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黎清玉呆在原地半响没有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嫁的是谁？”
“听说是个员外，很有钱的样子，但是岁数就有点……嗯，老牛吃嫩草的感觉。”
“一切……都变了。”黎清玉低着头颤声道：“所有的都……怎么可以这样！”
说着他飞快地往前跑去，林贤赶紧跟上：“清玉，你等等我啊。”
“爷，他们回来了。”秦楼楚馆顶楼，一个侍从小心翼翼地对着躺椅上懒洋洋的人道，生怕动静大些惊扰到他。
“诶？”那人缓缓起身，一张好看的脸也渐渐从阴影中显现出来：“他们啊……果然是两个人一起的，经过这一年，我也懂得了不少东西。”
“给我起来，这个点你还睡的话我可是会很困扰的。”大踏步的声音传进屋内，萧惟烟带着白子星走进门。看到来者侍从也松了口气，对花陌谦这个老大，除了萧惟烟敢这么对他还真没人能制得住他。
萧惟烟冲侍从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接着对花陌谦道：“你还真是不学乖，我们门下又有个门派跟白道上的家伙干起来了，还不是什么小帮派，到底该怎么处理？”
花陌谦哼了一声：“什么呀，我不是昨天出手灭掉了一个小帮派累了么。今天我就不出门了，你看情况，能灭掉就灭掉，省得麻烦。”
听到此处萧惟烟眼神紧了紧：“其实没必要做到那个份上的，昨天也是。”
“让我勤快的也是你，到头来埋怨我的也是你，难缠不难缠？”
萧惟烟没说话，花陌谦接着问道：“那孩子往这里来了么？”
没有得到回应，他笑呵呵自言自语似的道：“不过也没关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44章：谁手轻赋予幸福
黎清玉不管不顾往秦楼楚馆跑去，林贤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紧着跟上，一边跑一边问道：“清玉你从前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纯属偶然。”黎清玉回答着，也到了地点。不管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带着林贤就突然闯了进去，里头的姑娘都吓了一跳，不过还是有认识的，热情地迎了上来：“黎公子，一年不见了……”
“我是来找红药的。”还未等她说完黎清玉便立刻开口。
“红药啊……”听见这名字那女子不自然地拢了拢头发，笑道：“她在陪客呢。”
黎清玉焦急问道：“陪的谁？”
“还能有谁，李员外呗。”那女子很是随意地说了一句，又对黎清玉笑道：“要不然我先找别的姑娘陪陪公子？”
“不用了。”黎清玉叹了口气：“给我们找个干净的单间，等那个李员外走了你跟她说一声，我就在那边等着她。”
“是，公子。”那女子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边另找了个姑娘领他俩上楼。待黎清玉走后，那女子望着他和林贤的背影很是感慨道：“红药也真傻，想要摆脱这里为什么一定要跟那个员外在一起呢，那人虽然有钱可年纪也那么大了，传出去还不是令人笑话。这不是明明有记挂着她的年轻公子么？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呢……”
待进了房间，黎清玉便遣走了姑娘，和林贤面对面坐着，林贤看得出他神色显出非比寻常的担忧。
他好奇问道：“红药是个什么样的人？”
黎清玉带着些微笑着边回忆边讲道：“她名叫燃炽，很好听的名字吧。相貌也很漂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很在行，也很有主见，总之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你喜欢她？”迟疑了一下林贤还是问道。
没细想什么，黎清玉脱口而出道：“是啊，我很喜欢她，但是我没想到她会这么急着嫁人，嫁的还是那种人！”
说者无心听者可就有意了，林贤低头细忖，喜欢……
见林贤神色有些不对，黎清玉方才猛然醒悟过来，慌忙道：“只是喜欢而已，作为一个朋友的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
“和爱是不一样的？”林贤有些落寞地轻笑：“原来如此，你已经知道了喜欢和爱的区别了么？还真是……长大了啊。”
黎清玉起身给林贤倒了杯茶，一如小时候般凑到他面前撒娇样地问道：“林哥哥找到爱的人了么？”
“这个么……说不清楚啊。”林贤接过茶意味深长地笑。
黎清玉有些失落地退回去：“是么。”
被他的反应逗笑，林贤反问道：“清玉你呢？”
“这个么……说不清楚呢。”黎清玉调皮地学着林贤说了一句，只不过心里很是复杂，确实说不清楚啊……
说完黎清玉对林贤道：“林哥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林贤点头，黎清玉沿着走廊寻找燃炽的房间，还未走到地点，刚好看见燃炽笑着送一个男人出门，那男人容貌看不清楚，但身形臃肿而且年纪明显已经有个五六十岁了。
站着看了一会儿，黎清玉转回身默默地回到了房间。
“怎么了？”见黎清玉不太好的样子，林贤很是关切地问道。
黎清玉淡淡摇头：“没事，待会儿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燃炽便款款走了进来，虽然容貌与一年前无异，但装扮与去年截然不同，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衣服也是，款型大胆，色彩艳丽。虽也好看，但黎清玉心里很不舒服。
