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推开玻璃门，里面共有二十个位置，而里面已经坐了两三个人。
柜台旁的玻璃柜内已经摆了一些漂亮的甜点，净血兴致勃勃地看着，感觉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呢？」
柜台内站着一个斯文干净的年轻男人，他留着一头亚麻金的微翘短发，穿着白衬衫。
「六位。」走在最前头的我答。
男人从柜台处走了出来，眉目含笑，「好的，那这边请……蓝国三王子？」
在听见这称谓时，我身子一震，惊讶地看向也是一脸诧异的男人。
「你是……？」
男人收起讶异的表情，朝我笑了笑，「我是雨夜。」
众人震惊地看着男人。
雨夜？不就是临风旁边那位不离不弃的女仆吗？没想到她居然是男人！
「吓到你们了吗？」雨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为了了解我的主客群女高中生的想法，想要找个都是女高中生的团队加入，所以才在游戏内创了女角。倒是各位跟游戏中几乎一样。」
大家四目相对，都心照不宣地一笑。物以类聚，我们几乎都是懒得改游戏外貌的人，除了飞纱。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黑桃笑问：「你是店长吗？」
「嗯，我就是皇家蓝的开创人。」雨夜微笑，「争取来王族展场开店，就是为了找到临风。」
大家望着眼神坚定的他，都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对临风的执念这么深，虽说网路的关系真真假假，飘浮不定，看来也并非全无真心。
「我知道他在现实中有困难。」雨夜垂下眼，眉头轻皱，似乎是想起当时临风崩溃自白的场面，「只要他肯来找我，跟我见面的话，我一定会帮他。」
「喔？如果他是丑男的话，你也会帮他？」姓段的尖锐地问。
「会。」雨夜不假思索地答，「因为他是临风。」
净血也忍不住问：「你在游戏中是个女人，可是你在现实中却是男人，你有把握他会接受吗？」
「……没把握。」雨夜露出一个苦笑，然而态度却一样坚定，「但我还是会帮他的，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的话。」
「可是你不知道他是否会来这个展，就算来了，也不一定会来你的店。」飞纱淡道。
雨夜深呼吸一口气，「我没有其他关于他的线索，所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只能赌赌看。」
他看向净血手中的传单，温和一笑：「你们有发现上面的甜点饮料照片，盘子上都写了917吗？」
净血连忙点头，「有啊！那是什么意思？」
「917代表我们的生日，他生日跟我同天。临风若看到了，一定会知道是我在找他。」雨夜笑得温柔，但眼中又带着一抹悲伤，「我们很早就约好要一起过生日的。」
「所以，如果临风认出你们的话，请你们一定要告诉他我在这里。」雨夜诚恳地说，「王族的展览一个月，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他。拜托你们。」
「我知道了。」我颔首答应，其他人也都点了点头。
但老实说，临风就算认出我们，应该也不可能主动跟我们打招呼。相信雨夜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任何能找到临风的微弱希望，他都愿意去相信。
「谢谢你们。」雨夜笑着将设计精美的菜单递给我，「今天就我请客吧，你们随便点什么都可以。」
不过我并没有接过菜单，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你不恨我们吗？」
当初若我们没有去华木村烧罂粟，他们也不会下来阻止，临风也不会在姓段的言语刺激之下毅然离开游戏，雨夜就不会得在现实中苦苦找寻他。
雨夜歛下笑容，沉默了一会，才轻叹一声答道：
