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留下头盔……就像不把纸皇冠收起来一样，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在我心中，依然期望着王族有天会复活吧，即使理智上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我只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而已。」我故作轻松地一笑，「那你怎么没约净血？」
「因为他已经决定要从事家里的殡葬业了。」飞纱直勾勾地望向我，「但你还没决定要做什么吧？」
被这样直接指出，我顿时有些尴尬，也不解她为何要突然提这件事，但我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是要重考游戏制作系？」
「没错。」飞纱坚定地点了点头，「因为王族有机会复活。」
闻言我眼前一亮，脑中的睡意一口气被振奋的情绪给驱散。
王族能复活的话，我就能再度见到幻，以及其他我所挂念的一切了！
「真、真的吗？我、你是说真的吗？没错吧？真的吧！」我激动得连话都讲得颠三倒四。
「嗯，不过不是马上。」
她的双手往我肩上重重握来，一双沉静的眼中灼烧着热情，「李邦意，你愿意跟我一起为王族的复活出力吗？」
「咦？」
我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她的意思是，要我跟她一起考游戏制作系，成为游戏工程师？
游戏工程师，需要高度程式技术，是高薪也容易精神疲劳的职业。然而在听见这提议时，我居然完全不在意风险，反而跃跃欲试。
在看见飞清跟古墨将让天空中的草日村回到地面时，我对他们的力量感到向往。
而在白雪把幻从高空中摔下时，我更是深深感到做为普通玩家的无力，恨不得有能跟她抗衡的技术。
若我成为游戏工程师后，是不是也能变得跟他们一样厉害？
但要跟她一起重考的话，也代表我不能跟姓段的一起上大学……
「先别急着回答我。」飞纱收回双手，垂下眼，「等你知道真相再决定，这样对你才公平。」
听她这样说，我心中因好奇跟不安而更加焦躁，不禁急切道：「不能先跟我说吗？」
「到总公司再说比较安全。」飞纱将食指往唇上一竖，神秘地浅笑。
在公车上，我忐忑不已，既希望公车在下一秒就到达X公司，但又有些害怕得知被不为大众所知的真相。
她说等我看到真相再决定对我才公平，难道真相将会令我难以承受吗？
今天是假日，X公司前大门紧闭，然而门前仍聚集了一些抗议民众，举着抗议布条，无声地要求X公司结束公司旗下所有虚拟实境游戏的营运。
而有两三台摄影机在一边拍摄，等着捕捉失控的镜头。
我拧眉看向这群抗议的人，在我眼里他们简直无理取闹，王族都收了他们居然还不满意，居然还要其他游戏也收起来？
飞纱见状，也不禁微微蹙眉。
「我们要怎么进去？」我转头小声地问向飞纱。这种状况下，就算飞纱有钥匙，光明正大地走进去也太引人注目。
「跟我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飞纱带着疑惑的我进去旁边一间住宅大楼，在神情困惑的柜台人员出声询问前，飞纱向她出示一张黑色的卡片，柜台人员便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们搭电梯来到了地下室三楼，来到了闷热而光线昏暗的停车场，越过了许多机械车位，快步走到了最里面，站在一扇挂着管理室牌子的灰色金属门前。
她拿着那张黑卡往门上的感应区一刷，门便哔一声地自动往旁边拉开了。
门内的空间一片漆黑凉爽，但当我们走进去时，上方的灯光便啪地一声同时开启，照亮了一条白色的走廊，而我们身后的门也随之关闭。
未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的我眯着眼，但仍跟着飞纱疾步走在黑白格纹的地板上。
「这是通往总公司的秘密通道。」飞纱向我解释。
我理解地颔首，但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惊讶，也带着一些兴奋。能走在X公司的秘密通道上，感觉自己也好像是能够参与机密的大人物一样。
我们在走廊尽头向右转了个弯，来到了墙上有数扇蓝门的一条长廊，每扇门的间隔约有四扇门那么宽。
到了一扇写着D的门前，飞纱停下了脚步，在感应区刷了卡，哔哔两声后，便握住金属门把推开了门。
这个空间的墙壁及地面皆由灰色的雾面金属材质所组成，墙上没有一扇窗户，两侧放了两排像是看牙医会坐的白色椅子，一排约有十几张。椅子上连接着一张小桌子，而小桌子上则各放有电脑键盘。在椅垫上则搁着与椅子连着电线的头盔。看来这里就是游戏工程师工作的地方。
而在两排椅子的中间最里面，则有一根巨大的方形柱子，柱子被跟墙壁上一样的雾面金属包围着，与地板连接着数条管线。
而飞清则站在它前面，身着白袍的背影站在约有三层楼高的柱子前面，于这个无人的宽敞空间内，显得格外渺小孤独。
「纱纱。还有快意少侠。」
飞清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转过身来望着我们，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他跟游戏中长得一模一样，一样顶着一头乱发，一样身形清瘦，不同的是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下巴还有着没刮干净的胡渣，比游戏中看来还要疲惫许多。
「哥。」
飞纱带上门后，便上前抱住了飞清，纤细的手紧紧抓着飞清胸前的衣物。飞清叹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飞纱的头，然后又抬眼看向走向他们的我。
