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堪的自己还妄想着苏宛童,真是可笑。
吹熄蜡烛,房间陷入一片静谧,脸埋在双手之中,喉间如有石哽,鼻头也微微发酸着,却紧闭眼睛,停止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只有一层薄薄水色覆着。并无想象中的眼泪。
不知是不是该笑,自己固有男儿本色,却是连想哭时都流不出泪了。
和衣而睡,倒在床榻,夜半忘忧熟睡时,竟有人轻手轻脚的给忘忧盖上了被子。
次日一早,门外传来许多下人走动声,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自己的院子里放着的木制兵器都不见了,下人们正抬着他的木桶和其他杂物往院子外面走。
“你们为何搬走我的东西。”
还未等下人们说话,苏宛童和苏易便从外头走来了,站定就发现忘忧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紧盯着他。毕竟苏宛童厚脸皮惯了,咳了两声,于是解释道:“我怕你平日无趣,搬来我边上住不是挺好吗,你又能尽保护之责,又不怕南逐再以无耻的法子将你弄走。”
“无趣自是不会,三年里我都是这般过来的,而后一个,我想我应该可以应付。”
“可你上次在客栈……”
“那次是我疏于防备了!”急急忙忙的打断了苏宛童说的话,其实是怕苏宛童再一次提起南逐,虽已过五日,忘忧身上鞭痕以及腰际被南逐掐出来的痕迹还是没有消的完全。
“好好好,可你还是得搬来。”
“我已经在这院子住惯了,搬走我不觉得会方便一些。”
“而且你夜里不盖杯子多容易着凉啊,要不是我……苏易给你盖上,你今儿就得看大夫了。”
“嗯?你说什么。”
“我没说什么,总之你搬来就是。”
点到名的苏易还在呆呆的想着昨日苏宛童未给他带来的糕点,看着苏宛童对他挤眉弄眼,只好接下话茬。
“对,你昨日不盖被子还是我给你盖的。”
一时无人回应,苏宛童脸上慌乱,忘忧一脸疑惑不解,苏易则还是呆呆的。
“你收拾下,下午就过来,我和素莘同你一块收拾。”
而后怕忘忧说什么似的,很快就跑了。
18.真相
又是素莘,忘忧看着人走了之后,黑了脸色,当然这情景只有他自己看到,但还是乖乖的进门收拾东西。
过去的时候忘忧和素莘正坐在将要属于他的房间里喝茶,两人客气来客气去的,竟不知为什么让忘忧觉得,像是一对刚成婚的夫妻。
暗暗咬牙,继续摆着自己的面瘫脸,走进去的时候宛童问了他什么,他也是没给什么好脸色。
“你怎么啦,脸比平时还硬。”
摇摇头却不说话,其实忘忧心情好坏,对于苏宛童来说很容易猜出来。这人啊,不开心的时候嘴角向下,眼神特别凌厉,眉头如山聚,而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大笑,但更多的还是微扬起嘴角,目光柔和。
一切仔细得出的结论皆源自苏二少爷因愧疚细心照顾他的那几天。
“坐下来品一下素莘姑娘泡的茶吧。”
又是抗拒的摇摇头。苏宛童给了一个表达出,你今天很奇怪的眼神就又品起了手中的茶,看着忘忧一个人忙活来忙活去。
就是不帮你。
素莘看着两人气氛奇怪,便想起身出去,谁料刚一站起来,苏宛君就从门外走了来。
“忘忧怎么搬来了。”
“我让他搬的。”
“哦?”
苏宛童刚想说什么,却眼尖的发现了苏宛君身后并未站着那个爱与他吵闹的苏白,便问道:“苏白呢,出去了?不会吧。”
“走了。”
“走了啊。走了?”
“我要准备娶妻。”
“正妻?”敛下嬉笑的神色,他还记得苏宛君曾对他说过,今后怕是被苏白套牢了,所以自己才对苏白那么不客气,觉得他耽误了哥哥的前程,等到此刻苏白真的离开了,却又觉得,哥哥身旁少了个人。
说不出的感觉,比自己身旁少了苏易还要深层的那种感觉。
“正妻。”
“为什么?”
“苏府需要当家,爹带娘出远门了,我也不愿你过多去接触这些狡猾的对手,但做一个当家,没正妻,便会被人看轻。”听到后,苏宛童看了一眼素莘,素莘颔首出门并且关上,室内只剩下苏宛童,苏宛君和忘忧。
至于忘忧为什么没有出去,苏宛童没有示意,自然他就继续铺着被榻了。
“就是这样?哥哥你在想什么,这样就让苏白走了,以后便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苏白了。”
“他跟在我身边,也没有好的,不如放他出去。”
“但是……”
“好了,我今日来是说,你也该有侍妾了,不如找一个?”
