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姓房的混球身上也裹着黑球,能有多么好闻?
楚晗都说不出话,简直想把鼻子缩进自己面骨,封住过分灵敏的嗅觉。他严丝合缝闭拢了嘴,用眼神示意,你们谁贴着我都好,快把那堆皮囊给爷挪远儿点我要熏挂了!!!……
大车行走在街道暗处。另一侧,宽阔的街市人马如梭,灯车华盖,美人如云。皇宫内院,亭台楼阁,王府会馆,全部是数百年前富丽堂皇的模样。街上蜿蜒而过高大的三足灵兽。楼上窗中时不时跃出肩生双翼身披凤羽的男子。
发现这些黑影人的最终归宿,楚晗也是慢慢想明白了,整个神狩界本身,可能就是地心深处某种巨大的能量场经过万万年的进化,被生命化之后的一个文明产物,是一个有灵的界。他们并不是穿到几百年前。几百年前的大明朝顺天府,只是现在的城市的前身,凡俗之地。他们所在的这座形貌近乎完美的“神都”,整个神界的华夏疆土,都是与“现世”平行存在的空间,是同时存在的奇异的另一个界。
能量场利用大爆炸,或者从地心深处积攒的能量,扭曲了时间空间,竟然复制了与现世的京城同时存在的一座古老城市。而这是一个原本已经被后世王朝所覆盖、被现代文明摧毁的“消失的城市”。
本已面目全非的城市,在这座广袤的土地上以这样令人震动的方式重现,就在他们眼前……
大车从宣武门进,顶着苍茫夜色,融着万家灯火,在街市上由西向东而行,果然,最后停到交民巷附近一座府衙大院里。
楚晗他们几个这次没有丝毫迟疑,商量好了似的,趁着两名鬼卫走开的工夫,七手八脚从车里爬出来,神速滚进旁边一空屋子内,把伪装的黑皮脱掉。
几人都狼狈不堪,面部扭曲。
痦子八同志一路上难得一句话没说,出门从来没这么安静过,这会儿抱着屋角一个梨木花瓶架子,直接吐了。
他们几人都问,那些像得了黑死病的黑洞牺牲品,被鬼卫们收集起来,运到这里,又要干什么?
房三儿淡淡地道:“估计很快就要将他们扔进炼炉。”
楚晗吃惊:“扔进炼炉?!”
房三儿反问:“你以为要怎么样,难道运过来给他们治病疗伤吗?哪有这么好心。”
老七道:“……这样,也太残忍了。”
只有他们几个曾经遭逢险境的人,这时才感到极其幸运和后怕,没有落到被人吸干然后焚成尸油的下场……
房千岁淡漠的眼像是看惯了异界里的天道轮回:“他们那些被吸干骨肉的人,也并不无辜,原本就是在人间界里触犯生杀偷盗忤逆氵壬乱各种戒律,猖獗作恶无所不惧的一群恶棍,才会遭遇这种肉身形灭的报应。让他们知晓在人间界之上,也有他们应当惧怕的神力。鬼卫不过以恶制恶罢了,天下的恶是永无止境。”
“好人不会掉进这里,善良的人是不会变成只剩一副丑陋的皮囊而没有心肝、没有灵魂……不然,你们两个当初也掉进墙里,怎么偏偏就能幸存?因为你们在人间界时没有作恶,还保有灵魂。”
楚晗:“……”
老七同志其实已经从楚晗口里得知在3号院获救的真相,这时听到房千岁没有自恃当初的施恩,反而这样解释天数轮回善恶有报,顿时暗自要对姓房的刮目相看了。只是性格内向的人,心里怎么想的,不到关键时刻轻易不会表露出来。
“那些人其实还活着,会被熔炼、灌筑,最后打造成守卫神界疆域的铜衣大军。”
“你们方才都没注意看城楼上列队的卫士是什么人吗?”
房三儿说。
楚晗恍然大悟:“难道是那些青铜人?”
“他们就是守卫、镇压灵兽的那些铜人?!”
房三爷轻轻闭了一下眼,对了。
楚晗真正开始忧虑沈承鹤的命运。
之前也曾天真地幻想,大鹤鹤跑到异世界动物园里悠闲地放牧着羊驼呢。
亏着房三儿那小子还一副云淡风轻口吻安慰他,说沈公子肯定没事,在这边儿活得好着。没心没肺的小房同学!
