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苏宛童悠闲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说道:“我怎么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后面。”
“这是集市,人声嘈杂,世间那么大,音色相同的人必然是会有的,”手顺着前方指了指,有座外表便十分阔气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就是那了,这几日净赶路,苏公子还要慢悠悠的,我可就先去了。”
白潋三言两语将苏宛童糊弄了过去,怎知苏宛童步子又跟上了,但心中还是想着那像极了忘忧的声音的。
但男子毕竟是男子,一旦进了温柔乡,便会将俗世繁杂暂置脑后,只顾着眼前的软玉轻香了。
忘忧和水浚进来在偏僻角落入座,倚仗着习武之人高出甚多的听力,辨别出那两人说的是何内容。水浚还好,但忘忧平日里不怎么喜欢来烟花地,于是打量起了这挽翠楼中精致的物件摆设。
奢,这一字便能囊括这楼,以往也是有跟着苏宛童去几趟叶川的花楼的,毕竟是在皇城底下,楼外都比四周的花楼要看着精巧许多,进了里面,几个从屋顶垂挂的大红灯笼也让忘忧看花了眼,并不是寻常灯笼,大灯笼下按大小逐层悬挂稍小些许的灯笼,三层阁楼这灯笼占了上两层的中央,好不华贵。
“想什么呢,他们都被鸨娘叫来的姑娘带走了,那我们也跟去?”
看到忘忧点头的水浚叫来了鸨娘,讲明自己要在哪个人旁边的房间后,放了不少银两在鸨娘手中,鸨娘会意,扬手招来姑娘带着两人前去。
落座,房门一关,也隔开的外边的喧闹,鸨娘挑来的姑娘也不是狐媚性子的,只安静坐在桌前,给两人到了半杯酒,而后走到稍矮些的桌前,拿下乐器,弹奏一曲。
两人正沉默对饮时,隔壁的声响传进耳朵,更是搅乱了忘忧并不平静的心绪。
起初只听见两人喃喃碎语,后来听懂了便知道了两人絮叨的是床前的情话。
“苏公子怎念叨这个,如此再说下去,云儿非得羞死不可。”
……
“苏公子再喝两杯酒,才能更尽兴。”
然后只听到苏宛童声音低低传来,伴着轻笑,越发让忘忧在这感到难堪。
“我们不如走吧。“手指轻扣桌面,水浚抬头往忘忧的方向看来。
“这么快便要走,是还对他抱有期望?”
“我都听到这些了,怎么还会有……”
“那不如在这坐到底,省得看不清,以后给自己留个侥幸。”
忘忧却像铁了心要走似的,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又在听到隔墙那边传来句什么话后,停了下来,面如死灰,而后眼圈也渐红了起来。
水浚没听清,而忘忧却听的一清二楚,那边那个叫云儿的女子说苏公子酒量过人,若是云儿伺候的好了,苏公子切莫忘了云儿。
而后,苏宛童说,怎会,我这酒量天生,酒醉后发生的事也是记得一件不差的。
话语仿佛具象了在空中抽了忘忧一耳光,同苏宛童第一次交合便是在他酒醉之后,然第二日,苏宛童却如未发生过一般,还笑嘻嘻地责问问他,是否前日的夜里将他摔在哪了。那时虽失落却庆幸,在此刻却是像个笑话。
再也保持不住平日的冷漠表情,挂着惨淡一笑又往门外走去。水浚暗道不好,本只是想让忘忧放弃苏宛童或南逐便好,如此一来,怕是真伤到心里头了。
水浚也跟着站了起来,却只在门边停住,他看着忘忧站定隔壁的门前,敲了门,大约敲了有半柱香,里面才有人用慵懒音调喊了声,进来。
“二少爷。”
并未推开门,只是在门口虚虚叫了一声,很快门外的嘈杂便淹没了这声,但水浚听到了,屋内动静极大,估计是在着衣穿鞋,又匆忙,才发出来的。
门打开的同时,苏宛童的声音也传了来,“忘忧,你怎么在这。”
“二少爷你要出门怎么不叫上我,刚还是我自己看到你出府了来才想到跟着来的,若你有什么安危,我可是担不起,既你无事那我便在哪等你一同回去吧,左右不过几个时辰。”
“好啊,我现在就可……”想想不对,又严肃了表情,说道,“还是不你找个地方等我吧。”
而后走进房内一室春风中,独留忘忧一人低垂眸子看着门板。
水浚将忘忧又拉回房内,“为什么要敲他门。”
“我是阁主派给他的侍从,”忘忧一顿,双手捂住此刻平凡又黯淡的脸,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我只是阁主派给他的侍从。”
而后琴声入耳,再无他话,忘忧也不知僵硬了多久。
“我刚刚是想跟他道别,后又想,这是作何,我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暂时呆着的侍从,回到寻渊阁,或者离开寻渊阁,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要离开,那便离开,我们一同走,一同去找你妹妹,这不是很好。”
“你也放不下那个世子啊。”
看着水浚变了脸色,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谁说的,我何时说过我喜欢他了。”
“我猜的。”
“你!”