「欢迎来到在下的研究室。」飞清向我说道，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白袍上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D室室长姚飞清。
「不过在下团队的人都被调走了，现在只剩在下一人而已。」飞清淡淡一笑，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嘲讽。
知道飞清处于如此凄凉的景况，我感到十分同情。他跟古墨是王族开发的中心人物，如今王族因为工口之神挟持玩家而停止营运，想必他们在公司也不好过。
是说古墨居然不在飞清旁边，几乎每次看到他们都是形影不离，就算飞清偷跑来见飞沙也会被古墨抓回去，如今看到只有飞清一人还真不习惯。
「那个，古墨怎么不在你旁边？啊，还是他今天没上班？」
听我提起古墨，飞清神色明显一僵，而后便流露出悲怆的神情。而飞纱也垂下了头来。
见状我心头一惊，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对的问题。难道古墨已经被公司革职了吗？
然而，真正的答案却令我难以想像。
「古墨他在这里。」
飞清语气轻柔，骨节棱棱的手轻轻抚上那根金属大柱。正当我不明究理时，飞清从袍中口袋拿出了一个遥控器，按下其中一个按键。
下一刻，金属大柱便突然变得如玻璃一般透明，露出了里面复杂的构造。
而让我目瞪口呆的，并不是那密密麻麻的管线跟晶片的连接，而是被包覆在里面的一个长宽约三十公分的四方型玻璃槽。
在装着绿色的半透明液体的玻璃槽内，居然有一个人脑浮在中间！
我顿时毛骨悚然，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你所看见的正是主控王族一切的超级电脑，古墨的大脑跟它相连。」
飞清眼神宁和地望着那颗浸在绿色液体内的大脑，明明他就站在我旁边，飘忽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
「可是……」我盯着那颗大脑，依然无法从震惊的情绪回过神来，只感觉鸡皮疙瘩一颗颗的于手臂上冒出，「这怎么会……」
「因为他的身体已经死了。」
飞清轻轻推开了抱着他腰的飞纱，双手贴在了那透明的柱身上，侧脸看上去无比凄然。
「古墨在王族开发结束前就得了绝症，在他的肉体死去不久前，他才拿出了这可以让人脑一直活着，而且能跟超级电脑的控制中枢连接的培养液。他拜托在下要在他脑死前把他的意识留着，让他继续完成这游戏。」
飞清吸了吸鼻子，红了眼眶：
「然而这样做有副作用，在游戏开发完成后，受超级电脑影响，古墨关于现实世界的记忆也逐渐消失，变得只记得我的事跟他脑中的知识。久而久之，古墨就只觉得自己是游戏中的神，而他的知识跟技术则被他自己称为神力。」
闻言我才恍然大悟。难怪古墨总是称他自己跟飞清是『神』，在飞清说他难得能跟妹妹相聚时，古墨便冷冷地说神是没有兄弟姊妹的。
我原以为这是因为他觉得身为游戏开发员，就不应该有所偏袒，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他已经……
「工口之神就是侵入游戏伺服器发现了这点，这就是他口中的秘密技术。」提起工口之神，飞清深痛恶绝地皱起眉，贴在柱身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能在大脑脑死前移到培养槽内，让意识活在虚拟实境中，相当于永生。他知道这技术会有很多人虎视眈眈，尤其是有钱人。」
「有钱人最怕死了。」飞纱冷道。
「没错。当初帮助他逃脱，又买通警察的就是觊觎这个技术的人——也就是他的金主。」
这一连串惊人的真相使我额冒冷汗，「那他的金主到底是谁？」
「不知道。」飞清双目一沉，冷冽一笑，「但肯定跟政府的人脱不了关系。」
我脑袋一阵晕眩，颤声道：「怎么说？」
飞清侧头望向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工口之神根本没有被逮捕，媒体上他被逮捕的画面不过是在作戏。」
我诧异地瞪大眼，寒意直窜背脊，脑中也像是被核子弹炸过一般。
「在他被捕后的几天，我的信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飞清愤怒地咬牙：「上面只写着：手下败将，我过得很好唷。」
「可是你不是他的手下败将啊！你不是破解他对我们的绑架了吗？」我急道。
飞清无力地摇了摇头，「不，我确实输给了他。我破解不了，而在我没注意时，古墨的大脑，也受到了他的影响，所以他没办法跟我一起作战……」
飞清目中含泪，悔恨不已：
「还记得他所做的那些外挂吗？那些外挂很受玩家欢迎，就算祭出了重罚，很多玩家还是在用，抓都抓不完。而他所做的外挂不只影响系统，造成一堆BUG，里面也含有一种病毒。那种病毒就是造成这次绑架事件的元凶，早已经渗透在超级电脑内部，随时等着他发动，也影响了古墨的大脑。」
接二连三的震撼事实使我脚步不禁摇晃，背后已是汗湿一片。
原来所有使用过外挂的人都是帮凶，他们间接造成了病毒的散布，而净血跟黑桃也是其中之一。
深深的无力感从心中不停涌出。这一切早已是布好的局，受不了外挂诱惑的每个玩家，全都是工口之神的棋子。他们为了在王族中满足自己的欲望而使用外挂，却没想到这也间接造成了王族的毁灭。
真相果然残酷，残酷得令人难以承受。
「所以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飞清悲凉地笑了几声，「在知道无法跟他抗衡后，我还是把那个技术交出去了，这才换得了二十万玩家的平安。而说了我击退他的谎，是为了保全公司的名声。」
