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要过去。」
「好，我等你。」
姓段的嗓音轻柔，就好像等一下我是要跟他去约会一样，而不是去跟他算帐。
我一挂电话，黑桃便急急问：
「学长的头盔已经被他销毁了？」
在听见销毁二字时，我脑中又一片嗡嗡作响，「没错。」
黑桃深呼吸了一口气，嗓音含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我等一下会揍他。就算学长不同意，我也会揍他。」
我垂下眼没有回答，而黑桃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载着我往前方飞速驶去。
在到那个工地时，姓段的已经站在外面等着我们。
四周几乎没有人，只有偶然一辆摩托车于马路上呼啸而过。远处即是山脉跟傍山而建的住宅，而附近则是几片被建商拿铁栅栏围起来的待建土地。
姓段的很快就认出了黑桃的摩托车，他先是讶异，而后则厌恶地皱起眉来。
在黑桃停下车时，姓段的上前几步走近我们，但我却悲伤地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在此刻看起来却让我那么陌生。
「怎么你也会来……唔！」
黑桃以拳头代替招呼，一拳猛力砸在姓段的脸颊上。而在看见他被黑桃打时，我的心依然很没用的为他一紧。
姓段的被打得侧过头去，眼神一狠，也不客气地回敬一拳给黑桃的脸。
「我说过，你打我我绝对会反击。」姓段的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双眼狠戾。
黑桃脸颊肿起一边，抓起他的衣领，将他磅一声用力压在一旁的铁栅栏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你不怕学长受刺激太大，变得跟烟一样吗？」
姓段的昂起脖子，朝他哼笑一声，「他还没有出现试图在现实中放技能的症状。所以销毁头盔，只是让他难过而已，不会让他变得跟烟一样。」
「只是让他难过而已？」黑桃深痛恶绝地朝他大吼：「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你懂什么？」姓段的不甘示弱地皱眉吼回去：「长痛不如短痛，我宁愿他现在难过，也不要他之后变得跟烟一样！」
「够了。」我沉声问：「你是怎么销毁我的头盔的？」
「请专人过来销毁。」姓段的转过头直直望向我，面对我时他神情缓和，但眼中竟毫无歉意，「毕竟这可是违法的，需要找个隐密的地方处理。」
黑桃寒声道：「你不怕学长告你？」
「他不会。」姓段的摇摇头，望着我浅浅一笑，「我知道阿秘不会这样对我。在刚才我被揍时，你很心疼吧？」
我愤怒地瞪着他，握紧了垂在大腿两侧的双拳。妈的，这家伙就是欺负我对他心软！
「你不怕我跟你分手？」我咬牙，「你觉得我办不到？」
「我知道你办得到。」姓段的认真地说，「我当然不愿意跟你分手，不过一想到你会变成烟那样，那我宁愿跟你分手，然后再把你追回来。」
「我说过我不会！」我咆哮。
「这很难说。」姓段的冷淡地说，「不是我不想相信你，但病这种东西，不是说不想得就不会得的。」
「……。」我一时无法反驳，只能压下胸中沸腾的怒意，闷闷地盯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秘，我很怕，怕你有一天会变得跟她一样神智失常。」他深深地望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可是等时间一长，你对那游戏失去兴趣后，我们又会回到跟以前一样了。」
「那游戏就像是一颗瘤，割掉会痛，但只有割掉了，病才有痊愈的可能。」
「所以我并没有错。我说的那句对不起，是为了让你难过而道歉。但在销毁头盔这件事上，我并没有错。」
这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将我堵得哑口无言。
是，没错，他所说的都是正确的。等时间一久，我没再那么执着于王族的话，迟早都会原谅他。
但现在的我依然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他以为我着想的名义所做的这一切！
在脑中整理思绪良久后，我才再度开口：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姓段的明显松了一口气，朝我一笑，「你能理解就好。」
「但是不是只要是为了我好，你都会这样不择手段？甚至不顾我的意愿？」
这次哑口无言的换他了，而我则望着他静静地说下去：
「姓段的，你让我觉得我被控制了。我已经成年了，不像烟一样是未成年少女，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我垂头摸向我的脖子，那地方总有他刻意留下的吻痕，那就像是他为我套上的无形项圈，大部分时间让我感觉甜蜜，但有时也让我窒息。
「我不是你养的宠物，你没有资格这样对我。」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我便毅然抬起头来。
「黑桃，走吧。」
「好。」黑桃将姓段的衣领放开，小跑步跑向我。
「阿秘，我等你。」
知道我要跟黑桃走，姓段的这次没有抓狂，而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朝我郑重地说道，带着我绝对会回到他身边的自信。
而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跟黑桃继续向前走，最后骑着机车走人。
「或许我这样说学长会觉得我有私心。」
