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排了些军营的事务,大家看他有些呆呆的,问,要不要去打打猎,散散心?
他也答应了,自己骑着马去打猎,但他见到猎物却也不知道射箭,还是那呆呆的样子,他却想起来和那人一起在郊外打猎,游玩的日子,所以就又变得痴痴呆呆的。
过了一个多月,他的日子就这么呆呆傻傻地过下去了,到仲举来找了他三次,还是说安成王陈顼的权利越来越大了之类的话。
韩子高却也有些痴傻,说是听到了,又似乎听不到。到仲举知道他的心随着先皇走了,心里甚是焦急,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陈顼是隔一天来一次,他很听话,他当然每天都想来,但他还是顾念他高弟弟的感觉,不想让他反感自己。他和到仲举因为各有手下互相监视,自然是碰不到一起的。
他白天又常常去陈蒨的墓前坐着讲话,他好像只有这个时候才会主动地讲话,讲很多,但回来后就又呆呆的。
他再去朝堂时已经六月中旬了,没想到宗儿见到了他,却好像浑身不舒服,终于,第二天他接到了一个圣旨:韩子高将军以后去朝堂不允许佩剑!
陈顼看到这圣旨又暗暗叫苦,这次又跟他没关系,虽然他早晚要篡权,他若篡权恐怕也得先将韩子高关起来,不让韩子高配剑对他其实有利,但至少他现在不愿意叫韩子高误会自己。
韩子高看到这圣旨,真的想的一句话竟是:人作孽,不可活!你好坏不分至此,你父皇尸骨未寒,你就如此忤逆起来。
当年你父皇曾让你答应要视我为父,你这么快就忘记了?你自己立的誓言竟如此容易地违背了它?我虽然也曾对你严厉些,但从来没打过你,就是喝斥你比较多一些,也不是天天都喝斥你。
却说这宗儿从小被骄纵惯了,天下只有这韩子高喝斥过他,他却心里极度愤恨,好不容易他坐了大位,却接着拿那韩子高开刀的意思。
除此之外,他长大了,被章要儿等挑唆,却渐渐地鄙视痛恨起韩子高来,觉得他不过是父皇的一个男宠而已,当年靠着父皇的宠爱,都敢对自己冷眼呵斥,现在更要报复他。
皇奶奶常说:自己血统高贵,是天之子,而他韩子高算什么?一个娈童罢了!
加上他觉得父皇因为他,也冷落了母后,所以,他要报仇,为自己、为母后出气。
他曾对父皇发誓,在父皇面前拜韩子高为爹爹,却如此轻易地违背了誓言。
何况无论如何,他叫了韩子高十余年的韩爹爹,竟然如此报复,虽然他年龄的确还小,但是若是换成韩子高、或者陈蒨,他们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韩子高见宗儿如此轻易地背信弃义,心都寒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最后一搏
韩子高本就思念自己的男人,几乎日日痴痴呆呆的,为了宗儿才没有立即自杀,却不成想他是那个最轻易地伤害自己的人。
其实韩子高不理他的话,他也无法,只是,韩子高一则本来不常上朝堂,二则自己却还得维护皇上的尊严。
宗儿这些事都瞒着沈妙容,他看出来母后对韩子高还是毫无怨恨的。他不理解为什么后宫很多妃嫔对韩子高不怨恨,经常说他好话,还感激他。
沈妙容自陈蒨走后,也难过了很多天,毕竟是自己的丈夫,但她被陈蒨“欺压”惯了的缘故,完全不理朝政大事,这真的是她很大的失误。她以为朝堂上有那些大臣,加上她却也很相信陈顼,当然她也一样相信韩子高,但她以为朝堂上有韩子高和陈顼共同辅佐宗儿,那还有什么问题?
