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助理又慌慌张张低下去找东西了。
他敛去笑容重新看向窗外。
这样失控的不是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却只是因为得不到回答而感到焦躁和愤怒，所以再度拉住他质问。
“到此为止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沫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陈沫只是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
“陈沫！”
“陆景明。”陈沫说，“你想不通我沉默不语的理由吧。”
陈沫抬头看他。
“你怎么可能会懂？”
陆景明是不懂。
想不明白，再怎么努力都想不明白。
竭力地回忆认识的那两年的事情、现在的事情，却怎么都不懂。
陈沫那种奇怪的、似乎压抑着什么的态度。
陈沫那尖刻的笑容，却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表情。
陆景明不明白，只是感受到了无处安放的怜惜。
一想到陈沫可能和当年一样就这么无声无息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就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他就觉得焦躁不安，觉得愤怒，觉得恐惧。
——我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呢？
——是无关紧要的人吗？
绝对不想再重复那时候的经历。
所以就算被讨厌了也好，自己想要看到那个人，想要再度触碰他。
然而……再怎么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陈沫也是个男人。
陆景明觉得事情真的棘手了起来。
应该……只是心动而已。
想到助理们常说的“就算知道你是男人也还是有点心动”。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陈沫收到短信之后不得不去了陆景明的公司。
原本是想道个歉然后让副经理去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就说自己老婆这个星期大概要生了，希望可以休假一周。
陈沫最后只能自己去了。
去之后陆景明似乎有事情耽搁了，只能和那边的另一位负责人说详细的。
那边大概是被关照过，只是拖着时间并不说什么正事。说了一半说要去开会，把陈沫一个人晾在了接待室。
陈沫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边会议却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收拾了东西打算和前台说一声就回去。
出门的时候却撞到了外面的路过的人。
“啊、不好意思。”
对方手里拿着的茶水撒了自己一身。
那人白色的外套上立刻晕开了一大片的茶渍。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外面。”陈沫忙不迭道歉。
被撞倒的女生似乎不是公司里的人，随意穿着便服，还是学生的模样。
“啊、 这……”
“那个、真的对不起。”陈沫不知所措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没关系。”
对方抬起头来。
和陆景明有点相像的脸。
——“景云？”
“唉，你是？”
对方似乎疑惑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陈沫轻轻地“啊”了一声。
原本是不想再和陆景明扯上任何关系的。
看到这个女生的一瞬间却还是脱口而出了对方的名字。
陆景云是陆景明的妹妹，小他3岁，现在应该在读大学。
她……后来的那几年，很讨厌陈沫。
“是陈沫吧？那个、哥哥以前的同学。”
对方渐渐认了出来。
“啊、是。”
“好久不见了，只见过几次，你竟然还认得我。” 陆景云欣喜地说道，“是来这里找哥哥的吗？”
“嗯……”陈沫想起来陆景云一直都是很活泼的一个女生，只有最后的几年，她结婚后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里，陆景云对他的态度并不能说是友好。
陈沫永远会记得陆景云看着自己的那种眼神。
——全部都是你害的。
——都是因为你这种垃圾，才会害得哥哥变成那样。
因为最后陆景明变成那样阴冷的性格确实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在内，所以陈沫每每想起那样的眼神就会觉不寒而栗。
但是眼前的人依旧不一样。
散发出粉色的柔软气息的少女，带着同样清明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嗯……”陈沫回答，“其实是有工作上的事情。”
“这样，之前听说你不声不响去了挪威，哥哥很生气呢。不过现在你们和好了，真是太好了。”
“嗯、嗯……”
“啊、不过我这衣服到底怎么办？”陆景云看着自己外套上的茶渍叹息。
陈沫捡起地上的纸杯，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
“对不起，真的没看到外面有人。”
