里,去上班。回到零件厂离上工还有十多分钟,工人们正聚在一起聊天,姜文曜对八卦没兴趣,但架不住一群热情的大老爷们拉扯,只好搬着小板凳坐在边上,听他们侃大山。
“哎,你们听说没有,火葬场又闹鬼了!”说话的是位五十上下的大叔,叫老张,长时间体力劳动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些,但精气神不错,说起话来底气很足。
“火葬场有不闹鬼的时候吗?”三十多岁带着眼睛的阿飞接话,语气略显刻薄,但同事都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人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