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杜枫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自己的父母究竟遭遇了什么,此刻恐怕都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个认知,让白苏瑾陡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了希望,又全盘推翻。白苏瑾从未又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的痛恨自己,也如此痛恨杜枫。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他就失去了一切,全拜杜枫所赐。
“杜枫,我一定会杀了你……”白苏瑾赤红着眼,咬牙道。
这笔债,他一定会亲手讨回!
杜枫不屑的嗤笑,“哦?你要怎么杀?在这间小屋子里,被铐着双手吗?还是……在阴曹地府里,找我报仇啊?”
“你是想……”一瞬间,白苏瑾恍然明白了杜枫的意思。
“白苏瑾,如果你爸妈没有为你跑关系想办法,没有试图推翻你的嫌疑,没有试图把你从这个案子里救出来,那他们大概还不会死,你也不会这么早就被我盯上。只可惜,他们偏偏这么做了……为了完成我的计划,为了让你成为这几起案子的凶手,他们就必须死,而你,也马上就要死了。”
“杜枫,是你吧……那个杀了杜家夫妇的人,根本就不是杜文乐是不是?”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白苏瑾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杜枫顿了顿,最后爽快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
“利用我来替你顶罪,是你早就设计好了的?”
“这倒不是。”杜枫摇摇头,“一开始,我是真的想让杜文乐为我顶罪的。要是没有他妈,要是没有他,说不定我的母亲还能在世,我还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拜他妈所赐,也拜他所赐,我本来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越是滋润,我心里就越恨他们!凭什么,我们共有同一个父亲,但是我却只能得到白眼和冷嘲热讽,而他就能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双亲!这不公平!”
“他并不幸福。”白苏瑾冷声道,“至少你拥有健全的人格,而他有自闭症,他一辈子都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杜枫愣了愣,沉默下来,像是冷静了一些,最后低声道:“是啊,他也不幸福……文乐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就爱粘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记得分享给我……曾经,至少有一段时间,我是很喜欢他这个弟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杜枫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暧昧的情绪。如果白苏瑾处于正常状态的话,一定能轻易察觉到杜枫的不妥,只可惜此时此刻,怨恨和怒火正堵塞着他的大脑,让他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白医生,说实话,利用一下你,是我临时起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天真愚蠢,毫无防备的,就被我骗进了圈套,事情顺利的出乎我的意料。跟你比起来,杜文乐反倒显得不可控的多了,他的精神有问题,很有可能会做出来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万一把我供出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而你,白医生,你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如果因为事情败露而自杀在这间牢房里,估计也不会因为太多的怀疑吧?”
“你以为警察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诡计吗!”白苏瑾难以置信的喝道。
“所以说,白医生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只要有好处有利益,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甘心蒙住眼睛当傻子,警察,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怎么可能脱得出这个惯例呢?”杜枫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我仔细想了想,服毒自尽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白医生作为精神科的医生,随身携带一些相关的药物也是正常的吧?超量服用结果致死,警方承担的责任也会小得多,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白苏瑾,你是想自己来,还是我来帮你呢?”
死亡,是一阵阵从肺腑里冲出来的彻骨的疼痛,这是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也是最后一次了。
怨恨就像潮水一样翻涌膨胀,渐渐吞没了他的神智。
杜枫离开后,空荡荡的审判室里,突然卷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盘旋着,覆盖了白苏瑾僵硬的尸体。
21.复仇
“你心里,怀着怨恨吗?”
——我……恨……
“你心里,还有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我……有……
“白苏瑾,你想……重新活过来吗?”