在一个路口红灯时，黑桃忍不住开口对我说：「可是，就算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也觉得他不适合学长。他完全把学长当成他的私有物来看待，根本不尊重你。」
「是啊。」我苦笑承认。
他占有欲过剩，是个大醋桶，连跟幻都能吃醋。
他很霸道，在决定我们的事时，没跟我商量就决定了一切。同居的事情就是这样，好像我一定不会反对。
从小到大，他总是把那句『你的就是我的』挂在嘴边。或许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下意识地把我也当成他的东西了吧。
「那学长还要跟他在一起吗？」黑桃问，虽然他刻意压抑着，但我感觉得出他语气中的满怀希望。
可是我只能饱含歉意地点点头，「喜欢上了就没办法了。」
黑桃沉默，最后将心中的苦涩浓缩成一声叹息：「也是。」
我没有办法安慰他，只能转移话题：「等一下到我家我再帮你擦药吧。」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飞纱。
「找到头盔了吗？」一接起电话，她便直指重点。
然而一提到这件事，我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没有，他销毁了。」
飞纱惋惜地叹了口气，「那你要重买一个吗？」
「再看看吧。」我黯然道，眼眶又重新聚起水气，「就算重买了，以前的帐号资料也回不来了。」
「不，帐号资料能保留，因为我知道你的序号。」
我眼前一亮，顿时又觉得世界充满希望，「真的吗？」
「嗯，不过要一万元。」
我连忙答应，「我付！」
「好，一个礼拜后寄到你家。」
「谢啦！」
「恭喜学长！」听刚才我说话的语气，黑桃便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遗失还可以补买，早知道就不用那么紧张了。」
我摇头笑道，将手机塞入口袋。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的，一下像在地狱中，一下又飞到了云端上。
黑桃促狭一笑，「若段学长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吧。」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我冷道，「之后我不会接他电话，他也别想进我房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来姓段的也没有打半通电话来，大概是知道这次死缠烂打没有用，只能等我慢慢消气。
坦白说，虽然我不想见他，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但看到来电纪录没有他的号码，我居然还是犯贱地觉得失落，觉得心里好像缺了块什么。没有他的瞎缠，在等待王族恢复营运的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
以前我是会在空闲时间活动筋骨的，但如今的我居然对运动兴趣缺缺，除了浏览论坛资讯外啥都不想做，实在是颓废得不像样。这也是游戏沉迷的后遗症之一吧。
「儿子啊，你跟典立吵架啦？」
在晚饭间，老爸若无其事地开了口，害我差点把口中的汤给喷了出来。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吵架了？」盯着电视的老妈疑惑地转头望向我。
「没啊。」我心虚地飞快答完，便迅速喝光碗中的汤，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我吃饱了。」
「少来，看你这几天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老爸调侃地望向我。
「我跟他没事啦，别乱猜。」我无奈道。
老爸挑了挑眉，也没强迫我承认什么，只是耸肩笑笑。
倒是老妈将眉头越皱越深：「你等一下该不会又要去玩游戏了吧？」
「没啦，游戏伺服器还在维修。」我不假思索地答，但答完后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果然老妈竖起眉来，将声音提高了八度：
「那就别玩了！今天我看到新闻在报，说有不少人因为虚拟实境游戏而得了病啊！你看！现在又开始报了！」
老妈拿筷子指着电视，只见有一大群人站在王族的展览会场外大声抗议，远远拍过去密密麻麻的，比我们上次看见的人还多出好几倍。而为首的依然是烟的母亲，对着媒体声泪俱下控诉的模样勾起了老妈的同情。
「唉，真可怜。」老妈直摇头，老爸看了也微微皱眉。
下一幕，镜头转到了烟的病房，虽然她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但头戴仪器躺在病床上的样貌，又让老妈多叹了一声气。
『我希望不要再有跟我女儿一样的受害者出现。』烟的母亲一面掉着泪，一面朝观众痛心疾首地呼吁：『虚拟实境游戏，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虚拟实境游戏虽然具有魅力，但也引起了许多社会问题，奉劝各位还是要多活在现实，以免成了虚拟世界中的游魂。』记者以煞有其事的语调作结后，才又转到下一则新闻。
我站着捧着碗筷，看得直冒冷汗。果然真的闹上媒体了，这下王族的形象又多蒙上了一层阴影。
「看到没？你在玩的就是上面说的王族吧？」老妈瞪着我，咄咄逼人道：「现在就去把头盔给丢了！」
「冷静点啊，老婆，媒体不能全信啊。」老爸连忙道，「就算他玩的是王族又怎样？我们的儿子也成年了，跟新闻上的未成年少女不同啊。别担心啦。」
「可是我——」
