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路派出所，你现在去也没用，会面时间早就过了。”
林正明白吴泽说的是实情，他在床边坐下，大脑飞速运转。
吴泽又道：“他明天就被转到拘留所了，那儿的情况要比派出所里复杂得多。”
见林正没说话，吴泽又道，“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吗？给你指条明路，去求你大哥。”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让小宇平安回来。”
林正说完直接挂断手机。
吴泽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眼中嘲讽意味更浓。
他拨通叶蕾的号码，“王宇直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吗？”
叶蕾莫名其妙，“王宇直什么事？”
吴泽想了想，道：“没事，挂了。”
林正打了几通电话后，发现自己的资源居然全被大哥接手！话又说回来，他的资源也都是林家的，在林家更有地位的人出现后，这些人脉下线会选择服从谁，显而易见。
而且从这些人的态度反应中，他也能感觉到，大哥是有意为之。
在没有足够实力跟大哥叫板的现在，他根本别无选择。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拼命提升，咬牙坚持，在大哥面前，不过是个孩子叛逆期作祟的赌气表现。
林正觉得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不得不低下倔强的头。
他拿起手机，深深注视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半晌，终于拨通。
“喂，大哥吗？”
王宇直没想到自己短短一个月里居然会二进宫！
而且这次还升级了，不光进了派出所，还进了拘留所！
走进拘留所大门的一霎那，他甚至有种人生到此为止的绝望感。
派出所那一夜里给自己打气加油一定能洗刷冤屈的坚定信念几乎在瞬间崩塌。
没有什么比残酷的现实更能毁灭人的希望。
这种地方只要进来过一次就会终身打上罪犯的烙印，学校会开除自己，一辈子背着案底，含辛茹苦供养自己上大学的妈妈不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来，令他心灰意冷，甚至想要就此放弃。
直到他在会见室见到林正。
林正第一句话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来，为了你妈妈，也为了你自己，请你一定要坚持。外面的事会很快解决，请你相信我。”说着朝他伸出手。
对方这种主动亲近的表现，以往王宇直是不能接受的，在他得知对方是Gay而且对自己心怀不轨之后。
今天却有所不同。他太需要鼓励和安慰了，太需要有人跟他说“不要怕，还有我跟你在一起。”
他的手刚一伸出，就被林正一把握住。
林正的手劲很大，王宇直觉得自己的指关节似乎都在格格作响。不过他却没有丝毫不适感，对方那温暖的掌心传递过来的强大精神能量迅速冲刷着他内心的颓废与阴霾，他甚至希望对方一直不要松开手，不要放开他的手。
武警提醒会面时间到了。林正放手的那一霎那，王宇直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他赶紧低下头胡乱擦擦。
武警过来带他回班房，王宇直不敢抬头，他怕再看见林正自己的情绪就要彻底崩溃。尽管他知道林正一直在他背后默默注视着他。
班房里还有五个监友，一个瘦小枯干的光头男坐到他身边，“小兄弟，第一次进来吧？”
王宇直往边上靠了靠，他知道这里面的人不是流氓就是混混，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光头男笑笑，“别害怕，龙哥特意吩咐我进来陪着你。有我在，这儿没人敢动你。”
见王宇直露出愕然的表情，光头男疑惑道：“你不认识龙哥？”
王宇直摇头。
光头男摸摸光头，笑道：“无所谓，反正我欠龙哥的人情这次就算还清了。”他拍拍王宇直肩膀，坐回自己的位置。
王宇直这才发现监房里的几个人都不大理他，偶尔投来一瞥，眼神里也只有冷漠，就跟看窗台上的花花草草差不多。
难道是因为林正吗？
王宇直又有想哭的冲动，他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告诉自己要像个爷们。
几个正在打牌的监友愕然望向他，目光又转向光头男。光头男耸耸肩膀，几人低下头继续打牌。
两天后，两个警察来见王宇直，一同前来的还有校方的工作人员。警察说，真正的罪犯已经投案自首，失主也表示当初认错了人，王宇直无罪释放。
王宇直想掀桌子，想破口大骂，想质问那两个警察一句抓错人就完了吗？他这几天班房就白蹲了吗？
最终，他却一句话都没说，连个表情都没有。
校方的人安慰了他两句，叫他不用有思想压力，这件事不会对他的前途有任何负面影响，BLABLA。
办完手续，走出看守所的大铁门，林正金少炎马辉都等在外面。
林正和金少炎同时走向他。
王宇直选择了林正。
握住林正双手的一霎那，王宇直腿一软险些跪下，幸好林正及时搀扶住他。
被人莫名诬陷的痛苦与委屈，三天铁窗生活的无助与煎熬，已耗尽他所有的精神与力气。刚刚与警察谈话时若不是一直强撑着，他也许会痛哭失声。
每个人似乎都能嘲笑别人的怯懦，因为他们不必身临其境。
