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宁看到他们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动作却没有停，身下的男孩子叫声很娇媚，很好听。十二月末，天气很冷，叶子宁的身上却挂着汗珠。方平远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太让人失望了。他拉住几乎暴走的郑子迪去卧室，却看到卧室的大床上还躺着两个男孩子，光着身子，床上一片狼藉。
天，方平远要狠狠地深呼吸很多次才能够克制自己出去揍死叶子宁的冲动。他打开衣橱，拿出方蓝清的行李箱，放在地上。一边指示郑子迪去拿方蓝清的衣服，一边半蹲着整理。方蓝清的衣服几乎全是他买的，他认得。就算不是他买的，只要在家里衣橱里出现过的，他都记得。
他打包好了方蓝清的所有衣服，叶子宁买的那些他一件都没拿。他的儿子，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也不该这样被别人糟践。零零散散的东西，从笔记本到方蓝清睡觉时喜欢抱着的那个小抱枕，又收了一个行李箱。
当初自己的儿子就是提着这两个行李箱住进来的，现在走了还是这两个行李箱的东西。多余的那些，无论是人，或者是情感，都应该彻底放下了。方蓝清的手机被叶子宁找到了，放在床头柜上，这是叶子宁给他买的，方平远没拿。出卧室前，方平远拿出儿子钱包里那一张叶子宁小时候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这个，也不属于他们父子俩，纵使那张照片里有自己。
要出门了，路过客厅，叶子宁还在做活塞运动，小男孩的叫声很好听，美中不足的是，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方平远斜睨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把刚刚开门的备用钥匙放在鞋柜上，哑声说了句，“我这辈子都没做对不起你爸爸的事，你却伤害了我最宝贝的儿子，叶子宁，你过分了。”
第49章： 叶子宁，我告诉你真相（上）
这是方平远第一次在叶子宁和郑子迪面前提及叶浩博，以前他克制着克制着，什么都没有说。叶子宁听到这话，当即停了下来，随手拿浴袍裹在身上就冲了过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方平远冷眼看他，“全天下，最有资格的人就是我。”叶子宁不服气，瞪他，跟小时候一样，仿佛他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方平远觉得累了，藏了这么久，一直埋在心里的那段往事，终于要翻出来，让别人品头评足了。他一直不舍得说，是因为那个人在他心里是独一无二的，那段感情是最美好的，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如果不是方蓝清，他可能早就跟叶浩博一起走了。这个孩子，是他活下去的理由，是他最想保护的人。没想到，还是让人伤害了，还是不被珍惜。他不想为自己辩驳，他只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想要讨个说法。
方平远示意郑子迪放下手中的行李箱，然后去了书房，整间房子里，只有书房最干净。叶子宁光着脚跟在后面，方平远看他一眼，还是舍不得，叫郑子迪去拿了双拖鞋。大概，命中注定，我们方家父子欠你们叶家父子的吧。方平远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陷入回忆里。郑子迪坐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叶子宁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方平远，听他用深沉的语调讲述他的青春和爱情。
“我从小就认识浩博，我们是一个村的。他比我大三岁，我小的时候他明明已经算是大孩子了，可是还是很喜欢欺负我。也不能算是欺负吧，就是让我给他背黑锅什么的。宁儿你不知道，你爸爸小时候可调皮了。
“他喜欢欺负我，可是从来不让别人欺负我，他护着我呢。我念幼儿园，他念小学，一下课就带着我到处跑，瞎闹，两个人常常满头大汗，跟泥水里洗过似的脏兮兮地回家。我妈骂我的时候，浩博总会说是他带着我去玩的，我妈就不骂了，毕竟不是自己家孩子不能骂太狠不是么？呵呵，那时候还挺聪明的呢。
“我上初二的时候，浩博念高一，他念书晚一些。乡镇里的初中跟高中都是合并在一起的，我们每天都一起上学。有一天我还上课呢，我大伯就来接我回去了，说我爸妈出车祸去世了。我一下子就呆住了，我早上还看到他们俩的呢。浩博不知道怎么听到的消息，课也不上了陪我回家。
