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是公主,她从来没料到今生还能碰见这样的奇事,不仅有人敢擅闯驸马府,还敢痛打当朝驸马,她的丈夫。
她喊了两声,门外却没有人应答。反倒是一个相貌俊美的有些邪气的年轻男子玩味地甩着流云水袖慢悠悠走了进来。那人自然是花陌谦。他虽然敌不过生死门的一群高手的围攻,对付几个侍卫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也不会再让自己有机会那般落魄和丢脸,门口的守卫自然是被他全部打趴下了。
看着正僵持的两人,花陌谦也很无奈,现在风声正紧,他劝说过凤旅与他一起赶紧离开京城,凤旅当然是不听的了。实际上凤旅此生不管做什么事情,令他伤感也好开心也罢,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现在这种情况却超出了他的掌握范围,这种感觉真是十分不好。
凤旅此时的怒不可遏,既是对冷燚,也是对自己。要不是他应允花陌谦将当年文案交给冷燚,冷燚也不会执意复仇,若不是冷燚执意复仇,黎清玉也不会被黎清远带走而他们却毫无办法。
昭阳公主更是错愕,她匆忙便往外跑准备找人来。
“退下!”冷燚口中只吐出冰冷的两个字,便让昭阳公主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她泯了抿唇想说什么,看看冷燚冷漠的神色,还是乖乖退下了。
这倒是让花陌谦感到有一些讶异,从前冷燚乖顺有礼,而且性格也绝对不算十分强硬,现在他的强硬态度令他跟从前简直感觉判若两人,更何况对方还是闻名的昭阳公主。
原来短短的几天时间,真的能令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一个人翻脸,也真能跟翻书似的那么快。
不过凤旅不会管这么多,他一把揪住冷燚的衣领低声吼道:“清玉被他那个疯子弟弟带走了,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说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但这事跟你有脱不了的干系。”
“什么……”冷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惊诧道:“他不是要跟你们一起离开吗?”
“还没来得及……”凤旅松开手,神情很是懊恼:“他昨晚上喝醉了,在我们离开之前,黎清远带人包围了院子,所以也许是昨晚也许是今晨,他成了生死门的门主,林贤不知所踪,也有危险。”
“你为什么不带他走!”凤旅这么大个人,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昨天晚上你新婚燕尔,他却喝得烂醉,我早晨去叫他的时候,满屋子红烛……”
“我知道他苦,可我没有办法!”冷燚低声咆哮,双眼也已经红了:“我叫他等我……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他也不愿,可我仍存着一丝希望。我没想到他会……”
冷燚如此懊恼悔恨的神色倒让凤旅没了脾气,冷燚对黎清玉的感情是真是假,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他能为黎清玉去死,现在这种情况,也几乎已经要了他的命。因为清楚黎清远的丧心病狂,不知道他会对黎清玉做出怎样的举动,冷燚想着想着,不自觉便双拳紧握,牙都要咬碎了。
凤旅终于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沉沉叹了一口气:“我们跟生死门门主结下仇怨,行动受限,做事不方便。你的名头比我们更大,受限制的地方也肯定比我们更多。说起来让你知道这个事不过是多了一个人一起烦恼,有什么用呢。”
沉默了许久,冷燚道:“你们先找地方避一阵子,我会想办法救清玉出来的。等清玉出来,看他……是不是愿意等我,或者跟你们走。”
一直没说话的花陌谦摇摇头,跟凤旅道:“走吧。”
明知不可能,却还存着一丝期望,才是对那人最残忍的。
这几天以来,黎清玉大部分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直坐在床上,只有需要洗浴的时候才会被解开脚链,然而就算解开了束缚黎清远也不叫他自己做什么,凡事都是由他亲力亲为。然而除了这些,他倒也没有别的越矩的举动了。
倒不是黎清远不想做其他的,只不过他年纪还太小,就算他有那种心思,也有心无力。他有时候也会强迫黎清玉与他亲吻,然而没有感情自欺欺人的双唇相贴,只不过是让他的心更凉了一些罢了。他情愿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就算什么都不说,仅仅是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就让黎清玉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当然不是情人间快乐的那种火花,而是恐惧和绝望的业火。
更加要命的是三天前发生的事,那日黎清远嘻嘻笑着提了个圆咕隆咚的布包进来,布的颜色是奇怪的红褐色,他问黎清玉道:“哥哥你可知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黎清玉兴致缺缺地垂着头,若不是他的口还能吞咽食物,他的脚腕上还有麻木的痛感,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黎清远也不介意,他自顾自把布包打开,一边嘀咕着:“像他这样没用的人啊,真不知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下黎清玉想装作看不见也难了,不仅如此,他甚至露出了这几天脸上幅度最大的一个惊恐的表情,连背部都瞬间被薄汗浸湿,令他忍不住一阵又一阵打起哆嗦。
布包里赫然是一个人的脑袋,那人正是许久未见的林越!他的双眼甚至都没有闭上,正面对他的方向直勾勾瞪着他。
或许黎清玉有一段时间是十分讨厌他,讨厌到恨不能让他去死,然而此时眼睁睁看着他的脑袋被放在地上,他的心情沉重到几乎让他如同坠入水中般感到窒息。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布包的颜色那般奇怪,那是被血浸透之后又干涸才会形成的诡异颜色。
黎清远看都不看脚下眼睛圆睁的脑袋,他看着哥哥,嘴角扬起:“欺负你的人,我又怎么会放过他。”
“你怎么知道……”黎清玉哆嗦着唇,话都几乎说不完整。
黎清远微微笑着扑上去咬他的耳朵,轻声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黎清玉侧过头,神情难得表现出了愤怒与厌恶:“你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般了解我,就该知道我最讨厌的事情便是看见杀戮与血腥。从我识字起,我看得最多的书便是医书,治病救人是一名医者的本分!你若说这处地方与我那里没有差别,你又怎能让血污沾染我的屋子我的脚下?”