“我们下去等吧,也劳烦姑娘了。”
“那我来领两位公子下去。”
他们就坐在大堂楼梯旁最显眼的一桌,两人各怀心事一杯接着一杯,等到苏宛童和白潋下来的时候,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28.依稀
回去的路上,四人一路无言,气氛好不尴尬。
其实苏宛童有自己的考量,在忘忧敲上他房门时,便想要脱口而出,“不如我们现在便走。”又唯恐忘忧看出他的重视,硬是将这话生吞了回去,在那云儿闺房厮磨足了一个时辰,才下楼,如此这般只不过是想让忘忧能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举动早已让忘忧对他失望,第二日一早就听到南逐闯进他的房间,问他。
“南逐呢,他在哪。”
得知不在院子里后,苏宛童也慌了阵脚,过了半日光景,两人终于不再互相冷脸斜视后,终于坐下开始商讨。
“等找到忘忧,我就带他走,寻渊阁和酒楼都给你。”
没错,君迁早生隐退云游之意,几日里与他们两人活络的对话,就是为了将自己手中的权利慢慢交给他们两人,本来说好的时候,酒楼给苏宛童打理,寻渊阁则交给南逐,谁知南逐今日却要把两个都交给他。
“你!你有什么权利带走忘忧,他是我的。”末了,又想到忘忧走了,而其中多半还有自己的原因,既悔恨又不甘的感觉涌了上来。
“哦?接着说啊。”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人都不见了。”
“如果你同意,我自是走遍山水都要寻他来,若不同意,那只好从长计议。”
苏宛童咬唇,神色黯淡,虽自己从未回应过忘忧,但他是知道自己放不下,因着这缘由,他都要把忘忧带回身边来,想了很久,终是回了句话,“你这样未免太过自私了些。”
“我自私?忘忧他一颗心都在你身上谁看不出来,你回应他了吗,你昨日还去那青楼,忘忧等了你足有一时辰,是谁更自私。”
“我……我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他。”
“试探他是不是对你已经足够失望了吗?我以前干了错事,把忘忧变成了这样,自知是我的错,才一味委曲求全,想着忘忧能再回头看我一眼,你倒做的干脆,把人都气走了。”
“你们以前纠葛大了去,他最近还不是对你温和,我不过只是去了趟青楼,等他气过了就会回来了。”
“不会的,他不会再回来了。他对我是温和,可你知道他对每个认识或不认识的都温和吗,他只是面冷心善。”
“别说了。”
南逐听到这话后,脸上笑意更浓,便是直直地盯着苏宛童说道:“那不如一起来找他?我们可以往他妹妹那边去。”
两人又不知坐下商量了什么,声音渐轻,而后房门掩上。
一同发现忘忧不见了的还有水浚等三人,三人略一思索即刻便往江南那个富饶的城镇。
未曾想等到三人到达的时候,忘忧还是不见踪影。
他们没想到的是,忘忧只是出门未带过多盘缠,仗着脚程去了江南的城镇,到达的时候足足用了半月之久。
“店家,我要打尖。”忘忧左手拿着一串铜贯,右手把在剑上,店家打着算盘,一抬头,换上讨好的笑,便招呼小二带人上去。
小二一路天南地北讲了不少,多的还是夸赞这酒家的菜肴,企图让忘忧点些贵价的菜好拿些份钱,然而忘忧不发一语进了去只点上几个馒头,小二僵了面色还是只得端来。