“那几天真是蛮累的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就记得浩博一直陪着我了。我们家那时候做生意，我爸妈留下来一些钱，我那些大伯还是舅舅的，都想着要接我去他们家，无非是想要我手里的钱。我谁家也没去，就一个人呆在家里，自己学做饭，自己洗衣服，也没觉得多难过。
“我去上学的那天早上，浩博还是在我家门口等我。看到我出来，把手里的东西塞到我手心里，然后给我整理衣服。手里热乎乎的，我低头一看，两个肉包子还有一杯豆浆，抬起头冲他傻笑，他拉着我走，叮嘱我快点吃。我那时候就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他了。
“从那以后，他每天都给我带早点。宁儿，你们家不是开早点铺的么？我当时也就没在意，每天喜滋滋的，给他钱他也不要。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他自己的早饭，省下来给我吃。我一边心疼，一边骂他傻，他后来胃不好，就是因为这个。你遗传了浩博，清儿遗传我，胃都不好。
“上了高中之后，他们班里有女生喜欢他，非要跟他谈对象，放学路上堵着我们不让走。那女孩子长得挺好看的，人也好，家境也不错，但是我看着看着就觉得难受，避开她走。听到浩博拒绝他，我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特别开心。那个女孩子，就是你母亲。
“那天晚上，我们俩就互相摊了牌，纠缠了十几年，原来是因为喜欢。第一次做，都没有经验，别说男男的小黄片，那时候正宗的小黄片我们俩都没看过，可纯情了。呵呵。男人嘛，都是有本能的兽性的，虽然疼，虽然第二天连坐都坐不了，却还是觉得很满足。那个时候，我一个人住，浩博常常会来陪我。
“他比我高两届，先毕业去城里念大学，我想他，他也想我。刚开学那阵儿我们俩每晚都打电话，聊到后面就是一句话不说也舍不得挂电话，第二天我眼睛几乎都睁不开。过了俩月，他受不了，每周回来一次，陪着我。我觉得挺幸福的，想着早点毕业，就能早点跟他在一起了。
“那时候我们想得挺美的，等咱都毕业了，进一家公司，买个房子一起生活，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好不容易我去念大学了，跟他在一起了，却不知道怎么的，被你爷爷知道了我们俩的事。他把浩博叫回家，打了一顿，浩博跟他坦白，说要跟我在一起。你爷爷一生气打得更狠，我在边上看着心疼，我害怕他会打死浩博，我就跟他保证说我以后不会再骚扰浩博了。
“可是说得轻巧，真要做了，哪里能做得到。刚分开哪几天，整夜整夜睡不着，抓心挠肺的疼，想他。他也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你爷爷也舍不得他，就跟我们谈条件，我们可以保持关系，但是浩博必须立刻结婚，给叶家留后。我先答应的，浩博看着我一脸不敢置信。
“我告诉他，我也不想让他娶别的女人，可是叶家不能无后啊，我不能那么自私。他答应了，娶了你母亲。听说婚礼挺热闹的，我没去，我坐在家里喝了一晚上的酒，第二天浩博来看我的时候，发现我差点酒精中毒。结婚那天，浩博跟我一样喝醉了，然后就有了你。
“我们那时候都还在念书呢，隔三差五回来一次，你母亲挺着大肚子也不容易。她是个好女人，她知道我们俩的一切，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明知道浩博娶她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她还是义无返顾地嫁了。你出生的时候，是春天。那会儿我刚买了相机，我们俩兴致冲冲地跑到外地去游玩拍照，你母亲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没叫浩博回去。她是个好女人，真是个好女人，宁儿你得好好孝顺她。”
听到这里，叶子宁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过剧情居然是这样发展的，这么狗血，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出生居然这么不受欢迎，不受注意。
第50章： 叶子宁，我告诉你真相（下）
方平远歇了会儿，就准备继续讲。郑子迪很贴心地去厨房泡了两杯咖啡，给方平远热了杯牛奶。叶子宁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哆嗦，方平远喝了一大口，温温热热的牛奶一下子滑入他的心田，让他很安心。这次的自我剖白，也是为了试探郑子迪。如果这个人知道了他的过去，离开了的话，那是证明自己看错了人。如果郑子迪还留下，那么方平远决定跟这个人一起过下半辈子。
