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能找到我的全尸,就将残骨偷偷地埋在先皇的陵下。”他顿了顿,接着:“若是尸体难以运出,就将尸骨火烧了,将那骨灰撒在他的坟里或者坟上,不过,坟上我怕都会被风吹散了,还是至少掘土三尺,将骨灰撒入。”
“将那诗和这龙袍在坟前化了即可。还有这玉佩,我不能再带在身上,我怕会被陈顼拿走,到时候将这玉佩和我的尸骨葬在一起。子华他看到这玉佩,就会认出我来。”
他最后终于交待完了,陈超也哭昏了过去。
那日,尚书省,果然是伏兵,陈顼未到,他们一拥而上,韩子高坦然面对,被他们投入大牢。
陈顼接着命令杀了到仲举和到郁父子。
他随后来到大狱,将韩子高的手镣和脚镣都打开笑:“高弟弟,你别生气,我不是真的要抓你,只不过我要捉拿到仲举父子,所以迫不得已,先把你拘禁了,况且我去府上找你,被你的侍卫挡住,我实在是想你,想跟你说说话,才不得不用这手段将你抓来。你现在可以听我说说话吗?”
韩子高看了看他,终于道:“到仲举他们父子两人都被你杀了是吗?”
“是。”
“什么罪?”
“谋反。”
“陈顼,你动手好快啊!”韩子高冷然一笑。
“我……”陈顼避开了韩子高的目光。
“那他们的家人呢?”
“我姐姐和她的孩子我会赦免的。”
“哦,你告诉我这些,是说你还不是一个完全无心肝的禽兽?”唉,自己曾骂过那个心爱的男人是禽兽,但其实眼前的这个人才真的是禽兽。
想起那个人,心里剧痛传来,但转念又有些高兴——我很快就去找你,很快就和你相会了!
“高弟弟,我、我也不想杀他们,但他们非得要除去我,是他们逼我的……”
“如果,你定我谋反之罪的话,我希望你能赦免我的家人。”韩子高抬头看着陈顼,静静地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香消玉殒
“高弟弟,我陈顼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定你谋反之罪的,高弟弟,你别生气,你听我说,我不是……”
“陈顼,你先答应我!”
“哦,我绝对绝对不会动你和你的家人的。”
“宗儿呢?他能不能活下去?”
“高弟弟,他当然也能活下去了。高弟弟,我想明白了,我太急于求成了,你没必要现在就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你只要,你只要答应和我做普通朋友就可以了,就像你逃离皇宫,不做皇后那次那样就可以了。我们每天聊天,吃酒,你只不要把我推开就可以,真的。”他两眼又开始放光。
却原来他回去再三考虑,觉得自己太没有耐心了,皇兄死了,韩子高和他感情那么深,一下子走不出来可以理解。这才一年多嘛!
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只要每天和他聊天,喝酒,玩耍,时间长了,韩子高总会把他忘了的,再说他还年轻,他总不可能一辈子节欲吧?那自己不是还有机会吗?他平时可以多灌他点酒嘛!
听说宗儿就是他喝醉了和堂妹生的,那早晚自己都有机会,何必现在提出来那么多条件吓跑了他?
再说,他还后悔自己那日去威胁他,骂了自己无数遍,你怎么能去威胁他?你这样子,高弟弟怎么能知道你的一片真心?
他要抓到仲举,自然先把韩子高拘禁了,然后说说话,就放了他好了,一则他怕韩子高会帮着到仲举。二则的确韩子高不见他,他也没办法向他吐露心声不是?现在到仲举父子已死,他跟韩子高解释解释就可以了。
他知道韩子高也不打算造反,否则到郁也用不着一趟一趟地跑了一年,也没说动他。他自作多情的想他不和到仲举一起杀了自己,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很有感情的,一想起这些他就心里激动。此时更是两眼放光。
“其实。陈顼,你提的条件我曾经考虑过,真的很认真地考虑过。我知道你一直野心勃勃,想要做皇上。我以为我可以为了宗儿和你交往下看看,可是,我突然觉得我连这个也做不到。他走了。我的心也被他带走了,我是一个无心之人。一个无心之人还怎么可能再有感情?”
“没、没关系,高弟弟,你可以继续爱皇兄,我不在乎。”他心里虽然痛。但还是温柔至极。
“可我等不了了,子华比我大近16岁,这辈子他走的这么早。而我们也不能白头到老。所以,我们约好了。他等着我,要和我一起去投胎,下辈子他就不会大我这么多了,我们就可以幸福快乐地生活更长时间,我怎么能这么自私,让他等我这么长时间?而我却和你在这儿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高弟弟,高弟弟,你别、别胡思乱想,你别吓我。”陈顼害怕了,真的怕了。高弟弟想死?不要!
“子华和我曾经约定生死一处,可是,他现在不在了,而我却活着,我怎能违背我们的誓言?”