楚晗都顾不上臭气熏天,爬上那辆大车,挨个儿扒拉、检视,一个黑皮囊一个黑皮囊地翻腾,找里面会不会有沈公子。老七老八也捏着鼻子爬进去帮他找人。
“如果承鹤就在几天之前,也是装这么一辆大车里,跟着这些黑死病一起运进来,那他现在不就已经进了炼炉,被锻打成个青铜人了吗!”
“卧槽。”老八适时加了一把很不暖心的柴火:“就刚才城楼上那一溜踢正步走来走去的、穿铜头铠甲的蠢蛋!该不会其中有一个,就是咱们大老远过来要找的人吧!”
老八话音未落,他们隐蔽处的房檐顶上,亮出一声尖利诡谲的鸣叫。
是一种鸟,像长颈鹤之类的如丝悬梁的叫声。
檐上,一只体型相当大的生有双翅的巨鸟,血瞳,长颈,利嘴,转过头,直直地盯了他们一眼。巨鸟再次发出吊劈了喉咙似的鸣叫,腾空而起!
“不好,是鬼车。”
“妈的,不能让这厮回去报信!”
房三儿低声骂了一句,从屋内阴影中冲出,身形如一道银色电光,同样是腾身而起。
无翼的身躯却仿佛带翼,房千岁起势凌厉一击即中,半空中伸手抓住那只血瞳大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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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乔装改扮
大鸟虽说也是神都里一只五百年灵兽,可哪儿扛得住房千岁飞身凌厉的一巴掌,“啪”得被扯住一条腿拽下地。
小龙嘲风的利爪,比鬼车的爪子强悍何止百倍。
大鸟两颗血红眼珠瞪凸出来,恶战拒敌。细看之下,这鸟分明长了一张瘦长的人面,还是鞋拔子脸,大嘴突出,眉梢眼角向两额吊起,论面相就是个女干臣相。
吊睛眼的大鸟人满地打滚哀鸣,落地之后翼展开来估摸有一丈长。哪能让她乱叫?房三爷一掌猛击大鸟胸膛,红色羽毛飘飞,又一掌劈在那鸟正要嘶叫的硬喙上。他最后竟是双手掰住鬼车的上下两瓣嘴喙,肩膀发力一撕,直接将怪鸟一副多事的大嘴巴给撕了……
楚晗和老七老八明白怪鸟可能是城中监视报信的“女干细”,气儿都不敢出,躲在阴影里看房千岁降鸟,看得目瞪口呆。
“咳咳……你们……人肉气……有人……”人面大鸟发出垂死的喉音。
鬼车也是活该被房爷撕了喙,就是因为守不住自己一张大嘴,千岁爷面前岂能容你一个鸟人聒噪怪叫?
断嘴的鸟人从伤口处滴出朱红的血水,血洒落一地。
楚晗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神鸟鬼车。据说这种人面大鸟平时昼伏夜出,专门捡最阴暗处潜伏。她的血滴到谁的脑门子上,谁就要飞来横祸遭遇大劫,因此就是个不祥之兆。鬼车估摸在这片神狩界里也堪称“扫把星鸟”,走哪都很不招人待见。
房檐上又一群怪鸟盘旋而过,哗啦啦一声,一团红色旋风似的掠过。
“弄掉那些鸟!”楚晗对身边人急道。
也不用喊口令,楚晗他们仨人一齐从屋中鱼跃而出。三人在院子里跪射或者卧倒姿势,一齐掏出枪瞄准上空鸟群。他们三人枪法都是很好的,楚晗还拿的霍将军那把好枪,枪口有消音装置,瞄准飞快,一枪一个弹无虚发。那些小一号的鬼车纷纷中弹,掉落在地。
楚晗觉着,倘若他有一样功夫比小房殿下略强些,就是打枪了。
然而子弹并不能彻底绞杀神鸟灵兽,只能延缓她们在天上刮出旋风的集体行动。落地的鸟人翻身而起,瞪着吊睛小眼四处寻么敌人踪迹,时刻准备示警嘶鸣。一只人面鬼车盯住了楚晗,张开硬喙猛地一甩口中朱血,竟然真有一滴血溅到楚晗脑门上!