金少炎看着自己伸出去的空空双手，心里颇不是滋味。
林正对马辉说道：“小宇先去我那住几天，等这事儿平息了再回学校。”
马辉点头，“没错，虽说这事儿学校知道的人不多，也最好先回避一下，人言可畏。再说王宇直也需要祛祛晦气，林正你可得好好给他压压惊。”
金少炎默默凝望王宇直，王宇直则一直低着头，顺从的跟着林正上了车。
两人一路无话。
到家后，林正叫了份外卖，两人默默吃完，王宇直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再也没出来。
林正站在门外许久，终是没有敲门。
第二天他起床时，王宇直已经起了，还做好早餐。
“早。”
王宇直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这让林正微微有些惊讶。他在餐桌旁坐下，王宇直道：“我打算回学校去住。”
林正边喝咖啡便“哦”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王宇直抿了抿嘴，“这次的事……谢谢你，还有欠你的钱我会努力尽快还。”
“钱的事不用急。”林正顿了顿道，“我要出国了。”
王宇直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林正放下咖啡，“本来计划一年以后再出去，不过，”他苦笑一声，“你知道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王宇直努力想表现得平常镇定，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目表情，只能转过身装作收拾餐台。
“哦，那我预祝你一路顺风。”
林正说了句“谢谢”，听声音倒是比他平静得多。
王宇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抛开对方那令人纠结的性向不说，林正毕竟是他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朋友要出国，难道不应该难过吗？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这种情绪反应很正常，林正什么反应都没有才叫不正常！
王宇直尽量若无其事的问道：“什么时候走？”
“下礼拜。”
“这么快？”
王宇直不由自主转身，“出国不是要办很多手续吗？这么短的时间签证也下不来啊？”
林正朝他笑笑，“手续不是问题，不用担心我出不去。”
我是担心你出不去吗？巴不得你出不去好吧！
王宇直被自己的疯狂念头吓了一跳，赶紧又转回身。
林正没有再开口。
吃完早餐，林正开车送王宇直回学校。一路上，王宇直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来。
等到了地儿，林正说道：“出国前还有好多事儿，我已经跟教务处请了假，走之前会请大家吃饭，你先告诉他们一声。”
白色SUV绝尘而去后，王宇直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从昨天到现在，林正都表现得太规矩了。
以往两个人单独相处，林正总要或多或少占点小便宜揩点小油，甭管是口头上还是实际行动上，也不管王宇直高不高兴，反正王宇直哪次都不高兴。
而这一次林正的表现简直就是基佬中的道德模范。
再联想到他出国的事，王宇直猜测林正是不是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了。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王宇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就像叶蕾生日宴上看到叶蕾挽着林正的手臂说悄悄话时一样。这种难受的感觉甚至盖过蹲班房留下的心里阴霾，成为他心头最沉甸甸的一块石头。
林正整整一个礼拜没有在学校出现，也没有跟他联系。
王宇直心里的石头越来越重，就在从马辉嘴里得知林正请客的消息那一霎那，终于超过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一路沉入湖底。
原来自己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个大学里的普通同学，并没有比别人更重要。分开一两年后，也许就会将自己渐渐忘记。哪怕偶然想起，也只记得相貌而忘记了名字，到最后，连相貌都会忘记。
林正请客那天，王宇直没有去，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第30章：送别
茶馆里，吴泽与一名肤色较黑留着小平头的男子对面而坐，俨然就是那日诬陷王宇直的失主。
吴泽道：“我知道你是职业骑驴的，也没打算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雇主的年龄，从事的行业就行。”
小平头狡黠一笑，“您这还不叫为难我吗？我们混饭吃的，头一条就是替客户保密。您的要求恕难从命，抱歉。”
吴泽又问道：“林枫也不知道吗？”
小平头掏出烟卷点上，“那是当然。我知道林老大路子硬，有靠山。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咱的地面上，他也得乖乖遵守咱的规矩。”
吴泽没再说什么。