——“……我想。”
啊,这把刀……感觉好熟悉……
手里的长刀,在暗色里依稀泛着血色的微芒,锋锐的刀刃闪着寒光,上面沾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
这把刀,是属于他的。这把刀上的血,是他劈开了数不清的血肉之躯之后留下的。这条通往人间的路,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即便,是以遍染血污为代价。
他的胸口是冰凉的,即使心脏再次由静止开始跳动,也还是保持着极低的温度,怎么都暖和不起来。和他的身体差不多,总是带着死亡般的冰冷。
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死人。一个特别的,能走能跑能跳,还得到了强大力量的死人。但是无论如何,归根结底,他还是个死人,是个怪物。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至少,在他杀死那几个必须要死的人之前,他究竟是不是人,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
叶翎,杜枫,那些只知道背地里臆测诽谤的愚昧的人,那些只知道趋炎附势追逐利益的愚蠢的警察,还有……杜文乐。
杜文乐……
白苏瑾泛着血芒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现在,他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有复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杜枫在哪里?”男人的嗓音里,透着无机质的冰冷,就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一般,重复着相同的问话。
没有得到回答,只得来了一堆求饶。他不耐烦的横刀,洒下一片血海。
人类的残肢遍地,鲜血与碎骨混杂,刺鼻的血腥气泛滥开来,越发挑动起他的神经。杀人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啊……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看着其他人如刍狗般跪地乞怜,苟且求生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美好……
早知道是这样,当时何必要白白背负四条人命的罪责呢?
白苏瑾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流的血越多,手上的人命越多,他的心就越发的冷硬如铁石,坚固如寒冰。当那些多余的怜悯和温柔都慢慢消失的时候,他反倒感到一阵满足。
手里的刀在欢呼的雀跃,为他的凶恶残忍,也为他的无情无心。
这样多好?一个死人,本来就是不必有情有心的,没有烦恼和郁闷,就只有爽快和刺激,这样的生活,多好?
“杜枫在哪里?”白苏瑾将这群人里最身强体壮的那个踩在脚底下,把手里的黑色长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傲慢地询问,“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知道在他“死”后,警方一定会以凶手畏罪自杀的结论来结案,而杜文乐也能够摆脱嫌犯的罪名,从医院里脱身,所以杜枫一定是带着杜文乐避风头去了,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还有着不小的黑道背景。这个白天在医学院乖乖上课的好学生,私下里居然是黑道上有名的帮派医生,手里的活儿还不错,不少人都护着他,害的白苏瑾费了不小的功夫。
被白苏瑾踩在脚下的男人感受到脖子上泛起的寒气儿,再看看周围被白苏瑾砍翻了一地的小弟,终于胆寒,颤颤巍巍的给了白苏瑾一个地址。
白苏瑾不屑的冷哼一声,轻送长刀,把刀尖顶入了男人的喉咙,像是划破了一块豆腐似的,鲜血瞬间汹涌而出,男人喉间发出“嗬嗬”的气声,满脸难以置信的倒下了。白苏瑾不耐烦地甩甩长刀,把暗色的血液甩开,扭头离开了。
帮助杜枫的人,都该死。
与此同时,老城区一间隐蔽的老房子里。
“文乐,来吃饭吧。”杜枫把刚做好的饭端到桌子上,招呼杜文乐来吃饭。
男孩“蹬蹬蹬”的跑过来,坐到椅子上,黑亮的眼睛盯着杜枫,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杜枫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是难得的宁静,没有软弱多情的父亲,也没有动不动就对他苛责的继母,更没有弥漫在屋子里的挥之不去的尴尬和别扭……杜枫托着腮,看着杜文乐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填着饭,只觉得那期待了十多年的生活,终于被自己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了。
对于杜枫而言,杀了那对不配做父母的夫妻,他其实没有半分歉疚,因为那是他渴望了十多年的事情,可是杜文乐,这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让他纠结了许久。
在他从小就筹谋的计划里,杜文乐是其中最具有讽刺性的一环。让这个好骗的精神不正常的弟弟来做自己的替罪羊,让杜父和杜母尝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的滋味,让杜家担上杀母弑父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在最初的最初,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思竟然变了,变得不想看着杜文乐被判罪,不想看着他去死……所以当白苏瑾出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改变了计划,即使要因此冒巨大的风险。
其实他也明白,杜文乐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弱点。杜文乐存在一天,他就不安全一天……只可惜,明白归明白,他却总是无法将这个弱点消灭。
也罢……就这样吧。杜枫想着,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只跟他亲近,也许这就是缘分也说不定……
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老屋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发出“吱扭”一声轻响。
杜枫神色一凝,警惕的拉起杜文乐,把对方反手推进卧室里,合死门,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沉甸甸的手枪,小心翼翼的向大门方向挪去。
这把枪,是他从以前救过的一个黑道头子那里要来的,他能猜到自己接下来恐怕不会很太平,所以早早做了准备,却不料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他与大门之间,只隔了一道墙的距离,微微探头,就能看到到底是什么人进来了。杜枫后背贴着墙,深吸口气,猛地旋身,举着枪对准了门口。
的确有个人站在那里,而且,还是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白——!”杜枫愣住了,失声叫了出来,口中刚刚脱出一个字,那人影就又消失了。杜枫愕然,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门口还是没有人,之前看到的那个男人,好像只是一个幻觉。
这不可能。杜枫安慰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不可能……
突然,后背刮过一道冰凉的气息,像是锋锐的刀刃一般,划过他身上的衣物。杜枫浑身一颤,陡然回身,可是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觉得背后有东西的!杜枫毛骨悚然。
他小心地在屋子里搜索,厨房,阳台,客厅,小客房……他一一搜过去,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当他重新站到客厅的时候,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一切都像是他的神经过敏。
杜枫松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想起了杜文乐,担心他被吓着了,就往卧室走去,“文乐?你还好——”他的话顿住了。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可是他之前明明是把门合死了的!