楚晗赶紧抹掉,那血艳丽,颜色不掉,粘稠且有股恶腥。
房三儿双掌难敌那么多的鸟人,一个个砸脑壳撕嘴巴都撕不过来。
“要暴露了。”老七低声喊道。
“有人要来了,战吧。”
……
就这惊心动魄的时候,院子房檐之上,一道红光从屋脊上倾注而下。
确实是一道赤红色的光弧,与那些赤色羽毛的鸟人遥相呼应,而且让楚晗一下子就想到,当初在501实验室里,房千岁往澹台敬亭胸口里发力灌入的,就是这道赤色。这一道闪瞎人的红光,当然不是来给鬼车大军施以援手的,红光从空中坠下的同时幻化出人形,伸开膀子扯住两只怪鸟的翅膀落地,可不就是生龙活虎的澹台九殿下!
九殿下仰面无声地狂笑,抖开臂膀,肩胛骨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一下子从肩后伸出无数只臂膀。这摇身一变,就化成某个妖孽版本的千手男观音。也不需要别的本事,就仗着嘴大手多,腾身张开他硕大的一副烈焰红唇嘴,向鸟群袭掠而去。
赤色羽毛黯然失色,纷纷洒落院内。
天上不一会儿就一只鸟都没了,战况十分惨烈……
没想到澹台敬亭的肉身被扔下熔岩池,还能毫发无损的再出来,想必也是螭吻附在这人身上的缘故。就像房千岁一直附在当年投井的男孩身上,就能让这男孩子多年肉身不腐,保持住一个十八岁青春少年的模样。
九殿下洗完岩浆浴回了魂,可能腹中饥饿缺食儿,这次一顿就吃饱了,肚子里屯进半月的口粮。
这厮伸出舌尖舔掉嘴角最后一丝残血,抿了抿桃花容色的俊俏大嘴,嘿嘿一乐:“老子回来真及时,救命之恩几位就不必谢嘞,老子心领咧!”
老八道:“你小子忒么真吞得下去?……那么长个鞋拔子脸,能好吃?没卡你嗓子眼?”
一向宠辱不惊的老七同志都默默调开眼神,对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也不好出言打击。这人揉了揉胃,明显感到胃里不适……
院外脚步声沉重,好像是鬼卫和铜人。
房三爷手脚利索,只用一只手提着被他搞死的最大一只鬼车,迅速扔进旁边一间屋子。他们五人全部滑不溜脚地钻进房。但这地方是肯定待不住了,一座院落里除了停放着无数辆大车,满地都是鸟人的羽毛和残血,一看就是惨无人道一个屠鸟现场,遮都没法遮掩。
院内亮起查夜的灯火。
隔着薄薄一层窗纸,楚晗瞥见那两名蓝衣黑靴的锦衣鬼卫又回来了。
那俩人都是脚步谨慎,踏几步就站住,惊异地瞅着这一地犯罪现场痕迹。地上只有鸟人宵小们被打落的鸟毛,并没看见谁的尸首。屋里分明飘出一股子黑死病的臭气,难道有黑皮囊胆敢诈尸?
那两个姓廖的鬼卫,一时难以察觉到底发生过什么,警惕地往屋子这边靠近,又犹疑怯阵不敢直接上,勾手招来几名小校军官,眼神指挥那些人先上。
遭遇战难以避免。
痦子八已经从背后拔出军刺,暗处伏击的姿势很酷。
楚晗盯着那两个穿锦袍的体面男子,突然开始不错眼地打量对方身上。那身雍容贵气的神都禁卫军统一制服,一看就是手绣的绫罗锦缎,一套行头值不少银子,别糟蹋了。
黑暗中,他一掌拦住老八,勾勾手示意同伴。他手指一捻澹台九殿下身上的麻黄色四品飞鱼服,再一指自己身上散发恶臭的一堆破烂,这时再二指指向窗外穿制服的俩男的。
楚晗指那两个人,再指指自己与房三儿。
他干脆利落做了个手刀“斩首”的手势,以口型道:我们要他们的衣服和官牌。
先行被遣进屋的几名小校,进了小黑屋就全体没动静了。
“哎哊,客官还在外面做啥,进来瞧瞧奴家这里喽——”
房内传出不阴不阳不男不女很媚的一句。
还是不伦不类与现场恶战气氛完全不符的宝鸡口音。
院子里两位廖大人同时掉过头,四目圆睁盯着他们这间屋子。灯下看过去,赫然也是两张年轻俊俏的面孔。
领头一个男子一脸戾气,用穿官靴的脚踹开房门的瞬间暗处两条刚健强悍的黑影飞扑了上去!