太皇太后下旨让韩子高搬出去,她虽然不同意,但也不敢说话,她这个太后做的,没有半分权利和威严。当然不仅仅是她,还有陈蒨其他的妃嫔都因长期被皇上冷落,加上陈蒨个性阴狠,若不是韩子高,恐怕这些人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基本上都变得有些逆来顺受。
原本潘美人还有些心计,但女儿嫁给留异之子之后她和她的孩子都差点被杀,这一次就再也不敢再做什么。但她提醒韩子高那次就是她心计深的一个表现了,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陈顼才是那个野心家。只是皇帝在时,虽未将她打入冷宫,但其实也差不太多。她的地位在妃嫔之中,已经一落千丈,她也不能出宫见任何人,所以她也做不了什么。
严美人的儿子又被远派他方,却也变得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唯一的韩子高原本是大将军,叱咤疆场,而且人也很聪明。但他偏偏又与陈蒨感情过深。以至于他走了,他自己一心想跟着走,而变得有些痴傻。对很多事情也不感兴趣。
韩子高接到圣旨,又有多日未上朝堂,他上朝堂的话,宗儿就怪怪地。全身不舒服,还不如不去。
他只在军营统领事务。反正他军权在握,他也无所谓。他也不是心里不明白,只是他之所以留着,不就是要保护皇上吗?只要他军权在握。陈顼也做不了什么,他去不去朝堂,也无多大意义。
但最最关键的却还是他一心只想去寻他的爱人。以至于对所有的事都无所谓。
他虽然掌控军权,现在却是一种被迫的承受。他答应了最爱恋的男人他要试着保护宗儿,那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做着这件事,但在他的心目中,没有那个人的每一日,都是折磨。
自杀的念头其实一日也未曾离开过他的脑海。
这个时候到仲举和刘师知等几个大臣却开始坐不住了。
刘师知乃太子太傅,中书舍人,伺候过小皇帝萧方智,但为了陈霸先,他却带人杀了萧方智。现在皇上年幼,皇上又娶了他的外孙女,他怎么也想保护皇上。
而陈顼野心渐露,他只糊弄一个小皇帝,巴结太皇太后,但刘师知和到仲举却旁观者清,何况他们都长期在朝堂上,自然很洞察人心,已经看的很清楚——陈顼有篡位的野心。
陈蒨未杀了他,确实是个失误。
但陈蒨有自己的打算:杀了他,没人真正的威胁到宗儿了,子高可能更会自杀;杀了他,韩子高连和自己长得象的影子都寻不到了,那子高自然也活不长久。
杀不杀陈顼,天嘉帝陈蒨的心中早想了千遍万遍。
是的,他爱宗儿,但再爱也比不过爱韩子高,为了让他的子高活下去,他只能冒险留下弟弟陈顼,给自己找个替代品。虽然他还是有些嫉妒,但没办法,恐怕一个人最没有办法选择的就是自己的生与死了。
他太爱韩子高了,以至于在他不得不离开他时,陈蒨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舍不得他,但更舍不得让他死去,他希望他还能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他霸占了他一辈子,临死才知道他爱韩子高远远超过爱自己,为了他能活下去,他自己可以放弃一切,包括江山,包括所有人的性命!
是的,杀死弟弟很容易,他不会为了母亲的遗命而将宗儿置于危险之中,但杀死了他,韩子高连自己的替代品也找不到了,杀死了他,宗儿是没有什么威胁了,韩子高也不需要为了保护宗儿而活下去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陈蒨了解自己的这个男人,他一旦决定了的事,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变,他早就看出来,韩子高想要跟着自己一起去死。
但他临死前,还是要尽最大的可能来改变他的最后的决定——他不要他的阿蛮跟着他一起死!
他愿受千万种折磨,在地府等待着他,等待着他百年之后,再和自己一起去投胎!
却说到仲举几个人合谋,假传太后旨意,要调陈顼去扬州。
陈顼接到命令,问那毛喜:“先生,今日本王突然接到太后旨意,要调本王去扬州赴任,先生计将安出?”
