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达维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经亲自执政二十多年，再加上有议会摄政的时期，完全不是初登基时对帝国的掌控力了。
就算是杨赫，曾经被帝国强烈抵制的人物入主了首都星的皇宫，这个消息在帝国战胜科廷的战报之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皇家医学院，希达维正在就杨赫的身体状况听取御医的汇报。
杨赫短暂的生命是希达维的心病，而且他刚承受了精神链接破碎的痛苦，绿翎星人的死亡以精神力的衰竭作为标志，而杨赫，明显是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
其实，绿翎星人对自己的寿命也有所补救，杨赫的父亲身为绿翎星的向导，为了延长寿命，他一直都避免高密度的作战，转而在研究向导医学，他不会经常动用精神力，自然寿命就会更长。
精神力如同一柄双刃剑，赋予了他们无以伦比的力量，却制约着杨赫的生命，御医最后做出总结，要想活的长，必须尽可能少的动用精神力。
希达维和御医开完会，手上多了一套精神力束扎装置，这种东西他见过，多用在向导战俘的身上，以防他们精神力暴走伤人。在极低的阈值之下，就能完全剥夺一个人作为向导的能力。
皇帝陛下没有立刻下决定，让杨赫随他回到帝国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如果再贸然对杨赫使用这种装置，他也实在是无法判断杨赫的反应。
既然连他都犹豫的事情，不如去找杨赫让他来做决定。
希达维见到杨赫的时候，发现他正倚在一边看光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希达维眼一瞄，发现竟然是账户信息。
这给皇帝一种杨赫想要清点财产逃跑的错觉，见杨赫神色没有异样，希达维笑问：“你在看账？要我从私库里给你拨款吗？”希达维有此一问，是因为皇帝的伴侣，帝国都会发额外的补贴。
杨赫把光脑推到希达维面前：“这是我的领星洛特兰星球在这些年来总计的收入，希达维，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就继续替我把钱拨给那里的基础学院。”
希达维道：“好，我另外有事要和你说，关于你的精神力，至于怎么做，我想听你的意思。”
见希达维神色郑重，杨赫抬手关掉光脑，希达维把束扎装置的事情和杨赫简要地说了：“你的寿命有可能得到延长，只不过要对自己进行约束。御医的意思是让你平时佩戴束扎装置，尽量减少精神力的消耗，用来尽可能延长寿命，不过你在外的时候，最好把装置摘下来防身。如果没有精神力，向导就没有安全感，这个道理我明白。”
杨赫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好。”
第70章：仪式（五）
自从希达维返回帝国首都星，并且确定了皇太子的地位，留守首都星的臣子们深感希达维的保密工作太过彻底，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横空出世。
有个儿子也就算了，而且，皇帝陛下的伴侣也让人有些头疼。
原先杨赫在新联邦就进行了一些容貌微调，在恢复记忆之后，他自然就把容貌变成了失忆前的模样。对帝国人来说，他们希达维陛下是熟悉的，杨赫的事情毕竟时间久远，没多少人还记得住了。
希达维原本以为，册封皇太子之后，杨赫的身份问题不会那么顺利，总会有人提出反对之声，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在希达维向帝国议会透露自己的想法之后，议会欣然向皇帝陛下表达了祝福。
这种表态，可当时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这或许是权势的力量？当年的自己又怎么能够和现在相比？
关于杨赫的身份，在希达维的推动之下也提上了日程，因为有先祖的例子，处理起来并不困难。
帝国人民不会管他们皇帝爱的是男人还是爱女人，就算是生在皇室的女性，按照年纪长幼确定继承顺位，皇室长女一般都能做女王，伴侣的事情也算是随着君主的喜好来。
如果皇帝陛下的伴侣是女性，那么便是帝国皇后，先前的皇帝也有同性伴侣，按例该封为亲王殿下。
如今，皇太子殿下的身份已定，凭着杨赫与亚瑟太子的关系，被奉上尊位也没什么不行的，亚瑟殿下本人都说了，杨赫因为身体的问题，只不过有十几年的寿命而已。
说得难听点，杨赫剩余的寿命并不长，而皇帝陛下还有大把的时间呢，希达维陛下还那么年轻，等杨赫死后换个伴侣也没什么，于是，便没什么人和杨赫计较了。
这些只是臣子们内心的想法，当然不会说出来，可亚瑟·希达维身为精锐向导，探知这些臣子们的想法也并不算困难，如果遇到没有精神屏障的大臣，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亚瑟对外人相当的收敛，他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外人对杨赫受封亲王的看法，还是亚瑟说与杨赫听的。
凭着皇太子的私心，他希望杨赫能好好活着，于是，亚瑟时不时地就去杨赫那里去看望他。
杨赫住在皇宫北苑的一座两层别馆，空置的房间住所并不少，他只是一眼看中就住下了。希达维在生活起居上向来随着杨赫的心愿，希达维也搬到这里，与他的伴侣一同居住。