没人发出声音。一左一右旋风般的夹攻,三人都手脚粗暴凌厉瞬间裹在一起。扑克七和痦子八近战露了真功夫。老八直接一腿横扫膝盖猛磕将人带倒,短兵相接用寸劲关节技扭住对手的手肘和膝弯。迅速转入地面战斗,两个男的扭成一团柔术的奇葩姿势痦子八脸上还挂着兴奋的笑容,低声哼道“小样儿的还敢跟你爷爷瞎挣吧”。
老七面无表情,冷冷对准对手太阳穴就是一个手刀,看着那男的一声没喊出来就头一歪。
老七那一记手刀剁下去的力气,应当能砸晕一头牛。
楚晗欣赏这种手段利索不多废话的男人,干架风格特像他爹霍传武。
就在他们引这厮入瓮的同时,后面第二个人一看情势不对,转身就跑。
倒悬于门上的另一条黑影突然垂下。
房三爷脚一蹬踹在先前进屋那人的后背上,借力直袭屋外之人。屋外那名鬼卫大惊抽刀,一把修长的绣春刀都未及出鞘,房三儿连帽子带头发全部一把抓。
“你是……”房千岁掌中的猎物就来得及吭出这两个字。
楚少爷只管躲在幕后算计人,打架让别人动手。
九殿下横卧在屋子正当间一张圆形梨花桌上,姿势妖娆,翘着二郎腿嗑一碟瓜子:“打滴好!!三哥哥你好滴恨!!”
楚晗视线一直罩在小千岁身上,眼瞅着这人用了极其诡异的一招。房三儿固定住对手头颅,空中拧腰就是一膝盖。身躯异常柔韧手段极为暴虐,膝骨砸上对方被他扯住头发瞬间暴露出的脆弱的喉结。
圆睁俊眼的男子最后一刻眼膜上放大的,就是房千岁的旋风腿……
描述起来冗赘,就短短几秒功夫,两名鬼卫失去反抗能力,迅速被拖进屋,关门。院里像啥事都没发生过,都没声音。
楚晗倒有些失望,对房三儿道:“照你从前说的,我还以为,神都的锦衣鬼卫都是铜头铁骨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人物。”
老八抖抖一条胳膊,显然没打过瘾:“只要来得人别太多,老子一个人都能对付!”
房三爷一哼:“你没遇见厉害的。这两个是草包,没多大本事。”
草包吗?
房三儿咬破自己手指,血手指在那两人脑门上各写了一个“镇”字,然后啪啪两掌,打了天灵盖。那两个男的立刻眉目嘴唇闭紧,一丝活气儿都没了,看起来死得透透的,身躯僵硬。房三儿说,这是以血封住鬼卫魂魄,不让魂儿出来乱跳的手法。
两个男子腰上各一副精致的象牙官牌。一个是【指挥知事廖无涯】,另一个是【指挥知事廖无痕】。
楚晗脱那俩人衣服时多看了几眼裸体。倒不是对哪个有兴趣,纯属细节强迫症,对任何人都过目不能忘。两位廖大人都是面容英俊身形嫩白修长,高鼻润嘴,长得相当好看。可是一想到这些人炮制黑影人的残酷手段,想到承鹤可能的命运,楚晗心里就反胃。挺好看的一群制服男人,每天来来去去怎么就不做点儿干净体面的事,偏要为害为虐?
从僵直的人四肢身躯上扒衣服实属不易,还不能撕烂,每一片布头都留着。
楚晗说:“都扒下来全部换上,里面的亵衣亵裤都要,靴子袜子也要,别被人看穿了。”
他们在城中行走,起码的乔装改扮是必需的,总不能还穿成现在这样,像现代人错走进古装片场,随时会被巡城的鸟人或者其他鬼卫发现。
老七老八从那几名小校身上也剥下两套完整的黑色军官服。这种黑色窄袖夜行服和黑色快靴,是下级校尉军官的打扮。而廖无涯廖无痕这一对兄弟,显然有些身份,各着一身斗牛服的常服款式。所谓“斗牛”其实是某种龙形图案,贵气而狰狞。这身制服比镇抚使澹台敬亭都高了半阶,不料武功如此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