声音传到忘忧耳中,他停下了手中的整理床榻的动作,转头一看,发现在苏宛童低头时,苏宛君正紧紧盯着他。
莫不是,自己的心意已经被发现了。,匆匆转回头,但精明如苏宛君,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再说吧哥。”
苏宛君离开的很干脆,似乎提出让苏宛童找侍妾只是为了扯开话题,但眉间密布阴云。
对他来说,做出让苏白离开的决定,怎么会不难过。而去找寻第二个苏白也从未去想过,心灵相通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但有过多的时间去后悔自己的决定,还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
一时间苏府的气氛异常紧绷,然而南府的气氛也是如此。
“辛夷,感觉好些了吗。”南逐把坐在水盆中悠悠转醒的白辛夷抱了起来放在床榻,白辛夷此时身体仍是虚弱,薄薄的眼皮下眼珠转动的轨迹都清晰可辨。
“罢了,你先休息吧,我过会儿来看你。”
若是做到这个程度白辛夷还不明白真的是个完全的蠢人,若是寻常朋友,怎会以他人性命为代价,去给他寻找解毒方法,当年月夜匆忙的推开本就希望南逐可以淡忘这份得不到回应的爱慕。希望事已至此不回应不理睬,就是那最好的解决方法。
多年故交,掺杂其他的情感实属不愿。何况自己四年的游历之中,也早已心有所属。不知自己的突然离开会不会让那傻大个认清对自己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想到那个总是担心自己的人,不禁勾起了嘴角,而这一幕也完全的映在躲在门外的南逐的眼里。
这个人,怕是再不会属于自己了吧。
刚走出一步,便有个侍从朝他走来,说道:“大少爷,老爷在书房等你。”
跟在侍从身后的南逐笑里带着嘲讽,终于是要夺回自己手上对酒楼的管理权利了吗。
进了书房,神色严肃的南老爷坐在书桌前正给书下批注。
轻轻以手指磕了两下书桌。
翻书声未停,南老爷头都没抬的就对他说,“把酒楼的管理交给南泱吧。”
南泱便是他的弟弟,或者说南府实际上的大少爷,他从叶川回来五天后,他派出去寻找线索的探子们就都回来了。所有信息都说明着苏宛童是他的胞弟,但亲生父母是谁,却完全没了头绪,但至少不是眼前这人。否则,自己从小怎么一再不被重视,他那个徒有其表的弟弟怎么可能比的过他。
“正好,我想出去游历一番。”轻轻把南老爷交接酒楼时给的玉佩放在书桌上。
南老爷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儿志在四方是好事。”
“谢谢您。”
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南老爷又问了一句:“何时回来。”
“我看我不必回来了。”
“逆子。”
“您的儿子从来只有南泱一个。”
“一派胡言!”停下笔,神色慌张。
“是否胡言,我想您是最知道的,但您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以后来报的。”
站了起来,站到南逐身边,“你是我友人所出,但我不能告诉你,你何不去自己寻找,我知道这些年来,我偏心的严重大家都看得出来,但若我完全不想对你好,当初我便不会接下你来。”
“还有,几年前那人我是知道他存在的,只是我不便去干涉,但既然他逃开了,不如就此放手?”
放手?如何放手,四年的陪伴,已经让他习惯了身旁有这么个人供他索求,即使他并不是自己甘愿留下来,却还是觉得有些温暖。
三年的空白早就让他幡然醒悟,自己对那人已经从不信任变成需要,再到现在重见,虽又是强制的,但他感受到自己的离不开。
可那人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看得出来,那人的心思全在苏宛童身上。
那么厌恶他的忘忧,却因为听到自己让苏宛童离开,而情愿留下来。
一直迷失在白辛夷三字之中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若是自己当初对他极尽温柔,那现在定然不同。
南逐把自己关在房内,连第二天白辛夷缓过来向他辞行也不曾打开房门,一连呆了过了三天,他带着从小与自己一同练武的侍从出发去了叶川。
才八天而已他又一次站在苏府门口。
19.叶川
想到早上和已经痊愈的白辛夷站在南府门口的寒暄就哑然失笑。
他问,“要往哪去。”
“碧落。”
“哦?那个东部小国。”
“嗯。”
“为什么。”
问出这话的时候,白辛夷看了南逐一眼,想从他眼中找到什么话里的深层含义,却什么其他都没有,一片坦然。
顿时了然,于是放松心神,走到给自己准备的马驹身侧。“找一个人。”
“愿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嗯。”
“比我还要好?”