等到气氛又回归平静时,忘忧的右手便垂在身侧,肩头的伤从那日起就未曾好过,每日每日总在一个时辰犯着疼来。
吃完不过酉时,便兴起找秦府之意,问了几个行人才找到秦府位置,坐落繁华阶段,门前人来往不觉,定睛一看,才知柱子上贴着张告示,招府内杂役。左右一想,便站进了排的长长的队列之中。
终是到了忘忧,管家带着他到了大门旁的一个房间,指了些许活计交给忘忧,不多时便满意的点头在纸上记下,让忘忧在旁等候,等选出了十个左右的杂役了便各自发了套衣服,又让十人同往一个大屋子走去。
忘忧掂量了一下衣服,去了趟十人同住的屋子放下便同管家说有要事要办,便又回了客栈,结清日账,又回了来。
每日要干的事情不多,忘忧同管家说自己惯使左手勉强搪塞过去自己右手不便的事。
约莫过了三天,忘忧心念着要确认的秦府二小姐院子的侍从因些私事走了一个,忘忧仗着练武功底填了上去,却仍旧看不见秦沐瑶的影子。但忘忧却不急躁,仍是每日勤恳站在院口。
一日早晨,一列丫鬟鱼贯而入,忘忧问了一旁站着的侍从,原是早几月定好的去念映寺净身上香的时间到了,侍从整日同他一块站着,感情还不错便又多讲了些许。
“本要嫁给这丞相庶子容逸的是大小姐,后不知是老爷要求还是的要求,变作二小姐。”
“那这容逸为人如何?”
“听说还不错吧,但没有丞相嫡子有作为。嘿,我说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待会儿夫人就要带近身丫鬟来了,快站好了。“
话音刚落,果真夫人穿着朴素的就来了,二小姐也从院中走出,本还挂着娇俏的笑的面容在看见忘忧之后却愣神了一会儿,直到管教婆婆在身后直催,才迈着小步走了去。
忘忧也愣神了一会儿,虽只看了一眼,但还是依稀从五官中看出了自己年幼时妹妹的影子。
29.婚宴
这一月对于忘忧来说,是自从进了寻渊阁后,最为欣喜的月份。这月里,他终于认回了妹妹,秦府老爷起初也是不信,终是在两人对了一番相熟的事情之后,便让其相互认了下来,也让忘忧以随行小厮的身份一块陪嫁去丞相府上,只是平日里给了特权,说是可以让忘忧在午时同秦沐瑶一块上桌。
半月下来忘忧越发庆幸当初妹妹能够被秦老爷领走,入了富家,出落大方,行为得体,不似自己这般。
“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昨日我跟你提到的阁主后来同我说的。”
“哥哥这些年,过得苦吗。”
一时间涌上诸多片段,苦涩心酸都袒露在心间,而后仍旧闭眼调息,同秦沐瑶说着过得很好,学了一身武艺,脸上笑得仍旧温柔。
“那便好,还有这右肩再找大夫看看吧,我去让爹把姐姐房上那大夫喊来。”
“无事,许是再调养个月便会好了。”
“还有上次哥哥同我讲的南公子和苏公子,我还没听全呢,哥哥讲完吧。”
“因着些缘故,我从南府出来后又回了寻渊阁,不过过了段时日又被派到了苏府,去保护苏二少爷,他同南逐一般,性格捉摸不定,但人是好的。”
“哥哥没有受苦便是好的。不过哥哥怎么就离开了寻渊阁,来这寻我了。”
“我……完成了任务,寻渊阁的规矩是结束便可拿盘缠离开。”
“不过哥哥这么说,我还是有些不解,论说结束任务,那离开南府之后不就可以走了吗。”
“我同南逐发生了些纠葛,并不算完成了任务,才又被派去了苏府。”