林贤暗自在心中品判，虽然妆容浓艳，但还是可以看出姣好的容颜，举手投足也不是一般风尘女子那般俗气，还是可以找到清玉说的那种感觉的。那么，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呢？
“清玉？你回来了？”见到黎清玉她的笑容明显更加深入心中，开口问候的时候，语气和神色倒是与当初无异。
“听说你要嫁人了。”黎清玉也不多废话，就那么开门见山直接了当地问了。
“啊，是啊。”红药也丝毫不做作地承认了，在他身边坐下，看向林贤：“这位公子是……”
“为什么？”黎清玉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转头很认真地看她。
“问我为什么？”她毫不在意地轻笑：“话说清玉你回来头次看我就是想问这些？”
黎清玉将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茶水都溅了出来：“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关心你。”
燃炽丝毫不恼，而是拿了帕子擦桌子，边漫不经心道：“真的关心我那就不要问这件事，还不如问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吃饭香不香……”
“显而易见你过得不好，所以我才问你最关键的地方，我不是别人，是你的朋友！”黎清玉很激动地站起身。
燃炽沉默了片刻，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啊清玉，有些事确实不是我能轻易掌控的。”
听到她终于放松了下来难过的语气，黎清玉心里也不好受，缓和了语气道：“既然不是出自你本心所愿，为什么还要嫁给那种人？”
就是这种温柔的语气叫人受不了啊，她宁愿黎清玉冲她发脾气质问她，燃炽忍不住含着泪大叫：“不然你要我怎么办，总等下去是没有结果的，我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了，语气面对那些臭男人，还不如每天就对着一个人，其他都没关系，他愿意赎我出来就好。”
镇定下来后，她有些颓然地笑道：“那种人？谁不是一样？没关系了，谁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逃脱这个地方，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就行，谁都可以……”
黎清玉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上燃炽的头：“不愿意的话不要勉强，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任点啊笨蛋。”
“想得再多也没用，现实有多少无奈你是知道的吧？说我是笨蛋，那么你呢？你的幸福到手了么？”燃炽转眼盯着他，目光锐利。
黎清玉一惊，同时也知道燃炽早在一年前就清楚地了解了他不可言说的禁忌之恋。
燃炽有些好笑道：“怎么，连你自己的事情都尚未解决，你打算如何拯救我？”
他迟疑了一会儿，接着仰头笑道：“我明白现实有多残忍，也知道你有许多的无可奈何，但我的幸福，到手了哦。”
“你……真的？怎么可能？”燃炽瞪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是真的，你看，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能发生，你也该努力寻找自己的幸福吧，那人说不定还在等着你呢。还有，谢谢你，燃炽。”黎清玉起身冲燃炽微笑：“可能是天意，在这个时候我回来了，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把你解救出来。”
林贤听得一头雾水，黎清玉与燃炽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然而燃炽还是颇有些担心道：“我已经答应了与他成婚，过不多久他就要来接亲了，大概来不及了……”
“燃炽，不要担心。”黎清玉出门之前，最后抚上燃炽的头，温热的手心给人安心的感觉。
黎清玉走远，燃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无奈地笑，明明比自己小，自己都还是个小孩子嘛，却总是这么为了别人着想。
其实清玉你啊，你的路要比我的艰难多了呢……
“她说，你的幸福到手了……是什么意思？”回去的路上，林贤终于忍不住问黎清玉。
不比来的时候那般匆忙，回去的路上两人踱着步很是闲适，黎清玉的心情也稍微放松些了的样子，不过有些累的感觉：“我只是告诉她我现在很幸福，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种地方，林哥哥。”
“谢什么，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笑着摸了摸黎清玉的头，林贤心中可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诧异的不是黎清玉要为一名青楼女子出头，而是惊异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不了解清玉这个事实：“那么你的幸福，是谁给的呢？”
