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燚长这么大也是见过不少容貌出色之人的，比如林贤，那是全身散发着一种男子气概的，再像花陌谦，也是个姿容绝美的人，但他浑身上下会流露出一种冷冽的危险气息。黎清玉则是那种冷冷清清，除了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能有个笑模样其他的人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人。而刘季不仅外相十分清美，而且还给人一种完全不需要防备的柔弱感觉，不过他倒也是会功夫的，虽不知功夫深浅如何，但随军出征多少还是会懂一点的吧。若说黎清玉整个人是一块通透的天山冰玉，那么刘季就像是一块鸡血石。
当初刚看到刘季的时候，冷燚脑袋里第一个想的就是黎清玉。黎清玉也是很懂医术的，虽然冷燚不晓得他到底研究到了何种程度，但一般的伤病他应该都能医治，要是能够随军，也就能跟自己在一起了。不过他也就是那么想了一下，真要让黎清玉跟着自己这么长途奔波劳心劳力的话，他舍不得。
觉察到有人进来，刘季站起转身，回头一看见是冷燚，慌忙丢下草药对他恭敬行礼：“将军。”刘季说着一口官话，但声音带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绵软，很是好听。
冷燚笑笑抬手叫他起身：“那姑娘怎么样了？”
刘季抬起脸，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伤口虽然深，好在治疗及时没有感染。现在有些嗜睡，不过刚刚她醒了过来。”不等冷燚再问，他便接着道：“她说她叫姬妍初，是复戟国人，贱民级别。因为要被贵族征去做安亚，所以逃了出来，没想到慌不择路误撞上了狼群。”说完刘季抬头看着冷燚笑，他跟黎清玉一样也是凤目，但比黎清玉的更加狭长。若是眯起来一笑，便像是一只狐狸一样，更显得十分撩人。
冷燚满意地点点头，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看重刘季的原因，一方面刘季懂得复戟国的语言，给他们带来了很多方便，这点令冷燚十分敬佩。而且刘季说话行事十分懂得看人眼色，很会为别人着想，会来事，跟他在一起做事不用费那么多心思。
听了刘季的话冷燚有些无奈，复戟国人是很严格地分为三六九等的，虽然他们祺国也是这样，不过顶多也就是平民百姓和官家，有钱与没钱的区别。而复戟国在平民百姓之下，还有贱民一说，是最低贱的一等。安亚就是类似于祺国小妾一样的存在，但待遇比丫鬟差不多。而且祺国官员妾的数量是有严格限制的，但复戟国就没有，只要贵族有钱有权，想要多少都是可以的。
冷燚在得知了复戟国的这些规矩之后，感觉自己代表祺国出征也许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就像是祺国的帝王所言，天下统一天下大同才是正统，不然别国百姓就会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不如叫他们来解救。
在黎清玉的影响和教导下，冷燚这个人的是非观比较淡薄，但是心地还算善良。听刘季这样一说，虽然还不太了解具体情况，倒也对那个姑娘产生了几分同情。于是他问刘季道：“那个姑娘，现在方不方便让我见一下？”
对着一边挂着帘子的床说了几句复戟国语，得到两句回应，刘季对冷燚点头：“方便的。”
掀开帘子，那个姑娘姬妍初哆嗦着对冷燚笑了一下，她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比起初见时的惨状已经好了许多。见冷燚出现在眼前也对她笑，她好似略微有些受惊，慌忙坐了起来。
冷燚笑着转头对刘季道：“告诉她不用紧张，我只是来问些情况。”
刘季便两头说话，帮助冷燚和姬妍初交流。
冷燚稍稍问了些情况，得知姬妍初不愿意回家，因为家里没钱，就算是回去了，也是再被买卖一次。于是姬妍初恳求冷燚，即使背负着叛国的罪恶，也求他让自己留下，哪怕干一些粗活也好，她都不愿意再回去了。
这件事自己还做不得主，冷燚只得安慰了她几句，叫她安心养伤。对她恳求的事说自己再考虑一下，接着起身，对刘季道谢。
刘季笑道：“将军不必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再来好了，在下愿竭诚为您效劳。”
冷燚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军帐，别说他还挺喜欢刘季这里，四处弥漫着一股子药香，能让他想起黎清玉的那种感觉。
方宇正在门口等着，见冷燚出来了对他严肃道：“将军，程旭将军找您呢。”
冷燚想着过不几天就该开始打仗了，程旭该有好些话要交代，自己昨晚熬夜看了地势研究了些迎敌策略，正好也想跟程旭交流一下，便匆匆赶去了。结果去到程旭军帐中掀帘一看，本该忧心忡忡的大将军程旭却正在悠哉喝茶，神色还十分自在。
“将军。”
战事一触即发，现在形势如此严峻，外面将士虽做好了准备为了祺国拼死拼活，但情绪也十分紧张。此时大将军程旭不出面加以安抚，反而这般安闲，怕是会叫众将士寒心。冷燚稍稍有些看不过眼，但他想着或许程旭是胸有成竹所以这般自信，还是礼貌行了礼。
“听说你把那异族女子留下了？”战事没有被提起，程旭反而悠悠问起了这件事。