「一开始我很恨，很恨你们这样刺激临风。」雨夜望向姓段的，摇头轻笑，「但后来我想想，若临风不早点面对现实的话，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忽然毫无理由的消失，这样我一定会比现在更难受。至少你们让我知道了临风的难处，所以我要感谢你们。」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雨夜这一席话令大家都有些动容。当没有收入的他连储蓄都花光的话，别提缴游戏的月费了，恐怕连温饱都有问题。若到了那个境地才离开游戏的话，等待临风的人生，将会比之前还有余裕玩游戏时更悲惨吧。
「祝你早点找到他。」我接过他递来的菜单，发自内心地说。
若有雨夜的帮忙，临风至少能得到一份工作，但就要看他们有没有缘分遇见了。
雨夜领我们坐定位后，我们很快地点完了餐。而在等待餐点送上的空档时，我们也不免聊起了官网上发布的消息。
「大家有打算为了让格雷复活而在商城消费吗？」日琳姊笑问。
「没有。」姓段的不屑道，一样抱持着阴谋论调，「我看这根本就是游戏公司的阴谋，他们就是为了赚那一笔，才故意把汤姆设计得那么好杀的吧？」
「真的假的？飞纱，是这样吗？」心性单纯的净血眨了眨眼，直接问向飞纱。
飞纱淡淡瞥了姓段的一眼，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游戏的整体经营跟商业策略不是我哥负责的范围。」
「我会买。」黑桃笑笑，「格雷很重要，而且商城物品之后也会用到，先在游戏开放前买一些有什么关系呢？」
「也是喔。」净血同意地点头，很快地就被说服了。
姓段的翻了翻白眼，「你们高兴就好。」
「干嘛这么小气，你家不是很有钱吗？」净血挑眉看向姓段的。虽然姓段的没特别说过自己家境如何，不过光看他总是大方发送商城物品就能得知一二。
「有钱也不能随便乱花啊！这是我家阿秘说的。」姓段的笑嘻嘻地搂住我的肩。我喝了口水，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明明就在商城买了一堆情趣用品，只是我不方便公开说出来而已，因为只要我一说，大家一定会觉得那些东西都会用在我身上，妈的。
不久后，服务生便已经将餐点跟饮料悉数送上，还多送了一小篮有玫瑰花纹的手工饼干，说是老板多招待的。
「是说，还好王族下礼拜就要重新开放了！」净血笑着说完，便将饼干丢入口中大口咀嚼。
「是啊，这也代表白雪已经被解决了吧。」日琳姊优雅地啜了啜手中的咖啡。
「……其实还不确定。」飞纱眉头轻皱。
「什么？」我吓了一跳，差点被可乐给呛到，「可是你之前不是跟我说白雪已经被解决了？」
众人也都诧然望向飞纱，等待她继续说明。
飞纱沉默了一会，看了看正在柜台处忙碌的雨夜，才又压低声音开口：「白雪的真实身分已被查出，帐号也被停权。」
「这样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净血不解道。
「但白雪并没有被逮捕到案。」飞纱脸色一沉，「制造外挂、骇入游戏内部修改玩家年龄资料、修改自己的技能强度，这些都是犯罪行为。然而，当警察接到通知，要去逮捕白雪时，却发现她家已经人去楼空。」
闻言，众人神情一沉。一想到白雪仍潜逃在外，很有可能怀着怨恨重回王族兴风作浪，我便头皮发麻。而眼前精致可口的食物，也顿时失去了吸引力。
「可是既然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了，那要查出她在哪也很简单吧？」我皱眉道。
「没那么简单。」飞纱的脸色越发凝重，「从报案开始已经过了一个礼拜多，海关在报案那一刻就知道消息，所以她不可能逃出国外。台湾很小，要抓一个人，不出三天就能用各种手段找到。我哥说，白雪背后可能有很大的靠山，否则警察不可能会拖这么久。」
听到靠山二字，大家的脸色更加难看。
「有靠山的可能性满大的。」姓段的搓搓下巴，「不能不承认白雪确实很厉害，她的技术可以用来做很多事，应该会有不少人需要她的技术，而愿意为她提供庇护。」
虽然台湾号称法治社会，然而在这里，钱财跟权势有时却可以理所当然地藐视一切。只要有能力跟关系，在人治的体制中根本不用怕没漏洞可钻。