皇太子单独入宫的时候向来没有什么阻拦，他正是最年轻有活力的岁数，脚边跟着一只雪白的北极狐精神体，亚瑟是向导，他的精神体形态自然和杨赫一样。
北极狐朝杨赫那里拱了拱表示依恋，亚瑟含笑地说：“父亲，我刚开始学会精神感知，总会有各种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也分不清是谁的想法。”
杨赫说：“你也只不过刚刚入门，精神感知重在经验，不过，精神力最好不要过度使用，和正常向导比起来，我们的寿命本来就处在劣势上。”
这是杨赫经常说给皇太子的话，自然规律就是如此，他们既然已经拥有了平常人没有的力量，那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算公平。
杨赫对于帝国的各种事情并不热衷，还是亚瑟挑了一些告诉了他，如今皇太子在旁听政，算得上非常忙碌，他也经常来到杨赫居住的府邸，“父亲，今天父皇陛下将艾达尼亚大公赐死了。”
艾达尼亚的的结局杨赫心里有数，他也没认为希达维会手下留情，只不过，杨赫还是顺带问了一句：“艾达尼亚被处死，那他的伴侣斯普林斯呢？”
皇太子不以为意：“父皇陛下要求他们先进行切断手术，并不想追究斯普林斯的责任，之后，因为斯普林斯是高级向导并没有随之死去，艾达尼亚大公在切断后就已经死了，父皇陛下让他死，他怎么可能活下来。”
见杨赫似有询问的意思，亚瑟补充道：“如今绿翎星已经被划为帝国的特殊星域，不得随意出入，斯普林斯不是绿翎星人，海勒大人他也不会出手帮忙的。”
海勒·阿卡琉斯并不是那种爱心泛滥的人，希达维能让他们保下斯普林斯，已经顾念了以往的情分，只不过，如今的斯普林斯着实有些身份尴尬。
对此，帝国议长的人选进行了更换。斯普林斯已经不适合那个位子，希达维总会有亲近臣属来进行递补，曾经属于斯普林斯的时代已经悄然过去了。
在希达维回到拜纳星域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攻打科廷大本营的事情，因此，就由皇太子亚瑟负责跟进逃掉的监狱重犯。
因为先前有艾达尼亚大公做内应，大公的亲信层借故使危险的向导越狱，亚瑟如今有思维探知的能力，就揽下了这个工作，指导那一批向导精英在首都星寻找。
杨赫见他如此有劲头，便问了他：“科廷的那批向导并不是平庸的人物，你的精神屏障现在怎么样了？”如果没有精神屏障，对上那批经验丰富飞亡命之徒，多半会吃亏不少。
亚瑟眨眨眼道：“父亲不用担心，‘塔’那里已经有人帮过我建立精神链接，那个人你也认识，就是泰伦·斯普林斯。父亲你现在要好好养伤，思维领域的创伤需要很久才能恢复，你身体不好，我就没有找你来建立精神链接了。”
他的儿子亚瑟觉醒期早于常人，而且因为年纪小，希达维一直都要求亚瑟注射干扰素避免哨兵对他的影响，与哨兵建立精神链接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没有想到，竟然是斯普林斯出手帮忙，杨赫想了想，还是决定登门亲自致谢。
斯普林斯一直都住在先前属于议长的府邸里，因为艾达尼亚的关系，曾经访客络绎不绝的宅邸十分清冷，皇帝陛下直属的调查部门都在找出与艾达尼亚亲近的人，为了避嫌，谁敢在这个时候来造访？
然而，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不期而至。
斯普林斯在等待裁决的时候，心里却极为平静，听说杨赫到来，他并不意外，这才起身与杨赫相见。
“你都知道了。”斯普林斯为杨赫倒了一杯红茶，“不然你不会亲自来见我。”
“亚瑟精神屏障的事情，我想除了你之外，也不会有人会做的如此完美。在帝国的高级向导里，我想也只有你最有可能了。”
斯普林斯道：“这只是我为艾达尼亚向你做出一些补偿而已，艾达尼亚的结局会如何我心里清楚，陛下其实对他很不错，可是艾达尼亚不满足于这个，正因为是亲近之人的背叛，陛下才会格外不能容忍。”
切断手术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与杨赫一样，斯普林斯精神恹恹，口气上也放软许多，和之前那位活力朝气的向导比起来，他显然元气大伤。
这种类似的遭遇让杨赫觉得他们之间有些同病相怜，其实，他对斯普林斯一直感官不怎么样，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也算是彼此深入了解一番。
因为之前杨赫和希达维之间的精神链接，斯普林斯一直觉得杨赫算计了他们皇帝陛下，可是如今，杨赫深知自己的寿命短暂，主动解除了致命的链接，这种做法让斯普林斯完全无从指摘。
如果说先前有怀疑的话，他现在可以确定，杨赫能做到这一步，的确是很爱希达维。
杨赫因为命运多舛遭遇许多，斯普林斯一向以为他心怀怨恨，可事实证明，他的判断错了。
“希达维对我说，你是女王陛下的重臣，希达维当年在觉醒期的时候，你曾经来煽动过我向希达维复仇。”提及旧事，杨赫不禁看向他的眼睛，“你当时提出让我和议会合作来反对希达维，应该算是试探？”
斯普林斯笑了笑：“可你没有那么做，还把我当成陛下的敌人，用思维触手重伤了我。你应该能够理解，我们帝国那样对你，你对陛下还是有感情，之前是我想的太过极端了。”
“艾达尼亚……当年我还在向导学院的时候，我就和他恋爱了。”想起往事，哪怕是斯普林斯这样的人，他的表情也极为柔和，“我知道他不甘心，可对于伴侣，我们总是那样宽容，你说对吗？我总把他往乐观的方向去想，直到艾达尼亚对我下手，我才发现已经晚了。”