侍者过来提醒小平头这里不能吸烟，小平头皱眉掐灭烟头，起身出了茶馆。
吴泽继续喝茶。须臾，他扭头朝窗外望去，小平头站在路边等红灯。
吴泽喝了口茶，再次扭头，却见小平头倒在地上，痛苦的蜷成一团，周围的行人不知道他怎么了，纷纷躲开，使得吴泽能够清晰的看到他身体旁的一小摊血迹。
吴泽脸色大变。
林正看了下表，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
“这个王宇直，老是关键时刻掉链子，明明叮嘱过他早点出来的！”
马辉抱怨完，对林正说道：“别等他了，赶紧进去吧，晚了飞机可不等你。”
林正笑了笑，“再等等，再说丁彤彤她们也舍不得我这么快就走。”
被林正点名的几个女生立刻红了眼眶，看她们泫然欲泣的表情只要林正一个暗示立马就能化作一滩春水软在他的怀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林正打量下四周，连金少炎都来送行了，王宇直会不来吗？
应该……不会吧？
林正想到他缺席自己的告别宴请，又拒回短信，心中难免有些不确定。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自己这段时间已经表现得相当礼貌相当克制了，而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能够在临走前再见上一面，难道连这么小小的一个愿望他也不愿意满足自己吗？
林正心情正低落着，就听见马辉大吼一声，“王宇直你快点！”
林正扭过头，见王宇直正急速奔跑着穿过人群。
“对不起，我来晚了！”王宇直气喘吁吁，“打工的那家老板特别难说话，好不容易才请下假来。”
他的眼神左右飘忽着，就是不去看林正。
林正走近几步揽住他的肩膀，“你来了就好，欠我的钱别忘了还，一年两年，十年八年，总得让我有回来的盼头。”
周围人哄笑起来，“王宇直你可记住了啊，他不回来就别还他钱……”
林正的玩笑话多少冲淡了大家的离别伤感之情，除了王宇直。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林正，泪水立刻溢满眼眶。
所幸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的异状，大家都簇拥着林正走向安检口，除了金少炎。
金少炎走到他身边，漫不经心道：“林正这次出去可能就不回来了，他说的话不必太当真。”
王宇直仰着头用力把眼泪瞪回去，再把视线投向登机口，已经看不到林正的身影。
见大家都开始往回走，王宇直对金少炎说道：“老板急着叫我回去，先走了，你帮我跟大伙儿说一声。”
说完不等金少炎点头，王宇直已经转身飞奔而去。
出了机场，他随手招来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泪水似决堤的洪流汹涌而下。
出租车司机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问道：“小伙子，是来送出国的女朋友吧？别嫌大爷说话不好听，长痛不如短痛，能分就分吧，她都出去了你以为还能回来吗……”
王宇直哭得更厉害了。
司机叹口气，“多大的事啊，等你将来失业的时候就知道失恋算个P啊。”
王宇直哽咽道：“我……我不是失恋。”
“先分别再分手，早晚的事嘛。”
王宇直：……
林正走了，同学们的生活却渐渐忙碌，大四已经过去了一半，大家都面临着就业还是考研的选择。马辉选择考研，金少炎据说要出国，王宇直却还没有想好。
妈妈的意思是想让他继续深造，他的想法却是尽快就业，好承担起养家的重任。两个人在电话里讨论了好几次，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这让他颇为苦恼。
“王宇直，有人找你。”
王宇直回头，看到金少炎站在水产超市门口。
“你怎么来了？”
王宇直边走边脱掉胶皮手套。
金少炎看着身穿胶皮围裙，脚蹬胶皮雨鞋的王宇直，强忍住各种冷冻鲜活海鲜散发出的腥气味儿，问道：“非要在这儿干吗？”
王宇直笑了笑，“打工嘛，还能挑地儿？”他顿了顿，又道，“你找我有事儿？”
“来看看你，顺便聊聊。”
王宇直指指身后，“你也看见了，这儿又脏又乱，不是能说话的地儿，我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班。”
“没关系，我可以等。”
王宇直看了看表，“现在是正忙的时候，请不了假，你要不先去别处转转，再有两个小时我就下班了。”
金少炎点头，转身离开，在一家咖啡馆坐了两个小时后，又回到水产超市。
王宇直匆匆忙忙换好衣服，问道：“你刚刚去哪儿待着了？”
金少炎报出咖啡馆的名字，“那里环境还行，比较适合聊天。”
两个人重新回到咖啡馆，王宇直一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
王宇直纳闷道：“为什么？”
侍者：“您身上的气味会引起别的客人投诉。”
金少炎面色一冷，“我们也是来消费的，我们就不是客人？”
王宇直拦住他，“算了算了，我们去别家。”
他见旁边不远有家肯德基，问金少炎行不行，金少炎嫌肯德基太吵闹。
王宇直无奈道：“要不咱回宿舍聊，我把马辉轰出去。”
金少炎沉默片刻道：“你心里是不是非常讨厌我？”
王宇直叹口气，“刚知道你就是贺佳一的时候，我是挺愤怒的，因为你欺骗我，不为别的。至于……以前那些事，都跟你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