飞纱轻叹了一口气后，便不再说话了。我们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对此事，我们依旧无能为力。
过了一个半小时，我们跟雨夜道别后，便走出了皇家蓝，前往二楼的展场。
飞纱跟日琳姊自然是往同人志摊位直奔而去，而我们其他男人则是逛起了王族的相关周边来。
周边商品有蓝国红国的小旗帜，也有银怀表跟红宝石项链等信物，都做得满漂亮的。不过，论起精致度的话，还是在游戏中的实物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这里居然还有卖各种职业的小型武器。净血拿起了一把约铅笔大小的的法杖挥了挥，居然从法杖顶端喷出了真实度极高的火焰投影，把净血给吓了一跳。
知道飞纱跟日琳姊一进同人志摊位不花几个小时是不会出来的，我们便先前往三楼的展场。
三楼展场设计成了蜿蜒的回廊，随着指标来到了一个新的区域，只要按下墙上的纽，立体投影就会投射在我们眼前，加上极富感情的女声旁白，让我们走一趟便能了解游戏设定的起源到成型。
一开始是游戏公司中有一个人提出了两国对战的雏型，不过被上层驳回了。之后，古墨跟飞清加入游戏团队后，王族的开发企划才重新被重视。
飞清为王族设计出了许多有趣的新系统，而古墨则是开发出了那强大的AI系统，创造出了王族的最大魅力。而他们两人也被视为王族的灵魂人物，在团队内拥有绝对的领导地位。
投影中的古墨跟飞清看起来都比现在还要年轻许多，看起来都是大学生的样子。当女声旁白说他们两人年仅十九岁就加入王族团队时，我们都难掩惊讶之色。随着科技进展，程式设计也越来越复杂，听说很多相关科系的大学生毕业后仍只有半桶水的程度。
而他们居然在那个年纪时就加入了王族团队，只能说他们果然有过人之处。
在我们绕完一圈三楼回到手扶梯处时，刚好看见了提着大包小包的飞纱跟日琳姊。
「小立，能请你过来帮我拿东西吗？」日琳姊微笑丢出了问句式的命令，姓段的也不敢不从，认命地走过去把日琳姊手上的东西都提了过来。
「李邦意，我有东西要给你。」飞纱朝我神秘地浅浅一笑。
「什么东西？」我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她从一个袋子中拿出了一个银色的东西，原来是蓝国皇冠的仿制品。
我接过她递过来的皇冠，被它的轻巧给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这皇冠是用保丽龙板做的，只是喷了几可乱真的银漆，不拿在手上还真感觉不出来。而上面也黏了蓝色的假钻石，还满有模有样的。
「谢啦。」看起来没很贵，我就心安理得地收下了，「这是在同人摊位上买的吗？」
「对啊。」日琳姊笑了笑，「而且是我们认识的人喔。」
我愣了愣，「谁？」
「红茶跟绿茶。」日琳姊呵呵一笑，「我今天看到他们在摆摊，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著名的COSPLAY道具制作者。他们也跟游戏内的角色没什么差别呢。」
「是喔，」我有些讶异，不过没像知道雨夜的真实身分时那么惊讶，「不过他们不是说不玩王族了吗？」
「王族很受欢迎，所以有商机。」飞纱说。
我理解地点点头。也是，看今天满满的人潮就知道了。红茶绿茶还真是跟游戏中一样，哪里有钱就往哪里跑啊。
「好了，快戴上吧，别光拿着啊。」日琳姊掩嘴一笑。
「咦？」我窘迫地看着手上的纸皇冠，「要我戴吗？」
「当然。」飞纱微微一笑。
「……。」虽然在现实中戴这个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今天COSER那么多，那我戴这个应该也不会很奇怪吧？
想着这也是她们的心意，于是我还是将皇冠戴上头了。意外的尺寸还满合的。
不过一戴上显眼的皇冠后，我便引起了不少注目。有很多人都认出了我是谁，跑来跟我打招呼，说是我的归顺之民。
而我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认得，只能微笑点头敷衍过去，一边在心中尴尬地想应该在游戏中做点外貌区别的。
「这样学长真的很像在微服出巡。」黑桃笑了笑。
