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皮一麻，急忙摇头想否定幻的想法，却不慎让幻的爪子抓伤了我的脸颊，但我不在意，只想在最后的这一刻让幻安心。
然而在我开口解释之前，我眼前便忽然一黑，怀中的温暖身体迅速被抽离，蓝国王城的一切也消融于一片墨黑中，只留我一人在黑暗中深深地自责。
我还是让幻在沉睡前留下了阴影。
我在现实中慢慢睁开眼，才刚望见房间的天花板，还没从游戏的情境回复过来，便听见姓段的一声大叫：
「阿秘！」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坐在我床边，以双手用力握住了我垂在被子旁边的手，面上是满满的喜色，语气中有万分庆幸：「还好你醒了……」
「吓死我了！早就跟你说不要再玩这游戏了！」
我侧头一看，老妈一脸气急败坏，而老爸则无奈地站在她旁边。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他们也跟姓段的一样睡眼惺忪，但都明显松了一口气。见状我不禁心中愧疚，在我被困在游戏中的时候，他们一定心里也受了不少折磨。
老妈红着眼眶怒道：「快点把游戏头盔拿下来！以后不准你再碰这个了！」
「好了，老婆，人回来了就好啦。」老爸连忙握住老妈的双肩缓颊。
我坐起身来，将头盔乖乖拿了下来，满怀歉意地鼻酸道：「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说了话后，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连口水也变得黏稠。
这时，我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小意，喝点水吧，睡了十五个小时，现在口一定很渴吧？」
我讶异地抬起头，看着日琳姊拿着装着四杯水的托盘盈盈走了进来，她脸上一如往常地带着柔和的笑容。
「日琳姊，你怎么会……」
「听说你出事，我就跟小立一起过来了。」日琳姊微笑，「伯父伯母，请用。」
「谢谢啊。」老爸笑着接过两杯水，拿了一杯给老妈，便仰头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老妈接过水却没喝，对我又是责怪的一串碎念：「你这孩子真是，当我们听见游戏公司的通知时，都吓到差点哭出来了！后来我连络典立，想问他知不知道你玩的游戏的事，又说明了你现在的情况后，周小姐就跟着典立一起过来守着你了，还不快点谢谢人家！」
「谢谢你们。」我接过姓段的递过来的水杯，发自真心地说。
「没什么。」姓段的深深地望着我，浅浅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日琳姊转头对爸妈露出得体的笑：「现在也很晚了，小意可以交给我们照顾，两位请先去补眠吧。」
「好啊。」老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就拜托你们啦。」
「麻烦你们了，真不好意思。」老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伸手拍了拍我的头后，老爸便跟着老妈离开了我的房间。
「表姊也可以去休息了，我一个人就能照顾他。」我爸妈前脚一踏出房门，姓段的便下了委婉的逐客令。
但日琳姊只是将托盘在床头柜放下，坐在床缘，向姓段的勾起嘴角，「小立，请你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帮我买杯咖啡来。」
姓段的皱起眉，虽不敢违抗日琳姊的命令，但他却狐疑地看着她，没有马上离开。
日琳姊悠然一笑，「呵呵，快去吧，你应该知道我要是想睡觉，脾气也会变得不好，到时候……」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尽管百般不愿，姓段的还是铁青着脸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终于能跟你独处了呢，国王陛下，不然你的骑士总是黏你黏得很紧。」
我耳根一红，「日琳姊，在现实中就不要这样叫我了。」
而且回不了王族的我，再也不是国王了。现在的我，仅仅是一个准大学生而已。我黯然地于心中想着。
「好吧。」日琳姊呵呵一笑，忽然话锋一转：「小意将来有想做的事吗？」
忽然被日琳姊问起这个问题，我不由得愣了愣。
「……还没考虑好。」过了一会后，我才心虚地抓了抓覆在我膝上的被子。
日琳姊是具有名气的作家，能有今天必定经过了一番旁人不知的努力。被已经完成梦想的人来问这问题，更显得我对未来漫无目的，羞愧感顿时密密地由心中冒出。
对这样的我，日琳姊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恬静地一笑：
「小立是要继承家业的，将来似乎会先从总经理当起。」她双眸微垂，「我最近跟伯伯聊过天，他说正在物色总经理特助人选，但小立却直接指名要你呢。」
在听见这段话时，我先是惊讶睁大眼，而后则有些愠然地拧起眉。
「他没跟我说过。」我沉声道。
我明明就说过没打算去他们家公司上班，但他果然还是擅自安排了我的未来。他会这样做我不意外，因为我知道他想跟我一直在一起，然而没问过我的意见就如此决定，这让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见我如此反应，日琳姊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看来也对姓段的这种霸道的作风很了解。
「其实，如果你没有特别想做的事的话，去他们家公司上班是个好选择。」
我默默不语。不管从我即将就读的科系或经济面，还是从相处时间来看，去他们家上班确实是很好的选择。然而我却抵触这样的生活。他是总经理，而我是特助，这样我跟他的关系就不再对等了。