瞬间,黎清远的笑容像是死在了脸上,愣了片刻,他蹲在地上收拾好包袱飞快走了出去。
黎清玉缓缓阖上眼睛,然而林越不肯闭上的双眼还是一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的胃止不住的一阵翻涌,几乎吐出来。
然而他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还有许多事要想。虽然他人被限制在了这里,但有些决定……是不得不做了。
从那日开始,黎清远对自己哥哥的态度便没有之前那么放肆,而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黎清玉看了不远处坐着一直痴痴看着他的黎清远一眼,淡淡问道:“你准备这样把我关多久?”
“关到你不想跑了为止。”黎清远回了一句。
黎清玉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接了一句,除非我死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黎清远表情立刻变得很不耐烦。事实上,与黎清玉独处的时候,哪怕气氛不很温馨,两人只是那么坐着,他也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氛围,所以特别讨厌有人打断。
那些下人也知道自己的主子脾气不好,所以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他们也不会来敲门,又不是多长了一个脑袋,谁也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什么事?”情知如此,纵然不耐烦,黎清远也还是问了一句。
门口的下人苦着脸道:“启禀大人,是冷将军前来拜访。”
黎清远转头看了哥哥一眼,恰好看到哥哥眼中虽然想要隐藏,却还是藏不住那升腾起来的点点兴奋。
黎清远便冷笑了一声:“什么冷将军,不过是我家出来的一个下人罢了!”
下人没敢继续回话,黎家已经倒了,就算冷燚是从黎家出来的,现在他也是权倾朝野的皇城君统领,还是当朝驸马。而黎清远生死门主的身份是秘密的,他们不会明白为什么自家主子会有这样的底气说出来这样的话。
黎清远也不会解释,他本就是除了黎清玉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而黎清玉的微妙态度让他对冷燚更加不满,他开始后悔开始为什么没直接杀了这人。虽然让他一辈子不好过挺解气,但是这人不死,黎清玉心里永远腾不出空位给他!
见黎清远坐在那半响不吭声,黎清玉有些耐不住了,问出了口:“你在想什么?”
平日里自己哥哥基本没有主动跟他讲话的时候,然而此刻为了这个男人……黎清远几乎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嘴角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冷将军前来拜访,在下当然是出去倒履相迎了。”说着他看向黎清玉:“哥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第112章:巧言令色是真假
平日里自己哥哥基本没有主动跟他讲话的时候,然而此刻为了这个男人……黎清远几乎捏碎了手里的杯子,嘴角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冷将军前来拜访,在下当然是出去倒履相迎了。”说着他看向黎清玉:“哥哥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我?”黎清玉很是讶异。平时黎清远都不让他出门的,现在又怎么会让他见冷燚?