“不要一直道歉啦，你也不是故意的吧？啊、这样吧，请我喝奶茶吧。——原本想要过来找哥哥要点零用钱然后一起吃饭的，但是他一直都不回来。我还想着吃点点心就回去了呢。”
“好。”陈沫应了声。
第十二章
“哥哥哥哥哥哥～！”陆景云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他在沙发上坐着，换了鞋子立刻冲了过来。
陆景明平时不住在这里，陆景云也基本都住在学校的宿舍，这一天是陆父的生辰，所以全家人都到了一起要聚个餐。陆景云进门的时候陆景明正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削苹果。
“你要下蛋啦？”陆景明逗她。陆景云一撅嘴踹了他一脚坐下。
“坏人。你是不是亲哥哥呀。哪有这么说妹妹的。”
“你开学了没？”陆景明问她。
“开学了。上星期、2号开学的～哎呀，不要说这个。”陆景云摘下围巾抓着他问，“上次我去你公司的时候，遇到陈沫了。你们现在还在联系？”
陆景明手微微一顿，道，“怎么了？”
陆景云眨着眼睛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哥哥～什么时候叫他一起出来玩吧。”
“啊？”
陆景明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妹妹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人家喜欢陈沫。”
“什么？！”
陆景云看他吃惊的样子不满意地嘟起了嘴，“我小时候就很喜欢他啊，你不知道吗？我不管，哥哥你要帮我。”
“唉……”陆景明咬下一口苹果。
陆景云抓着他手臂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了的样子。
“你不知道吗？”陆景明咬着苹果斜眼看着妹妹，不冷不热地缓缓说道，“他早订婚了。”
“唉？！”陆景云惊讶。
陆景明继续说道，“好像是个叫吴秦秦的人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是很亲密的样子。”
这么说着想起了上次接到的短信。
那样亲昵的口吻发的短信。
我在他那边却只是“陆先生”。
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服起来。
那家伙说要找到喜欢的女人，然后结婚生子……
那位未婚妻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吗？
“……大概、”陆景明心中叹息，说，“快结婚了吧。”
“唉唉？怎么这样！”陆景云叫了起来。
“我说你啊，不要老看上人家的男朋友好吗？”陆景明教训起了妹妹。
陆景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上人家的男朋友了，不如说她看上的大多数都是人家的草。
她也不是故意的，所以陆景明也不明白这个妹妹这到底算不算是特异功能了。
陆景云瞪了他一眼，抢了他手里的苹果狠狠啃了一口。
陆景明无奈地看着气鼓鼓的妹妹对着苹果泄愤，吃的毫无形象可言。
电视里放着不知道哪里的无聊综艺节目。
陆景明靠在沙发上拿过手机看粉丝们的回复。
虽然说已经是订婚，但是陆景明总觉得陈沫喜欢着别的什么人。
不知为何，陆景明认为他未婚妻或者说自己妹妹这样的小女生，不是陈沫喜欢的类型。
所以就算不说那个人已经订婚，那个人也喜欢着什么别的人吧。
——而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无关的外人。
体会到了奇怪的挫败感。
他已经不懂陈沫。
只要仔细观察，以前自己能在陈沫脸上看出他所有的情绪。对于那年纪的同学来说，陈沫因此也算是不大好相处的同学吧。但是与其说他是不懂得掩饰不如说是不屑于掩饰。
和那样直率好懂的陈沫相处很轻松。
但是现在的却完全没有。
所以觉得挫败了起来。
小孩子那样不服输的心情。
小孩子那样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其他的什么人占据的心情。
陆景云虐待完了苹果，把果核扔进了垃圾桶，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说起来，哥哥、你生日也快到了吧？今年怎么过？”
“办个私人的聚会也够了吧。”陆景明说，“那天周几，你上课吗？”
陆景云掰着手指算了下日期，道，“16是……周一哦，我上午有两节课，晚上可以过去。”
“那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吧。”
“好啊。啊、哥哥，你请陈沫过来吧？”
“都说了他订……”
“我不听我不听——”陆景云捂住耳朵。
陆景明看着被宠坏了的妹妹叹气。
陆景云却突然放下了手，问，“对啦，我看到今早的微博头条了。那个拍到的女人，真的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陆景明想要否认却突然顿住了。
不过是昨日和越长卿出去聚了一下，不小心却被记者拍到了。
然后早上的头条又是自己。
传的沸沸扬扬，全世界都开始猜那个被打上马赛克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的女友。
……准确的说是前女友。
但是。陆景明摸了下巴想道。
如果真的和越长卿再交往的话……。
可能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样想着，否认了一半便停住了，转开了话题。“你老这么关心我的八卦做什么。”
“唉，因为宿舍的同学都让我来问你是不是的啊。”