日琳姊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擅自拿走了你的头盔销毁，为了不让你变得跟烟一样，而你也为此而生气。」
我点了点头。虽然现在就算有头盔也没办法回到王族，但那时失去头盔无所适从的绝望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次。
「小立对你的控制欲跟占有欲很强，但这不是好事。若如果你们连工作都在一起，你有一天会不会受不了呢？」
日琳姊的话语一针见血，使我心头一震。光是现在，我就对他的占有欲有些喘不过气来。若真的成为他家公司的人，受雇于他，也受制于他，这跟被他包养有什么两样？
思及此，我便感到一阵窒息。
「哎呀，我好像说太多了。」过了一阵子后，日琳姊才掩嘴一笑，「希望你不要嫌我太多管闲事。」
「不会。」我认真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别客气，我只是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的。竹马竹马什么的，实在是太萌了，呵呵呵。」
日琳姊双眼发光地说完，尔后又温婉一笑，说了一句让我在心里不停咀嚼的话：
「虽然谈恋爱很重要，不过为了恋爱而放弃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那就太可惜罗。」
十分钟后，姓段的拿着一杯咖啡回来，手上还提了一袋面包。
「表姊，你的咖啡。」
「谢谢。」日琳姊接过咖啡，站起身来，朝我们调侃地举了举咖啡，「那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罗，我先去客房休息了，晚安。」
看到日琳姊要离开，姓段的才面色稍霁，「表姊晚安。」
「日琳姊晚安。」
日琳姊走后，姓段的马上就爬上床，坐在我身旁搂住了我的肩，将鼻子埋在我的发间，于我耳边颤声叹息：
「阿秘，我好怕你就这样醒不过来。」
我眼睛有些发热，心里也隐隐地发酸。其实在游戏中没事做的空档内，往后可能见不到他的恐惧也不时会爬上我的心头。纵使我再如何热爱王族，但若将现实与游戏放在一个天秤上，这天秤还是会无疑地往现实倾斜。因为现实中有我爸妈在，也有他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听话，只是笨拙地拍了拍他的手：「现在我不是醒过来了吗？」
「还好你醒了，不然我就要X公司赔到脱裤……」姓段的冷笑一声，又疑惑地看向我放在膝上的头盔，「是说，你怎么会又有一个头盔？」
我淡淡看他一眼，拿开他的手，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头盔遗失有补救方案。」
「你还没原谅我？」见我不冷不热的，他委屈地眨了眨眼，「你被困在游戏的时候，难道都不想念我吗？不后悔跟我吵架吗？」
我红着脸瞪着他，既无法否认，但也不想承认，最后咬牙说了一句：「会吵架也是你自找的。」
见我的反应，他便心中了然地嘿嘿一笑，搂住我的腰，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去你的。」我向他竖起中指，知道自己又很没用地心软了。在已经回不了王族的情况下，继续跟他生这件事的气也没什么意思。
「我保证下次不会有同样的事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喃喃，「原谅我好不好？」
「当然不会有同样的事。」我低下头，黯然地望向白色的头盔，哑声道：「因为王族已经完了。」
姓段的安静几秒后，才继续说：「没错，现在只要电视一打开，都在播你们的意识被绑架的新闻，之前烟得病的报导也越炒越凶。二十万玩家的精神赔偿费，也有可能让游戏公司破产。」
「现在政府也对王族表达了关注，说将对王族进行系统安全跟游戏内容的审查。王族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的状态。」
听完姓段的对相关新闻的整理后，我心中一片冰凉，征征地摸着冰凉的白色头盔。这下真的是一丝希望都没有了，王族的一切只能留在玩家的回忆中，等着被慢慢淡忘。
「游戏玩到最后都是一场空。」姓段的看向我，意有所指，「人还是要活在现实里。」
「我知道。」我心中刺痛，语气却十分平缓，「你不用再跟我强调这些了。」
「你能理解就好。」姓段的温柔一笑，开始帮我撕开面包的包装，「阿秘，你一定饿了吧，要我喂你吗？」
「不用。」我白了他一眼。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族一事果然闹得沸沸扬扬，负面新闻占据了大小版面，只要一打开电视跟社群网站，都会看见相关的讨论。而舆论的方向也一面倒，几乎都在谴责游戏公司的系统维安漏洞。
当然凶嫌工口之神受到了最大的责难。几天后，警察便逮到了工口之神将他收押。
工口之神是一个本名为卢晓萧的长发男人，现实职业是自由接案的程式设计师。被两个警察押着走的他气质阴沉，小鼻子小眼睛，长得其貌不扬，跟游戏中艳丽的白雪完全是不同人。
而在挤到他身边的记者把麦克风塞到他脸上，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时，工口之神只是对镜头露出了一抹令人不舒服的冷笑，便被警察押回了警局。
媒体们异口同声的报导，工口之神之所以会犯下这种罪行，是疑似于游戏中得到了太多成就感，加上又有极高的程式技术傍身，所以就真的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而因为工口之神无父无母的关系，竟还有媒体以同情他的语调来报导这起事件，还称他为『悲剧的天才』，实在令人恶心。
而对当时他所说的『秘密技术』，竟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只说是某种新游戏系统相关的程式。至于『金主』，各家电视台更是有志一同地只字未提。