“你是我的,而且永远属于我。作为我的伴侣,一切接待客人,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黎清远微笑着凑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些话要是从你口中亲口说出来,并且说给那不识趣的人听,我会考虑放过林贤。”
一瞬间,黎清玉脸涨得通红,他明白了黎清远的意思,而且他也知道若是不按照黎清远说的做,他会对林贤咬得有多么紧。
林贤现在娇妻在侧幼子在怀,若是因为他余后半生颠沛流离,那他活着也会跟他一样痛苦。
于是没有太多犹豫,黎清玉点点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说完,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脚上的链子看。
最爱的人说出这般顺从的话来,黎清远觉得自己本该满足,然而他的心里却比之前更加难受,他想不通。
拿出钥匙给哥哥解开链子,摇了摇头,刚刚的念头暂时被黎清远抛诸脑后,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待会儿怎么令冷燚难过的想法,这种想法令他无端兴奋起来。
因着黎清远跟冷燚不对付,他自然也没有下命把人迎进厅内招待,黎清玉跟着黎清远走出门,便见冷燚在院中站着,表情很是严肃。明明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中却像是装了千军万马一般,令人无端恐惧。
见着黎清玉出来,冷燚原本有些凶狠的眼神立刻变得惊喜与热烈起来,虽然只隔了几天未见,再见面却几乎像是下辈子的事情。就这么两相对望,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一方带着愧疚,一方显得冷漠,但是他们之间的气氛莫名让人有种融不进去的想法。这种手心里捧着的珍宝却被人觊觎的感觉非常不好,黎清远眯了眯眼睛,杀气不自觉便往外溢出。
因为三人都知道彼此的关系,黎清玉也没有掩藏自己的目光,他上下打量冷燚,看上去他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了。他身上穿的皇城守军将领盔甲,看上去却依旧让他显得威风凛凛。虽然已经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将军,然而这人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像只忠犬一般纯粹。虽然已经成了亲,黎清玉从前送给他的指环都没有摘下来,他戴着指环的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不自觉转着手指上的指环,如他从前的习惯一样。黎清玉抿了抿唇,迎着冷燚看向他炽热的眼神,神情冷漠。
三人之间一时的沉默被黎清远打破,他笑着开口问道:“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冷大将军到鄙舍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目光不情愿地从黎清玉身上移开,落到黎清远身上的时候,炽热便成了冰冷,冷燚的语气同样不怎么客气:“少废话,把清玉还回来!”
“还?”黎清远冷笑:“还往何处?这可是我嫡亲的哥哥,跟我一起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冷将军您充其量不过是过去与我哥哥有些主仆情分,就算如此,前一阵子冷将军也已经娶了亲,如今已经成了驸马,身份足贵着呢。我哥哥就不劳烦驸马您惦记了,我会亲自好好照顾他的。”
寒着脸听完了黎清远的话,冷燚一时竟无话可说。身份永远是他跟黎清玉之间无法逾越的沟渠,不能说的秘密。知道与黎清远讲不得道理,不得已,他从怀里掏出了虎符……那是他作为守城将军持有的军令,小小一只还没有玉佩大,便能号令皇城三千军马。
他冷冷道:“在你身边,清玉是不会开心的。其中缘由我不多说你应该自己心里也清楚,你还是赶快放人吧,不然所产生的后果……是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
“你是在威胁我?”黎清远又一次眯起了眼睛,语带调笑地反问出口。生死门虽然人数没有皇城守卫军多,但是都是当以一敌十的高手,真要是打斗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而且黎清远有把握,冷燚是不敢轻易与生死门对敌的,若真为了不能出口的缘故用三千守城军与自己的人敌对,天知道到时祺皇会有怎样暴怒的反应。
冷燚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直没说话的黎清玉突然开口对他道:“如果你只是为这件事而来,那么你现在便可以走了。”
冷燚愣了一下,傻傻反问道:“为什么?”
他冷燚是守城大将军,是当今驸马,是万千荣耀集于一身天子的宠臣,对着别人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然而当他面对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却仿佛回归到了孩童一般的本真。好像要的东西人家不给,他便不明白,便要问一句为什么。
“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回去的。”黎清玉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
冷燚用了不短的时间去反应了一下黎清玉的回答,想明白了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子很伤心,随即指着黎清远又问道:“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
黎清玉张开双臂给冷燚看:“你看看我,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生活滋润,不用在夜里担惊受怕,不用再一直孤独等待。这么被人深深爱着,这不是人人都会羡慕的生活吗?我已经过上了,那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走?”
“有人爱着……”冷燚真的已经有些傻了,他急切道:“这怎么可能,你不是……”
“你以为我会爱你一辈子等你一辈子是不是?你以为你成了亲我就会为了你要死要活哭天喊地是不是?”黎清玉突然笑起来,正是冷燚最爱他的那种恬淡安逸的笑容。
“人都是会变的,冷燚。”说着黎清玉又猛然收了笑,变了脸色。冷燚的心瞬间一凉,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黎清玉丝毫不带感情地叫出他的名字。
他不肯信,捏着虎符的手指紧了又紧:“你……你骗我。”声音出了口,才发现竟微微有些颤抖。
同样吃惊的还有黎清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给冷燚心里头添堵本就是他的目的,然而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哥哥竟会这般配合,说出许多他意料之外的话来。他原本也怀疑黎清玉是演戏给他看的,但他所了解自己的哥哥,是一个十分纯粹的人,压根不会,也不屑于在任何人面前做戏。
“你知道我的,我不会骗你。”像是要印证黎清远的说法一般,黎清玉这样说道。接着黎他微微笑着转头看向黎清远,声音也好似带了些甘味:“这才是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的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有被爱着的感觉。”
说完,他都没有理会冷燚的反应,竟扳过黎清远的头,径直亲吻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