「好啦好啦，吃菜吃菜。」老爸及时打断老妈，开始往她碗里夹菜，而我也赶紧溜出客厅，躲了一场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王族因为这件事而上新闻，也在论坛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一堆人开始求八卦，想知道那名未成年少女是谁。而我虽然知道她是烟，不过并没有打算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暗自感叹。
而有些人知道认识的人染病，也开始一窝蜂地跳出来现身说法。几个人把染病的人说得跟疯子没两样，惹得许多人也担心自己染上一样的病，决定要退出王族。
“还是早点闪人好了，脑子清醒要紧啊！”
“是啊，为了游戏躺病床，不值得。”
“我也要走了，线上游戏玩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就算了，还把自己赔进去做啥？”
我有些感伤地看着这些决定出走的留言。王族这一波玩家出走潮是势必难免的，毕竟比起游戏世界来说，还是现实世界更为重要。
但我依然没有打算退出，因为王族有太多我无法割舍的东西。
游戏重启的那一天总算来临了。
我紧张地戴上了新头盔，原本还害怕资料会遗失，不过在尖峰时段的塞车后，我还是顺利地回到了游戏世界中，而我头上的皇冠依然好端端地戴在我头上。
我还是蓝国国王。在意识到这点后，我心里才踏实起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站在格雷的城墙上，往城内放眼望去，房屋皆是完整的，毫无倾斜，市政府也依然笔直高耸。市民在干净的街道上走动着，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欣慰地望着这和平的一切。
商城营业额早在游戏重新开放的前几天就达标，所以游戏公司也还了玩家一个完整的格雷，这代表还是有许多玩家愿意对王族捧场的。
「怎么会？」
「格雷怎么突然变正常了？」
被我召来的蓝国nρC们则是目瞪口呆，茫然地望着毫无损害的格雷，困惑地面面相觑。对不知个中原由的他们来说，恐怕还以为自己是看到幻觉，或做了一场诡异的梦吧。
就连梵奥跟莉黛，也是望着完整的格雷而久久无法言语。
「辛苦你们了。」我朗声道。
「陛下！」见我出现，nρC们蜂拥而上，「这是怎么回事呢？」
「没事了。」我也没打算跟他们解释太多，因为他们绝对听不懂，所以我只是温声道：「为了感谢你们的辛劳，两个月都不用缴税了。」
「谢陛下恩典！」听到不用缴税，他们立刻感激涕零，而我则笑着打开系统选单，点选《nρC国民列表》的《最近召唤名单》，再点选《全部送还》，把召来格雷的nρC们全都送回了原处，顿时蓝天中又是千道白光飞逝而去。
而才刚送走他们，梵奥跟莉黛便急不可耐地凑上前来询问我。
「蓝国国王，快点解释格雷的情况。」梵奥眯起他银色的瞳仁，沉吟一会，「不，还是先告诉我净血在哪。快说。」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吧。为什么眨眼间格雷就恢复了，而红国女王也消失了呢？」莉黛也直盯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这两个nρC可不像其他人一样好唬弄，还好这时候净血也上线了，及时给予了救援。我赶忙向梵奥身后一指：
「梵奥，你家净血回来了。」
「净血！」
梵奥闻言立刻精神百倍，像闻到肉骨头的狗，转身往净血扑抱过去。
「搞啥啊，根本来不及逃。」才刚上线被抱个满怀的净血很是郁闷地翻了翻白眼，但也懒得挣扎。
「莉黛，米兰达复活了。」搞定梵奥后，我便开门见山地说。
「什么？」莉黛先是讶异地眨眨眼，又随即摇头苦笑，「这怎么可能？请不要对我开这种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正色道，「不信你可以回市政府看看。」
见我如此认真，莉黛沉默了一会，才半信半疑地喃喃：
「……这不是在作梦吧……？」
片刻犹豫后，她终究还是旋身往市政府方向高速飞了过去。
打发完两个BOSS级的nρC后，我才刚要喘口气喝蓝水，但在看见幻的少年人型站在我面前摇尾巴时，我便立刻将蓝水丢回背包中。
幻向我高傲地抬起头来，皱眉抱怨道：「刚才你身边人太多，现在总算可以出现……唔！」
我紧紧地抱住了他。
幻惊讶地僵住几秒后，哼了一声，也回抱了过来。
「人类，你这次去了一百六十天。」幻的嗓音带了些鼻音，他紧紧抓着我的后背衣料，将头埋在我胸前，「太久了。」
「抱歉，离开前也来不及跟你说一声，」想到幻之前经历的险境，我不禁眼圈发热，笨拙地拍着他的背：「你也是……没事就好……」
「你也是。」幻喵了一声，索性变回兽型，跳到我怀中尽情磨蹭撒娇。
「喔喔，国王陛下果然是不怕死的，还是没看到新闻？」
不夜瘦削的身影也出现在格雷城墙上，见到我便嘿嘿一笑，一开口就没好话。
我抱着幻，斜眼睨向他，「你不也是个不怕死的？看到新闻也还敢上线。」
「富贵险中求，王族还是很有商业价值的。」不夜推推眼镜，双手一摊，「如果为了那个病退出了，不就浪费我这些时间的苦心经营了？」
「嗯，你没退出也不意外。」
不夜也是对王族很执着的玩家，从他在格雷的人际网下的功夫就知道了。我跟他一样，都无法轻易放弃这个世界。
「彼此彼此。」不夜望向攀在我胸肩上的幻，弯起嘴角，「陛下的元老们也都会继续玩吧？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啦。」
元老？居然这样称呼我的队友们，听起来是还满新鲜也符合实际状况。
大家是在我刚进入游戏没多久时就陪着我走到现在的，而姓段的跟飞沙还有黑桃，也都是早在现实中就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