“青楼斜影疏，良人如初顾。纤手如玉脂，淡妆胜罗敷。引君入香堂，言词论今古。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约，共谱月下曲。岂料鸳鸯棒，分飞相思苦。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归土。”因为离秦楼楚馆还不甚远，一阵渺茫的歌声从不那里传了出来，甚是哀怨凄凉。
仿佛被乐音吸引住了，黎清玉眼神有些放空，忘记了回答林贤的问题，而是轻轻自言自语道：“纵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
他摇了摇头，坚定自己的信念，若现在就觉得无力，未来那么远你该怎么扛。
“清玉？”
“嗯？”反应过来，黎清玉冲林贤微笑：“谁给的不重要，切身感受到才是最重要的。”
第45章：朝中局势初始现
“说的是。”林贤笑笑没继续往下说，心里却十分忐忑。是他自己的问题么？总感觉这次回来之后清玉发生了变化，似乎有哪里不对。
因为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又甚少在身边，使黎清玉养成了极其古怪的性格。看似任性实际通透，乖戾背后隐藏的是无尽的孤独。林贤只伸出双手，这孩子便投入怀抱，稍稍给予温暖，那孩子便冲他露出笑脸。其实黎清玉心怀感恩，只要赋予一点，这孩子便会成倍的回报给你。林贤被种这纯粹征服，从此清玉便成了他生命中所有。原本只是逗弄小孩子的心思变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依赖和信任的感觉也令林贤乐在其中，连亲兄弟姐妹都无法给予他这种感情。
不过作为最疼爱他如同兄长一般的存在，清玉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为他难过与心痛，现在清玉身边多了这么多朋友，他不是应该感到开心么？但是林贤却觉得心情很沉重，他不再是……独独只依赖自己了。刚刚清玉开口说现在感到幸福，他原本也十分欣慰，只是，他多么希望清玉这孩子的幸福，是自己给的。
突然，他有些后悔自己离开了这么些年。原本是为了站在顶峰，让清玉仰头就能看见他，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至高无上的存在。然而随着时间的冷暖兴替，岁月的悄然流逝，不仅童颜已褪去，人生的蜿蜒曲折，理想的虚幻飘渺也已隐去，而自己错过了什么，现在却尚未可知。
林贤摇头，不能因为彼此的依赖，便怀着这么强烈的独占欲。明知道人生的道路磨难万千，终点的光辉夺目尚未可见，这样的感情会变成他们两人的束缚，迟早会绊倒他们其中一个。
黎清玉则心心念念着冷燚，不管现在他在这个家的情况有多么糟糕，只要有这个人在，他便不感觉孤独与艰难。人生，本就是磨难在枝头上，才渐渐被晾晒成了坚强。静静思虑，选择该选择的，遗忘该遗忘的，让生命若水，静静流淌一泓清澈。无论走过多少坎坷，有那个人懂得的日子，便会有花，有蝶，有阳光。
此时留在黎府的冷燚也在想着黎清玉，自打姑苏那次受重伤后，他就没怎么跟清玉分开过。现在清玉不是跟他而是跟林贤一起出门，他有些不太习惯。
虽然明知道林贤是打小便照顾清玉，如同父亲或兄长是他生命中无可取代的存在。若是他跟清玉之间仍是侍卫与少爷的情况也就算了，然而他俩现在关系非比寻常，难免冷燚会有些疑心。
不不，还是不能这么小心眼。冷燚摇头在心里嘲笑自己，总不能那每个人看的都跟他俩一样，清玉知道了该不高兴了，虽然现在是他自己的心情很不好。
只要稍稍熟识了便会了解清玉是个多么好懂的人，更何况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所以他很明白黎清玉出门是为了什么。
跟黎清玉在一起，哪怕两人都不说话便能产生一种满足的感觉，现在清玉不在身边，心里还真是落寞，明明就没有分别很久……
正在东想西想，有下人进来通报，老爷黎晓安刚刚终于回来了。冷燚冷眼瞧着，这黎府下人对他的态度毕恭毕敬，他在这个家的待遇比清玉还像少爷，但他感觉很糟糕。
没有多说什么，他遵照黎晓安的吩咐前往书房。很奇怪门是关着的，冷燚敲了敲门，三下轻三下重，终于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冷燚便依言推门，刚打开一条缝黎晓安举着一把利剑就刺了出来，冷燚猛地一侧身躲了过去，还未缓过神剑尖又冲着他追来。
闪避了两下冷燚便掌握了节奏，他武功原本就练习的很不错，身法招式在姑苏经过凤旅的指点，更是提升了不少，这种程度的攻击完全不在话下，虽然没有兵器，面对利剑却不仅是躲闪反而能够还击。脚下不停横扫，手掌硬生生将不断劈过来的剑身用内力击开，最后一记手刀，停在执剑的黎晓安颈上。
一直皱眉严肃攻击的黎晓安终于露出了笑意，收了剑住了手，冷燚也撤了招式，对黎晓安半跪以武人的姿势施礼恭敬道：“老爷。”
一年未见，黎晓安相貌也未大改，他满意地点点头：“这一年你的武功并没有退步或是停滞不前，反而比一年前精进许多，我甚是欣慰。”
“老爷过奖了。”一年未见，再次跟黎晓安对话冷燚觉得十分不适应。因为一直跟黎清玉呆在一起，黎晓安给他的印象若是不细致回忆总体来讲模模糊糊的，但若是细想，便充满了冰冷坚硬的感觉，令人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