“高弟弟,别,你别吓我……”
突然,韩子高从腰里抽出一把软剑来。
“啊!高弟弟,你为何有剑?!”他一声惊呼,他的侍卫们已经冲了进来,护住了他。
韩子高笑了笑,有种轻蔑地笑:“陈顼,你不用害怕,这个不是对你的。”
“不!不要!去,去把他的剑夺下来!”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别过来!”韩子高突然大喝一声,将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陈顼和他的手下不敢动,陈顼就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不要,高弟弟,我求你,不要!”他大滴大滴的泪水掉了下来。
“高弟弟,我真的爱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放下你的剑,哪怕不要我做皇帝也成。”他哭道。
“陈顼,你能不能答应我,将我的尸骨和他葬在一起?”
“不!!不要!!我要你活着!”
“其实,我身上有剑,若是我想反抗,你的手下怎能抓的住我?我一个人杀了他们冲出去很容易。而且,我的兵马比你多,子华还有密旨给我,我若和你开仗,你也没机会的。可我不想打仗了,我不想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给破坏了。我给骆牙、华皎、章昭达、萧摩诃以及我的手下等都写信了,跟他们说不要造反,要努力建设和平,发展农桑,我也放心了,我真的希望你能放过宗儿,并且将我和子华的尸骨葬在一起。”
“不!高弟弟,我求你,不要!只要你活着,你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的,你给不了我,我只要我的子华!”
他突然长发迎风而起,血色起,软剑落于地,韩子高嘴角微微带着笑,慢慢倒地……
陈顼惊恐地哭叫:“高弟弟!”抱住了他,回首大叫:“快,快去请医师!!”
韩子高的身子软了下来,陈顼的手徒劳地想去捂住那冒血的伤口,那刺目的血,染红了韩子高的白衣。
在年轻的刚满二十九岁的韩子高最后模糊的意识里,他仿佛看到:14年前,回家的路上,那风姿卓越的王子对着那梳着总角的孩子:“跟我走!”
山间野外,野花盛开,那王子和那绝美的少年在马上,那绝美的少年回眸一笑,那王子的灼灼目光充满柔情。
战场上,王子道:“我若为皇,定立你为后!”
美少年眼含热泪:“你若为皇,我即为男后!”
会稽山下,山阴县城,那王子:“阿蛮!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南皖城中,桃花盛开的山顶,那王子狂傲大笑:“子高!今日我和你在这顶峰,明日,我带你去那金銮殿中,俯视天下万物,那将是何等的惬意。”
漫天飞舞的桃花遮天蔽日地落下,在落花粉瓣之中,子高跃上那石,将那剑反手背在身后,单膝跪地,一手指天,大声道:“韩子高对天立誓,此生只爱陈蒨一人!天荒地老,此心昭昭,永不变心!”
皇宫内院,那可爱的皇者:“野兽呢!”
绝美的少年吻上他:“我是野兽,还不是你愿意被我吃?”
月光之下,那皇者凤眼含情,摇头晃脑:“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童。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那妖孽般的少年俯身轻笑:“这是我的子华为我作的唯一的一首诗呢!”
“子高,你我名相连心也相连,我们生死一处!”
冰凉的墓地并不可怕,那天禄和麒麟会将你的灵魂带来。
他的蒨儿正面含微笑,向他张开怀抱,叫:“阿蛮!”
“蒨儿!我来了!”
……
多少年之后陈顼始终生活在一种梦魇里,他睁开眼闭上眼都能看到满身是血的韩子高躺在自己的怀里。
从那之后,他的双眼只有红色,其他的颜色都消失不见。
他拼命地摇,拼命地哭喊,但他再也没有了气息。
那绝美之人如今浑身是血,但他的面容还是那样的美,他去吻他,试图把自己的气度给他,但他双唇紧闭,毫无反应。
韩子高到死也不需要他,不需要他的爱,不需要他的陪伴,不需要他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不需要他的气息!
在他挥退了所有的人,呆呆地搂着韩子高坐了整整一夜后,突然歇斯底里地爆发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他有什么好?我到底哪儿比不上他?!他死了,韩子高!他再好他也死了!而我,可以给你一切,我还活着!我甚至不在乎你是不是爱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要我,我只要陪陪你,你都不同意!你太狠了,你对我太残忍了,太薄情寡义了!你想要和他生死一处,我偏不要!你是我的!是我的!”
他心情激动,哭喊了很久,一直到手下似有人来劝:“王爷,人死不得复生,王爷节哀顺变哪!”
他突然拾起那剑,哭骂:“滚!滚!”
他歇斯底里,突然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陈顼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他醒来第一句话问:“高、韩子高的尸体呢?”
“今日陈府陈超,领着他的将领们和一群士兵前来府上吵闹,将韩将军尸体要回。”
“噢,我要去抢回来!”
“不,王爷,听卑职一言,韩将军,就让给他们吧。若再执意,卑职怕引起兵变哪!”
“哼,他活着时我都不怕,难道他死了……”说到这儿,突然一痛,说不下去:他死了吗?
泪水掉落,他终于大哭了起来,他死了!那个他爱了八年的人就这么死了,他再也见不到他绝美的容颜!