那一瞬间,杜枫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猛地推开门,赫然看到男人背对着的身影,和杜文乐蜷缩在床上的瘦削的身子。担忧在一瞬间冲上头顶,杜枫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猛地把那个男人撞到了一边。
杜文乐好像没什么大碍,只是微微发着抖,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杜枫顾不上那个男人,先把杜文乐仔细检查了一边,这才把男孩挡在身后,转头来应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杜枫凌厉的语气,在看到男人的脸的一瞬间僵住了。
“杜枫,我找了你好久,你可真会躲。”男人咧嘴一笑,带着讥诮的恶意。
这超出科学范畴的一幕突然出现在眼前,实在是让杜枫难以置信,他颤抖着嘴唇,猛地摇头,“这,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亲眼看着你死了的!”
男人,也就是白苏瑾,低声笑了,“我的确是死了。”
他无视了杜枫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悠然道:“杜枫,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了的吧?我会找你报仇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了你,给我父母偿命!”
“这……这怎么可能……”杜枫难以控制自己的颤抖,他身上冒起一阵阵寒意,凡是被白苏瑾目光扫过的地方,都能感到一阵刀剐似的疼痛。
“我本来打算给你一个痛快的,可是……”白苏瑾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杜文乐,勾起了嘴角,“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杜枫,你,或者是你弟弟,选一个人来死吧。死一个,另一个人就能活下去,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着残忍的话,语气却轻松而惬意。
杜枫猛地扭头看向杜文乐,正好对上了对方湿润茫然的眼神,他一咬牙,怒瞪着白苏瑾,“姓白的,你别他妈做梦了!我管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我能杀的了你一次,就能杀的了你第二次!”说着,他就猛地举起了手里的枪,毫不犹豫的摁下了扳机。
火光闪动间,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飞出,瞬间击穿了白苏瑾的胸口,打得他一个趔趄。杜枫嘴角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因为白苏瑾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倒下去。他只是晃了晃,然后就恢复了笑容,他揉了揉刚才被击中的伤口,那里只残留着几滴血液,没有任何伤痕。
“你……你……”再看向他时,杜枫的眼里充满了惊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不是人了,对付人类的手法,是对付不了我的。”白苏瑾面无表情的陈述着耸人听闻的事实,向前迈了一步,手里虚虚一招,一把泛着血芒的黑色长刀突然出现,被他握在手里,刀锋一转,直直逼向杜枫和杜文乐,“现在,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选一个吧,你们两个,到底谁生谁死?”
杜枫被那把刀的锋芒逼得呼吸困难,他扭头看了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茫然无措的杜文乐,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22.自杀
没有人知道杜枫究竟打算怎么做,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杜文乐就先爆发了。
对于这个心思简单神经纤细的男孩而言,白苏瑾身上泼墨似的血污,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气,都太过刺激了,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过还好,这一次,他身边还有他的兄长。
他猛地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一把抱住了杜枫的腰,拉着他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躲在那里不停地发抖,嘴里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冒出一两句刺耳的尖叫。
杜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挣脱,却意外地挣不开杜文乐的手臂,只得反手也搂住他,焦急询问,“文乐,文乐?你冷静点,文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