冷燚老实点头：“因为还没有完全了解情况，而且她的伤还没有完全大好，我想着暂且留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先留他在刘季那里治伤，其他等到她伤好了再说吧，说不定她还能给我们些帮助。”说完，冷燚接着很是严肃道：“将军，我以为现在最紧要之事是先要研究一下对敌策略……”
“研究什么？”程旭很是不耐烦的感觉。
冷燚着急：“比如我们是应该等待时机还是应该主动出击，出击的话应该派多少人打头阵，等待时机的话计划多少存粮，这些都需要好好研究啊。”
程旭毫不在意地摆手：“这是你这个副将军和军师的事，你们研究讨论好了再往上报给我看就是了。”
“话虽如此，也得将军你在场，我们方才好决断。”生死攸关的大事，程旭这个大将军的态度却如此无所谓，难得好脾气的冷燚也稍微带了些恼火。
程旭嗤了一声：“此事稍后再议，对了，你留那个异族女子，别是有什么企图吧？”
这简直是无中生有，冷燚气道：“我能有什么企图？”
“别说，那个女人我看了一眼，长得倒是挺有味道……”说着，程旭颇玩味地笑起来。
冷燚打断他的话：“将军，我并没有别的心思。”
程旭冷笑起来：“呵呵，你别说冷燚，那个异族女子可是个大问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的话不能信，要不然就杀掉算了。”
冷燚愣了一下，随即反驳：“她若真是个普通女子，就算是异族，我们也不能随便夺人性命啊，我们是军士，又不是劫匪强盗！”
“你还是太天真啊，打仗怎么可能不死人？你就没想过那些兵士也不过是国中的普通百姓吗？一天打下来要死多少人你算过吗？都像你那样想还打什么仗！”说着程旭站起身拍了拍冷燚的肩，讥讽的语气道：“你不是要策略吗，依我说，就在这坐着，等待人家攻过来。你倒好心，咱们是不会伤人性命了，人家就要把我们都杀光了。”
嘴笨的冷燚不知道该回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程旭冷笑道：“你可小心着点，出军的事情我再想想，你先出去吧。”
行了礼之后冷燚退下，方宇仍在门口等着。见冷燚出来之后脸色不是太好，关切地问了一句：“将军，你没事吧？”
“没事。”这件事与方宇无关，不能叫他担心。不过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冷燚表情难得烦躁。知晓冷燚大概是被程旭挑刺心情糟糕，方宇很识趣地闭了嘴。
“我一个人静静，你先回去吧。”说完冷燚便离了方宇，一个人四处走，想要静下心。
但是驻扎的地方不甚宽裕，也没哪里可去，思来想去，冷燚干脆走到了刘季那里。掀开军帐一看，刘季一如既往地在那里挑拣着药草，仿佛外面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第77章：远别近水难解渴
刘季这种恬淡冷静的个性也与黎清玉十分相似，于是冷燚便站在门口没动静，就那么静静看了一会儿。他在刘季身上寻找着黎清玉的影子，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是不自觉这么做着的。黎清玉自然在他心中独一无二，他以为分开了之后过一段时间，他心中那份不舍就能够变得淡一些，被军中繁忙的事务冲淡。然而从他们分开到现在，他思念黎清玉的心思只是越来越浓烈，几乎要发了狂，那些深夜不能眠的时候细细密密缠上来的感情，就好像是掉进了海水中，只能任由那些海水将他一点一点包裹吞噬。清醒的时候，他又仿佛是在沙漠中喁喁前行的苦行僧，在贫瘠的四周找着哪怕一点点关于黎清玉的清凉气息，别说绿洲了，哪怕只是一小点带着水汽的石头，他都能含在嘴里舍不得吐出来。
从黎清玉身上他总能寻到一丝清凉，能让他躁动不安的心情全都冷静下来的感觉。这个能力刘季显然不具有，这样看了一会儿，他对那个人的想念并没有丝毫减退，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随军不好带太多东西，因此刘季带的就是些紧急或者救命的药草。而在这贫瘠之地，草药什么的也不是很好找，即使费劲功夫采了来，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都要仔细地加以区别分类。刘季仔细盯着手里的药草，一点一点细致地挑拣完，这才放下手头的一切，显出了些慵懒的姿态慢吞吞站了起来。结果刚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似乎是转身要走的冷燚。
“将军。”刘季开口，清软的声音让冷燚顿住了脚步。
他和黎清玉在江南呆过一年，那里的人说话便是那种绵软的感觉。冷燚是几乎不会受人影响的，而黎清玉却十分喜欢当地说话的口音腔调，到了最后被影响地连声音都变得软了许多。有的时候看书看得久了冷燚催促他休息，或是欢好过后，他的腔调就会变得像一只大猫一样非常慵懒，大概就是刚刚刘季那种感觉。
刘季站起身对冷燚微微笑道：“这外头这么冷，站了多久了？有事的话怎么不进来唤我一声？”
见刘季已经忙完了，冷燚干脆也就进门来了：“本来也就没什么大事，见你在忙，就不想打扰了。”
“将军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刘季本就是个十分通透的人，再加上冷燚现在没了平日里温润的笑颜，脸色也的确算不上十分好看，便也大致猜出了大概是被程旭找了麻烦。
