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慕夜沉默了，程桑那边似乎早就料到会这样，微微叹了口气，道，“他们这是典型的钻空子，真要追究起来，也拿不到什么赔偿。道歉的话，恐怕也不太可能，毕竟是大公司。”
“……那我要怎么办？”
“你跟他们签的合同呢？电子档发我看看。”
“稍等，你在电脑前吗？”
“我在，你发吧。”
慕夜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就开始操作电脑，把电子档的合同发给了程桑。
程桑很快就接受了文档，就在程桑看文档的间隙，慕夜想到了一个办法，可又吃不准，犹豫了一会，问道，“我要是删了微博，发声明呢？”
“发什么声明？证明你不是那个慕夜？”
“……嗯。”
慕夜一肯定，程桑倒是立刻否定道，“这还是算了吧，你的声音明摆着在那，粉丝又不傻。”
“那怎么办？”
程桑听了他这句话，沉吟片刻，道，“你是在意舆论，还是在意以前那个圈子。”
程桑这话倒是问准了，慕夜沉默了一会，道，“我不在意舆论，只是不想以前的粉丝牵扯进来，本来已经让他们失望一次了。”
程桑那边听到慕夜这么说，低低笑了笑，“每次看到你心软就想把你打醒。”
“我又怎么了？”慕夜也很无奈。
程桑没理他，话题转了个弯，道，“合同我看完了，确实没什么好追究的，然后——你是想继续维权，还是算了？”
“你不是说没什么好追究的吗？怎么维权？”慕夜对程桑说话的前后矛盾表示怀疑。
“舆论，你发个微博，把游戏公司夸大其词絮叨粉丝的东西指出来。肯定会有转发帮你的。但是这样，也就违背了你的初衷啊。一旦发了这个微博，你不就默认了你自己的身份吗？”
慕夜听完这段话，沉默良久，说了两个字，“算了。”
程桑见他这么说，知道他心情不好，有点想抱抱他，不过隔太远了，也只能微微笑笑道，“想开点，就当他是给你变相宣传，不开心的不理他就行。”
“我尽量吧。”慕夜低声道，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本来说了要退，结果又闹成这样，还不回去，别人肯定觉得我一点信用都没有了。”
程桑还真没想到慕夜会这么说，沉吟片刻，道，“你并不是因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退圈，所以以后怎么走不需要顾及他人的看法。”
其实程桑这话还是有些私心的，毕竟作为一个拥有几万粉丝的歌手，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影响力，不能完全说没有责任。
不过慕夜自己对于粉丝数量也没有太大的概念，特别是在依乐给他买粉的前提上，所以程桑这段话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两人又聊了一会，慕夜感觉好受多了，也打算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一放。
其实如果没有粉丝这层关系，慕夜肯定是要维权到底的，但他不想事态进一步扩大，也不想各方面因为他撕逼吵架，所以……算了。
他确实是想算了，可有人，不希望他就这么算了。
晚上七点半左右，慕夜接到一个陌生来电，看到号码是北京本地的，他也没怎么迟疑就接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可慕夜一开始没想起来是谁，迟疑了一会，他问，“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位，我记性不太好。”
那边似乎也没想到慕夜会把自己忘了，沉默了一会，道，“我是依乐。”
听到这四个字，慕夜脸色变了变，半晌，道，“好久没联系了。”
依乐听到他这句话，笑了笑，道，“是啊，一年了吧。”
其实慕夜对依乐的印象并没有那么差，而且都过了一年了，依乐在那件事里也够惨了，所以慕夜也没有对她避之如虎狼，相反，还有点愧疚，他当年直接把依乐拉黑了那件事。
想到这，慕夜默默摇了摇头，笑笑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刚毕业找工作，工作比较闲，所以我想回去继续干策划玩玩。”依乐说话的语气没有以前那么横冲直撞了，倒是淡定了不少。
慕夜听到她这句话，也没多想，只笑了笑，道，“慢慢来吧。”末了，补充了一句，“感觉你成熟了不少。”
“是吗？”依乐听到这句话笑了笑，“那我以后找你合作不要拒绝哦，我现在可是成熟的人了。”
听到这句话，慕夜也忍不住笑了，道，“好，有适合的我一定接。”
“嗯啊。”
又聊了一会，两人才挂电话。
这下慕夜心里那个隐藏已久的结也已经解开了大半，虽然这样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原则，但他一向是喜欢交朋友多过于树敌。
挂了电话，慕夜去冲了个澡，然后就躺在床上玩2048，其实他是想跟程桑聊聊天的，但是感觉程桑这个点一定是在编曲，他又不想帮程桑当传话筒，也就算了。
可没想到，玩了一会2048，程桑电话就打了过来。
慕夜心情挺好的，于是就很愉快的接了电话，没想到那边劈头就是一句，“之前依乐跟你买粉了吗？”