毛喜沉吟半晌道:“不可能是太后的旨意,她一介女流,又从未下过什么旨意,怎么会让你去扬州?以老夫愚见,这定是到仲举几个人擅自做主,要调离王爷。不如王爷您拿这旨意,直接进宫问问太后好了。”
他果然进宫去问沈妙容,沈妙容毫无心机,只答不知,未下过这旨意,他接着就以假传圣旨之罪逮捕了刘师知。
刘师知虽然是皇上的外公,但宗儿这个时候和那王氏没什么感情,她又常常听外公的,劝说皇上对韩将军好,对外公好,对到仲举大人好,他心里反感的紧,也不待见王氏。
这刘师知就被陈顼抓起来,陈顼跟宗儿说他假传圣旨,要害他,宗儿也就不再过问了。
而刘师知被他抓了起来,陈顼怕夜长梦多,在狱中很快就害死了他。陈顼之狠辣阴险,绝对比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
等到到仲举知道消息,来找韩子高,请他去找皇帝或者陈顼时,刘师知已经死了,只说是自杀。
同时被抓的还有殷不佞等参与者。多说一句殷不佞,他还有一个兄长叫殷不害,瞧瞧人家这名字起的,一看都是正人君子,不做佞臣,不害人。
韩子高终于有了一丝愤怒,刘师知是太子太傅,也就是宗儿的老师,还是皇后的外公,他知道后竟然也没有阻止,不管是因为他害怕陈顼,还是因为他觉得事不关己,都让韩子高愤怒。
第二日在朝堂之上,他终于第一次声音里有了一丝感情,自从皇上去后,他连话都不说一句。但这次,他愤怒质问:“皇上!你为何放任中书舍人刘师知被抓而不管不问?!”
宗儿还是有些怕他,看他愤怒的样子,不敢答话,看了看陈顼。
陈顼也有些害怕他生气,但朝堂之上,只好硬起头皮,道:“他假传太后旨意,要本王出建康,这是大罪,故而抓起他来。”
“那么,就算是大罪,既未问话,如何就死于狱中?分明是被人害死的!”
“他是畏罪自杀身亡。”
“畏罪自杀?可有证据?”
“仵作已经验过尸了,确系自杀!”
“本将军不信,要重新验尸。”
宗儿突然觉得守着叔父,有撑腰的,道:“朕不允许重新验尸,韩将军不要多说了。”
“呵呵,皇上!皇上你长大了,应该可以明辨是非,事关朝廷命官的身家性命,怎能如此儿戏?”
宗儿竟恼羞成怒:“韩将军既然已经知道朕长大了,就该知道君臣之礼,朕说不准再验,怎么,韩将军你要违抗圣旨吗?”
韩子高看着他,不怒反笑:“哈哈,臣不敢!不过,自古有谏死之臣,本将军宁死也要上谏!”
到仲举等几个大臣皆跪下道:“皇上,韩将军乃先皇爱将,且对社稷有大功,请皇上不要责罚于他!”
宗儿也不敢再说什么,看看叔父陈顼,却见他也嘴巴紧闭,似乎也不愿意和韩子高为敌。
他只好道:“到爱卿,你带人去查此案吧。”
到仲举答应了,当天晚上,那些狱卒们却全部被人害死。
好在在韩子高的坚持下,最后终于将殷不佞放了出来,不过,假传太后旨意却是真的,因为再去问沈妙容,她依然稀里糊涂地答不知道此事。
皇帝就开始较真,说太后并未下过此旨意,所以,将殷不佞暂时削职了。
王氏在宫中哭哭啼啼,皇上在韩子高的坚持下,不再治罪刘师知家人,但是所有人都被害死,却无法继续查案。
但到仲举和韩子高等皆知乃安成王陈顼所害。韩子高等还要追究,太皇太后却下旨不允许再查下去。
第四日,圣旨下,韩子高将军移军新安寺,保护京师安全,不必每日上朝。
韩子高冷笑,这就是自己这忠女干不分的儿子!
蒨儿竟还让自己保着他,不让自己随着他而去!
第二百九十章:痛如刀!
韩子高想起那人,突然心中剧痛传来,三个多月了,他原本一直麻木,但现在突然有了痛的感觉。
痛,痛到空气都是利刃,要将自己寸寸割裂一般。
他策马狂奔到他的墓前,第一次扶碑大哭,哭得声嘶力竭:“蒨儿!你太自私了,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你说过要陪我一生一世的,为什么却要丢下我?现如今你就一个人躺在那里,为什么你不要我去陪着你?!我求你,求你让我跟你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可是,回应他的,再没有那人温暖的怀抱和笑容,有的依然只是这冰冷的墓碑!!