陆景云道，期待地看着他，等着答案。
陆景明却捏了捏她的脸。
“吃的满脸都是苹果汁你不先擦擦吗？”
“坏人。”
第十三章
梦境很混乱。
他醒来后常常不记得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失落。
他似乎在不断地看着从前的自己，而从前的自己也看着现在的陈沫。
那边的是33岁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有着一张现在看去很陌生的脸。
落魄、潦倒、空洞的脸。
血从他的手腕上一点点滑落下来，在脚下积下一滩血迹，然后那个陈沫缓缓闭上了眼。
——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他长时间怀念起那时候的愉悦感觉。
陈沫无意轻贱生命。
他知道生命的可贵，他也会同情无子的老人和失去双亲的孤儿，也会为人间的惨事而难过悲伤。
——但是要多少年才能拜托那种噩梦呢？
他不停地问。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
那样日午安日，夜无宁夜的生活实在太痛苦了。
他无意轻贱生命，只是一想到面前的是这样痛苦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生，他除了绝望之外什么都无法感受到。
“陈沫！”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陈沫唤醒了过来。
吴秦秦脸色苍白地站在身前。
陈沫奇怪她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怎么了？”
吴秦秦冲了上来，握住他手腕，到处翻找着什么。
“什么怎么了？你削到自己的手知道吗？！”
陈沫反应过来，看着手指上溢出的红色液体，轻轻“啊”了一声。
“真是的！你到底在发什么呆。”
“对不起。”陈沫道，“这几天有点失眠，可能是太累了。”
吴秦秦找到了创可贴帮他贴上，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回去切菜。
难得的周末，吴秦秦到陈沫公寓里来玩，两个人不打算再出去吃，所以现在正在做着午餐。
陈沫回神，继续削手上的土豆。
吴秦秦切菜的手却缓缓停下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她突然说道，往陈沫那看去。
陈沫停下了手，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就算是订婚也是我一厢情愿的，你明明不喜欢我。”吴秦秦说，放下了菜刀，“所以我在考虑解除婚约的事情。”
——解除婚约？
陈沫愕然了。
吴秦秦看着眼前面带的人。
她原本自满的恋人，最近越来越魂不守舍。
她懂得其中的理由。
自己当时毫不掩饰地追求他。
他也毫不掩饰地拒绝自己，告诉自己有个无法释怀的人。
可吴秦秦总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所以只要他不反抗，就做了他的朋友、恋人，然后是未婚妻。
她也知道陈沫在努力。
陈沫竭尽全力地避开和陆景明有关的一切，竭力地温柔地对待她，想要喜欢她，想要回应她的心意。
但是吴秦秦却不知道自己能等他到什么时候。
他们交往已经有四年，吴秦秦所知道的陈沫却是越来越频繁地在她的面前走神。
吴秦秦年轻、漂亮、有才华，所以心高气傲。
她能忍着和陈沫一直交往，因为她喜欢，她也相信自己会迎来美好的结局。
只是那样的信心已经在陈沫一次次的出神的时候消磨干净了。
吴秦秦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人道。
“你也考虑下吧。”
“我、”陈沫道，“秦秦……，我并、我并不希望那样。”
“我知道。”吴秦秦说道，“你认真地和我交往，认真地想要喜欢上我，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做不到。”
她背过身去。
陈沫看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走上前去把她抱入怀中，告诉她自己能够做到，自己会喜欢她。
——然而他连自己都骗不了。
吴秦秦的声音继续传来。
“你就算和我在一起也总是出神……我、我受不了，对不起。”
明明不是你的错。
陈沫在心里呐喊着，愧疚地无可复加，然而却完全无法动弹。
被那样的背影压迫在原地。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
不对的是我。
卑鄙的那个人是我。
给了你承诺却无法做到。
另一个声音委屈地反驳。
这不是我的错。
我已经尽力了却还是无法做到，所以不是我的错。
“今天算了吧。”吴秦秦说道，拿下围裙，依旧背对着他，“婚约的事情……、再说吧。”
陈沫依旧靠在厨房的边上，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
厨房外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然后放在一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铃。
他回神，走过去看了一眼。
陆景明的短信。
“16号我生日聚会，你过来吗？”
陆景明发完了短信放下手机。
助理刚好回来，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下瓶矿泉水。