慕夜听到这句话，愣了愣，潜意识里以为是今天有些人翻旧账翻出来了，但他压根就不清楚买粉这件事其实之前只有依乐和他自己知道，于是还很懵懂地来了一句，“嗯……有这么个事，不过我下午还跟她通电话了，感觉她现在变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程桑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你还跟她通电话？你就没拿大耳刮子扇她吗？！”
慕夜听到这才觉得不对，反应迟缓地来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似乎是没想到慕夜反射弧这么长，程桑长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情绪，道，“她正在微博上挂你呢，把你们当年‘狼狈为女干’的事都抖出来了，现在是全民批斗大会进行时，比早上游戏的事还热闹。”
慕夜，“……”
也没来得及多想，慕夜直接翻身下床，拖鞋都没穿就直奔电脑那去了，开机，联网。
这边程桑还在埋怨，慕夜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他有点难以置信，下午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呢？
这种事，也许是他这辈子都搞不懂的。
上了微博，被艾特和评论的数量并没有早上那么多，可是看了看内容，感觉比早上的更激烈了。
依乐并不是用之前那个微博号发的，而是一个小号，发布微博的人没有公布身份，但是里面的截图对话却都是依乐和慕夜的。
奇怪的是对话内容很多是确有其事，但又并不是原本的。
虽然对话还比较平淡无奇，但备注的那些解说和讥讽的语气，慕夜真的是看了很生气。
可生完气之后，冷静下来，他又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那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给依乐下午打过来的那个号码拨了回去。
依乐很快就接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
“你看了微博了？”
“是你发的？”
“嗯。”
没有想到依乐这么快就承认了，慕夜感觉自己再一次变成了傻瓜，沉默了很久，他刚准备开口，那边依乐开口了。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知道你很惊讶。”
“你不是想回来好好做吗？”慕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问，来了这么一句。
那边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笑了笑，“你还真是个大好人。”
这种时候听到这句话，除了讽刺，真没有别的意思。
“还不懂吗？”依乐忽然反问。
89.嗯亲妈
慕夜听到这句话，沉默半晌，“你说。”
“我一直觉得很不公平，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有天分而我没有，我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东西你们却不屑一顾，当年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让你红，你却说退了就退了。我不过就是希望别人想到你的时候偶尔能想到我这个助理，你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留！”
说到这，依乐又自嘲地笑了笑，“你看你现在，随便唱个游戏主题曲就那么多脑残粉围着猜测，当年你要是肯维护我一点，我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吧？以前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后来才发现，你是趁机甩掉我啊。怕我把买粉打榜的事说出去，就趁着当年的机会来个退隐，既可以掉粉丝的胃口，也可以让自己出淤泥而不染，现在复出，话题就更高了，不是吗？”
慕夜听着依乐这番话，才发现，依乐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了一种不太正常的程度，良久，慕夜无奈地笑了笑，道，“你不是我，就不要乱猜了，说真的，我对这个圈子一点眷恋都没有，除了对粉丝的责任感，其他的我完全不在乎——”
“你不在乎？真的假的？不在乎还要跟游戏公司一起炒作？！”依乐这个时候完全是咄咄逼人了。
慕夜也不太想解释，可过了半晌，他还是低声缓缓道，“因为我不在乎，所以无论人气高低我都是那么唱歌，因为不在乎，所以我从来不会刻意讨好粉丝，因为不在乎，所以在法律途径没办法维权的时候，我放弃了别的方式。”
说到这里，慕夜长长舒了一口气，“依乐你找错了人了，也许之前那个歌手更适合你，你觉得我好摆布恰恰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恰恰是因为那个歌手在乎，才会那么苛责你们。”
“人气给我带来的，只有随之而来的责任感，可这偏偏又是我最不喜欢的东西。依乐，你还是没看清过我。”
他说完这句话，对面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夜都觉得有些茫然了，那边传来淡淡的一句话。