他策马狂奔,他的侍卫们跟不上他,所以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这墓碑处,他们看去,有一个人正蜷缩在墓前,旁边站着他的绝地,而他在地上睡去了。
赵大虎等人心中唏嘘,还是轻手轻脚地将他抱起来,好在他们还带了车辇,将他放在车中,送回了府中。
韩子高昏昏沉沉,半夜却又开始发烧,迷迷糊糊中只叫:“蒨儿!”
黑暗之中,仿佛那人正温柔爱恋地看着自己笑:“阿蛮!”
他的笑容,始终是寒夜中最最明亮的光彩。他的怀抱,始终是冷风中最最温暖的港湾!
陈超、赵大虎等心中剧痛,却也悉心照料,用湿布置于他的额头,喂了他几次药,折腾了三天三夜。烧才退去,他终于睁开了双眸。
陈超、赵大虎等皆跪下泣道:“大将军!求大将军保重身体,为了皇帝,振作起来!”
韩子高痴痴傻傻地看着他们,良久终于摆手让众人站立起来。
他勉强起来,喝了点稀粥。
想起黑暗中仿佛见到了那人,一颗心还是痛如刀割。但突然更加不想醒来。醒来了。那个人再也看不见,似乎只有在那黑暗之中,才能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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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中秋节到了。陈顼来了,陈超不敢拦着他,将他带了进来。
韩子高抬眼看是他,冷声喝斥道:“陈顼!本将军不欢迎你来。你走吧!”
陈顼陪笑道:“高弟弟,那刘师知之事与为兄无关。让高弟弟你带兵移居新安寺更与为兄无关哪。哎。高弟弟!高弟弟!……”
却原来韩子高站立起身,一把拉住了他,双手使力,直接将他推扔了出去。
韩子高使力又推又扔时。陈顼不敢反抗,韩子高力气又大,几下就被他半推半扔了出去。
韩子高已经是新的主人。陈超等早就视他为主人,他们也都了解他。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对陈顼发这么大的火,也都不管。
陈顼现在已经带兵士占据了尚书省,那是王公大臣议事的地方,几乎可以一手遮天了。
他的确想要篡权,做九五之尊的皇帝,谁人不想?
除此之外,只有篡了权,他就可以象当年他皇兄一样,和韩子高住在宫里,现在韩子高应该知道了,没有了皇兄的庇护,他就一直被当今的皇帝和太皇太后赶来赶去!
而自己做了皇帝,一样可以象皇兄那样庇护他,自己做了皇帝,也不再需要太皇太后的庇护了,一样可以态度强硬地保护心爱的高弟弟,只要他肯接受自己。
为了他,自己可以留着宗儿,让他去某个地方逍遥自在地做他的王就可以了。
但他没办法给韩子高解释这些,在他的心里,这都是高弟弟不理解他,以为他要除去高弟弟而故意地挑拨他和皇帝关系,但有朝一日,高弟弟,你一定会明白我的心的。
现在韩子高把他赶了出来,陈顼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家了。虽然对待韩子高的事情上他除了死缠烂打没有别的办法,但对待其他的争权夺利的事情,他可有的是阴谋诡计,更何况他还有个老女干巨滑的谋士毛喜。
他接着下旨将茂儿调了回来,也就是沈妙容的亲生儿子,那孩子不大,只有15岁,但他有军权,这就是他陈顼夺位的心腹大患。
他还假惺惺地跟沈妙容说是不忍心她们母子分离,沈妙容不仅看不到事情的危害,还对他心存感激。
陈蒨调走茂儿她本来就心存不满,她只有母性没有机心,在坐上了太后这位置都没有皇上管着了还一概不理政事,实在是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下陈顼几乎扫清了篡位的一切障碍。
不,还有到仲举,还有军权最大的韩子高——他心爱的高弟弟,若是高弟弟造反,他可以带动华皎,章昭达、骆牙、萧摩诃、程灵冼等;而且,茂儿回来就去拜会了韩子高,也是他最最爱恋之人,这都是他不得不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