哪怕是杨赫这种疏于情感的人，都发现斯普林斯有些不对劲：“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斯普林斯说：“我准备回到自己出生的家乡，在帝国这些年，我自认已经尽力了，艾达尼亚死后，我也不可能再找新的伴侣，我也没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这里，我找你来是关于科廷的事情。你现在确认，躺在帝国的这个就是真正的科廷？”
杨赫闻言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斯普林斯道：“现在，你就代表陛下，我和你说也没什么不行的，我只是觉得科廷可能还有后招，就算是艾达尼亚，他也类似于一个代言人的性质，而他身后的势力不一定会被清洗干净。”
杨赫略一沉吟问：“你说的是沃金联邦吗？”
斯普林斯摇摇头：“不全是，当年陛下扫平新联邦的时候，就有原住民退居其他星系。科廷想要收敛势力，最好的为他打掩护的帮手是谁？应该就是帝国身在远星系的圣所。”
对于帝国的机构，斯普林斯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圣所负责登记申报哨兵向导，远星系那里其实乱成一团，拜纳帝国本土星系对远星系那里并不重视，还带着一些歧视。这么多年下来，肯定有很多弊病。陛下心软，安置在圣所的有很多就是皇族成员，轻易也不好动。我和你说起这个，也是从艾达尼亚那里偶然听到的。”
与斯普林斯谈完之后，杨赫确认，斯普林斯是想给他提供这个信息——圣所里有帝国的内鬼。
如果说“塔”是管理哨兵向导的机构，那么圣所的存在就是搜寻觉醒期的哨兵与向导。
他们根据先代哨兵向导夫妇登记资料和遗传规律，在他们的孩子觉醒期前后进行造访，如果觉醒之后发现是普通人，就把孩子送还他们的父母抚养。
而觉醒期中发现是哨兵或者向导，那就可以由家庭来选择不同的机构接受教育。
虽然帝国是这样规定的，可真正接受了帝国教育的远星系住民却并不多，其中有多方面的因素。
比如说一旦被圣所找到，就要强制入学，不会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在接受帝国教育后，如果拒绝加入“塔”效力，就需要向帝国缴纳高额的培养金。
进入“塔”之后，多数人都会被分到作战部，那就意味着要经历前沿作战，一旦前沿有事，都会由新人顶上御敌。
这就造成了新人的高战死率，许多人宁可躲避也不愿意被圣所找到，那么，条件更加宽泛的向导公会就借此吸纳了众多的成员。
向导公会为何能存在，就是因为他们收容了各种水平的向导，不是所有的向导都是天生的战事，谁也不愿意去做炮灰，相较于有很大可能会送死的帝国，选择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假如科廷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再有圣所进行合作，完全可以拉起一支队伍，那时希达维皇帝年幼，如果再有议会帮着默许遮掩，后来科廷的势力便是由此而来了。
堡垒素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时间久远，调查起来并不是非常容易，当年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很明显，有人误导了希达维，夸大了向导公会的危险程度，让希达维把向导公会当做是更大的威胁，
再加上杨赫的事情产生了对公会的信任危机，然而，真正可怕的那股势力却沉寂下来。科廷在它的帮助下势力壮大，更重要的是，希达维的动向也被他们掌握，这让杨赫处在了被动的地位里。
杨赫心中有事，如今，他出于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考虑，开始自动约束自己的精神力，可是刚刚经历过数件事情，这让他也有些力不从心。
其中，对他伤害最大的还是最近解除精神链接的那一次。
即使杨赫用了一些治疗失眠用于镇静的药物，到了晚上，他仍然难以入眠。睡觉时，杨赫倒没有翻身之类的，就只是僵硬地躺在他身边。
希达维与他同睡一张床，也能觉出杨赫那种诡异的安静来。
在黑暗中，杨赫感受到希达维探身过来，便轻声问他：“你怎么醒了？”
“你不是也没睡？”希达维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舒服吗？要我叫御医来给你看看？”
杨赫轻声说：“没事，今天我见了斯普林斯。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他让我去查圣所。”
希达维闷闷地“嗯”了一声，他并没有回答杨赫的问题，手指抚过杨赫脖颈上的挂件，“教父，你别想太多，许多事情都有我在。最近沃金联邦那里事情太忙，我没有太多时间来陪你。是不是束扎装置对你的精神力压制有了副作用？你放松一点。”
杨赫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担心科廷的事情，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在你面前投降自尽，我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担心科廷会有什么后招。”
杨赫提起这件事，希达维坐起身，点起了一盏灯，暗色的灯光下，杨赫显得消瘦了许多，希达维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