“那你退吧，退个干净，不要让我再在圈子里看到你。”
“好，两清？”
“两清。”
挂了电话，慕夜把新微博上除了转发游戏公司的那条微博之外的所有微博删了个一干二净，彻底注销音乐主页，然后开始退群，删好友。
越删他反而觉得越轻松。
他本来对这个圈子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讨厌，不过现在他知道，自己非走不可了。
跟上次不一样。
如果说上次他还有那么三分留恋，现在他是完全没有了，至于对粉丝的责任心，慕夜想了想，忽然觉得也有些好笑。
都说是男神，可迷恋的也仅仅是声音，他带给那些所谓粉丝的精神意义，大概还及不上一个关系好点的朋友。
说到底，还是那么一点点虚荣心在作祟。
工作室的群他也退了，虽说工作室一直在做商业，可是接轨在二次元始终是小打小闹，程桑还有行云他们接的大单子也从来都不在工作室里，这也导致工作室的境遇异常尴尬。
而且，这次依乐的长微博里也提到了工作室，自己再待下去也对工作室不太好。
那就都退了吧，从新开始。
做完这些，慕夜拿起手机，给好久没联系过的房产中介打了个电话。
也是时候了。
联系完两家房产中介，慕夜主动给程桑打了个电话。
“你在搞什么鬼？怎么把工作室退了？”听程桑的语气大概也是准备来兴师问罪的节奏。
慕夜听到他这语气，反而淡淡笑了笑，低头道，“怕影响不好。”
“那你提前说一声也行啊。”程桑见慕夜没什么状况，语气略略和缓了些，不过还是埋怨。
“好了，不说这个，程桑你不是想来北京吗？”慕夜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就有点兴奋。
“怎么了？”听慕夜的语气，程桑不自觉皱了皱眉，猜不透慕夜的想法。
慕夜笑了笑，道，“我今天找了房产中介，准备把现在的房子卖了，然后在郊区买一套，剩下的钱装修买设备，不够的话，你再出点？”
大概是没想到慕夜这种向来保守的性格会做出这种事，程桑沉默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胡闹！”
似乎是料到程桑会这么说，慕夜笑了笑，没理他，自顾自的道，“所以你快来啊，来晚了就没人帮我搬家了。”
“大过年的你干什么呢？”程桑这回真的有点发火。
“我说真的。”
“……”
“你来不来，不来到时候要搬家我就先请搬家公司搬了。”慕夜倒是难得强硬了一次。
还是没能接受慕夜这么大的转变，程桑犹豫了半晌，道，“你被依乐气傻了？”
慕夜听到他这么一句，不由得也笑了，笑完之后摇摇头，“不是气傻了，是气醒了。”
程桑听他语气，感觉不像是开玩笑，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次，“你认真的？”
“嗯。”
这边沉默了大概几秒，“好吧，我收拾收拾东西，明天就过去。”
“好。”
“谢谢。”程桑就说了这么两个字，剩下的话他默默放在心里了。
“爱你。”慕夜回复了他两个字，别的话他也不用说了。
有个词叫爱的奉献，在程桑看来，慕夜的行为无疑就是了，作为一个身份特殊的人，那个房子可能是他唯一能够保存回忆的地方，然后现在为了程桑，他放弃了。
但其实怎么说，奉献这个词应当是不存在的，慕夜舍弃了过往的自我，选择跟程桑一起重新开辟人生，这样的选择对于他自己来说或许还是利大于弊，出发角度不同罢了。
爱情这种感性的事情本来就不能用理性去衡量，当一个人开始计较自己在爱情里的得失时，不是他自私，而是他已经不爱了。
慕夜这两天开始整理家里的各种杂物，他狠下心来扔了很多之前都舍不得扔的东西，其实想一想，以前舍不得是因为没有找到寄托，所以才会不停留恋。
既然现在有了新的方向，那就没必要再留恋了。
单纯的人看世界总是单纯的，复杂的人看世界也总是复杂的，所以慕夜从来不懂依乐的思维，依乐也从来不懂慕夜的思维。
好在程桑能理解慕夜。
不需要别人，这么一个就够了。
至于程桑这边，他接完了电话，第一件事就是给刘慧云发了一条短信，说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他不想炫耀或者彰示什么，只是想告诉那边。
我们的未来由自己决定，即便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但既然打算这么做了，我们就一定会好好走下去。
程桑并不知道父母能够理解几成，或者更糟糕的是，他们会嗤之以鼻。
但那又如何，至少现在程桑觉得，自己当时下注没有下错。
设备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也不多，那些被子和廉价衣服，程桑干脆不要了。
可最终还是装了一个大行李箱加上一个背包，
主要是好多设备不能摔，一裹几层，占地就大了。
找房东退房，程桑连押金都没要了，春风得意嘛，要去跟慕夜见面了。
尤其这次还是长久的。
坐上火车的那一刻，程桑忽然懊悔怎么就没买飞机票呢，两个小时就到了。
越到见面就越思念。
因为定价低，所以来问房子来看房的人很多，有时候一天慕夜都要接待好几个，不过不知道是觉得慕夜好说话想砍点价还是出于其他原因，看的人多可真正想出钱买的却没那么多。
这天下午，慕夜刚躺下准备睡午觉，门铃就响了，下意识觉得是看房的，慕夜纠结了一会不太想去，可最终还是磨磨蹭蹭披着外套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