可谁知后面的发展让忘忧又做了一次懦夫,逃开的情形虽无上一次狼狈,却还是走了老路。
“哥哥有无意中人。”
“原是有的,后来才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碍着他人姻缘,我便走了。”
“那这便是哥哥来找我的真正原因?”笑声传来,秦沐瑶忙捂嘴,生怕自己笑的过于大声,失了仪态。
忘忧端了面孔,心知妹妹只是调笑,还是不免有些心虚,赶忙岔开话题,“妹妹多想了,如今妹妹也要嫁给他人了,而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忙,真是无用。”
即便是对着妹妹也不能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忘忧心里自叹了口气。
“哥哥能陪我嫁去,我便已满足了。”
秦沐瑶本还想说什么,后又看了看忘忧,轻叹了一声,便夹了不少的菜在忘忧碗中,两兄妹吃过午膳便分开了。
婚期将近,秦府上下忙成一团,准备了三大担嫁妆,和几套金饰,又差人赶工华贵衣裳,虽说不及这秦府大小姐的嫁妆多,看着还在筹划置办的秦老爷和秦夫人,秦沐瑶满眶热泪,忘忧当即给二老跪下磕了个头。
“秦府之恩,铭记在心。”
秦老爷秦夫人终究是见惯了市面的,让忘忧不必行此大礼后就给忘忧也讲了些随行时要注意的,忘忧一一记下。
丞相府迎亲的队列来的时候,秦府上下都等待许久,管家带了相当诚意的聘礼,并表歉意,说是容逸在皇都静候,况这新婚夫妻不宜在行婚前见面,秦府人并无不满。随行侍从三四十,皆是着了红色配饰。
因着是嫁去异地离大婚之喜的还有几天,虽秦家二老也是去的,但女子在出嫁之时由长兄背入轿中的礼却是不能废。
本该由忘忧背着坐进马车中的秦沐瑶此刻伏在秦府大少爷背上,架马的却是忘忧,赶了足足三日,大喜的前日将秦沐瑶送到在皇都的临时府邸。
这一夜过的匆忙,天未亮便起了身,忘忧在院口等了许久,终是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列着队朝这走来。容逸也来的及时,带着一队的侍从顶着轿子。
拜过天地,宴席才刚开始忘忧便看见了那两个深深盘踞在他梦境中的人。
南逐和苏宛童。
此刻的南逐和苏宛童本还是烦躁的,他们两人一个暂管寻渊阁,一个管着酒楼,推脱不开丞相府的请函才会出现在这里,但眼下看见的人却让他们精神了起来。
“忘忧!”
两人还未落座便往忘忧方向走来,一把拉住站在堂前的人,而后附耳喊了一句。
“苏公子南公子,入座吧。”而后挥开握住自己手臂的手,走到属于两人的位子前,转身回了后堂。
南逐同苏宛童坐下交换眼神便心知对方所想,宴中两人默契的去同容逸周旋,凭借寻渊阁打探来的情报,有意无意的去试探,苏逸云也同样回应措辞暧昧的话句。
“不如七日后我们在萤华楼一聚再好好聊聊这事?”容逸自是欢喜,丞相府嫡子容暮走的官场,容逸则在暗中从的商,只不过这事可不能放台面上说,不然轻则去除官位,重则去姓发配。
二人一见容逸首肯,便又情盛同他说了个要求,容逸闻言呆了片刻,看看走到堂前的忘忧,又看到眼前表情微妙也盯着忘忧的南逐和苏宛童终于了然一笑,而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