果不其然，冷燚此时也没什么遮掩的心情，就往旁边随便一坐，压低了声音道：“程旭将军说，不好留下那个姑娘。”
刘季想着，这男人的体贴大概是天生的，明知道军帐内的那个异族女子姬妍初听不懂他们祺国的言语，但还是特意压低了声音。
冷燚抬头看向刘季：“先生，你觉得呢？”
“医者仁心，我当然是想要将姬妍初姑娘治好的。”刘季微微蹙眉，转而对冷燚道：“将军别叫我先生了吧，显得生疏，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将军当我是朋友吧？叫我阿季就好。”
冷燚终于是笑了起来：“话虽如此，先生还不是一样叫我将军，从也不曾听你叫过我的名字。”说是这样说，冷燚却也不想别人单叫他的名，那个名，是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叫的。
刘季笑道：“照理说你是我的上级，我叫你将军才不会落人口舌，而将军则不同了，叫我什么都是应当的。”
冷燚笑笑，只片刻又苦恼地低下头：“程旭将军不让留下姬姑娘，我也无可奈何。”
刘季沉思了一下道：“总不至于在人还伤成这样的时候就把人轰出去吧，这也太不人道了。再说现下有一个熟知复戟国国情的人主动投到我们这里，虽然值得怀疑，却也是一个机会啊。总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强硬地推拒吧。”
可程旭他就是那么自负，他觉得自己一切都了解的很明白，也不需要另外有人告诉他。冷燚无奈地垂下头：“可事实就是如此。”
作为军医，刘季知道程旭的脾气，他也叹了口气：“那也别急于这一时，请将军再帮忙拖一阵子，等这姑娘伤好了再说。”
“阿季。”冷燚突然开口，语气有些平时根本不会见到的犹疑：“你觉得我们与复戟国这场战争……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刘季正在走神，回过神却被冷燚这句话逗得笑了起来，边挑了些安神定气的药草给冷燚泡茶边语带调侃道：“已经事到临头了，将军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也太过迟钝了些？”
“我今日去找程旭将军商讨姬姑娘的问题，他说异族不可留，叫我把人……”冷燚垂下眼帘，叹了口气：“我与他争辩，说好歹是一条人命，岂可草菅无辜。但程旭将军却说，我征战沙场，所杀的那些兵士，也是别国的无辜百姓。我一直觉得征战是救他国百姓于水火之中，却忘记了战争无论如何都是会伤及无辜的。”
“啧啧，你也太看不开了。”听完刘季立刻摇了摇头，给他端了茶递到他手里：“你有法控制这种事情吗？普天之下，能够决定人生死的除了天意便是君王，与你何干？天底下几乎每天都在死人，你能管得过来吗？我这个行医的，自学医以来也不知见了多少生死，已经看淡了。”
冷燚细忖倒也是这么个情况，但‘我不杀伯乐，伯乐却因我而死’这种思想也盘桓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刘季笑笑：“冷将军，即将上战场的人还是别想这些比较好，虽说现在这样说不吉利，可也不知道到时候谁回得来谁回不来呢！”
冷燚倒也没有以为杵，反倒沉思起来，片刻之后他抬起头：“你说的也对，生死有命，马上都要打仗了，我是不应该想太多。主将都思想动摇了，我们的将士可怎么办。”
刘季这才笑起来，冷燚捧着茶喝了一口，虽然都是药草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并不难闻。仔细一品他觉察出这些药草都是黎清玉日常给他泡的，因为他体质偏热性，经常会上火。只不过黎清玉更加细致一点，会将药草装在一个纱布做成的纱布包中，免得他喝一嘴的药进去。
他用指尖摩挲了两下杯口，心中苦笑，越是这样苦楚地思念着，偏越是想起生活中那人一点一滴的好处，这不是自己折磨自己吗？
喝完最后一口他站起身放下杯子：“多谢先……先生指点，时候也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还是没记住改口啊，刘季冲冷燚微笑：“没关系，将军请记着在下的话，不嫌弃的话有什么事尽管来，在下愿竭诚为将军服务。”
冷燚对他笑着点头，刘季就站在那里目送冷燚出了军帐。
直到冷燚完全离开，刘季重新坐下微微眯起了眼睛，用祺国人听不懂的异国语言问了一句：“他还真是个正直的家伙，是吧？”
另一旁帘帐下有女子的声音回应了一句，听不清晰。
“有句话说正直的人总是活不长的，对吧？”刘季皱眉，又问了一句。
女子沉吟了一声，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他的看法。
刘季旋即舒展开眉头，笑起来又用祺国语言道：“我偏不信那个邪！”
第二天，冷燚起了个大早，还在想着拉上军师白烨去找程旭商量对敌的事情。然而还未来得及去找白烨，方宇就先急匆匆找上了他，开口就是：“冷大哥，我们已经准备出军了吗？而且由你带领？”
冷燚愣在了那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决定了吗？什么时候说的？”
方宇抓着他的肩晃了两下，奇怪道：“怎么大哥，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