太后沈妙容接到了赵大虎带来的韩子高的绝笔:告诉他安成王有反心,请她务必要提醒皇上,保护宗儿和茂儿,将赵大虎等侍卫召回宫中,保护他们。自己要先走一步,去见子华。
信中说虽然子华想让我留下保护宗儿,但时间太久,韩子高生无可恋,立志去找他,所以不能继续留下来保护宗儿了。但若是宗儿同意,可以将他韩子高的军队交给茂儿掌管,他已经秘密写信给自己的将领,要他们听命于皇帝。
最后,感谢她这么多年的照顾!
第二百九十七章:狠——心——决——绝!
沈妙容看完信之后,惊地站了起来,没成想这一年竟有这么大的变故。
她顾不得什么,将皇上找来询问,开始宗儿还支支吾吾,不肯多说,后来道:“韩子高他居心叵测,仗着父皇的宠爱长期占据皇宫,还对朕大加呵斥,他不过是一个男宠,却身居大将军,实在是我朝的耻辱……”
“住口!”沈妙容突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你是非不分,听信谗言!你韩爹爹他、他忠心耿耿,你父皇和他倾心相爱,你父皇的江山是你韩爹爹为他一点点打拼过来的!你韩爹爹跟着你父皇的时候,陈顼他又在哪里?如今你失去你韩爹爹的保护,必将性命不保!你还在这儿振振有词?!这么多年父皇母后对你的叮嘱你全都抛在脑后!你不是跪在你父皇面前发誓要视你韩爹爹为亲父么?你为什么转眼就将这誓言抛下?!”
“母后!你居然打孩儿,你可从来没打过孩儿,为了他,你竟然……”
沈妙容看着宗儿,哭骂:“你好糊涂!!若是韩将军不在,你的大位、你的性命都将不保啊!”
宗儿不忿道:“儿臣有叔父衷心保护,母后您怎会相信一个外人?”
沈妙容顾不得骂他,转头大叫:“快,快传哀家懿旨,去救韩将军性命!”
“太后,没用的,韩将军说他必活不过昨晚,他深藏利刃,恐怕是报了必死之心。韩将军说他早该随着先皇而去的,因曾答应先皇,要保护皇上才留下了这许多日子。他说也不要怪皇上。皇上太年幼了,是他对不起皇上。”赵大虎哭着说。
果然派人去打听,韩子高将军已死,被陈超和他的将领将尸体要回,正安置在大将军府。沈妙容颓然倒在那儿,泪流满面。
两日后,三军缟素。大将军韩子高的尸骨埋在先皇的墓旁。陈顼无力阻止,韩子高的大军在他众多将领的带领下,绵延十里。开进建康城。
子高时年刚满29周岁。
韩子高入葬时,真的哭声震天,除了他自己的将领和士兵外,陈超、赵大虎等所有的侍卫家人、韩子高的父亲、小梅和堂弟。太后沈妙容和皇帝以及茂儿,后宫所有的侍妾和孩子们。甚至于包括嫉恨他的严美人也来了,丰安公主抱着她的小孩子、周成的夫人和孩子们,都聚集在他的墓前大哭。
还有建康城得到消息自发而来的百姓们,还包括很多暗恋他的少男少女们。以及阵亡士兵的家人们,醉仙楼的店小二等也来了,他不知道当年他多嘴的一句话。引来的那爱恨情仇。
场面壮观至极,哭声震天。很多人哭昏了过去。
宗儿心里依然有些不服气,若不是太后严令他来,他还是不想来。来了后见到这情形,他自己也心惊:若是韩爹爹真的想要造反,谁人能阻?
哭声震天,韩将军被冤狱赐死,众将不服哪!
众将围住了皇帝,宗儿害怕,好在有韩子高的亲笔信,说明他自愿赴死,信中命令众将不许造反,要保护大陈的江山永固。众将没办法,只好大哭拜伏。
在韩子高下葬时,陪葬的是韩子高的那一身银色的盔甲和他的兵器,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那美丽的光芒。
韩子高静静地躺在那里,就象一个正在熟睡的睡美人一般,他的绝美的容颜在明亮的太阳光下,如今如妖似魅。
陈超等还将那首诗和那龙袍一起覆在了韩将军的身上一起下葬,并未真的焚烧,将那玉佩也挂在了他的身上,大将军说了,先皇看到这玉佩,会认出他来。
绝地那日被韩子高的将领牵引着,也站在韩子高墓前,看到了韩子高被下葬,它仰天长嘶,至此后不再吃东西,十天后绝食而死,被众将领接着埋在韩大将军的墓旁。
陈顼未来,他真的病倒了,这次不是装的。
又过了六个月,陈顼终于假借皇上的名义,将韩子高的军队分成十几份,分别转给自己手下十几个将军,将他的军队瓦解。
宗儿看了韩爹爹的信,但他始终不相信和蔼可亲的叔父会对他不利,他竟然还是赌气不肯听韩爹爹的话,当陈顼软硬兼施地要他下圣旨将军权交给自己时,他还是同意了,并未交给他的哥哥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