“他毕业了，先去工作，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要我搬去住。挺小的房子，但是我们都觉得很温馨，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准备搬了，你爷爷不答应，非要你母亲带着你跟浩博一起住。浩博不答应，你爷爷就威胁他要到我学校去闹。浩博没有办法，就只好答应，他怕耽误我学业。
“你母亲人真的很好，我常常去看你们，她从来没有给脸色给我看过，笑眯眯地带着你跟我一起玩。她是真的爱浩博，我们都知道，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能补偿她的，除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夫妻身份。你小时候很可爱，跟我很亲呢。浩博常常说，你其实是我儿子，不是他儿子。呵呵，真是傻得可爱。酒后乱性的人，是他可不是我哦。
“我毕业的时候，你三岁多，我抱着你去参加的毕业典礼，浩博站在我身边，我们看上去真的很像一家人。我没打算过结婚，我就想好好守着浩博，守着你们这一家三口过一辈子，这样也挺好。没想到我才刚刚找好工作，你爷爷就让浩博回家去，继承早点铺子。
“我立即辞了工作跟着回了家，你爷爷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其实我不怪他，我也没资格怪他，但是心里怪难受的。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我小时候你爷爷其实挺疼我，浩博欺负我他还会训浩博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我当豺狼虎豹似的。我也没做错什么，我就是喜欢浩博而已啊。我爸妈去世得早，我就一个人，没有人支持我，可是我还是喜欢他。
“浩博也没反对就回家继承了早点铺子，我看着挺难受的，我们两个念了十多年的书，结果他回老家卖早点。我有时候笑他，要是以后参加同学聚会，人家问叶总最近在忙什么，你就说自主创业。浩博哈哈大笑，其实我知道他心里难受着呢。
“我爸妈当年给我留了一笔钱，我在老家城里办了个公司，真正的自主创业。小半年过去，也挺像模像样的，赚了些钱。我就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浩博每天早上起大早来给我送早点。告诉你哦，你们家每天的第一屉小笼包都进了我肚子，你这个小家伙都没吃到。哈哈。
“过年的时候，你爷爷叫浩博带我回去吃饭，我高兴坏了。哪知道，是叫我去相亲的。浩博坐在我手边，埋着头喝酒，也不说话。我知道他不知道故意的，我也心疼他，抢了他的酒杯，给他盛了碗汤。我端着酒杯，一边喝酒一边跟人家姑娘聊天，气氛还挺好的。喝醉了，那姑娘扶着我回去，我知道这是要发生什么的意思。我真心不愿意，可是我不能拒绝，那是浩博的父亲啊，我不能拒绝。
“走到半路，我就开始掉眼泪。大半夜了，二十几岁的人在街上嚎啕大哭。蛮丢人的吧，但那是我的二十几岁啊，也是浩博的二十几岁，我们都是二十几岁。我已经经历了太多，也就不觉得难熬了。快到家门口了，浩博突然跑了来，把那姑娘送回了家，陪了我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要回去做早点，动作轻轻的。其实他一动我就醒了，过多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躺在床上看他，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叫我跟那个姑娘结婚。我觉得姑娘人也挺不错的，就答应了。浩博走的时候，眼圈都是红的。我不怪他，我爱他，就算我们都结婚了，我也爱他。我知道，他也爱我。
“年后就结婚了，婚礼挺盛大的，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十二月的时候，清儿出生了。你爸爸带着你来看清儿，你抱着他，喜欢得不舍得撒手，对着他还没长开的小脸亲了又亲。那时候清儿一看到你就笑，喜欢你。
“第二年五月一号，浩博跟我出去玩，开车回来的时候出了车祸。那个混蛋喝了酒，直直就撞了过来，浩博护着我，当场就走了。我吓傻了，那个混蛋一下子酒醒了就溜了。通知了家里，你母亲抱着你哭得撕心裂肺的。我跪在你们家门口，你爷爷打我我都没动。清儿的母亲就抱着清儿也跪在我身边，一大一小，哭得凄凄惨惨的，我的心一下子就松了。