几个谈话性节目也开始讨论，议题大部分都围绕在工口之神的异常人格在走。而一些所谓心理学权威也煞有其事地表示，说是王族本身加剧了他这种扭曲人格的形成，还搬出了烟的事件来加以分析，得出了王族游戏内容有问题的结论，看得我非常愤怒。
不同于明显经过操控的主流媒体，工口之神当时所说的『金主』以及『秘密技术』则于网路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许多人开始纷纷猜测秘密技术是什么，而他背后的金主又是谁，连美国总统的答案都出来了。
然而再多天马行空，还是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真相。X公司高层出来跟玩家与社会大众鞠躬道歉后，便谢绝任何采访，除此之外竟也没有任何员工跑出来秘密爆料。
而在舆论高涨进逼至政府及警察机关前时，他们也只是宣称工口之神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而至于王族的营运，虽说二十万人质皆平安无事，但王族还是接受了政府的审查。尽管官网上的公告写着系统维护中，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眼前都已看见了王族的末路。
而奇迹也终究没有出现。
『感谢各位玩家的支持，王族将在八月二十号停止营运。赔偿方案还请跟公司客服联系，联络方式如下——』
本以为我已有心理准备，但当我看见这公告时，心头还是狠狠地一震，觉得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大洞，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难受地关掉电脑，望向搁在床头柜上那做得逼真的纸皇冠，虽然那是飞纱跟日琳姊买来送我的，但我还是动了将它收起来的念头。既然已经回不到那个世界，那还是别看到它的好，以免触物伤情。
然而在我走到床头柜旁，将皇冠拿在手中时，在那瞬间，我感觉手中的纸皇冠一下变得沉甸甸的，而我正伫立在王位前，巨大兽型的幻则站在我面前，朝我轻轻眯起它金色的眼眸，等着我骑着它走遍蓝国王城的每一处。
『人类，之后你成为国王后，蓝国王城就是你的地盘了吧？到时候我就载着你绕遍这里。』
想起它当时对我说过的话，水气又于眼中重新凝结，承载着思念化为泪珠的型态坠落。
在新闻热潮稍微退去后，时序已来到了九月。暑假就要结束，也该是收拾行李搬到新家的时候了。
在这段时间，姓段的不时就约我出去看电影吃饭干嘛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题都跟我聊，就是绝口不提王族跟猫的话题，为了就是要让我早点脱离失去王族的哀伤。
我也知道我不能这样消沉下去，尽管游戏的一切消失了，但现实的人们却得要继续前进。
然而那顶纸皇冠，我却还是无法将它封印至我看不见的地方。
搬家的前几天，我蹲在地上，于房间内打包着行李。正当我将一箱衣服装好时，我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我抬头斜眼望去，本以为是姓段的又打来要约我出去，结果来电显示居然是飞纱。
我有些意外地接起，「喂？」
「……李邦意，我……」
我疑惑地皱起眉，她少有这种欲言又止的时候，「怎么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地说：「你想知道真相吗？」
「什么真相？」我困惑地下意识回问，然而在看见床头柜上的皇冠时，我便理解了她在说什么，心跳也跟着加速，「你是说王族的真相？」
「没错。」飞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王族停止营运的真相，并不全都因为那起意识绑架事件。」
我倒抽了一口气，感觉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我的胸板。果然，还有什么东西隐藏在大众所不知道的地方。
「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可能会不想知道？」
飞纱轻笑了一声，「见面再说。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X公司总部找我哥。就我们两个人。」
「好。」
我几乎一夜无眠。
我并没有跟姓段的说我要跟飞纱去X公司总部，一方面是飞纱说要绝对保密，另一方面也是姓段的一定会胡思乱想。
真相这两个字就像高浓度的兴奋剂，只要一想到明天将会得知的谜底，我便紧张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直到早上，我才从床上撑起疲惫的身体，觉得眼皮很重头有些晕，但意识依旧清醒无比。
在我们约定的公车站牌前没有其他人，只有飞纱一人等在那里。她的眼下也有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她昨晚也睡不好。
在打过招呼后，她抬头朝我微微一笑：「没睡饱？」
「被你吊胃口吊到睡不着。」我无奈地打了个哈欠后，便好奇问道：「为什么只约我？」
「王族停止营运后，我认识的人当中，就你跟净血还没把头盔拿去回收换钱，而且也没去求偿。」
我愣了一下，因为我没跟她说过我把头盔留下的事。她大概是从飞清那边拿到了什么资料，所以才会知道吧。
求偿我是觉得没有必要，虽然老妈跟姓段的一直在念，不过我还是没有去求偿的打算。因为我觉得王族已经给我够多了，而且我人也没事，还好好的活在现实里面，何必再去对焦头烂额的X公司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