他将额头贴在冰冷的柱身上，「我真没用，我以为只要我跟古墨在，加上我手下的工程师们就是无敌的。但事实证明，我还是太自大了，所以活该尝到败果。」
「但我迟早要让那个逍遥法外的垃圾付出代价。我迟早会抓到他，把这个技术用在他身上。」
飞清恍惚一笑，眼里全是深重的恨意，「这个技术既然能使人永生，当然也能让人永远处于炼狱中的状态。等着看吧。」
「我也不会放弃跟他的心血。」飞清坚定地说，「我一定要让王族复活，我要看着古墨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我看向那里头密密麻麻排列交错的管线。王族的广大世界跟全部的nρC，我所思念的这一切就存在于这里头，但到底该怎么做，这个世界才能重新再复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今X公司已把王族当作弃子，而社会上也对虚拟实境游戏抱持着恐慌，老爸也在庆幸他早已把游戏类股都卖光了。近期内，王族是不可能再重出江湖的吧。
见我面色凝重，飞清自信地扬起嘴角，目光炯炯：「台湾不行还有国外，王族的价值，在下不信没有人愿意赏识。」
飞清的话有如黑暗中的一丝曙光。是啊，王族的世界观近似于西方的中世纪，虽然因为飞清的兴趣混了一些东方的习惯在里面，但在国外接受度应该还是会很高的。加上那独特的AI系统，就算是市场较小的十八禁游戏，也不用担心玩家的人数过少！
想到这里，我皱眉转向飞清，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很困惑的问题：
「对了，为什么你们当初要将全年龄向的游戏改成十八禁游戏？」
当时我如此问时，飞清对此避而不谈。
而如今，飞清面色一沉，眼中有着深深的无奈，给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为了减少玩家人数。」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无法理解这个动机。减少玩家人数，不就等于自己把钱往外推？
「古墨的大脑跟超级电脑连在一起，之前玩家数量过多，也使他的大脑因此出了不少状况。」
「然而我将这件事回报上层，提出升级伺服器设备的要求，上层却说没有经费可以拨给我们。」飞清神情冷澈，「对他们来说，玩家是越多越好，他们只想用最低的成本赚最多钱。他们才不管古墨的大脑如何。」
「无可奈何之下，我才先试着开放游戏的性功能，加设商城的十八禁对应道具，再向上层提出完全十八禁化的企划，保证会把损失的钱都赚回来。」
飞清接过飞纱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后又继续说：「退还给未成年玩家的头盔钱比升级设备还要少很多，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看见性功能开放后的道具销售额很可观，又怕被政府跟媒体关注，所以他们终于还是答应了十八禁化。」
原来十八禁化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我不禁敬佩起飞清跟上层的人周旋的手段，却又同情他为了达到保护古墨的目的，还必须要绞尽脑汁争取上层的同意。
即使聪明有能如飞清，活在这社会上依然是身不由己的。
「跟那群空有一堆钱，却自私自利的家伙交涉真的好累。」飞清疲倦地叹了一口气后，有着血丝的眼睛忽然一亮，发表了豪情万丈的宣言：「所以我要自己开一家公司。我不想再过仰人鼻息的生活了。」
「不过王族的营运权还是在X公司旗下吧？」我问。
「我会买下来。」飞清坚决道。
「哥，你有那么多钱吗？」飞纱担忧道。
「还有古墨的，别担心。」飞清拍了拍飞纱的头，温和一笑。只是这一句话，便足见他跟古墨的感情深厚。
「不过要维持资料库的保管，以及必要的各种设施，还有让古墨活着，都需要一笔庞大的经费。」飞清推了推眼镜，「更重要的是，还必须要有人才。」
在听见人才二字时，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工口之神迟早会再度找上我的，不能否认的，他是个天才，而天才总是容易因找不到对手而感到无趣。」
飞清负手旋身，定定地看着我，正色询问我的决心：
「参与王族的复活计划，就等于要跟工口之神以及他背后的政府某人为敌。在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后，你还愿意承担这样的风险吗？」
我垂下头来，闭上眼睛，整理着脑中的思绪。
坦白说，在知道全部的真相后，说没有动摇绝对是骗人的。工口之神的力量无疑令我感到害怕，不管是以白雪之姿，还是真正的骇客身分，他压倒性的力量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蚂蚁，而他轻轻松松就可以弄死我。
加上他背后那个可以让他从犯人之身解放的靠山，更是让我恐惧得头皮发麻。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对游戏工程师有着强烈的向往，而能参与王族的复活计划，更是让我感到热血沸腾。
『总之，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去做，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人生才不会有遗憾啊，儿子。』
此刻，我想起了老爸所说过的话。在发表创业宣言后，他也没有强迫我得参与他的计划，而是希望我找到自己想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