“带着他们娘儿俩回了家，安顿好，我就去了警察局。调录像，找证人，找关系，上下打点，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挪用了公司里的钱，终于把那个混蛋弄了进去，十八年。居然只有十八年，浩博一条命，他却只有十八年。我真不甘心，但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混蛋才进去没几天，我就也进去了。呵呵，挪用公款嘛，三年。那时候家徒四壁，清儿还没满一岁，他们母子俩生活得特别苦。我在这里的监狱，她就带着孩子过来了，租了房子，打零工。我挺心疼的，但是我真不后悔。我后悔的是没把那人渣整死，出来了还要祸害我的宝贝清儿。
“我之所以敢说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爸爸，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委身于他人。就连清儿，也不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清儿，是试管婴儿。刚出生的时候，虚弱极了，各种补品补着才养好了身体。没想到还没满周岁，就又吃不上好的了，身体一直不太好。全天下，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清儿。我带他到这个世界上来，却没能保护好他。
“清儿刚出生的时候，我跟浩博说，我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给清儿，浩博笑我，你这么小气，哪里舍得。他说得都对，我真没给过他什么，我带给他的只有伤害。不如寻常孩子健康的身体，缺少父爱缺衣少食的童年，长大了还要被混蛋欺负。我真对不起他。”
说到这里，方平远已经泣不成声了，郑子迪坐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轻轻抚摸他的后心，安慰他。手里的牛奶冷掉了，刚要往嘴里倒，郑子迪拿过来，去厨房重新热了一杯，放进他手心里。方平远握着杯子，喝几口，向郑子迪投过去一个充满谢意的眼神，郑子迪看着他，宠溺地笑。
“你们的名字是我们两个一起取的。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就想过，以后去福利院助养两个孩子，一个就叫叶子宁，一个叫方蓝清。合起来就是‘子难清宁’，我们那时候都认为，没有对方，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真的，他走了之后，我的世界真的没有安宁过。
“是清儿，清儿带着我走出来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就像个小天使一样，单纯可爱极了。不是我硬要占你便宜，只是清儿叫‘爸爸’的声音，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听着，喜欢死了。那时候你母亲带着你，过得也难。过了几年，家里人都劝她改嫁，她就嫁了个倒插门的，继续开早点铺子。我看过那个人，长得跟你浩博真得有好几分相像。你母亲真的爱你父亲，你不要怨恨她，她也不得已。
“其实这一连串的故事，起因是我和浩博的相爱。如果不爱他，不和他在一起能换他好好活着，那我愿意。就算他不愿意，我也愿意，控制自己不去打扰他。可是没有如果啊，宁儿，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无法挽回了，我后悔也没有用。浩博回不来了。
“清儿是真爱你的，他为你做了多少你从来不知道，你只会一次次地伤害他。宁儿，那些伤口留在心里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你可能把他困一辈子你知道吗？来之前，他躺在医院里，哭着跟我说，说你不要他了，说你嫌他脏，打了镇静剂才睡着。你在干嘛？你在翻云覆雨。可是就算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还是要原谅你。那天早上，他是带着戒指出门的，一直攥在手心里攥到了晚上，医生怎么掰他的手都掰不开。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你父亲。我也很内疚，我宁可用自己换他。但是清儿是无辜的，他真是一个很好很乖的小孩儿。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清儿，这样也好，让他彻底死心吧。我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了。你可以放心了，我们换你安宁。阿迪，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