多日以来白辛夷终于肯对南逐笑了,就如同白辛夷还不曾知道南逐深藏的爱意时那样。
“与你不可比,你也许比他要好得多,但我心中,他确有百般好处。”
“那是怎么样的人。”
“初见以为是个乡野莽夫,却心思细腻,精通医术,我那自出生便带着的顽疾,就是由他调理好的。”目光灼灼,盯着东方,仿佛他人就在眼前一般。
自己竟是输给了这样一个人,二十多年的陪伴竟及不上一个人几年的相处,不知该哭该笑的南逐,本想就此离开,却知不合礼数,僵在原地,抬眼看看白辛夷,想给他个拥抱又不敢上前,生怕逾越了什么界限。
“以后,你会遇到个人让你一离开便茶不思饭不想,没有他睡在身旁便愁绪满肠,无论是怎样的见面都甘之如殆的。”往前一步,给予神色僵硬的南逐一个拥抱,“我们一直都会是好兄弟,过几年我便回来了,望那时你身旁,有人与共。”
“借你吉言。”
“就此别过。”脚下生风坐上马驹便飞驰了起来。
到此刻,南逐才发现,与白辛夷的离别并没有过多的难过,若论原因,不是轻易放下,而是此刻心底里叫嚣着要见的人是苏宛童和忘忧吧。
“来人是谁。”
“琼月南逐,望通报苏府二少爷。”
“稍等。”
不多时,下人就又一次打开大门,带着南逐走进苏府大堂。
“你这次又有何事。”
“不如我们找个隐蔽些的地方谈,关乎你我。”
苏宛童垂眸沉思,还是将南逐带到了他的卧房,“便在这说吧。”
此时房内站着苏宛童、南逐、忘忧,和素莘,苏易准备茶点并未归来。
“你是我的胞弟。”
房内除南逐外的三人皆倒吸了口凉气,正巧苏易敲门进来,苏宛童即刻便叫他通知苏宛君前来。
“你说的可是真?”
“我已差人调查过,而且,若不是,我们如此相同的相貌作何解释。”
苏宛童咬咬下唇,说道,“或许只是巧合。”
“未免太过巧合。”
忘忧初听这话,确实觉得惊讶,但是并不是惊吓,诚然,两人太过相似,走出去,谁都会以为是亲兄弟。但从小长在苏府的苏宛童怎会轻易接受,他知道的,苏宛童一紧张便爱咬下唇。
“不如大家都坐下等大少爷回来吧,他既接任苏府当家了,那老爷必然也告诉了他部分事情吧。”
话音刚落,南逐便接下去说道,“你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忘忧深吸了口气对南逐说道,“谢南公子夸奖。”
却是连眼神都不曾扫到南逐过。
“我知我们过去有不少恩怨,我向你道歉,也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化解。”
忘忧内心自是不愿,却又碍于面子,堪堪接下这份道歉,场面话自是得说,却又是说的不称心,“我早已忘了,望南公子也能早日忘记。”
一口一个南公子,南逐怎能听不出忘忧想与他拉开距离的说辞,但若是这么容易便被隔开了,怎能是往日的南逐。
“对不起。”
一时气结,他们之间四年的过结并不是一句对不起能够推脱的开的,换句话来说,若是一人狠狠打了你好几个巴掌又拿个枣子来说,别生气了,我就是无心之失,被打的人作何想法。
“呈上来。”南逐身后的侍从从随身物件中拿出了一柄冷光极盛的剑,剑柄弯曲,似是圆弧状,但却极贴掌心弧度,剑身长细,前段有些冷色,光泽异常,后段却是莹白,光泽有些许减弱。
忘忧本就是爱剑之人,一看这把剑便知剑刃锋利,剑柄虽有些怪,但不失为一把好剑。
“这剑是无妄老人年前给我打的剑,剑身用的寒铁,便是做给你的赔罪吧。”
多巴望了两眼,刚想拒绝,侍从却径直走了上来双手呈上。想了想还是收下了,无妄老人年岁已大,近些年来很少铸剑了,既是赔罪何不放纵一回。
苏宛童却还是盯着南逐。
不多时,苏宛君便回来了,脸上尽是疲惫之色,见南逐又在此处,便还是稍稍严肃了些。
“南少爷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苏宛童是我胞弟。”
苏宛君看了看南逐同苏宛童,皆是神色紧张,便知瞒不住了。
“是。”
“哥,那我爹娘是谁。”
“抱歉这我不能说。”
苏宛童皱起眉头,看着苏宛君的眼神复杂,
“我曾调查过,苏南两家本都是皇都迁来的是吗。”
“……是。”
“那望苏大少爷给个提示,我们往皇都去,可行。”虽是询问,句末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南逐早已想好,他们是定要往皇都去的,首要去的,便是寻渊阁。忘忧先后到他和苏宛童身边,又是由这阁主指派的,自己的身世肯定与那阁主脱离不了关系。
在苏宛君答是之后,苏宛童把所有人请出房间,只留苏宛君。
“既是知道我不是你胞弟,作何对我那么好。”
“你是爹从友人手中接来的,刚来苏府的时候你才会走路,一看到我便向我伸手,只是我那时还小,抱不动你,将你当做爹娘亲生疼了那么多年,试问,我如何不继续将你视作亲弟弟来。”
闻言扑进了苏宛君怀里,却正好磕着苏宛君的下巴,想来又是长高了,却听着苏宛童闷闷的声音,“你永远是我兄长。”
相顾无言,两人都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