我只是干笑几声。现在我穿着普通的短袖上衣跟长裤，头上还顶着一顶皇冠，看起来一定很不搭。
「要不要帮你弄把权杖来啊？」净血露齿一笑。
「不用啦。」我无奈道。
快乐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就在我们在展场内到处晃时，也差不多到了闭馆时间的五点。
「下次你们上台北时再约出来吧！」手上拿着一只霜淇淋的净血开心道。
「好啊。」我欣然答应。
「现在回家还太早，我们要不要去夜市逛逛？」日琳姊提议。
「夜市！我要去！」姓段的双眼发亮。总是被家里管很严的他，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去夜市。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向展场出口，然而当我们踏出展场时，却看见了有几十人正在大门不远处举牌抗议，而其他人则在一旁议论纷纷。
警卫走过去跟他们沟通，然而为首的人却依然不为所动，带着他身后的其他人一齐喊出抗议口号：
「王族害人！尽早关闭！王族害人！尽早关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们对望了一眼，便迈步走近观看。
那群抗议的人大多是中年人，他们愤怒地举着『现实＞虚拟』『别让下一代毁在电玩手上』之类的标语，随着为首的中年妇女义愤填膺地喊了一分钟口号后，才又停下来稍作休息。
警卫见他们暂时停歇，连忙又开口阻止：「这位太太，你们这样子我们很困扰……」
中年妇女恶狠狠地瞪向警卫。
「困扰？你们有什么资格困扰！」中年妇女尖声打断他，拿着大声公对可怜的警卫咆哮：「我女儿就是玩了这游戏才会进医院的！我身后的人都是跟我们家一样的受害者！他们的孩子都得了游戏中毒症！」
中年妇女高分贝的声音贯入我耳内，使我心头为之一震，担忧地转头望向眉头微皱的黑桃，因为黑桃的母亲也患了游戏中毒症。
「我的女儿多可怜啊！」中年妇女吼完后，开始对着围观的群众哭了起来，「自从玩了这鬼游戏后，根本无心读书，连补习班都不去了！她可是考生啊！把她的游戏头盔拿去回收，她就疯了！不得已我们才把她送去医院！都是这游戏毁了她的未来！」
被中年妇女的情绪感染，她身后的人们也感同身受地开始落泪。
接过别人递来的面纸，中年妇女擤了擤鼻涕后，搂了搂她旁边的一位瘦小少年的肩，用着带有鼻音的嗓音继续说：
「这是我儿子，我女儿的弟弟。这孩子懂事，虽然有玩这游戏，但却没有沉迷。他也曾试图阻止过姐姐，不过失败了。看着姐姐因为游戏发疯，他也跟我一样心痛啊！」
少年抿着嘴，低头不发一语，眼眶有些红，强忍泪水的模样令人同情。不过这少年长得很面熟啊，该不会也是游戏里认识的人……
「灰狼……？」飞纱有些迟疑地开口。
听见灰狼二字，少年猛然抬头往我们看来，微微睁大眼睛。
「蓝国三王子……是你们……」
我倒抽一口气。看他的反应，他就是灰狼没错了。
既然他是灰狼，那中年妇女口中的女儿，就是突然从游戏离去的烟！
果然烟的头盔是被强迫回收的，而没了头盔，她的精神状况也出了问题，而且……居然也跟黑桃的母亲一样被送进了医院……
得知这令人沉痛的事实后，大家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望着傻住的灰狼。
「小钧，他们是……」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我们，此时灰狼忽然挥开她母亲的手，向我直直跑了过来。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灰狼抓住我的衣服，如溺水的人努力地攀住浮木一般向我哭着哀求：
「拜托……拜托你，你可以跟我去看我姊吗？」他尚未变声的声音无助地颤抖着，「现在我们跟她说话，她只会讲游戏的事了，叫她的名字没有用了，只有叫她烟她才会有反应……她、她偶尔会提起你的事，说很对不起你……拜托，拜托你去帮我们劝劝她好吗？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